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的面具之谜 威尔·默里 克拉克·肯待所能记忆起来的,就是他被抛到了废墟中。 意大利的庞培、柬埔寨的吴哥窟、马雅的蒂卡尔、布列塔尼摇摇欲坠的塔、古 代印加要塞首都马丘比丘、安第斯山上阶梯式的高高的堡垒、被毁坏的圆形罗马竞 技场、还有那些被石壁挡住的歌,一切都萦绕在他的心头。 克拉克·肯特很久才明白,他并不属于这个地球,而是一个被抛进星海而漂泊 的孤儿。废墟的景象深深地触动了克拉克·肯特的心。 今天,在爱琴海火辣辣的阳光下,咸涩的空气中飘着刺鼻的柠檬树的香气。克 拉克·肯特倾听着雅典卫城那沉默的歌。 这是一首悲伤的歌,由亡者所做,由幽灵所歌。听者是一个文明世界的唯一幸 存者。那个文明世界比古希腊还大,比亚瑟王宫廷卡默洛特更不为人所知,比里昂 乃斯更神秘。 然而,在宇宙中没有别的废墟会令人想起被毁灭的氪星。那还是在克拉克·肯 特是个婴儿时,他那时叫卡尔一埃尔,一场大爆炸毁灭了氪星,只留下漂浮在宇宙 中有毒的发热的岩石,以及一个扁扇形的巨大空间,它属于一个遥远的星系。 有时,克拉克·肯特用那双能穿越星空的眼睛向那个空间望去,只是为了体验 一种奇怪而又无奈的痛苦。 坍塌的帕台农神庙高高地位于一座山上,从那儿可以俯瞰当代辉煌的雅典城。 克拉克·肯特凝视着这片废墟,感到又有一股熟悉的疼痛袭上心头。 他想知道当他注视着那些已风化的遗迹时,该怎样去体验现代的希腊。悲伤? 愤怒?胜利?或许…… “克拉克!”肯特伸出手,假装扶了扶眼镜,实际上他是在掩饰自己那愁苦的 表情。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转过身来。 西奥多拉·米塔克丝爬上山来,她那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着。她穿着一件手织 布的白衬衫,黝黑的双肩露在外面,显示着女性的无限魅力。 “克拉克,大家都在等着呢!你被什么事耽搁了?”“只不过感受一下历史。” 他解释道。 “旅行团要去探索苏格拉底山洞。”“我马上就来。”克拉克允诺道。 她仔细地看了看他,他那两道浓眉紧锁着。 “你没事吧?”她问,“你脸色不好。不过你们美国人总是看上去像个幽灵, 或是像个煮熟的龙虾。”克拉克双手背在身后说:“没事,我当然挺好。真的没事 儿。只不过,比起山洞,我更喜欢显露在外面的历史遗迹。”“你肯定没事?那好 吧。”他勉强笑了笑,说:“我肯定。”“好吧。”西奥多拉慢慢地说:“不过别 呆得太久,不然,你就找不到我们了。那山洞就像弥诺陶洛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 牛怪。)的迷宫。”西奥多拉提着她那条深色的裙子,躲闪着一堆堆荨麻,向山下 走去。 克拉克望着她下山后,又转过身来,与那些已经消失的人类的幽灵们交换着心 曲。而实际上,依照克拉克在宇宙中的权力,他本来永远都不该知道人类的过去。 当他用那像X 光般有穿透力的目光探索着废墟的地面时,他想,在氪星毁灭之 前,星体的表面是不是也有许多废墟呢? 透过几层满是昆虫的土地,在坚硬的地表下,他发现了一枚古代手工铸造的硬 币,上面铸着希腊的三蛇女神之一;一面已经被腐蚀了的铜制手镜;一些陶瓷碎片 ;还有其它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手工制品。肯特想,这也许对未来的考古学家有用处, 而对他都没有用。他只不过是正在度假的美国旅行者之一,所不同的是,他身穿长 袖上衣和长裤,脖子上也没有挂相机,并且他还会讲希腊语——纯正希腊语和通俗 希腊语,而且流利得令人难以相信。 肯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过身,不再搜寻那片废墟。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很远,人类的耳朵是听不到的。而他却能接收 到,甚至比那只正在做巢的鸟还要灵,那只鸟停顿了几秒后,不知所措地从远方那 棵橄榄树上飞上天空。一只狗汪汪地叫起来,招来更多的狗叫声。 从他的鞋底,他感到刚刚开始的震动,这初起的震动警告地球上敏感的动物, 一场大的地震就要在这片土地上爆发了。 克拉克·肯特正在度假,但超人却时刻没有放松警惕。肯特在一个断裂的多利 斯式柱子后迅速俯下身,解开衣服,露出了超人那枚在天蓝色的底色下的金色与大 红色相间的徽章。 穿着红色鞋子的超人拔地面起,脚下的尘土四处飞扬。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形 成的尘柱粉碎了,与数百年前的尘埃汇合在一起。 超人红色的披风呼呼啦啦地随风飘动,超人就像一艘火红色的帆船,射向天空。 到达飞行的最高点,他弓起背,卷着身,打着滚,就像跳水运动员那样向地面冲去。 在下面,大地轰鸣着,颤动着,受惊的昆虫都聚集到天空,更加敏感的鸟在空 中飞着。雅典的四周到处可以看到破碎的窗户,以及从窗台上摔下来的花盆。 飞翔在城市的上空,超人看到狂躁不安的人们冲到大街上,神情呆滞、忧郁。 超人深吸一口气,用标准的希腊语向地面上的人们呼喊着,让他们不用担心。 最后又告诉他们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不要惊慌,呆到屋外,远离那些有可能掉下破 碎玻璃和石块的建筑物。 人们抬起紧张的面孔向空中望去,看到了超人便欢呼起来,表情也轻松了。 可是一个小男孩正在一所别墅的拱形门洞里,而那个门洞墙顶上的泥灰正像血 管扩张似的迅速向四下裂开。超人猛冲下来,一下子从倒塌的泥灰中救出那个颤抖 的小孩。 超人把孩子交给一位圆脸的老奶奶,又飞回天空。“谢谢你!”老奶奶用希腊 语喊着,她那悲哀的叫声就像一个喧闹的幽灵随着超人而去。 超人满意地看到这个地方没有出现伤亡,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地方。 他看到地震已经衰减,地上裂开的缝又隆隆地合上了。而这在他脑子里只留下 瞬间的记忆。 超人伸展着双臂飞翔着,紧绷的手指就像箭头一般,卷曲的额发被迎面吹来的 风吹拂着。气流从他紧绷的手上流过,他利用气流来把握方向。 超人那双湛蓝透明的眼睛巡视着仍在震动着的地区,看是否有人类需要帮助的 迹象。他的耳朵首先听到了求救的声音。 “救命!救命!救救我们!我们被困住了。”超人向东方转动那双有如双舵般 的笔直的手臂,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飞。 