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犬牙交错 清晨,拖着一身的疲累,阿洛斯托尔骑着马带领得胜的大军,慢慢入了宾达要 塞。 无论怎说,自己都歼灭了一支近万人的偷袭部队,总算可以交差了。入到要塞, 自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感觉,不能说像那种多年在外的游子回到故乡的感觉,但最起码,自己一颗 不安的心暂时安稳下来0了。毕竟,这可算是自己最后的安身之所了。 过了一会儿,他撇下了大部队,带着几个贴身卫士悄悄走出了军营。一轮七转 八拐,他来到一个在小巷口卖面包的小贩的面前。 “这包子怎卖?” “三个铜币一个。” “今天生意好吗?”阿洛斯托尔付了钱,忽然神秘地问道。 “早上没有客人,看来,在你之后也不会有。” 阿洛斯托尔满意地笑了笑,带着手下,笔直地走进了这条阴暗潮湿的巷子,来 到了一间幽暗的小屋子前面。 含有独特韵律的敲门声过后,门洞上现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然后,大门慢慢 地打开了,接着众人闪身入内。 三分钟后,透过牢门上那细小的窗子,阿洛斯托尔的鹰目,静静地盯着地牢内 鼾息均匀的托马斯。忽然他小声下令:“弄醒他!” 一盆冰冷冰冷的水,把那家伙浇醒了。 看到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托马斯,惶然地四处张望,阿洛斯托尔嘴角浮出淡然的 笑意。 出了地牢,他唤来了丘克特夫。 “信送出了吗?” “主人!已经送出去了。但……宰相他会不会……” “没关系,他不是笨蛋……张扬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是的,主人。但还有些重要的东西想让主人看看。” “哦?” “主人,请跟我来。”于是,他就领着阿洛斯托尔往屋子的更深处走去…… 戴着口罩的地下室守卫把门打开了。门一开,一阵恶心至极的腥臭气息,让阿 洛斯托尔连忙掏出手帕把嘴捂上。 入内,他看到在明亮的火光中,十具身穿黑色轻甲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在地 上。而一个蓝衣忍者,则早早地跪下在自己面前。 “属下藤天二郎参见大人。” “免礼,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在这?” “报告大人,由于蓝影紧急出动的同时封锁了消息,所以属下来不及通知大人。” “那这些是……”从进门开始,他就留意到这些尸体的手指全都修长而粗糙, 一看就知道是用剑高手。 “这些是昨晚被击杀的杰特。拉洛部属,他们全部是大骑士。但当时除了拉洛, 还有三个圣骑士逃跑了。而且,听我在北门的弟兄说,在那头还有十个左右的大骑 士跑了。同时好像也带走了班顿手下的一些将领。” “什么?”虽然知道昨晚要塞的动乱,杰特一定有份,但现在看到他一个小小 的中将,竟然可以调动这么多高位骑士,他还是不禁心中一震。虽说整个大陆的大 骑士至少有两千多人。但即使是身为上将的自己,动用了家族的大量金钱,也只是 找来十六个大骑士当部下。这么说…… 他还没回过神来,藤天二郎就继续说道:“在昨晚的杀局中,还有十几个利卡 纳二王子的大骑士被杀,但那部分尸体是由达卡处理的。” 什么?竟然能一次过对付这么多高手?阿洛斯托尔的头上不禁渗出了汗珠。 他转身,仿佛害怕似地望了望身后的大骑士护卫。 看来,蓝影这次是倾巢而出了…… 忽然醒悟起什么似的,他突然问:“你怎可以在这时候过来,你不怕……” “请大人放心,昨晚蓝影、休斯克、斋龙三郎还有上头一个黑衣人,都一并在 追捕杰特。拉洛的时候战死了。现在蓝影处于群龙无首的崩溃状态,没有人会理会 我的。” “什么?”阿洛斯托尔再次大惊,忙问:“怎么死的?” “具体过程属下并不清楚,只知道蓝影是被拉洛用重手法,打碎全身骨头而死。 至于休斯克和黑衣人,则是被他扭断了脖子。剩下的斋龙三郎,却是中了他的毒针 而死的。此外,蓝队大约死了二十来人,而我所在的影队更惨,一共有五十三人挂 了。而且听说那个什么‘魔剎’也来了,不过,他也未能留下拉洛的命。” 心中狂澜般的惊骇,化作漫天寒气,在瞬间侵入了阿洛斯托尔的五脏六腑。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一张白晰的秀脸,变成了青涩的苹果。他把手用力地 支在墙壁上的同时,迅速调整自己那略显紊乱的呼吸。 他,一方面是骇于杰特的惊人实力,但更多的,是惧于马尔萨斯的可怕手段。 