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读和精读 我是在一个世代书香的知识分子家庭出生的,小时住一座四合院。北屋满是祖 父和父亲买的线装书,一个个樟木箱外头刻着《乐书》、《二十四史》、《唐宋八 大家文钞》字样。前院三间南北屋里放的是姐姐们收藏的五四文学和英文、法文书 籍。 我父亲反对生活上任何铺张,可是在买书方面他一向舍得。他还为我们几个小 的在东厢房置办了个小型的儿童文库:有中文的《儿童世界》,也有日本的《小学 生全集》,那是菊池宽编的,一共88 卷。还有坪内逍遥译的《莎士比亚全集》。 那其实是给成年人看的,可我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把这部全集看完了。记得读 到苔丝蒂蒙娜遇害的那一段,曾被感动得落泪。安徒生笔下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雨果的《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抗战期间我们的生活 贫困,父亲为了给我们交学费,连房契都给抵押出去了,但是由于有这些书,精神 生活却始终是丰富的。 1950 年大学毕业后,我出于对书的爱好,就投考了三联书店。转年3 月,又 分配到新成立的人民文学出版社,从此就与书打了四十几年的交道。尽管我8 年前 就退休了,但是搞文字工作无所谓退休。照样成天不是读书就是编书、译书。书同 我确实已结下不解之缘了。 凡是初次走进我们家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嗬,你们家的书真多啊。” 在我们这居民楼的套房里,除了几个书橱、书架之外,又在空白的墙壁上,都钉有 书格子,密密匝匝挤满了书。甚至阳台上的柜子、壁橱、书桌底下,也都堆着书。 每一类书放在什么地方,我们心里大概都有谱儿,特别是工具书,什么时候需要查 看哪一本,马上就能毫不费力地伸手够到。 一般来说,读书不外乎泛读和精读两种。凡属经典作品都应精读,而普通的读 物,就可以泛读。一个外国文学工作者,对所译的作品必须精读而又精读,以至把 它读透——连弦外之音也捉摸出来。像我们译《尤利西斯》的时候,就要求非这样 不可。然而当我们为了加注去读《尤利西斯》涉及到的大量其他古今著作的时候, 就只能泛读了。偶尔被有关的作品吸引住了,但是为了不耽误翻译进度,查出所要 的资料之后,就把它撂在一边——自然,书名可以记下来,等空闲的时候再细细去 精读。 因此,泛读和精读,并不是绝对的。有空儿就精读,忙的话,就先泛读。 一本出色的新作就须精读,一般书籍就泛读。同一本刊物,重点作品,或吸引 力大的,就精读,一般作品就泛读。阅读刊物势必结合个人兴趣。喜欢诗的,对诗 歌部分读得就细,而喜欢小说散文的,对诗也许就只浏览一下而已。 近年来我个人喜欢的作品有宗璞的《南行记》,戴厚英的《人啊,人》和《诗 人之死》,竹林的《女巫》和《挚爱在人间》,叶文玲的《无梦谷》,铁凝的《玫 瑰门》。至于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和谌容的《人到中年》,我不但读了原作,还 读了日译本。这两本书的日译者林芳是我的好朋友,她精通日语,能用委婉的文笔 来表达原作所蕴含的微妙韵味,以及弥漫在字里行间的典雅情趣,没有翻译腔。到 了老年,觉得人的物质要求是极其有限的。 但是通过读书来得到的精神方面的享受就是无限的了。一部《红楼梦》,我从 14 岁起,不知读过多少遍。不同的年龄来读它,就有不同的体会。连有关《红楼 梦》的评论,我也碰上就读。最近在《书屋》创刊号(1995 年8 月)上读到朱健 的《人生荒原迷津渡——秦可卿生死谜》一文,就很受启发。 总之,书是精神食粮。物质不外乎衣食住。天地间许多事物(如花草、宠物) 都是人类的朋友。可是最好的朋友还是书。因为它不但增加我们的知识,还能扩大、 充实我们的精神领域,提高我们的修养和素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