雅典卫城的山系中布满了由山洞构成的洞穴,那声音就来自那些稠密如网的山 洞。超人辨别出那是一位叫卡劳利太太的声音,她是他所在的美国旅行团中的一员。 超人垂下双手,如箭一般飞到洞口前。那洞口已被岩石及泥土堵住,洞口吐着 尘土,就像泰但神临终前的叹息。 康斯坦汀·卡劳利很喜欢希腊山洞的凉爽。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关于哲人苏格拉 底的故事。传说在几个世纪之前,苏格拉底就被关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喝了一杯 含毒的人参酒而死。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没有人真正知道苏格拉底是在什么地 方死的。然而,这并不重要,对于她来讲,能躲避毒辣辣的希腊太阳,已经够好的 了。 紧跟在导游西奥多拉后面,卡劳利太太努力解释着她对克拉克·肯特的那种奇 怪的看法。 “他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她肯定地说。 “什么意思?”西奥多拉问。 “我认为他是个间谍。”她轻声地说。 西奥多拉用粗哑的声音笑起来,这是典型的希腊式的笑声:“他告诉我他是个 记者。”“他要是记者,怎么连相机都没带?别人可都带了。”“他是个正在休假 的记者。”“我认为他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对于一个普通的美国人来讲,他的希腊 语好得有些过份。我丈夫康斯坦汀的母语是希腊语,也没他说得那么好。”这时, 西奥多拉·米塔克丝正好停在地上的一条裂缝前,传说这是苏格拉底死的那间屋子 的门槛。她向旁边迈了一步,用手电照着亮,让游客们安全地迈过去。她什么也没 说,也正琢磨肯特的语言能力怎么那么强,他的希腊语好像就是在旅游中自然学到 的。 等这一长队的最后一位游客也迈过那道裂缝,西奥多拉才跟了进去。 这是在那些山洞群中的一个主要景点。沿着坚硬的岩石洞顶吊着40 瓦的光秃 的灯泡,阴暗的光照着山洞。 “请看这儿。”西奥多拉大声向游客们解说,“有些人认为苏格拉底就是在这 儿喝下了传说中的毒药,作为对他腐蚀雅典青年的惩罚。”“这里没有石笋吗?” 一位男游客伸着脖子望着洞顶,失望地问着。 “您是指石钟乳,”西奥多拉纠正道,“石笋是从地上往上长的,不是从顶上 垂下来的。”等一会儿,他们就要感谢上帝,多亏这个熔岩洞里没有石钟乳和石笋 了。 因为在这个地下像大碗一样的深洞中,传来隆隆的轰鸣声,犹如一块古老的岩 石发出的怒吼,头上的灯泡开始摇晃,闪了一下就灭了。 “不要慌!”西奥多拉喊到,她把手电放在下巴下。在手电光下,她的脸就如 古希腊悲剧中演员戴着面具一般。“出口就在你们身后,现在请向那边移动。快点, 但要小心,不要跑。”她没想到游客们那么镇静。他们没有惊慌叫嚷,连卡劳利太 太也没有出声。能听到的只是灯泡掉下来和石头碎裂的响声。 当最后一位游客跌跌撞撞地从所谓的苏格拉底的监狱安全地出去后,西奥多拉 知道该是她出去的时候了。 突然,在她身后,一块岩石突然裂开。西奥多拉一阵眩晕,手电也脱手而出。 手电光照在一块断裂的平坦的岩石上。凹凸不平的裂缝越来越宽,分开的两部分分 别后退着,发出碾碎硬物时的噪音,令人毛骨悚然。 在远处渐暗的洞中,有什么东西正煽动着巨大的翅膀扑来,它那巨大的头颅扭 动着…… 西奥多拉·米塔克丝出生在希腊昔克兰群岛北部的安德罗斯岛上。她了解她所 热爱的希腊,也了解希腊那多姿多彩的历史。尽管她辨不清那个长着翅膀向她扑来 的东西是什么,但某种直觉,也许是祖传的记忆吧,使她认出那东西的轮廓,而且 她感到那东西像冰冷的蜘蛛爪子爬上她的后背。 米塔克丝本能地闭上眼睛,可已经太晚了。 她惊恐地张开嘴,呆呆地不能动弹。 康斯坦汀·卡劳利太太没有比现在更镇静了。她以往总是让她那慢吞吞的丈夫 为她想这想那。可现在既然她丈夫已经不在了——他是三年前的这个月去世的—— 她已经学会了付帐、修东西,甚至在做了长时间的准备后,鼓起勇气不远万里来到 丈夫的祖国来观光,连她丈夫活着的时候都没这打算。 山洞里没有亮光,没有西奥多拉的回音,也没有时间再等了。但她想起在进洞 的时候,他们是一直往右拐的,因此、现在要逃出去应该是向左拐。 “向左!”她向前边的人喊着,“向左走。”“我看不见!”有人喊。 “好吧,”卡劳利太太大声叫着向前走,“让我来带路。”她用左手撑摸着墙 来探路,把右手伸给紧跟在身后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手拉手。”当大家把手拉起 来后,她开始向前走了。幸运的是,墙壁很光滑,沿着光滑的墙壁往左走很容易。 他们一直往左走。 他们成功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洞口,空气中充满了岩石震裂后带来的尘土。尘土飞进人们的 肺里,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继续……(咳声)……走。我们……(咳声)……就要出去了。”卡劳利太 太费劲地说,她使劲挤挤眼睛,可是没用,这里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又开始摸索着往前走。 突然她摸不到墙了。她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被绊倒了,还拽倒了好 几个人,于是这一条入链断开了。绊倒卡劳利太太的是石头。 卡劳利太太趴在地上,心里却坚信自己的发现,她大声说: “我认为这就是出口,”她喘口气,“但是被岩石堵住黑暗中,叹息声、诅咒 声不断。有人开始抽泣。可没有人注意到大地已经不晃动了。也没有人在乎地动不 动。在这有如阴间的黑暗中,在这远离家乡的希腊山洞里,在这也许是苏格拉底的 葬身之处,人们想知道的是他们还能不能重见天日。 “救命!”卡劳利太太不愿放弃机会,她透过岩石喊着,“请救救我们! 我们被困住了!”他们刚刚从翻滚的尘埃中退出来,就有一小股碎石滚下。有 人点着一个丁烷打火机,发出微弱的亮光。 一束更强的光射入黑暗中。 “这别是又一次地震吧?”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地已经不晃动了,感觉到了吗?”岩石碎裂开来,光束越来越宽。啊!阳光! 在被石头堵住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明亮的洞。