本来自己的确想过,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挑动班顿再次叛乱,跟自己一起把要 塞献出去,作为归降的筹码。 但现在,自己连抢要塞的计画都还没做好,马尔萨斯的人就来了。姑且不论自 己是否会叛乱,看样子,准备等自己一回要塞就将自己制住。而这种程度的袭击, 绝不是自己所能顶得住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大大地深吸一口气。直到微暖的空气填满了自己的胸腔,他 才觉得好过了一点。 幸好,拉洛和那个二王子,错有错着地变相帮自己把这口致命的毒牙给拔掉了。 不过,拉洛啊!你可真冤枉啊! 他苦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其实杰特。拉洛并没有吃亏,虽然事情失败了。 但他手下的高手数量并没有减少,而部队也没有什么损失……这样说来,他还 有跟自己交易的资格…… 悄然回到营地后,一份关于要塞存粮损失的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报告上提到,虽然粮仓没有失守。但对方在临走前,似乎用某种土系魔法,竟 然把那些“可爱”的史莱姆,全引到了要塞里的囤粮地去。当然,士兵们是打死也 不愿意吃那些从“鼻涕”中捞上来的发霉小麦的。结果,要塞的粮草就这样莫名其 妙地损失了一半左右。 带军多年的他,很清楚:考虑到粮食变质、存放、辎重部队的损耗等多种因素, 运到前线的每一斤粮食,背后往往附带着好几斤粮食的损耗。而像现在这种远征的 粮食损耗,则更是厉害。所以,现在的粮食虽然还足够大军日常之用,不过一旦上 战场就肯定不够了。 他当然不愿意做一个让十几万饿肚子的士兵上战场的白痴将军。而朝廷也不可 能在一时半刻之内调来足够的粮食。另一面,尼亚哥夫也不可能撑到下一批粮食到 来。 那样说来,停战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于是,他的思绪渐渐地延伸到了远方… … 一方面,由于事先得知会发生叛变,所以达卡能够成功地压制了叛乱,但却因 为粮草损失过大的关系,仍免不了受到希曼女王的斥责。 而几乎损失了整支蓝影部队的马尔萨斯,也不敢在此时向军方发难。因此他只 能婉转地告知女王:要塞的十几万大军起码要等一个半月才能出动,而尼亚哥夫的 部队不可能等到那个时候,希望能够通过议和,用贵族子弟为条件,来交换尼亚哥 夫部队的安全撤离。于是,别无选择之下,女王只能同意了他的议和主张。 另一方面,利卡纳国内的停战呼声也到了顶点。对于希曼方面传来的停战要求, 更是一拍即合。面对爱子被俘的贵族们,庞勒斯公爵自然不敢得罪。而无法夺取要 塞的希亚洛也只能同意议和。毕竟陷入僵局的战事,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尽管正式的和谈尚未开始,已经有十几拨使者团往返于两军之间了。 最后,两国定下了初步协议:一,在和谈前,以一比一的比例,交换两军的普 通俘虏。二,定于七月二日,在离宾达要塞八十公里处的一座小城开展谈判。 而在六月二十五日,希曼开始派出自己的使者——封地在希曼要塞附近的罗伯 兹公爵。同一天,开始交换第一批为数一万人的俘虏。利卡纳方面给出的,以希曼 第一军团和辎重兵为主。而希曼给出的,却是在重建希曼要塞的工地上拉回来的民 兵团战士。 对此,利卡纳贵族们理所当然地到处喧叫,认为这不公平。但是,在某个不知 名的角落里,却有人为这条消息而发怔…… 也是这一天,托马斯被释放了。原因是,在托马斯失踪的那时开始,马尔萨斯 就料到:那份有阿洛斯托尔亲笔签名、写满他所有非法勾当的账本,一定会有用。 所以早早就派人拿去希曼要塞附近。他一声令下,不用一天就交到阿洛斯托尔手里。 这下子,可以公审阿洛斯托尔的理由,就不复存在了。 由于没必要跟宰相公开翻脸,在确认自己没有辫子在对方手中后,阿洛斯托尔 也爽快地把托马斯给放了。 另一面,他有点头疼,因为那位公爵大人要来了。但他还没出声,达卡就主动 说要去迎接公爵大人了。阿洛斯托尔猜到他想干什么,但也不好阻止,就让艾梨舞 跟他去了。 洛顿城,这座兴建在希曼和宾达两大要塞的中线上的新兴城市,是赤裸裸地建 在洛顿高原的金矿上的。 去年,在夺取了宾达要塞之后不到半个月,希曼人就赶来了十几万利卡纳和国 内叛军的俘虏,建造这座黄金都市。由于完全没有顾及俘虏的生死,所以严冬过后, 当春天的朝阳照射到这座用血肉建成的城市时,俘虏们已经剩下不到八万人。 而被尼亚哥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后,土之王国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希曼人提出的 条件:他们可以无条件分到五分之一黄金。 