真伪难辨的“曹雪芹墓碑”公案 北京通县发现一块“曹雪芹墓碑”,假耶?真耶?红学家冯其庸和周汝昌各执 一词,一说是真,一说是假,争议纷纭。 冯其庸与周汝昌的“真假论” 1992 年7 月,在沉寂已久的红学界,爆发出一条大新闻:北京通县张家湾镇 发现一块“曹雪芹墓碑”。据报道,这块墓碑是当地农民李景柱在1968年秋平整土 地时发现的,碑上镌刻“曹公讳霑墓”五个大字,左下角刻有“壬午”两字。消息 传出后,红学家冯其庸先生在报上发表《曹雪芹墓石目见记》一文,肯定墓石是真, 另一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则撰文《“曹雪芹墓碑”质疑》,认为墓碑是假,形成两 种对立的意见。与此同时,北京红学界、文物考古界人士纷纷赴张家湾镇验证,并 召开讨论会、鉴定会展开研讨,有的支持冯说,有的支持周说,未能取得共识,这 是争论的第一阶段。 同年10 月,1992 年国际《红楼梦》研讨会在扬州召开。冯其庸、王利器、 陈毓罴、刘世德四位红学家在大会上发言,引据文献资料,力辨曹雪芹葬于张家湾, 墓石是真。但在分组讨论中,仍有不少代表提出疑问,认为目前尚难作出结论。这 是争论的第二阶段。 现把两个阶段中,双方的一些主要观点缕述于后。 罕见的墓碑形制 第一阶段争论焦点主要集中在墓碑(或称墓石)的形状、石质、字体、刀法及 碑文位置、行款等外部形态之上。持伪作意见的认为此碑不平不整、形状特殊、石 质粗糙,不适合镌刻;工匠直接下刀,缺少书丹一道,且刀法混乱,显然是任意剔 凿而成;书体不伦不类,毫无技法可言,看不到笔道的起落、转提、行驻和磔收, 而当时正是乾隆馆阁体要求甚严时期,不应有此不合规格的字体;字迹偏下,碑没 有插槽的余地;文法不合,祖坟里不能称“公”。最大的破绽是落款,从来立碑, 墓主生卒是专文专述,立碑年月日是别行明白记载,此碑落款只有“壬午”二字, 没有朝代“乾隆”,也没有立碑人姓名,同时与红学界历来的曹雪芹卒年“壬午说” 和“癸未说”均不合。如墓主真的卒于壬午除夕,就算初一能立石,也应刻“癸未” ;若依此石是真,那么曹雪芹就应死在前一年辛巳除夕了。很多文物工作者见过墓 石以千百计,却从未见过如此形制体例的。 穷朋友为曹而立? 持肯定意见的认为,这根本不是墓碑,而是随死者埋葬作为标记的墓石,即墓 志,所以不能用墓碑的规格去硬套。旗人葬后是不立碑的。而且,石和字迹都是旧 的原有的,不像是后来新凿的。用石、刻石的草率,符合曹雪芹死前贫困潦倒的情 况,可能是曹雪芹生前的穷朋友,或者受过他恩惠的人仰慕曹雪芹、报答曹雪芹, 临时找上一块石头仓促刻就的。有人还认为,不能要求乾隆时期的每一个人都写成 馆阁体;此字尽管草率,但结体符合汉碑,即隶书方笔,和张迁碑很像,应该说, 书法是不错的。还有人说,“壬午”二字,也是朋友草草记下雪芹的卒年,与甲戌 本脂批“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相符。 曹雪芹葬于西郊之说 第二阶段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对文献资料的理解和曹雪芹葬在何处的问题上。 认为曹雪芹葬在北京西郊、墓石是假的,提出理由是:一、敦诚《挽曹雪芹》诗中 引用刘伶“死便埋我”的典故,有“鹿车荷锸葬刘伶”之句,认为曹雪芹死在北京 西郊,葬在北京西郊,并没有归葬祖坟。二、敦诚《挽曹雪芹》诗有“他时瘦马西 州路,宿草寒烟对落曛”句,引用《晋书》谢安与其甥羊昙的故事,认为“西州路” 即指“西城门外”,“西郊之地”。三、引用张宜泉《伤芹溪居士》诗中的最后两 句:“多情再问藏修地,翠叠空山晚照凉”,以及敦诚《挽曹雪芹》诗中“故人唯 有青山泪”句,认为曹雪芹葬于山村居处附近的一块土地中,而张家湾没有山,故 与诗中描写不合。四、敦敏《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诗中有“清磬一声黄叶村”、 “野水渔航闻弄笛”、“小园忍泪重回首”等句,认为此诗所吊者即曹雪芹,可见 曹雪芹葬于“西郊”无疑。 曹雪芹葬于东郊之说 认为曹雪芹葬在北京东郊(具体指张家湾)、墓石是真的,举出理由并反驳说 :一、曹家的产业有一部分在北京东郊,通州张家湾有典地六百亩,当铺一座,见 诸于曹家档案材料,所以曹家坟地在通州张家湾是合理的。与曹家关系密切的李煦 家族,也有坟地在通州城西之王瓜园。二、又据曹家档案材料,曹颙死后,“灵柩 出城,暂厝祖茔之侧”。可以推断,曹颙葬在曹家祖茔,而且在北京城外不远。三、 敦诚《挽曹雪芹》诗有句:“肠回故垄孤儿泣”,“絮酒生刍上旧坰”,此处的 “故垄”和“旧坰”都应该解释为曹家旧有的墓地,即祖茔。曹雪芹也葬在祖坟应 无异议,而墓石出土地方被称为“曹家坟”,正与诗中所写相符合。四、敦敏有《 河干集饮题壁兼吊雪芹》一诗。“河干”即潞河之滨,且诗中描写景物,与墓石出 土的地方也相似。五、至于“他时瘦马西州路”中的“西州路”,则认为这是敦诚 诗集《四松堂集》中常用的一个熟典(有七例),“西”字并无指某个方位的意思, 不能理解为曹雪芹的墓一定在北京西郊。六、张宜泉《伤芹溪居士》诗中的“藏修 地”,是指曹雪芹专心读书写作的地方,与葬地无涉。七、敦诚诗中的“青山泪”, 据《四松堂诗钞》抄本,原稿作“青衫泪”,也不能证明曹雪芹葬在西山。八、敦 敏《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一诗,因未指明吊谁,而且从诗集编排年代看,可能 写在曹雪芹在世的时候,更不能附会吊的一定是曹雪芹。 通过两个阶段的讨论,多数红学家比较倾向于曹家坟地可能在北京东郊,曹雪 芹也可能葬在曹家祖坟附近,但由于张家湾的“曹家坟”至今还没有发现曹家其他 人,特别是曹寅、曹颙、曹等的墓碑或墓石,所以要断定这块墓石就是曹雪芹死时 埋下的,是真的,尚嫌证据不足,还有待于继续调查研究和深入讨论。 1992 年11 月3 日 香港《明报月刊》1993 年1 月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