在洞口,一个男子正专心地搬着 石头,这位男子身穿明亮的蓝色衣服。 “超人!”卡劳利夫人喊着,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 超人伸出双臂,伸进人体大的洞口,抓住里面的石块,猛力往回拉。 随着一声轰响,剩余的岩石坍塌下来。一块大圆石块从超人蓝色的肩膀上滚落, 他弹掉一小块尘土,走过去处理齐膝深的瓦砾。 “大家都好吗?”他用浑厚有力的声音喊道。 “都好,都好,超人。”卡劳利夫人说。她转向其他人又喊道:“大家快过来。” 他们爬过石堆,接受了他们只知道是超人的大手的帮助,那双手虽冷冰冰但却给人 以安慰。最后,大家都安全地站到洞外。 “每个人都出来了吗?”超人问询道,他心里明白并非所有人都出来了。 卡劳利夫人四周回顾一下。一只手一下捂住了嘴。“我的天啊!西奥多拉,我 们的导游。她一定拐错弯儿了。她还在里面!噢,超人,快救救她!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别着急。”超人一下跳进被圆石块挡住人口的无底深洞。 他的带着金黄色S 盾牌的巨大披风被贪婪的黑暗吞噬了。 于是,人们等待着、互相依偎着、安慰着、鼓励着,带着焦躁与不安。 “超人会救她的,别担心。”“也许西奥多拉只不过是拐错了弯。”“肯定是, 连我们都没受伤,她肯定也没事,谁能比她更熟悉这些山洞?!”但这些话并没有 使卡劳利太太安心。她知道西奥多拉熟悉路,可她早该出来了,要是现在还没有出 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小会儿.超人又箭一般从洞里飞了出来,他的披风犹如一只落下的大三 角帆。他犹如一枚瓦兰的火箭,闪电般掠过人群,带起一股强风,兜起一片碎沙, 人们不由得捂住眼睛,向后紧退。 等人们重新聚集起来,再看天空,寻找超人时,超人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人们再回过头来看那洞口,发现洞口的大石头正在变红、熔化开来,封住了洞 口。 “天啊,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我要知道就好了。”一个人答道,他手搭在眼眶上,抬头望着晴朗碧蓝的天 空。“我想知道超人是不是正在上边用他那能产生高温的目光对着这儿。”“超人 不会那样做的,西奥多拉还困在里面,他不会的。是不是卡劳利太太?”卡劳利太 太什么也没说,她紧闭双唇,回想起刚才超人飞出侗口时,她看到了超人的脸惨白 得像一张白纸。其实更糟,他的表情显然是吓坏了。 洛伊丝·莱恩拿起从《行星日报》传来的电报,电头上标着雅典:希腊发生了 一场地震,伤亡人数不详,余震并不严重。 报道中有一段关于超人出现在现场的情况。根据打印不十分清晰的稿子,超人 救了12 名被堵在山洞中的美国游客,尔后,显然用他那可以发热的目光封住了洞 口。报道最后说,一名希腊导游失踪,名叫西奥多拉·米塔克丝。 “目前还不清楚那位失踪的导游是否还在那个被封住的洞中。”洛伊丝难以置 信地大声急促地念道。 洛伊丝·莱恩抓过打印出来的电报,冲进她的上司佩里·怀特的办公室。 她从不敲门,怀特可以容忍她这样做,因为正是她的争强好胜才屡屡抢在别人 前面发表头条新闻。 “看看吧,头儿。”她说,同时把那张从电讯社拿来的电报稿拍在桌子上。 佩里·怀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斜了一眼这条报道,抬起头生硬地说:“这和我 们没有什么关系。”说完,他随手把那份电讯稿扔进了身边的废纸篓。 “嘿,干嘛!佩里,”洛伊丝生气了,不耐烦地嚷道,“你知道,这不是新闻, 那最后一句会是引人注目的头条新闻。派我去雅典吧。”怀特皱着眉:“你打电话 给雅典吧,如果你能证实那一切,我也许,注意我说也许,也许会重新考虑。”佩 里·怀特再次听到洛伊丝·莱恩的声音已是第二天来自大西洋彼岸嗡嗡的电话。 “洛伊丝,你在哪?”怀特问道。 “雅典。我要告诉你那事是真的,你会发疯的。我已经与那12 位目击者谈过 了。”“可你不会希腊语!”佩里咆哮着说。 “目击者也不会希腊语,他们是美国人。你猜怎么着?克拉克·肯特也是其中 一个。”“那么,肯定是克拉克写的那篇稿子。”怀特叫嚷着。“而且那正合你的 口味。我说过,你临行前应该跟我打招呼。”“我是想告诉你。”洛伊丝突然用一 种甜甜的声音说道,“真的。但我打完电话已经是半夜了。我不想打扰你。所以我 就走了。我是坐汽车走的。 可是,当那些人被困在洞里时,克拉克没和他们在一起。实际上,他那时正躲 在旅馆的房间里不愿出来”。 “那……那个失踪的希腊妇女呢?——或许你已忘了那个次要的细节?”怀待 刻薄而厌烦地问着。 “那洞口被封住了。但希腊官方不让打开。他们说超人是不会活埋一个女人的。 直到现在,他们这儿的人都很相信超人。”“把这事写个稿,然后回来。”“稿子 已经寄出了。但我要去看看克拉克。他们说他好像不舒服,他那么结实,哪儿那么 容易就病倒了。再见。”佩里·怀特刚要发火,电话咔嗒一声挂上了。 克拉克·肯特在旅馆的房间里,撩起窗帘,看到下面的爱琴海宛如一颗晶莹剔 透的蓝宝石。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但他却感觉不到它的温暖。空气中满是盐味儿, 但他闻起来却淡而无味。 他从饭店的窗口俯瞰着城市的全景,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他想着自己还 要在这儿关多久——他每天只吃一些服务员用推车送到房间的希腊风格的凉菜碎肉 茄子蛋,然后便是失眠。他四天后就要回到大都市了,那时,他该怎么办? 敲门声惊醒了他。通常他可以用他那超常的听觉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可这会儿 他的警觉性下降了。 肯特朝门走去。他隔着门用希腊语问:“谁啊?”“克拉克?是你吗?”原来 是洛伊丝! “是啊。”他又用英语答道。 “你听起来很怪,你怎么了?”“我染上了,嘿……病毒之类的东西。”“肯 定是病毒。你的声音就像是从管子里挤出来的。你打算不打算把门开开?”“对不 起,洛伊丝,我会传染你的。”“别废话,开开门。”肯特用背顶住门说:“为你 好,洛伊丝,请你离开吧。”他用沉闷的声音说,“我这就返回大都市。”“克拉 克,”洛伊丝·莱恩警告道,“我不走!”听她的语气这么坚决,克拉克奔向桌上 的电话,用标准的希腊语向服务员抱怨说,有个吵吵闹闹的美国记者缠着他不放。 “请问您能帮忙把她带走吗?”