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亚宾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紧紧抓住老人的肩头。他说:“有什么好心烦 的呢,格鲁?等你看完报纸,我一定读一读那篇社论。” “当然,但你会同意他们,所以说有什么用呢!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一群 软骨头,只不过是那些古人手中的海绵。” 此时洛雅厉声道:“好啦,父亲,别提那种事。”她坐在那里,静静听了一 会儿,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这样做,可是…… 每次只要提到古人教团,亚宾就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这次也毫无例外。 格鲁这样口没遮拦,实在是不安全的举动,他竟然嘲笑地球的古代文化,竟然… …竟然…… 啊,都是那个下贱的“同化主义”。他赶紧吞了一下口水,这个词汇实在丑 恶,即使想一想都令人受不了。 当然,格鲁年轻的时候,曾经盛传一些放弃古代旧规的愚蠢言论,可是现在 时代不同了。格鲁应该知道这点——他也许知道,只不过身为一名禁锢在轮椅上 的“囚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数着日子,等待下一次普查来临,因此很难保持 一个理性与理智的头脑。 也许三人之中,要算格鲁最能处之泰然,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时间一点一 滴地溜走,他变得越来越安静,报纸上的铅字则越来越模糊。他还没时间仔细阅 读体育版,原本摇摇晃晃的脑袋便缓缓垂到胸前。他发出轻微的鼾声,报纸则从 他的指缝溜到地下,发出最后一下无意的沙沙声。 然后,洛雅以忧心忡忡的口气,悄声道:“我们这样对他,也许不能算是仁 慈,亚宾。像父亲这样的遭遇,过着这种生活实在非常痛苦。跟他以往熟悉的生 活比较起来,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好死不如赖活,洛雅。他现在有报纸和书籍跟他做伴,就让他闹吧!像这 样一点点的激动,可令他精神振奋,他会有几天快乐安详的日子了。” 亚宾又开始研究手中那副牌,当他正要打出一张的时候,大门突然响起一阵 敲击声。但随之而来的嘶哑叫喊,却听不出是在说些什么。 亚宾的手震了一下便僵住了。洛雅盯着她的丈夫,双眼透出恐惧的目光,下 唇则不停在打战。 亚宾说:“把格鲁推走,快!”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洛雅已经来到轮椅旁边。她一面推着轮椅,一面轻声哄 慰着老者。 但轮椅刚刚转动,格鲁便立即惊醒。他发出一声喘息,然后坐直身子,自然 而然伸手摸索着报纸。 “怎么回事?”他气呼呼地质问,声音还特别大。 “嘘,没有关系。”洛雅含糊地说了一句,便将轮椅推到隔壁房间。然后她 关起门来,背靠在门上,她平坦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却在寻找丈夫的目光。 此时,又传来另一阵敲门声。 打开大门的时候,他们两人站得很近,几乎像是摆出一种防御姿势。而当他 们面对这个矮胖的陌生男子,望着他脸上暧昧的微笑时,两人同时露出充满敌意 的目光。 洛雅说:“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吗?”那纯粹只是礼貌性的问话。不料那名 男子突然大口喘气,并且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吓得她赶紧向后跳 开。 “他生病了吗?”亚宾不知所措地问,“来,帮我扶他进去。” 几小时后,在他们宁静的卧房中,洛雅与亚宾慢吞吞地准备就寝。 “亚宾——”洛雅说。 “什么事?” “这样做安全吗?” “安全?”他似乎故意装作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把那个人带进屋来。他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没好气地答道,“可是无论如何,遇到一个病人,我们 总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他没有身份证明,明天,我们就去通知地方安全局,那么 这件事就结束了。”他转过头去,显然是想结束这段对话。 洛雅却打破沉默,她纤细的声音听来更加焦急:“你不会认为他可能是古人 教团的特务吧?格鲁的事情,你也知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他今晚说的那些话?这实在是太荒唐的想法,我不予置 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非法收容格鲁,到现在 已经两年了。而你也知道,我们这样做,触犯了最严重的‘俗例’。” 亚宾喃喃道:“我们没有危害任何人,我们完成了生产定额,对不对?即使 那是三个人——三个人的工作量。既然我们做到了,他们为何还要怀疑什么呢? 我们甚至不让他走出屋子。” “他们可能循轮椅的线索追来,电动机和配件都是你在外面买的。” “别再提这件事,洛雅。我已经解释过好多次,我买来拼装那个轮椅的机件, 都是标准的厨房设备。此外,怀疑他是兄弟团契的间谍,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 你以为他们为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可怜老头,会策划这么周密的计谋吗?他们难 道不能带着搜索许可状,大白天就闯进来吗?拜托,自己推想看看。” “好吧,那么,亚宾,”她的双眼突然亮起来,“如果你真这么想,我也一 直希望你会这么想。那么他一定是个外人,他不可能是地球人。” “你说他不可能,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就更荒谬了。帝国的人哪里不好 去,为什么偏偏来到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