也正是这个跟在大棒后头的红萝卜,让土之王国铁下心来,对利卡纳的要求置 若罔闻。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那个负责监督的伯爵,早就被希曼人用蝇头小利买 通了。他们实际上只得到了百分之七左右的黄金。 但无论如何,在土之王国的默许和希曼人的全力推动底下,这里成了一个集工 矿业、走私军械、贩卖人口于一体的新城。而且,像青楼这种“配套设施”也在今 年五月前进驻了。 然后,在六月二十六日晚上,鼓乐喧天、地毯长铺、卫兵林立、众人翘首,这 一切,只是为了迎接洛顿城建城以来最尊贵的一位客人——罗伯兹公爵。 这位五十多岁的公爵大人,虽不至于大腹便便,但他的身形却仍显得有点臃肿。 可能是身体的重量,通过搂着两位随身侍女的手,压在了美女的身上吧!他的脚步 显得缓而轻。但是,艾梨舞却认为,这是因为他要配合眼睛里不断调整的焦距所致。 “罗伯兹公爵大人!你好!我是宾达要塞的守将——兰德。”达卡加快了他那 与其身形不相称的小步伐,迎了上去。 看到达卡的脚步,艾梨舞皱眉了。怎么达卡这人,样子长得像个五大三粗的粗 人,但走起路来步子却这么小? 当然,她也明白达卡的处境。自己国家被迫停战,达卡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的。如果罗伯兹无法在谈判桌上捞多一点好处,那么停战后最倒楣的人一定就是他。 所以,她能想象得到:奇珍异宝、丽人美酒,一定早早准备好了…… 忽然,她发现气氛有点异样,好像有几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似的。哦!原来是 自己想东西入神了,竟忘了跟上去行礼。 幸好,美女犯错,总是容易被男人原谅的…… 在近乎公式化的问答过后,体形魁梧的达卡之虎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似的,把这 位“主人”哄进了那座媲美皇宫的驿馆。 夜已深,好不容易让这位自认比天神还要尊贵的老爷回房间休息。达卡终于抽 出身来,办自己的事情了。他走入驿馆的院子里,来到一棵大树旁边,四处张望了 一会儿之后,左手仿佛无意地轻轻敲了敲树干。 然后,一把只有贴耳可闻的声音,在树干中传出。 “大人!点子到了。” “好!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艾梨舞这个女人不是笨蛋。况且,这东西无论给 哪方的人知道,我都会完蛋的。” “大人请放心!他们都在我们的监视底下。” “嗯,这就好,这就好。”达卡说完,再小心翼翼地察看一次四周后,才慢慢 离开。 十分钟后,在离驿馆两百米左右的一处隐秘的地窖里,达卡带着十几个手下和 一帮黑衣人,相对而立。窗子早已被黑布封得死死的,因此,众人只能默默地忍受 着混浊的空气。 “钱带来了吗?”达卡向对面为首之人问道。 那人用行动回答了。六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在达卡面前打开了。耀眼夺目的金 光,立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数目不对!”话虽这么说,但达卡那略为颤抖的声音中却充满了兴奋。 “多出来的一万金币,算是我家主人给大人您的见面礼好了。”那人半眯的眼 中的笑意,毫不掩饰地溢满出来。 “好!好!来人,快帮‘四号’先生松绑。”达卡一扬手,手下依言而动。 我什么时候变成“先生”了?如果不是有赎金,你早把我宰了去邀功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四号嘴里还是说:“谢谢大人不杀之恩。来日小的一定上 门谢恩!” “好说,好说。”长着一张虎脸的达卡,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力求 在最短时间内,让自己的脸变得如招财猫般和蔼可亲。但是,旁人却可以轻易地看 到,他眼中闪烁着的尽是金灿灿的钱币。 可是,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对于希亚洛来说,他就有如一只破了壳的鸡蛋,已 经开始落入腐烂的深渊了。 几乎所有魔鬼的诱惑,都是从没有心理负担的简单工作开始的,而被诱惑者往 往还可以得到工作以外的酬劳。 但随着米汤的进一步灌入,这些人就好像一只在水锅里被慢慢煮熟的青蛙,等 到他们发觉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气力…… 过了一阵子,各取所需的两派人在和睦的气氛中,走上了地窖。