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罪恶的石化世界 右臂上的一阵疼痛使我从昏迷中苏醒。睁开沉重的眼皮,我看见眼前有几根手指, 夹着一根粗大的注射器,鲜红的血液在管里逐渐增多,还有一只手压在我的肘上。我抬 起头望了望,阿茵茨克夫人坐在我的床边。 她发现我苏醒后,急促地说:“别动,梅尔里达先生,当心针头断了。” “针头?”我大惑莫解地问道。 “是的,针头。您看,我正从静脉血管中抽血呢。” 我盯着她的手中的那枝圆形玻璃管。阿茵茨克夫人熟练地拔出针头,在针眼上放一 块蘸有碘酒的棉球。 “现在把手弯回去,紧紧地压住肘窝。” 她把注射器举到我眼前看。我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逐渐地回想起不久前我经历 的第一个残酷的场面。 “你们打算怎样处置我?”我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取您一点血研究一下。” “什么目的?” 她讥笑地说:“目的是了解从哪儿着手。” 我现在呆的这间屋子不算很大,但很明亮。四面墙壁全用白瓷砖镶嵌着,很象一个 手术室。通过宽大的窗口可以看见蔚蓝色的天空,右面可以看见一道混凝土墙。阿茵茨 克夫人走向窗口,坐在一个玻璃覆面的小桌旁,这桌上放着装有各种溶液的小瓶,插在 各种架子里的试管和几个放着器械的镀镍铁盒。她把我的血液注入几个试管,把剩下的 部分倒入一个玻璃平底盘,然后把两个电极放在盘里。这些电极的导线通进一个黑色的 胶木箱里。 “您是在测定氢离子的浓度吧?”我问道。 “您很机灵!”她刻薄地答着。“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得心应手地处理各种法国人和 阿拉伯人的低劣血液。” 我说:“您恐怕更喜欢得心应手地去处理您的同胞的血液吧?” 阿茵茨克夫人从座位上跳起来,俯身低声对我说:“只有法国人、阿拉伯人、黑人、 俄国人和其他一些国家的人中间……那些赤色分子适合我们的试验!他们是没有脊椎骨 的可怜虫!……因为那些黑不溜秋的蠢货已经石化了,所以就轮到你们的普阿松了。你 们都是一丘之貉!” 我不明白,在这里起作用的到底是宗教狂热还是病态的残忍。我跟前站的这个女人 就是一头野兽,就是一切罪恶中最卑鄙、最龌龊勾当的参与者。 “阿茵茨克夫人,您总有一会得到报应的……”我呻呤着说,接着转过身子面对着 墙。 我感到这个女人非常令人厌恶。她那淡色的卷发,瘦弱面扁平的躯体和那个捂住整 个面孔的尖鼻口罩,都使我恶心。 阿茵茨克嘿嘿地笑了笑,就出去了。我听见她把那张放着玻璃瓶和器械的小桌也推 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口。原来这就是我以前称之为“格拉别尔寓邸” 的最高一层。右面耸立着水塔,正面能看见围墙,墙那面有两个飞机库,一个小,一个 大。格拉别尔曾在那儿展览过他那些石化人。 我被殴打后,头很疼,于是只好躺在床上。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 办,总之,应该对那不可避免的遭遇及早作好准备。 格拉别尔研究所的工作意义,已经十分清楚了,我回想起,有一次普阿松说:“我 似乎感到,格拉别尔先生想在生物学方面开一个玩笑……”在生物学方面?不对,格拉 别尔创造着另外一个新的有机物即新的动物界和植物界。在这个有机物中,硅代替了碳 的作用。他创造有机硅植物。他正在创造着有机硅动物。他甚至已把这种试验发展到人 的身上。他已成功地创造了出了石头怪人。照他的意思说,这些人是未来战争中最理想 的士兵。 这就是实验室为什么要设在沙漠中的原因!这里是浩瀚的沙海,是类似一氧化碳的 氧化硅的茫茫无际的海洋。氧化硅对于培养硅化植物的重要性,正象花、草、树木需要 二氧化碳一样。石化植物是石化动物必不可少的养料。这些动物和植物是那些石化人的 食物…… 这样,就在这远离人烟的幽静的地方,创造出了一个沉默的石化世界。 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别的发明比这更可怕、更罪恶的了,至于应如何从事反对这种罪 恶的斗争那就更难想象了。 一想起飞机库里那些野蛮的表演,我就想自己也会受到普阿松以及所有那些人一样 的待遇。想到这里真使我毛骨悚然。 我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翻来复去,在段有听到钥匙发出的响声之前,我恐慌地思考着 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灾难。门突然开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站在地板上。格拉别尔博 士亲自来了。 他咧开大嘴笑着走到窗前,拿了个方凳子在我的对面坐下。 一切就要从现在开始了,我全身肌肉紧张地收缩着。 “别害怕,您的时间还没到呢?梅尔达里。”格拉别尔说,“我并不怕您。我恨您。” 我的声音都嘶哑了。 “这没有丝毫意义,我亲爱的同事。当您和其他人一样时,您将是完全另外一种感 觉了” 他放声大笑,我又站了起来。 “别做蠢事了,梅尔达里!您很清楚,我对付您是很容易的。最好坐下来,咱们谈 谈,要有学者的风度。老实说,我以为,在我这儿工作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够聪明。比方 说,您的顶头上司。那个什瓦尔兹博士就是个教条派的典型代表,而您的智慧却要比他 高得多。” “您干吗又要恭维我呢?” “这不是恭维。这是因为您是一位求知欲旺盛的人。您敢于冒着生命的危险,闯入 我的事业中最绝密的领域,您经历了一段艰苦漫长的道路,毫无畏惧地深入到我的试验 厅里。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对吗?”