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的迷途 《红楼梦》是一部人人爱读的古典文学名著,所以从它诞生之日起,就有人评 点、研究、写成专著,以至后来称之为“红学”。本世纪二十年代,胡适发表《红 楼梦考证》等一系列论文,着重在作者家世生平、著书年代,以及《红楼梦》版本 等方面作深入研究,从而使红学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胡适之所 以能取得重大成果,主要由于他采用我国传统的考证方法,即重证据,不穿凿附会。 他说:“没有证据,只可悬而不断;证据不够,只可假设,不可武断;必须等到证 实之后,方才奉为定论。”建国以后,红学在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下, 在胡适研究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发展。如今,红学已经建立起一整套比较完整的研 究门类和理论体系,而且其影响扩展到很多国家,成为一门国际性的显学。但不可 否认,随着红学的不断走红,随着市场经济对学术领域的影响,少数人企图把红学 作为攫取个人名利的手段。他们放弃孜孜兀兀的潜心研究,放弃“板凳要坐十年冷, 文章不写半句空”的古训,而热衷于发表奇谈怪论,妄想通过既哄又炒,一举成名, 走暴富暴贵的终南捷径。有些人拉帮结派,吹捧一方,打压一方,名为学术争论, 实无服善之心,听不得半句不同意见。如此吵吵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害得 读者昏头转向,莫衷一是,如坠五里雾中。 谓予不信,试举数例如下: 一、关于脂本真伪之争《红楼梦》的版本可以分脂本和程本两大系统。 脂本是指带有脂砚斋、畸笏等人评批的八十回抄本《石头记》,今存脂本有十 一种,绝大多数在乾隆、嘉庆年间抄成。程本是指曹雪芹逝世后,程伟元和高鹗于 乾隆晚年以萃文书屋名义排印的一百二十回《红楼梦》木活字本。 这两大系统版本,实物俱在,早就被红学界和广大读者所公认。 但近几年来,个别研究者提出异议,认为脂砚斋是同治、光绪年间刘铨福的化 名,所有脂评都出于刘铨福的伪托,实际上就是推倒所有脂本,否定《红楼梦》有 脂本系统的存在。 这真是异想天开的妙论。须知脂砚斋评点《红楼梦》,不仅是艺术评论和伦理 评论的泛泛之谈,它的可贵之处在于能揭示小说某些内容的深层含义和本事内幕, 证明他熟谙曹雪芹的家史,了解《红楼梦》的创作过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贾 宝玉的生活原型。这种批语,不是知情人怎能编造出来,何况脂批共有三千余条之 多。更不可思议的是,脂砚斋评点《红楼梦》这件事见诸于裕瑞写成于嘉庆十九年 的《枣窗闲笔》,其时刘铨福还没有出世,而原列宁格勒藏的脂批《红楼梦》抄本, 是道光十二年由帕夫露·库连济夫由北京携返俄国的,其时刘铨福才十四五岁。这 都说明脂本早已存在,决非刘铨福所能伪造;伪造说纯属无稽之谈,不值得一驳。 二、关于曹雪芹籍贯之争早期曹雪芹生平资料中都没有提到他的籍贯问题,到 本世纪三十年代,先后产生(河北)丰润和(辽宁)辽阳两种说法,但一直没有定 论。六十年代以后,特别是近几年,籍贯问题的争论双方各树一帜,论战渐趋激烈, 其背景是有关地方当局在利益驱动下为本地方争知名度,争旅游业的经济收益,所 以不惜耗费巨资,推波助澜,遂使问题越来越复杂化。其实,曹雪芹的籍贯问题并 不重要,如果我们心平气和地对照《红楼梦》文本,应该承认他是江宁织造曹玺、 曹寅、曹颙、曹的后裔,这是确凿无疑的。而现在双方争论的问题,已经不是曹雪 芹的籍贯,而是曹雪芹祖先的籍贯,这对《红楼梦》研究并无丝毫裨益。 三、关于《红楼解梦》近年来,由霍国玲、霍纪平、霍力君所著的《红楼解梦 》一书大为走红。有人称之为“引人瞩目的红学成果”,“红学研究的一次全面突 破”。据作者自称:“二百年来,只有戚蓼生和我真正读懂了《红楼梦》。”读懂 什么呢?原来《红楼梦》这部书主要写“曹雪芹和他钟爱的女子竺香玉合谋用丹砂 毒死了清雍正皇帝。”这简直是荒唐透顶的天方夜谭! 请问:《红楼梦》在哪些地方透露出这一玄机?有什么具体资料能证明曹雪芹 有一个钟爱的女子名叫竺香玉?他们如何能进入禁区把雍正毒死?如果说,过去的 索隐派的穿凿附会还有些道理和意义,那末现在的索隐派连最起码的历史知识和论 证依据也没有了。说穿了,号称“学术著作”,却是拍拍脑袋凭空想出来的。当然, 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目前台港“戏说”派影视作品可以把唐伯虎、梁山伯描写成 为武林高手,这样,说曹雪芹是刺客,《红楼梦》写毒死雍正也不足为奇了。 四、关于《太极红楼梦》一年前,我收到一本十六开硬封面精装《太极红楼梦 》,作者署名“王国华、曹雪芹”。当时,我很奇怪,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曹雪芹与 人合著过什么书,也不知道王国华是何许人。 粗粗翻阅了一下这本《太极红楼梦》,才略知这是王国华对《红楼梦》一书的 分回、回目作了一些结构研究,如他认为此书以每十八回作为一大段落,而且《红 楼梦》写贾府的先盛后衰,在章回上也有“对衬结构”云云。 作者编制了《红楼梦》对衬结构图表,以应对太极图,故称《太极红楼梦》。 本来,有人想钻《红楼梦》结构的牛角尖,玩玩太极游戏,不管它如何荒谬, 如何牵强附会,那是他自己的事,别人毋须干预。可现在的问题是,某红学权威对 此大加赞赏、竭力宣扬,并上书中央,认为“这是震惊人类的发现”,“是我国文 化史上的一个重大课题,巨大贡献”。于是,误导了读者,引起红学界的又一次聚 讼纷纭。 是的,红学研究历来见仁见智,争论不休,正如鲁迅所说:“经学家看见《易 》,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 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目前有些人完全脱离学术的轨道,胡思乱想,信口开河,竟 以荒诞怪异为时尚,而某些权威人士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动辄轻易表态,顺我者 昌,逆我者亡,混淆视听,干扰舆论。更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新闻媒体和出版单位, 不问青红皂白,光从生意眼出发,专门为歪门邪道的奇谈怪论开绿灯,却对正儿八 经的有质量的学术著作冷漠处之,以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使真正具有责任 心和使命感的学人废兴搁笔,眼看乱纷纷的红学走入迷途,这才可忧可悲可叹。不 知曹雪芹地下有知,作何感想?! 《劳动报》1997 年6 月20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