几分钟后,走廊里传来了洛伊丝·莱恩尖利的 抗议声。可一会儿就被电梯的叮叮声淹没了。 克拉克·肯特闷闷不乐地收拾了行李,装上那件外套。超人肯特穿过阳台离去 了。帐以后再结。 超人安全地飞行在一条民用航线上,他宛如一颗尾部喷火的流星在大西洋上空 一闪而过。 他在大都市的克灵顿大街334 号房顶着陆,他在那儿有一套单身公寓。 超人悄悄地从房顶顺着安全楼梯溜进他那套公寓,又还原成了克拉克·肯特。 他很想睡觉,可是,怎么努力也合不上眼,合不上眼,超人怎么能睡呢! 夜幕降临了。 奥吉·苏克斯值夜班。他的闹钟恰好是10 点了。通常这时他就会扔下稿件, 急冲冲地冲个澡,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一边狼吞虎咽地喝杯加糖和奶的咖啡, 吃一盘用微波炉热过的丹麦菜。 今晚,他吃的却是凉菜。他的微波炉出故障了。苏克斯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 拔下微波炉的插销,把微波炉挟在胳膊下朝垃圾筒走去,他打开垃圾筒的盖子,把 那个报废了的微波炉扔进去,随手哐 一下又关上了盖子。 苏克斯从昆士兰公园的破旧公寓步行到地铁站,站口检票员正好被一群闲荡的 孩子缠住,于是,他噌地跳过栅栏,逃过了检票。 苏克斯坐车到了城里的住宅区,他知道在那儿,人们都有微波炉。刚刚用坏的 那个还是他从那儿抄来的呢。 砸碎玻璃的声音传入超人的耳朵。 他全副武装地站在斯但迪什·阿姆斯旅店的楼顶。由于睡不着觉,他来到楼顶 检查一下自己的超级感官是否正常。他发现自己的超级听觉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的 耳朵就像个雷达接收器,接收着来自大都市夜晚街上传来的嗡鸣声,又检索出其中 不正常的信号。 夜晚出现砸碎玻璃的声音过去很少,最近却时有发生,说明在这儿还有不少麻 烦事儿。 超人一下窜起,奔向那个有叮铃哐啷碎玻璃声的地方。 他嗖地降落在一个地下公寓的人行道上。人行道边的窗户已被砸坏,窗户是铸 铁的,还用紫蔷蔽和牡丹装饰得很不错。但此时,花儿已经被踩坏,叮叮 翻找东 西的声音从被打碎的玻璃缝中传出。 超人双臂抱在胸前,耐心等待着。 这时,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微波炉从玻璃窗里递了出来。 “我帮你拿吧。”超人主动凑过去说,然后从那双苍白、惊悸的手中把微波炉 拿了过来。 奥吉·苏克斯感到微波炉从手指间滑了出去,他抬起头。 最先看到的是那枚熟悉的红色盾牌,越来越近。 苏克斯就像一根细长的木头塞儿被卷在一条力大无比、盘踞着的蓝色大蟒蛇身 下。 人行道在他身下飞速闪过,风嗖嗖地从身边吹过。苏克斯虽然已经失败了两次, 他决定还是要抗争一下,可被一根垂下的手指在耳朵边打了一下。 他突然感到一沉,就失去了知觉。 当苏克斯醒来时,他正在一个拘留所里,夹在一个睡着了的醉汉和一个正在作 呕的吸毒者中间。 “发生了什么事?”“超人来了。”一个正在值勤的警察告诉他,“他把你扔 在我们的台阶上,就飞走了。他肯定有急事,都忘了告诉我们你犯了什么事儿。” “那也就是说,我可以走了?”苏克斯焦急地问。 “那得看你的律师怎么说。”警察的语气好像在暗示,超人匆忙离去才给奥吉· 苏克斯这个职业入室抢劫犯一次好运。 大都市图书馆夜间警卫的工作很轻松。工作惯例是每20 分钟转一圈,打一次 记时卡,以证明他没有睡着,不时打开袖珍收音机收听“都市流星”娱乐节目。霍 勒斯·克鲁克对他这种惯例毫无怨言。 克鲁克走过那间枫叶遮窗的大阅览室时,感到有一股冷风,可他觉得不对劲儿, 这股风是从双层大门上面开着的透气窗吹进来的。 他掏出手电,另一只手去够那枝套着皮套的手枪枪把儿,这只枪是为防身准备 的。以前从未有人闯入图书馆。有谁要偷书呢?!倒有读者借了书忘了还,可没有 人为了偷书而冒险犯事儿。 克鲁克用肩膀撞开一道遮满叶子的门,打了几下手电光以警告里面的人,最好 现在赶快走。霍勒斯·克鲁克什么也没想。 一本书“啪”地合上了。椅子向后蹭了一下,一股强风吹起,把克鲁克的帽子 都吹飞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手电光在屋里扫来扫去,枪也紧张地上下左右地瞄来瞄去。 手电光射到一个健美的蓝色身影上,他稳稳地站在一个很高的铅框玻璃窗前。 那身影转过去,提起红色的披风遮住他那猛然低下的脸。就像魔术师的围巾消 失在一个空蛋壳里一样,那披风一下就滑出了开着的窗户。 霍勒斯·克鲁克没有开枪。披风外面那金色的盾牌足已让他明白不要开枪。子 弹是赶不上超人的。 克鲁克迟疑地又套上了枪套。他把手电筒的开关定位,在亮光中他眨眨眼,向 一张大阅览桌走去,桌子边的一把椅子被拉了出来,桌子上有一本翻开的红色大书。保 安员克鲁克把书啪地合上。他注意看了一下,书名是《民间传说与神话大百科》。 由于没丢什么东西,他就把书放回原位,并决定把这件事写进他的值班记录, 希望他的头儿们能不追究这事儿,超人想在月光下读会儿书,这权力还是有的。 可当他费劲儿地收窗户杆时,还是嘟嘟囔囔地报怨着,因为他也就只能给超人 关关窗户了。 洛伊丝·莱恩在大都市国际机场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一 份最新的《行星日报》。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超人成了超级隐士”。看到这个标题,洛伊丝赶快去找公 用电话。 “佩里?”洛伊丝电话接通后说,“我在机场。这篇关于超人的文章是怎么回 事?”“读读吧,”怀特无礼地说,“然后接着干吧.超人的事儿由你采访。”电 话断了。 “哈,谢谢”洛伊丝讥讽地说。 等着取行李的时候,她读了读这篇文章,看到这算不上什么好报道,才松了一 口气,但不大熟悉的那个署名使她突然产生了一点儿妒忌。这篇文章的要点是超人 已改变了一惯的做法,他开始在夜间单独行动,并尽力躲避与人类的接触。 “他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蝙蝠侠?”洛伊丝自言自语地说。这时她的 旅行包从行李传送带上滑了下来。她抄起行李就奔出去叫出租车了。 那篇文章充满了悬念。天色已近黄昏了,她知道该先去那儿。 “去大都市图书馆。”她对出租车司机说。 “我已经跟那个记者讲过了。”保安员霍勒斯·克鲁克厌烦地说。 “她是个糊涂蛋!”她干脆地说道。这时一些读者一个个地从她身边走过,该 关门了。 “她确实把我的名字写错了,少了一个字母E 。”“我的拼写相当棒,”洛伊 丝说,手里拿着一个开始转动着的录音机,“跟我说吧。”