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格拉别尔,一而尽力地思考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引起了我对青年时代的同忆。当我认真地思考创造一个有机硅生物界的问题时, 我非常需要有关各种动物血液的化学成分的精确资料。但是,这方面的东西我在书本中 很难发现,就是找到的那可怜一点,也是毫无用处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自己化验。 我杀了多少猫、狗、家兔、猪、绵羊和其他一些家畜,你是不知道的!我需要清楚地了 解这些动物睡眠、斗殴、欢乐和发情时,血液的化学成分。我终于把这些家畜在各种状 况下的血液组成弄清楚了,就这些,完了吗?不,还没有完。我又着手研究野兽!因为 我想创造的世界里应该是包罗万象的!从哪儿弄野兽呢?怎么和它们打交道呢?我就到 动物园去。这简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呢。我带着强力安眠药瓶和注射器夜间溜进了动物 园,继而钻入野兽的铁笼里,那儿有狮子、老虎、豹子。我把一块蘸着安眠药的湿布蒙 在野兽的脸上,等它们睡熟了,就把针头插入它们的体内,抽出我所需数量的血液。然 后跑回实验宣,进行分析。就这样,干了将近一年。当我从一只小象身上抽血时,差点 没被母象踩死!” 格拉别尔大笑起来,他那绯红的面颊闪闪发光,他的嘴唇是赤色的。 “这一切都出于一种求知欲。是的,科学的发展,人类的进步,全靠求知欲来推动 的。” “难道人类的进步是您理解的那样吗?您的士兵也是进步的吗?” “当然是,梅尔达里,当然是罗!”他感叹地说,“石化人种将是很有用的。他们 将比马或者骆驼、甚至比大象更为有用。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能思维的物体。” “能思维?” “当然,能思维,也顺从。他们恐惧感特别灵敏,而这是很重要的。” “他们怕什么呢?怕打?怕火?怕枪弹?” “不,这些都不怕。正是这一点,才是我们应当利用的。由于他们还有一种自我保 护的本能,所以非常怕死。” “怎么?他们也会被打死吗?”我问道。 格拉别尔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我。 “我再说一遍。您的求知欲非常旺盛。好吧,我用不着担心向您泄露秘密。实话对 您吧,水可以把他杀死。” “水?” “是的。象一切具有生命的机体一样,他们也离不开水。” “那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他们不能喝普通的水,作为化学家您是很清楚的,大量的液体硅化合物 只能存在于强硷的介质中。只要有机体中的硷质占主要地位,我的那些士兵就能活下去, 因而他们饮的水里饱和着苛性钾。” “啊,是这么回事!”我非常惊讶,“怪不得在您的化验中电势分析占如此重要的 位置。” “完全正确,梅尔达里,完全正确。因而水的硷质就要严加控制。由于……其实, 您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 “那么,为什么您所称之为士兵的那些人怕水呢?” “那是因为……如果让他们喝了普通的水,而不是硷水,那他们……就会失去一切 功能而变成石雕。” “您要让他他们经常处于恐惧状态中吗?” “这是很重要的,只有这样,才可以控制他们。好了,还是回到您那富有求知欲的 智慧上来吧.梅尔达里。您是否认为可以得到一种核糖核酸和脱氧梭糖棱酸的有机硅的 同族元素呢?” 我回想起了意大利人卓瓦尼在什瓦尔兹的实验室里作的那次失败的试验。当时他打 算通过酸硅合成来代替碳。 我困惑莫解地耸耸肩,好奇地望了一眼格拉别尔。他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 “唉,能成功多好!如果整个活细胞最终都能变成硅的有机物,那该多好呀!” “难道您的那些牺牲品细胞还不完全是硅的有机物吗?” “只有细胞核不是,知道吗?细胞核!这就是悲剧……” “悲剧?” “是的,由于这个原因,我的有机硅体不能繁殖。要再得到它,必须采用现成的材 料,必须采用现成的碳化机体……” 刚开始,我并未弄清格拉别尔的思想的可怕意义。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 “您要明白,如果能把核酸的有机硅的同族元素搞成功,那么新细胞的核就有可能繁殖。 那时就没有必要去一个个地改变成每个单体了。只要搞出一些不同性别的成品,就足以 得到有机硅体的下一代。那时,一切问题都容易解决了。上一代有机硅植物将会萌发出 下一代有机硅植物。动物也将繁殖出新的有机硅动物群,硅化的人……” 这时候,哗啦一声,窗玻璃碎了,一块很大的鹅卵石从窗口飞了进来。外面又响起 了哗哗剥剥的枪声。格拉别尔恐慌地缩作一团,急忙跑出房子随手砰地一声关上门。我 走到窗前向外看,有一些人手持卡宾枪,顺着墙跑来跑去。几个身穿白衣服的人向门口 跑去。我把头伸出窗口大喊:“喂,到这儿来!格拉别尔在这里!” 一颗子弹带着哨音从我耳旁掠过。我看见从通往试验场的大门里跑出来几个手持自 动枪的士兵。其中一个瞄着我的窗口射击。我急忙地闪到一旁,自动枪射出的子弹在天 花板上划出一条虚线,“暴动?真是暴动吗?但这又是谁呢?当地居民吗?” 射击声仍在继续着。楼下不断地吵叫,我听到一些命令声,然后又是爆炸声,接着 又有两次爆炸声,此后,一切都沉静下来。 我又走到窗口,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去,枪声又响了起来。我就躲在墙角,仔细地听 着。左面传来了枪声。然后又静止了,很快天就黑了。 “难道没有成功?”我坐在床上想着,“难道要捣毁这个肮脏窠穴的义举遭到失败? 这个主意是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