在把钱装上一 辆不起眼的马车后,四号主动向达卡伸出了友谊之手。 正当达卡犹豫的当头,他忽然看到了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看到的信号——不远处 一栋民房楼顶上,亮起了两把火把。 而同一时刻,希亚洛的手下听到了两声高亢的猫叫声。 两帮人的眼睛,忽然全都变得像卡萨罗盘地的血眼青蛙,在瞬间布满了血丝。 后退,抄家伙,往前砍,两帮人的动作,竟是如此惊人地相似! 霎时间,飞闪而出的刀光剑影,密集的像魔法师放出的连环闪电魔法,在瞬间 照亮了整条街道。从一开打就退到后头的魔法师,更是毫不犹豫地将火球扔到了对 方的人堆中。 但是,这里没有喧天的喊杀声,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有,有的只是飞溅的衣甲、 淋漓的鲜血。所有人都死命地将自己最厉害的杀着,招呼到对方的身上。 倒地的黑衣人并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因为,他们将生命中刺出的最后一剑, 留给了自己。 纷乱、短促、沉稳的脚步声,开始从远处传来。 高手?四号心中一紧,忽然大喊一声:“撤!” 不顾中招的危险,所有的黑衣人都强行跳出了战圈,像幽灵般退走。而在临走 前,还不忘在倒地同伴的身上再补多一剑。 但是,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黑衣人,达卡的眼中却浮出一层迷蒙的轻雾。 忽然,尖锐的喊叫声传入他的耳中。 “抓住他们!别让他跑了!” “抓刺客!” 突然,达卡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非常非常低级的错误。他,只是设 置了一个危险信号…… 无法挽回的大错已经铸成。但是,眼前的危机却仍未解决。 “快!把马车驶走!其他人装作刚厮杀完的样子。” 达卡低声喝道。 马车刚走,大部队就赶到了。双方一看,都愕立在原地了。一方是手持兵刃、 满身鲜血的达卡等人。另一方,却是全副武装的公爵侍卫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达卡和对方带头之人同时问道。 结果还是对方心急,为首之人说:“达卡大人!我家公爵大人被刺客暗杀,我 们正在追捕多名黑衣刺客,莫非他们已经……”说着说着,他眼睛扫向地面的黑衣 尸体。 达卡瞬即反应过来,他眼珠一转,大喝道:“我等正在巡查,忽然发现有群鬼 鬼祟祟的黑衣人跑过,我们就截杀了这几个,还有几个向那边跑了!” “追!”为手之人一声令下,心急如焚的侍卫们不疑有它,赶忙顺着达卡所指, 沿着四号逃跑的方向追去。幸好,在慌忙中的他们并没有留意到,为何身为将军的 达卡,此刻身上竟然只穿着一套粗布衣服。 回过神来的达卡,本以为只是忽如其来的刺客打乱了自己的交易。但到了天明 的时候,他却发现,事情的复杂性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首先,身为谈判大臣的罗伯兹公爵,胸口中了两剑,倒毙在自己房间的躺椅上。 然后,少将艾梨舞被刺客掳走,而这些,可以从她房间中的反抗痕迹看出。 接着,捉拿刺客的侍卫们却在驿馆附近,抓到了一些名为冰雪王国商人护卫的 家伙。当时,这些实力不俗的人全都身穿黑衣、手持兵刃。但是,他们却是在摸向 驿馆的时候,失手被俘的。 最后,则是他自己那载有六万金币的马车,竟然失踪了。 面对这个千头万绪、犬牙交错的局面,他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可以确认的是,他大难临头了。为了巴结公爵,他此前特意接管了洛顿城的城务, 以方便自己布置场地。可现在,这却成了让他背黑锅的最有力理由。 连番意外,让本来只想捞一把的他没了主意,只能怀着绝望的心情,连同洛顿 城守将——阿古基萨少将一起去见阿洛斯托尔。 二十七日早上,在宾达要塞指挥部,阿洛斯托尔踱着方步、一脸铁青地望着跪 在自己面前的这一群大大小小官员。而排在前头的,正是倒楣的达卡和阿古基萨少 将。 他已经踱步很久了,但是,跪在地上的人全都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而且,他 的每次转身,都让下面的人,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不能再缩小的身子。 