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成野人的勋爵讲的故事 埃伦一见布洛顿就大声尖叫起来,很难确定这叫声里到底什么成分多些——是 喜还是惊。 “噢,亨利……” 变成野人的勋爵瞅也没瞅埃伦和欣顿一眼,径直冲盛着昨天剩鱼的锅子奔去, 用双手把鱼捞出来之后,就狼吞虎咽起来,边嚼边哼哼。 “难道这真的是您吗,亨利?……” 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咕哝声,这就算是回答了。欣顿小声念起祷文来…… 特克尔大夫没少给布洛顿忙活。勋爵的舌头肿得非常吓人,而且变成了黑色。 下嘴唇已经裂开,成了“兔唇”。肿起的舌头上有一个大血口子。特克尔大为奇怪, 怎么伤成这样竟然没得了血中毒? 几天之后,由于大夫的精湛医术,布洛顿的肿消了,伤口也愈合了,他这才能 清清楚楚地讲话。于是,他给大家讲了自己的历险记。 巨大的蝙蝠——“但愿它不是飞虎”——用爪子抓住他,把他带到了空中。你 们瞧瞧这留在膀子和后背上的爪印子…… 他可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呀!亏得他曾经是个猎迷,没有白白在世界各地打过猛 兽。在这种时刻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惊慌失措。“它飞着没法吃我。趁它还在飞,我 有时间能考虑一下形势。”他是个沉重的猎物,这只怪鸟不久就会离群落地。 “这我们看见了……” 宛如一条黑飘带的鸟群已经飞到云彩上面,躲避风雨去了。抓着布洛顿的鸟还 在山谷里飞。 布洛顿身上有刀,可把它拔出来不是件容易事:怪鸟的爪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肩 膀和胳膊。 布洛顿以几乎无法忍受的疼痛作为代价——每动一下,利爪就更深地扎进肩膀 和胳膊的肉里——腾出了右手,拔出了刀子,把它刺进了鸟的腹部。怪鸟疯狂地鸣 叫起来,但没有松开它的爪子。 “它这么干倒不坏,不然我就会掉得粉身碎骨啦。不过我也做好了准备,只要 它的爪子稍微松一点儿,我就抓住它的腿。” 怪鸟飞着就想用喙去啄布洛顿,不过,尽管它的脖子很长,可嘴还是够不到布 洛顿。 怪鸟流了很多血,快支持不住了。布洛顿从头到脚全粘满了鸟血,眼睛也给糊 住,这可是一件最糟糕的事。他闭着眼,脚下忽然感觉碰到了石头。 怪鸟坠落到一片石头地上,它的身体把布洛顿压在底下,又挣扎了几下之后, 它的翅膀就垂到了一旁,布洛顿的身体露出来一些。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掉了布 洛顿脸上的血。他能看得见了。 怪鸟虽然没了力气,两条腿也搭拉着,但利爪却没有松开,布洛顿猛一用力挣 脱出来,可好大一块肉却留在了怪鸟的爪子里。一根趾甲还划开了他的嘴唇和舌头。 布洛顿不停地用刀子往鸟身上乱刺。怪鸟疼得再顾不上猎物,拼命一鼓劲又飞了起 来,但转眼就重重地栽到一块山岩背后,这一回大概是在那里咽了气。 “这是我狩猎生涯中最有趣的一次经历,”布洛顿说道。 “没错,可猎人不是您,”斯特罗迈耶插了句嘴。“以后又怎么样啦?” “我当时是躺在一个浴缸大小的石坑里,那里边的鸟血都齐了沿儿啦,热乎乎 的,我想工夫大了能把我活活煮熟呢。那血的温度少说也得有50度。周围到处是鸟 毛。” “我看见这个地方啦!”汉斯叫道。“我们还找来着,可没找到您哪。” “我当时急急忙忙钻到一个石洞里去了,”布洛顿回答说,“不过得说一句, 这个空中强盗的翅膀好象是皮质的,只有尾巴上有羽毛。我本来保存了几根羽毛和 翅膀上的一块皮,可惜在漂泊中都丢了。” 布洛顿躺在一块石头底下缓了口气。他失血很多,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脑子乱 了。他本来是想沿着峡谷往上走,到火箭那儿去,可结果却昏头昏脑地往下走到海 湾,然后往右一拐,一头扎进了森林……于是就迷了路。 他的衣服那时已经扯成了碎片,可光着身子在树林里走又不方便:植物的针刺 总往身体里扎。还得防着毒虫咬,于是他就用“树上长的一层层的树皮”给自己做 了身像衣服一样的东西穿上了。在森林里行走非常危险。于是布洛顿就爬上了树。 