“一切都跟报上说的差 不多,”克鲁克说道,“除了少一个字母E 。我是在阅览室看到他的,他飞走了。” “他吓着了没有?”“他的样子像是吓着了。但我没看见他的脸,他把脸遮住了。” “卡劳利太太说他表情很恐惧,”洛伊丝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洛伊丝使劲儿摇了摇头,“没什么,请您接着讲。”“就这样, 他呼的一声就走了。”“他读的什么书?”“关于民间传说的书。”“给我看看,” 洛伊丝坚决地说。 “关门了,小姐。”“《行星报》会在第二版给你正名的,你愿意怎么拼都行。” 洛伊丝快速地说着。 克鲁克皱皱眉。最后一位读者出去后,他锁上门说:“好吧,跟我来。”他从 书架上把那本厚厚的红皮书拿了下来。洛伊丝嘟嚷着接了过来,她得用两只手把书 抱到桌子上。放好书,她打了个喷嚏,这本很少翻动的书上被吹起一阵尘土。 “这么多土,”她嘀咕了一句。“你发现这本书时,书是打开的吗?”她问保 安员克鲁克。 “对。但我想不起是哪页了,那时这好像并不重要。”洛伊丝心怀疑虑地迅速 翻动着书。 “你要再看见还能知道是哪页吗?”“当然能了,但那可是本厚书。要一整夜 去翻才能找到,你就是把我的照片登在第一版,我也不干。”洛伊丝继续翻着书页, 过了一会儿她停住了,向后一靠,问:“是这页吗?”“你怎么知道的?”霍勒斯· 克鲁克惊奇地问。“带灰的拇指印。”洛伊丝骄傲地说着,用红指甲指着书角上一 个污痕。 “干得好。”保安员说,“那么你已经达到了你来的目的了。”“最后一件事,” 洛伊丝站起来问:“这层楼有影印机吗?”卡拉·斯特朗教授双目失明,本不该离 开她在大都市的公寓,可她没有茶叶了,此时她极度渴望能有一杯热腾腾的红橘茶 驱走那假日的忧伤。自从她收养了塞布鲁斯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公寓。 16 年了,塞布鲁斯一直是她的朋友,她的助手,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 卡拉没费劲儿就到了电梯处。电梯来了,她熟练地折起涂着红头儿的白色手杖, 电梯门开了,她又把手杖打开。沉闷的车辆响声告诉她已经到了公寓大楼的门厅。 “晚上好,斯特朗教授。”看门人在她走过门厅厚地毯时对她说。 “你好,查理。”她说,可查理却没说什么。毫无疑问,谁都在议论她的隐居 生活。他们只是不理解而已,却不知道塞布鲁斯的事。 一出门站在夜晚的空气中,她开始向左拐。她不停地左右摆动着拐杖,让红色 的拐杖头迅速而轻盈地在人行道上移动着。对于先天失明的卡拉·斯特朗来说红色 是一种概念,不是一种颜色。 她感到自信多了。勇气又回到她身上。毕竟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和塞布鲁斯在 一起。 但刚一想到它的名字,卡拉的眼睛就潮湿了。 走到34 街和德克斯特街的拐角处,卡拉站下来,等待车流过去。 她想起塞布鲁斯。还没等那个兽医做诊断,卡拉就知道塞布鲁斯有麻烦了。 她熟悉这只爱犬身上柔软光滑的每一部分——尖利的爪子,刀刃般锋利的肩胛 骨……。当她发现在它的左肩凹凸处有了一个越来越大的肿块时,她就知道情况不 妙了。 可兽医告诉她,塞布鲁斯只不过是长胖了些,并没有什么。但是这反常的症状 继续发展。塞布鲁斯的肩膀剧变成硬块。 最后,兽医诊断是癌症,骨癌。不出7 个星期,塞布鲁斯就再也不能走路了。 卡拉一直都给这只勇敢的狗喂食,直到它不能再吃东西。在塞布鲁斯的最后几分钟, 卡拉一直抱着它。当针头注射出安乐药液时,她感受到它颤抖而去。 车辆的喧嚣声变了。卡拉迈下马路牙子,还回想着当时她是如何抽泣着摇晃着 塞布鲁斯。可它那温暖而可靠的身体却又如何在她的臂弯中沉了下去,站在一旁的 兽医对她的悲痛却无能为力。 她根本没感觉到有辆出租车正以40 公里的时速拐过街角。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了。 只听汽车轮胎嘎吱吱地一响,玻璃稀里哗啦地打碎了。卡拉惊叫了一声向后一 退,直觉地感到车祸就在离她几英寸的地方。 “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由于焦虑连声音都变了。 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安慰她说:“别着急,别紧张,您很安全,只不过是一个 粗心的出租车司机,他撞上了一块非常非常硬的东西。汽车要换换车头,而司机只 是给震了一下。”这声音是如此的有力可靠,让卡拉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言人的前面伸来一只援助的臂膀,卡拉扶住了它。 这位好心人默默地把她护送到对面的马路沿儿。卡拉听到了一阵呼呼拉拉的声 音,这声音令她不解,直到她突然听出这位善人的声音。 “是超人吗?”她问。 “是的。”臂肘收了回去。 “我是从收音机和电视里知道你的声音的,但怎么现在听起来有些异样。有些 空虚,而且很悲伤。”“从这儿您自己可以走了吗?”超人快速地问到。“我得走 了。有一群人正聚众闹事。”“是的,当然,但我感到你好像不舒服、比我还难过。 他们正在议论你,超人。说你丢下被困在山洞里的一个可怜女子,说你逃避着世人, 说你问心有愧。”“您对我的声音很有悟性。”卡拉·斯特朗冲动地抬起尖细的手 指放在超人的脸上说:“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躲起来呢?噢。”超人的脸给了 她一种出乎意料的感觉,卡拉·斯特朗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然后,她定了定神, 又用手来回摸着超人那有棱有角的容貌,超人并未拒绝,这脸很凉、很硬,没有生 气。 远处响起警笛声。 “这就是为什么。”超人静静地说。他温柔的双手握住卡拉的手腕,拉开她那 狐疑的手指。 一阵突来的狂风拔地而起,说明超人闪电般地飞走了。 喝着红橘茶,卡拉·斯特朗向专心致志的洛伊丝。莱恩努力解释着,她的手指 感受到光洁,但不油腻,平坦,但不光滑。 “像是塑料的吧?”洛伊丝启发说。 “当然不像,”卡拉说,一边沉恩着,一边呷了一口茶。“而且摸上去很凉。” “显然是个面具。”“可我没觉出来。”“那个出租车司机说他瞥了一眼。”洛伊 丝接着说,“说是白色的,就像骨头一样白。可为什么超人要戴面具呢?”洛伊丝 这句话一半儿是问自己。 “而且只在晚上出来活动?”“还有一样。”卡拉大胆地慢慢地说。 “什么?”洛伊丝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问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忧伤。我真的可怜他。”洛伊丝·莱恩放下杯子,站 起身啪地关上录音机。 “谢谢斯特朗教授,抱歉让您跑了一趟。但这将是明天的头版新闻。”“你认 为,你认为超人有意遮住他的脸?”“我正是这么想的,”洛伊丝·莱恩肯定地说。 “并且我知道怎么证实它。”翌日,《行星日报》早上头版头条写着“超人整容了 吗?”超人的头被遮住,在另外一个方框中,印着一位画家画的超人的新脸。一个 白色的问号,用油墨镶了个框。 洛伊丝·莱恩在《行星日报》社采访部的办公室里,给聚集起来的记者们眉飞 色舞地读着她写的这篇报道,最后念到:“哪位摄影爱好者第一个提供有关超人最 新面孔的照片,且有登载价值,《行星日报》将为他提供5000美元大奖。”屋里响 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有的是真心的,有的却是出于礼貌。在报业中竞争非常残 酷。 这时一头红发的吉米·欧尔森闯进来,手里挥着一张他们的对手大都市《每日 新闻》发表的报纸说:“撕了你那张支票吧,”他嚷到,“人家都抢先了。”“给 我。”洛伊丝气愤地说,一把将那张小报从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的记者手里抢了过 来。 她那愤怒的目光,简直可以烤焦报纸的首页。标题用黑色大字印着:“超人带 着怪面具。”“我不信!”洛伊丝脱口而出。其他人也凑过来俯在她肩膀上看着。 没有人对这篇报道生气,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第一页印着的照片上。 照片虽然是用远镜头拍的,镜头从地面正好在超人起飞时拍到了他的脸。他那 有力的下额占了大部分画面,但其它部位不太清楚。整个脸生硬苍白,简直就是一 幅可怕的僵硬的面具。超人的嘴惊愕地大张着,眼睛也瞪得很大。脸上的皮肤却粗 糙得像砂纸一样。 “好家伙,他看上去是吓着了,”吉米试探着说。 “就像卡劳利太太描述的,”洛伊丝回忆着,“而且更丑。”“但那是几天前,” 吉米指出,“而且是在希腊。”“卡劳利太太没提过面具,”洛伊丝沉思着。 “如果那不是面具,”吉米试探着说,“那才怪了呢,超人干什么要穿得像过 鬼节一样,发疯了?!”“到底是为什么呢?”洛伊丝自言自语着,把报纸递给其 他要看的人,回到自己桌前。她从抽屉里抽出那些从《民间故事与神话大百科》复 印下来的照片,又开始读“面具”条目下的内容,这好像是第20 次了,可她什么 也没领悟到。 “我漏掉了什么呢?”她问自己,她的眼睛迅速扫过其它的条目: “‘Mastamho’‘Maui’‘May Day ’‘ Medusa ’‘Melampus’‘Melusine ’”但它们对超人的面具也同样没有明显的答案。她眉头紧锁,又读起“面具”这 一条目。 克拉克·肯特一直等到门外的走廊静下来,他的邻居们都去上班了,才把门打 开一道缝儿,敏捷地拿回一张《行星日报》的晨报。 他目不转睛地扫了一下报纸的头版,只是一瞥就读完了洛伊丝的整篇文章,他 没有戴眼镜,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就没有必要戴。 肯特走到电视机旁打开电视。四频道通常在9 时57 分插播两分钟新闻提要。 他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等着,一只紧握着的拳头捶在扶手上。 他越来越不耐烦。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能这样活着。超人不能在这种状况下 有效地为人类服务。 头条新闻是由一位欧亚混血的女广播员报道的。一个数字化图像在她头旁旋转。 这是一张超人惊恐的白色的脸。肯特静静地听着。 “官方不知如何解释超人的新面孔,但相信登在《每日新闻》今日晨报上的照 片或许可以解释超人近日躲躲闪闪近似隐士的行为。列克斯克普报道……”超人默 默地举起紧握的拳头向椅子砸去,椅子被打碎翻倒在地,他无视椅子的损坏。 他起身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地看自己的脸。只有那双蓝色慧眼还是他所 熟悉的。它们瞪着就像刻在一副变硬的粘土做的毫无生气的面具上、失去血色的容 貌被封冻在心灵恐惧的呆板表情中。他的嘴张着,嘴唇就像牙齿一样苍白,就连额 头上面的头发也像石头一样没有光彩。额头上的那缕卷发就像是象牙雕刻出来的护 身符。 他摸了摸这缕额发,一动不动,可当他用手向后梳去时,硬块不见了,后面还 是自然而柔软的浓密黑发。 肯特什么也没有变,他朝镜子里的自己靠过去,双眼紧盯着。他那热烈的黑色 瞳仁骤然变成了红热的煤块。只听“咔嚓”一声,镜子四分五裂地碎了。 碎镜片中一个个惊恐的表情对视着他,那就是他现在无法改变的表情。 肯特又回到起居室,在那儿几乎所有能放书的地方都堆着书。许多书都翻开着。 从“神话中的面具”到“希腊神话及其含义”等几乎所有的题目他都读过了,但一 无所获。 他又懒洋洋地拿起《行星日报》,这只是不安的反应。其实他已经能够背下整 个头版的内容。 然而报纸吸引了他。“大都市大学古希腊文学教授卡拉·斯特朗……”他又读 了一遍说“对啊!”克拉克·肯特把报纸放回书堆。站在屋子中间,他开始像蛇脱 皮一样脱去外衣。衣服落到地毯上。鞋也脱掉了。 窗子被抬起来,接着以人眼不能及的速度,超人一闪飞上了清晨灿烂的天空, 他那蓝色的外衣融和在蓝色的天空,浑然是一个天然的掩护。 他带起的风吹得翻开的书页哗哗作响,就像是在赞许他,为他鼓掌。 “我并不经常求我帮助过的人帮我的忙,教授。”超人直率地说。 卡拉·斯特朗教授注意地听着。“接着说下去,”她说。 “您能帮我。您能跟她对话。我不能,我只会说现代希腊语。我保证您不会受 任何伤害的。”“我不明白。”“事情很复杂。”超人叹了口气。 “但我是个盲人。你是超人。我怎么可能帮你呢?”“我可以讲讲我的故事吗?” “洗耳恭听。”卡拉微笑着,又添了一句:“喝茶吗?”飞往希腊的行程应该是挺 吓人的,但卡拉看不见也就不怕了。迎面而来的气流打在她的脸上。短发被吹得贴 在黑墨镜上。但一双有力的臂膀保护着她。她紧抓着超人,感受到他颈边的短发与 那挺直不屈的脖子,在她的膝盖下,超人有力的双手一动不动地护着她的双腿。 横越大西洋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尔后,有一种降落的感觉。