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棕榈树 我第一次看见了海市鞲楼。茫茫沙海,有时会突然卷起一个黄色的秒柱,直冲云霄。 尔后,这奇妙的空中之岛又散落下来,和沙漠融为一体。 沙漠中的气温每对每刻都在上升,浮动荡漾的热空气,俨如凹凸不平的曲面镜,使 整个世界都改观了。狂风卷起了无致个高高的沙丘。而远处的天之尽头,朵朵蔚蓝色的 云彩仍依稀可辨。本来就模糊不清的的路迹,有时竟然完全消失了。因此,我总是提心 吊胆地望着司机。 司机是位阿拉伯人。他个子高大,沉默寡盲。一双红肿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 浓密的黑发上,落了一层灰尘。就连那鼢黑的脸庞,黑黑的眉毛和干裂的嘴唇,也覆盖 着一层薄薄的尘埃。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开他的车。那些沙丘和蓝天此起彼伏在我眼前晃 动,象跳环舞一样,从四而把我们围住,即使我们置身其中,也迷失不了方向。 我觉得嘴唇干裂,舌头发硬,牙齿一动,沙子也在嘴里咯咯作响。我把旅行提包抽 出来,拿出了水瓶。一连喝了两杯冷水。在这茫茫无际的沙漠地带,能喝到一点清水, 其味真是甘美异常。然后我又倒一杯递给司机。 他把嘴唇闭得更紧,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路面。 “喝点水吧!”我以为他段看见,说了一遍。 他把脸转过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请喝水!”我把杯子递了过去。 他使劲踩了一下制动踏板,车子猛然颤抖了一下,一杯水全洒在我的膝盖上了。我 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手里拿着空杯子,再也不敢给他递水了。 长时间坐车真使人心烦意乱。路迹已经全看不见了。司机却灵活地绕过了大大小小 的沙丘,在坚硬的路面上摸索着。看得出,他曾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多次驾车行驶过。 我还在巴黎珊琪奥路居住时,就有人告诉过我,这条路不大好走。当时我坯以为这 些人只是因为不想到那里去工作,才故意吓唬我的。 那个又高又瘦的美国人,名叫威廉·巴尔,当时就对我说过:“您不要把将要去的 地方想象成天堂。那里比地狱还要可怕。那地方终年烈日曝晒,酷热干燥,简直不是人 住的地方。那是远在天边的,在最荒凉的沙漠地带。这是人们在想象中才能设想出的荒 无人迹的地方。”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一点那里的大致情况吧?” “大致情况?大致情况是:这地方位于撒哈拉沙漠之中。如果您愿意就去;不愿意 就甭去。总之,悉听尊便。” 我想起了在丘巴克大街上看到的那张招工启事: 凡不畏艰苦之青年化学实验员(以通晓德语者最为理想),如愿前往国外从事实验 工作,将以高薪为聘,此项专业乃绝无仅有,其前程无量,且不用索取证明。有意者, 请径与珊琪奥大街13号接洽。 我同意应聘。领到了两千法郎的预支款,就和母亲匆匆告别了。护照是美国领事馆 拿到的。然后就是马赛港,直布罗陀海峡,大西洋的惊涛骇浪,艾加迪尔,然后到了这 无边无际的沙漠的海洋中。 夕阳散射着橙黄色的霞光,地平线后面,那种海市唇楼幻景已经消失了。汽车轧着 自己越来越长的影子奔驰着,隐没在沙漠的深处,渐渐接近一块鲜红的地带,这段地带 逐渐地高出地面,原来是一道没有尽头的围墙。这墙向南北两个方向伸展出去,消失在 沙丘的背后。在墙的中央看得见一个模糊的方块,围墙很高,墙顶有四道铁丝网。在铁 丝网上,间隔均匀地竖立着电线杆子,上面装着电灯。在落日的余辉中,电灯光如血红 的斑点。 我们车驶到墙根时,我想起了威廉·巴尔的话:“在上帝所创造的世界的尽头……” 我从车里取出我的简单的行李和一捆书。随后走向门口。这门活象一个巨大的信封, 四角铆着带花纹的螺钉。 司机走过去,敲了敲右边的窗口,里面立即露出一张暗褐色的脸,他们用我所不懂 的语言低声说了一阵。尔后,大门轻轻地发出响声,慢慢地开了。 我原以为墙里有一个村镇,或是一个居民点,但令我惊奇的是又出现了一样高的第 二道墙。司机又发动了汽车,慢慢地开进大门。我跟在车后步行。车往右一拐,驶进了 两道墙夹着的一条走廊。这里的光线晦暗。大门口有一个巨大的泥台,台旁站着几个持 卡宾枪的哨兵。他伸脖子看了看我的行李。 我跟着汽车走了约摸五分钟,就到第二道墙的那个较小的大门跟前了。 可机又下车敲了敲门,门立即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梅尔达里先生,请进吧。”他说是地道的法语,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让我们 认识一下,我是什瓦尔兹。” 我走进小门,身后又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阿拉伯司机还在门外。 “我们的手续很简单,”当我们走近一个不大的帆布帐篷时,什瓦尔兹说:“劳驾, 请交出毕业证书、巴尔先生的介绍信和您随身带的饮水。” “什么?”我诧异地问。 “饮水。也许在您的保温瓶或玻璃瓶里还有水吧?” “还有。” “那就请交出来吧。” 我打开旅行包,把证明拿给他看。 “您要我带的水干什么?” “这是一项预防措施,”他说,“我们担心带来的水在这儿会出现某种感染。您知 道,这是在非洲……” “噢,我知道了。” 他收走了我的证件和保温瓶。 我环视四周,面前有三排简易楼房。右面有一座三层楼房,和它并排的有一座塔式 建筑物。后边,有一排明亮的篱笆,里面的东西使我感到惊奇和恐惧:那些棕榈树冠是 非同寻常的。它们在红色粉霞的映照下发出了鲜红的色彩。我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棕榈 树。但是树冠、有花纹的大叶、起皱的树干都清楚地显示出棕榈村的特征。但树叶的颜 色却过分鲜红。这些简易的楼房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这种颜色。 太阳一落山,天色更加昏暗了。沙漠中的傍晚仅有几分钟。随后,立即是漆黑一片。 那些简易房子也暗淡了。红树也看不见了。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凉意袭人。篱笆 上闪烁着一行电灯,一跟望不到头。 什瓦尔兹由帐篷里出来。他拿着一只手电筒。 “一切都好了。现在送您到您的房子里去。噢,对不起,您还得再稍等一会儿,在 长途跋涉之后,这当然不会使您很愉快。” 他提着我的箱子,在深厚的沙层上一步一步的走向长形的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