他吃的是“面包果”,喝的是雨水,有时躲在树叶下,有时钻到树洞里,还有时藏 在树冠中。通向火箭的道路他怎么也找不到,他喊,他叫,可没人应声。 “我们那时也喊您来着,可您也没有回答。” 他在森林里流浪时见过多少怪物,逃过了多少危险哪! 他看见过高耸入云的森林,而一开始他还把它当成了长着树木的高山呢。 “每棵树的高度都有好几百米。就连树根旁边的草都有我们的树那么高。草上 面张着蜘蛛网,每根丝就跟船桅那么粗。冒出草丛的蘑菇头简直就是大教堂的圆顶。 整座的森林就像是一棵树,它就这么密!这个森林有好多层,每层的植物都不 一样,每层有每层的动物世界。 在中间的那几层风雨不透,阳光也照不进去,别看金星上的风那么厉害。那儿 就像在海洋深处,又黑又静。只是偶尔能听到像山崩一样的轰隆声,这是一些腐朽 的参天老树倒了。在这‘中层世界’甚至连飞禽走兽都不出声。 而到了‘上层’就亮一些,也有了生气,热闹一些了。钻到一朵花里,在花蕊 上睡觉挺不错,可就是那股子好闻的香气熏得人脑瓜仁儿疼。那些最高的树上叶子 大得能盖住一栋房子。我没少到这些绿色的‘屋顶平台上去’散步,欣赏一下四外 的景致。有些叶子上覆盖着一层绒毛,根根都有一米来长,手指头粗细。我走在这 些绒毛之中,就像走在草原上的针茅丛里一样。” “那些飞禽走兽植物昆虫又是什么样呢?”平奇好奇地问道。 “这些东西在森林里什么尺码的都有。假如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生命力竟 然如此伟大。是的,金星是一颗年轻的星球,它所能产生的‘果实’简直无穷无尽。 它所蕴含的生命汁液如此之多,以至植物就像地下的石油从断层里喷涌而出一样, 到处破土而出。生生死死的新旧交替就在转瞬之间。 我自己至今为我能在如此众多的危险中保命而感到惊诧。 土壤下、草丛中、森林里,动物多得简直就像开了锅。在永不消散的朦胧雾气 之中,巨大的昆虫和爬虫蠕动着相互吞食。腭骨在那儿几乎就没有闲工夫。这就是 绞肉机,就是生死的传送带。 在这座森林中你只能把地球上的大小概念忘掉。即使我们的神话里提到的怪蟒 也不如这儿的一条小长虫大。我们的昆虫对于金星来说就是地地道道的微生物…… 有一次我不得不逃开蚂蚁保命,因为它们的个头比我还大。还有一次我和一只苍蝇 进行了一场血战。真的,我对付地球上最大的鹰鹫都没有费过那么大的劲。这里的 蟑螂骑上去就像是地球上最大的海龟。还有鸟!但愿你们也能看看它们怎么打架! 就跟两架驱逐机空战一般。 我在那儿也遇到了老熟人——那群‘蝙蝠’。它们住在最上头,占了有几千公 顷大的地方。 我没法把我所看见的都讲出来,可我看见的仅仅是金星的一角而已,”布洛顿 说道。 “那您认为最危险的野兽是什么呢?”汉斯问。 “六爪兽,”布洛顿答道。“我相当仔细地研究过它们的生活,得出这样一个 结论,那就是它们已经不是什么动物,而是金星上的‘人类’了。最起码它们在这 个行星上算是进化程度最高的生物。如果说它们会在生存竞争中灭亡,那只有一个 唯一的原因,就是那种令人莫名其妙的古怪沉睡。不过在将来的进化中它们完全有 可能消灭这一天生的弱点。” “可就是这个弱点救了我们的命。” 讲完自己的经历之后,布洛顿爬出棚子,耷拉着腿坐在一根树杈上。埃伦像一 只浅灰色的猴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沿着气根爬到了他跟前,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矜 持,羞怯地对他说道: “噢,亨利!我是那么伤心,那么替您担心来着,我一直在等着……” 他比平时更为冷淡地望了她一眼,答道: “这毫无用处!在地球上是好的,到金星上就未必。您回去吧,埃伦,回去吧,” 说完,他发出几声干笑。 白脸儿的小灰猴子没有弄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但非常清楚这种腔调是什么意思。 她差点儿没掉到太平湾里便宜了金星上的鳄鱼或是“变形虫”。 而这个埃伦的前未婚夫以其在森林里练就的一身野兽般的灵活,飞快爬过气根 网,跑到了玛丽洗衣服的水坑旁,他粗野地把斯特罗迈耶往旁边一推,残缺的嘴唇 上露着笑意,凑到了玛丽跟前。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