超人平稳地 落地站直后,把卡拉放下。 “就是这个洞。”他平静地说,“往后站站。我用热视光把它打开。”一瞬间 热气烤得使人难以忍受。岩石咕噜咕噜熔化成岩浆的声音证明被封住的洞口正承受 着一股令人畏惧的能量。 接着,只是喘一口气的功夫,高温又退去了。 卡拉猜想超人正在用他那特殊的呼吸冷却酷热的岩石。接着他好像正在土里翻 找着什么。当他直起身来时,卡拉感到了他那冷热交替的热视觉和超级呼吸。紧接 着卡拉又听到一声金属被折断的吱吱声。 “我们可以进去了,”他最后说。 卡拉伸手找他的臂肘。 “我扶您吧,”他温柔地说。 “当然可以,可我得花时间适应适应。”她一边让超人扶着她给她带路,一边 说着。 他们一起迈过一些已经冷下来的岩石,走进冰冷的山洞。 “伸出右手,”超人说,“摸到岩石了吗?好,现在就沿着墙走。”“你什么 都能看见吗?”“不,我戴上了一个临时的铜防护罩,是用我刚挖到的一把古剑做 的。”“但愿有用。”“你不会有危险的,”超人向她保证。 “我没考虑我自己。”卡拉沿着平滑的岩石走。真奇怪,她一点儿也不怕。超 人跟随着她,只有一步远。他的自信感染了她。她忽然想起他除了眼睛,其它的感 官也和她的一样,出乎寻常的敏锐。 “小心脚下,”超人小声说。“我们到苏格拉底死亡之地时,地下有一道裂缝。” 卡拉探索着,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地面很平整。她听了听,但石头没有回音。 她的右脚偶然碰到一个很宽的裂缝。 “在这儿,”她小声说。 洞里有个什么东西像一种食肉的大鸟一样在飞动着。发出唰唰的声音。 超人把她拦在门槛边,不让她往前走了。 卡拉感到有动静。 “在这儿有东西,”她警告到,“活着的东西。”“别动,”超人嘘了一声。 “西奥多拉就在这个洞里。我们不要碰到她,她会被砸碎。”卡拉听了身体一抖。 “我想它正朝这边过来,”卡拉说。 接着,一声巨吼充满了整个洞穴。卡拉突然被推到了一边,有什么东西从她旁 边冲了过去,寻找着超人,这东西突然而凶猛地移动着。卡拉撞到墙上,跪倒在地, 抱住一块冰冷的石头保护自己。 战斗干脆利索。夹杂着跺脚声、狂乱声、扇动翅膀声,以及要爆炸似的咝咝声。 接着,嘈杂变成了低沉。拖长了的咝咝声。 超人的声音压过那咝咝声响起来。 “我制服她了。她很强壮,但我更强。”“她怎么不攻击我?”“不,她知道 你能胜过她。她直冲着我的保护罩来。但我扭住了她的脖子。她不喜欢这样。你准 备好了吗?教授?”“我跟她说什么?”卡拉问。 “问她的名字。”“TionomazeI?”咝咝声大了点儿,超人压住她。 “OnomazOmai Euryale,”一个狡黠的声音咝咝地说:“尤里艾蕾!”卡拉大 声叫到,“三个永生的蛇发姐妹之一。”超人在黑暗中点点头。“难怪她在这坟墓 里呆了这么多年呢。问她的咒语能不能解开。”“ O Euryale , hemin 1ege , oukoun to southelkteriondunataiek1uesthai ?”“Nai ,alla misthos echei.” “她说解除咒语要有个条件。”超人叹口气说:“让她说。”“Ton soumisthon krine, O Euryale ,”卡拉说。 “O Thnete,keimai heos k ’hai palai hemerai katelehon.Toi mOuhypnoi me apodidou.”“她说的是:噢,人啊,我沉睡着直到旧日重现,让我重新安睡吧。” “我们怎么知道她不会反悔?”卡拉照着问了。咝咝的回答很迅速,卡拉把这声音 转述给超人。 “她说要解除附在你脸上的咒语。但你要告诉她你是怎么逃过她的…… 她用了‘愤怒’这个词。她就是这么说的。”“告诉她,我宁愿她放了西奥多 拉。至于怎么样逃过的,告诉她我有和赫耳墨斯一样的速度。我一认出她是谁,我 就飞速逃跑了,那速度快得她的魔法无法完全追得上。可惜我的脸没有躲过,被变 成了化石。”卡拉·斯特朗教授把超人的话翻译成古希腊语。 那个东西回答说:“Ten pistin tes Euryales tes GOr-gonos didomi poiē in boautos Zōtei ,”“她已经答应了。”卡拉告诉超人。 “那么我们别无选择了。”超人迟疑地松开这个被俘的怪物。他非常快地向后 退了几步,以防她那双铜爪够到他的保护镜。没有这保护镜,他就没有防护。他的 眼皮只能永远睁开着,无法躲避尤里艾蕾女怪那可以使人石化的目光。 他感觉到尤里艾蕾唰唰地走开了。她那咝咝的声音节奏单调,像在唱着什么, 曲调原始,却显得阴险,而且,他猜测,是翻译不出来的。 “她正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不懂。”卡拉紧张地说。 “那不是希腊语,”超人说。 接着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说着希腊文。 “那儿是谁,我在哪儿?”“没事儿了,米塔克丝小姐。”超人迅速地说到, “这是苏格拉底死亡之屋,地震已经停了,还记得吗?”“是的,但……但是…… 我看不见。”“扶着墙摸出去,”超人急切地说,“你行吗?”“是的,我想可以。 但在我附近好像有个可怕的东西。听起来就像是蛇窝。”“别管它,快走。”她迈 着踌躇的脚步探着路走出了石屋。“你能相信传说吗?”卡拉慢慢地问。 “您也走,斯特朗教授,”超人说。 “不,”卡拉坚决地说。“你救了我的命,你需要我。我不离开你。”“谢谢 您,”超人接着又说:“告诉尤里艾蕾让她给我解咒。我保证重新让她沉睡。”这 一轮谈判非常干脆、利索。 “她说你必须摘下防护罩,她必须看着你的眼睛施法。”卡拉翻译着。 “这很重要,斯特朗教授,你懂她的话,但先不管她说的,你听听她的语气, 你相信她的话是真的吗?”卡拉停了一会儿,最后她说“不,我认为你逃过了她的 魔法,她很生气,所以她打算把你给解决了。”“我不知道她的咒语在黑暗中是否 有效,”超人说。“根据传说,是美杜莎和她的姐妹尤里艾蕾和丝汀娜,她们的目 光可以使人变成石头。如果我看不见她,她就不能伤害我。”“你怎么能相信传说 呢?”卡拉慢慢地问。 超人想了想。 “告诉她我现在就把防护罩摘掉。”他坚定地说。 蛇发女怪尤里艾蕾听了这女人为那蓝色人的翻译,在黑暗中窃笑,露出她那像 狼牙一般的牙齿,弹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蛇般的舌头,一只像爪子般的手,钻进那衣 服的褶子,摸找着她的打火石和磨刀石。 金属碰撞的嘎吱声穿透整个石洞。