不知怎的,达卡忽然觉得,此刻的阿洛斯托尔就好像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不 停地用恐惧的细丝,一圈一圈地绕在自己的身上。尽管自己觉得,那双冰冷的蓝色 眸子底下,并不是那么的愤怒。可是,自己不要说去求证了,甚至连辩驳的勇气也 失去了,只能任由自己成为刀俎上的鱼肉。 骇人的脚步声忽然停止了,几乎所有人都心神为之一震。而淡然的话语声随之 飘出:“我有言在先,洛顿城是由帝都直辖的,并不是我管辖的范围,你们来我这 也没用,我无法帮你们什么。况且,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别的人通过要塞了。”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慌了神,这不是摆明撇清关系吗?如果他不理,那肯定是 由帝都直接处理,那么大伙的脑袋大半不保了。 “大人……” 看到欲言又止的众人,阿洛斯托尔的脸色忽然一缓。 “不过嘛,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让兰德和阿古基萨留下来,让我了解情况也好。” 听到这话,两人的眼中立时亮起希望的光芒。其余人刚走,两人的脸上马上露 出激动而谦卑的表情。他们不顾旁边还有两个护卫在看着,立刻像狗一样爬到阿洛 斯托尔的身前,近乎疯狂地亲吻着他的鞋子。 他蹲下身子想扶起两人,但是,他们却不肯站起,依旧抱着他的脚吻个不停。 好一会儿后,阿洛斯托尔拍拍两人的肩膀,温和地说道:“起来吧!我告诉你 们解决的办法。” 听到这番话,两人心中狂喜、激动不已。阿古基萨立刻站了起来,可达卡又在 阿洛斯托尔的鞋子上多吻了几下,才满怀感激地站起身子。但是他却不知道,就是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保住了性命…… 三分钟后,指挥部传出阿古基萨少将畏罪自杀的消息。 但是,就是这三分钟,却让达卡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他不但保住了 小命,而且阿洛斯托尔还给了他一迭厚厚的金票。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相信,自己 能够获得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叫了一声:“主人!” 可不管怎样,魔鬼的礼物已经到了达卡的手上。虽然换了一只魔鬼,但是,他 却永远逃不出罪恶的魔掌了。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阿洛斯托尔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自从打败卡斯特之后, 他第一次端起了他那久违的杯子。 看着曲线柔美的玻璃酒杯,他陷入了沉思。 艾梨舞……你就这样跑了吗?……不过,也好,不用我继续日夜提防你了。 他忽然想起了在她回来不久后,两人之间的一次对话。 “艾梨舞!” “是!”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漂亮了很多。”自己忽然没来由地称赞起她来。 “有吗?”她脸上一红。 “不错!你最近爱打扮了。那神态……十足像一个怀春的少女。”他轻轻笑道。 “哪有……”她还想否认,但是,她那花枝招展的身躯却承认了这一切。 自己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况且,没有必要逼她太紧。 的确,恋爱可以让女人变得美丽。特别是对于她这种平素以冷静著称的女智将 来说,转变更是巨大的。那副眉目含春、顾盼生花的动情模样,除了当事人没有那 份自觉以外,几乎是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而她看着太鹰那时的模样,更是把她彻 底地出卖了。 可无论怎样,她竟能够如此绝情地抛开自己的祖国,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但现在这样,是否更好呢? 阿洛斯托尔非常缓慢地把酒倒满,因为他看着那倒入的芳淳美酒,想起了很多 很多…… 酒杯,被高高地举向西面。 忽然,他从荡漾着美酒的杯子上,看到了自己洋溢在脸上的轻快笑意,他呆了 一下,然后灿烂地笑了,把酒一饮而尽…… 就这样,交给希曼上层的报告写成这样了:六月二十六日夜晚,由于侍卫保护 不力,导致罗伯兹公爵被假冒冰雪王国商人的土之王国刺客所杀,原第四军团副团 长艾梨舞少将被掳走。洛顿城守阿古基萨少将自知罪孽深重,自杀殉国。