她贪婪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个男人有力 的胳膊拽下一块生硬的铜箍,当啷一声,铜箍掉在了地上。 她又开始哼唱那可以解除咒语的老调子。她的眼睛紧锁住超人那双裸露的,一 动不动的蓝色的眼球。她必须把时间控制得正好……。 超人脚下生根似的站在地上,在黑暗中瞪着双眼,看不见什么,也合不上眼。 他感到自己坚硬的双颊开始变软。额前的卷发也弹回到原处。他屏住呼吸。再 等几秒,他想。 突然而来的火花刺到他的双眼。他一看到了这火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一只手伸到地上摸到防护罩,迅速地戴到脸上,与此同时用袖子把它擦得锃亮。 这火花一闪而过,这是绝望的深渊里的一线火光。 蛇发女怪尤里艾蕾咧开自己橡皮般的嘴唇,她那冷酷的心感到十分的恐惧。因 为她没有看到被自己捕获的那个可怜猎物受惊吓的眼睛,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蛇发脑 袋映进了那片亮闪闪的铜箍里。 她绝望地大吼一声,缠在她头发里的群蛇也发出同样的嚎叫。这些蛇痛苦地抽 搐着。扭动着。突然它们那惊恐的咝咝声就像被斧子劈断了一样嘎然而止。 她的嘴张开着僵在那里,她的舌头卷着变成了一块硬板、她那巨大的金色翅膀 惊恐地抬起来定住了。 在这突来的寂静中,斯特朗教授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举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 “等会儿再说。”超人的声音非常急切。 超人带着她飞速奔跑着,穿出崎岖的遂道,来到温暖而明媚的洞外。他把她放 到地上,接着她听到一声隆隆的巨响,岩石一下子爆裂了。 “超人,你在干什么?”“他正在封那个洞。”这是西奥多拉·米塔克丝微弱 而生涩的声音。 “他的脸!”卡拉焦急地喊到。“超人的脸怎么样了?恢复了吗?”“我看不 到,他背朝着我。”一股炽热的空气烤干了卡拉·斯特朗脸上的汗。那熔化着的岩 石和噼噼拍拍的响声在斯特朗教授心中描绘出了一幅完美的图画。 “好了,”传来超人的声音,“蛇头女怪尤里艾蕾被永远地封在石头里了,就 像她希望的那样。”“天啊,”西奥多拉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我最后看到的是 ……。”“没事儿了,你的磨难结束了。”超人说。 “劳驾你们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好不好?”卡拉焦燥地问。 超人微笑着把手友好地放在她的肩上。 “放松点儿,斯特朗教授,”他说“全都结束了。尤里艾蕾想加害于我——就 像你预测的那样。她想点着打火石发光,可我及时看到了那火星,抓起防护罩罩在 眼睛上,于是从那块被擦亮的金属防护罩中她看到了自己可怕的脸,我想是她毁了 自己。”“我想不起蛇发女怪姐妹的传说中有这么一部分。”卡拉慢慢地说。 “我也想不起来。”西奥多拉插了一句。 “然而它却发生了,”超人说着,放开卡拉的肩膀。“而且就在那一刻,我的 脸又可以活动了,再也不是块吓人的石头面具了。”超人转身对西奥多拉·米塔克 丝说:“米塔克丝小姐,你的旅游团正等着你呢。米尼斯·克拉克·肯特得回美国 了。他们都很担心。已经三天了。”西奥多拉喘着气说:“可我怎么解释这事儿呢?” “也许你不说更好,”超人建议道。“恐怖已经结束了,最好让大家相信从未发生 过。我带你飞回旅馆好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超人,”西奥多拉·米塔克丝 微笑着说,“我倒愿意走回去。你怎么说来着?我要舒活舒活筋骨。”她和超人、 卡拉一一握了手。祝他们好运。“Kado taxiui ——旅途愉快!请记住希腊是块充 满阳光与和平的土地。我希望你们有机会再回来。”“我肯定我们会再来的。”超 人回答说。“斯特朗教授,准备好了吗?”‘好了。”他将教授四肢收拢带她飞上 天空。 在大西洋的上空,超人的披风呼呼作响,斯特朗教授压过这声音大声问: “你说没有哪个关于蛇发怪姐妹的故事给你提供打败尤里艾蕾的线索,而你却 知道,如果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咒语就会反附在她自己身上。”“我不知道。”超 人不承认。 “那么你是怎么……?”“记得柏修斯是怎样打败美杜莎的吗?就是那个唯一 死了的蛇发女怪?”“他用擦亮了的盾做镜子,从镜子里看着她的影子,偷偷地尾 随着她。 然后他就砍掉了她的头。”“对了,”超人说,“就像你已经看到的,魔法不 是我的弱点。以前我跟魔法较量过。我发现在魔法中有一条规律,就是要坚持解除 咒语以打败念咒的人。柏修斯的神话表明:如果人看到蛇发女怪的倒影而没有危险 的话——”“反过来长生不死的蛇发女怪就很容易被自己的能量而毁灭,”卡拉接 着超人的话激动他说,“真聪明。”她停了停又说:“回美国怎么解释呢?”“我 还希望您替我解释呢,”超人调皮他说。虽然隔着斗篷发出的呼呼声,卡拉也几乎 能听到他在笑。 “你看,”斯特朗教授说,“超人只不过是学柏修斯,把他的方法用到了……” 采访还没结束,洛伊丝·莱恩就关上了录音机。 “你的录音机坏了?”卡拉突然问。 “机器没有坏,您的故事也很好。但要是我把这个故事放在我们主编面前,我 知道他会说什么。”卡拉没出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他会说,”洛伊丝装着用粗嗓子说,“洛伊丝,你进错办公室了。这是《行 星日报》,不是《国内问询),把这个荒诞的怪故事卖给他们吧。我们的读者或者 说我们的报纸可不买这个帐。”“可这是真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没关系,” 洛伊丝说,失望地皱着眉,“我以前也和他争吵过这事。 还有超人。”“那么这就算完了吗?”洛伊丝·莱恩深深地叹了口气:“超人 又去巡视他的世界了,西奥多拉·米塔克丝又恢复了原气,洞口也被重新封上了, 就像第一次封上时一模一样。 克拉克·肯特这会儿正坐着飞机回家,他那莫名其妙的病也好了。皆大欢喜。” “可只有你一个人不高兴。”卡拉同情他说。 “超人有许多秘密。”洛伊丝叹口气,“我猜这个会成为其中的一个,或者至 少在我写出回忆录之前是个秘密。”她调皮似地加了一句。 卡拉·斯特朗在她那独有的黑暗世界中笑了:“再来点儿茶。”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