而鉴于兰 德中将尽忠职守,带部下击杀数名刺客,并及时抓获其余刺客,望女王陛下钦准, 免其处罚。 于是,此事出现了戏剧性的发展。由于土之王国的刺客的确有行凶动机:破坏 和谈,使希曼为避免两线开战,继续无偿提供黄金。而且,刺客在行凶前被人赃并 获。所以,希曼就判定土之王国是真正的元凶了。 由于少将多如牛毛,所以上层是不会在意少了一个艾梨舞的,因此也没有人过 问此事。 至于达卡,因为当时的情况谁都不清楚,在阿古基萨死后,谁也不敢提达卡接 手防务的事,所以达卡反而成了个小功臣。而替罪羔羊已经有了,也没有人能够再 追究些什么。 而在这个微妙的结局中,最大的获益者却是阿洛斯托尔。因为,尼亚哥夫那里 不能拖,而希曼这个泱泱大国,总不能派些不够级别的人去谈判。那么,写着谈判 全权代表的临时任命状,就只能理所当然地落到他这位前线总指挥的手中。 而且,对于那些不肯向自己效忠的公爵侍卫,他也愉快地让他们“自杀殉职” 了。 另一方面,不管怎样,连续多月的战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于是,杰特就很放心地拉大队回营了。 但是,在二十七日早上,杰特却看见太鹰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 “怎么了?卢卡斯不是说暗杀成功了吗?而且还帮我们的库房添了六万金币?” “可是……艾梨舞不见了。” “什么?”杰特一惊。 “我确认过了,希曼那边的确宣布艾梨舞被掳走了。但卢卡斯却说没有救她。” “……”杰特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他问道:“……会不 会是艾梨舞错手杀死罗伯兹,而卢卡斯后来再去补上一剑?” “如果他是个连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的笨蛋,那么他就不配做大人你的部下!” 太鹰一口否定了杰特的设想。 可尽管他的用词尖锐了点,但是,他说的却是事实。如果卢卡斯真的这么笨, 那么他之前那多年的佣兵生涯,算是白混了。 过了一会儿,太鹰倒是反过来安慰杰特:“算了,她应该没事的。我知道!” “你……”杰特说不下去了。 “我就是知道。”但是,太鹰努力装出来的笑容,怎看都有点牵强。 “杰特!不用为我操心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和理智,是军师的天职。 现在,阿洛斯托尔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那我们是不是……“”再等等!不行才 叫卢卡斯动手。“可是,直到二十八号中午,杰特的大部队差不多回到军营了,依 然没有动静。所以,杰特狠下心来,准备给阿洛斯托尔敲敲警钟了。 二十八日傍晚,在洛顿城的一个青楼里,有一个贵客在疯狂地摔东西。但他身 旁,却没有一个人敢制止他。因为他是希曼宰相的侄子。 托马斯已经在这里泡了三天了。可由于当日卢卡斯向他下了“毒棍”,所以, 他不行了。因此,心情极其愤恨的他在拼命地发泄着。 “你们这些兔崽子,我的医生还没到吗?” “大……大……大人……还没到!啊——”说错话的仆人,捂着被酒杯扔破的 额头,退了下去。 “浑蛋……这里太闷了!你们!统统陪我出去走走!” 走到繁华的街上,托马斯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一副诛仙杀神的模样。而他 的护卫更是卖力地帮忙。人群中,只要有谁稍有不服,那么护卫们招呼过去的就不 是拳头,而是刀子了。一时间,偌大一条街被他们弄得鸡犬不宁、人声鼎沸。 忽然,一队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映入他的眼帘。他一看,顿时怒从身上起,恶 向胆边生。因为,来的正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归来的第一军团俘虏。 “来人啊!给我把他们杀光!”他提着刀,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当然,他的 护卫们立刻赶上,围成一圈,守在他的身旁。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反抗也是死,这三百多个士兵也豁了出去,冲上来,拔刀 就砍。于是一场大混战就在洛顿城街头上演了。 本来,凭着大剑士的实力,护卫们一直可以轻易地解决掉托马斯身旁的小兵。 但是,不知怎的,托马斯身旁有两个护卫忽然觉得身子一麻,就不能动了,眼 睁睁看着小兵们的大刀,砍到自己的头上。防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四把刀子,一下子招呼到托马斯身上…… “大人!”见到浑身是血的托马斯,护卫们大惊失色,连忙回防。 但是,当小兵们被杀光后,他们发现托马斯已经奄奄一息了。尽管已经做出及 时的医护,但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到了深夜,护卫们忽然被他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惊动了。 像怪兽嘶鸣的叫喊,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手,非常吃力地伸向遥远的东方,他口齿有点模糊地说着:“伯父……救我… …救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越伸越前,好像马尔萨斯就在他的身边似的。但是,他 的身体也越伸越直。说完最后那两个字,头往左边一偏,手重重地摔了下来,再也 不动了。 也是同一时刻,在托马斯房间的不远处,一个仿如幽灵的影子,悄然无声地没 入浓黑的夜色中…… 对于托马斯的死,希曼上层大为震惊,由于害怕马尔萨斯迁怒,所以审也不审, 马上下令把那个临时从希曼要塞调来、上任不到一天的什么少将给砍了。那个倒楣 的可怜虫,连这个肥缺的位子还没坐热,就魂归天国了。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马尔萨斯虽然一脸悲痛欲绝,但是却非常明白事理, 不但没有追究那位少将的亲属,反而用极为严厉的言辞,训斥那些下令处死那位少 将的官员,让其不得不哀叹自己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在表示要厚葬那位少将的同时,发了二千金币慰问金给其家属。结果,马尔萨 斯的仁义之举,一下子为其赢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美誉。 可聪明的阿洛斯托尔却在此事中,嗅出了可疑的味道。托马斯死了,宰相的悲 痛在情理之内。而他作为一个成功的政客,把任何悲剧进行利益的最大化,也在预 料之中。但他想不到的,是杰特会这样子逼他跟马尔萨斯彻底决裂。 ……混蛋拉洛!一不小心,可能会把尼亚哥夫也连累上……这分明是想陷我于 死地!你当我是什么?我要你知道,什么是逼虎跳墙!咦……慢着,被释放的俘虏 尚未重编进第一军,而且,尼亚哥夫不在。那么托马斯之死,也顶多让马尔萨斯取 得政治上的微弱优势,这并不足以入老尼的罪…… 虽然他知道自己跟马尔萨斯之间的裂痕,是不可能被修补好的,但心中不快的 他,还是下令,把准备放回去的原北方军团,换成了卡斯特的第九军团残部。 当然,这么点愤怒,还不至于影响到他的理智。所以看清形势的他,还是打算 跟杰特合作下去的。 另一面,在二十九日早上,杰特就收到这一系列的消息了。 “果然不出所料,阿洛斯托尔还是年轻气盛了点。他停止释放北方军了。” 杰特道。 “没关系,他不是笨蛋。现在的他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会想通的。” 太鹰神秘地笑了笑。 但是,秀一冰冷的话语,却给他们俩泼了一头冷水。 “刚收到卢卡斯的报告,托马斯不是他杀的!” “什么?”杰特和太鹰同时失声道。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太鹰说话了:“既然想不到,就暂时不要 去想,没有必要让不重要的事情塞满自己的脑袋。” “……的确是这样,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如何应对军法处的家伙呢?” 杰特说。 “问题不大!在我们突入要塞的同时,请求偷袭要塞的申请书,已放到了伯伦 老头的桌上了。那老家伙也算当机立断,竟然立刻批准了,但人手要我们自己负责。” 太鹰回话。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顶多给人告一个先斩后奏,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好, 我们安心回营。剩下的事就交给那群贵族老爷吧。即使要在谈判桌上输裤子,也是 他们的事。”说到这里,杰特狡黠地一笑。然后这两个家伙又开始了招牌式的奸笑 了。不过这次,连秀一的眼中也充满了笑意。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