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不,你必须信任我。”他极力说服亚宾,“他会很安全,我可以拿性 命担保,其实我已经把命赌进去了。将他留给我们,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看 到他。假如你现在把他带走,他也许就活不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他 真死了,你还得向古人解释尸体是打哪儿来的。” 最后一句话发生了作用。亚宾吞了一口口水,然后说:“可是我问你,我怎 么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接他?我才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 无论如何,他已经屈服了。谢克特说:“我没有问你的名字。从今天算起, 一个星期后,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你再回到这里来。我会在停车场门口等你,就 是我们把你的双轮车开进来的那道门。你必须相信我,老兄,你没什么好怕的。” 亚宾驾车冲出芝加的时候,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光景。从那个陌生人敲门算起, 已经整整过了二十四小时。在这段时间中,他一再触犯俗例,可算是罪上加罪, 今后他还能平安无事吗? 双轮车沿着空旷的道路飞驰,他不由自主地频频回首。会不会有什么人跟踪? 一直跟到他家去?他的面容有没有被记录下来?现在,位于华盛的兄弟团契总部, 是不是有人正在悠闲地比对着档案?在那里,所有活着的地球人,以及他们的统 计资料全部记录在案,那主要是为了六十大限而准备的。 六十大限,所有的地球人最后都难逃这个劫数。还要再过四分之一世纪,他 才会面对这一关。不过,由于格鲁的关系,他早已每天为这件事烦恼。如今,这 个陌生人带来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他再也不回芝加,会不会好一点? 不!他与洛雅无法长久维持三人的生产量。一旦他们撑不下去,他们最初的 罪行——藏匿格鲁——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说,触犯俗例的罪行一旦开始,一定 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亚宾知道自己会回来,不论有任何危险。 直到午夜过后,谢克特才想到该就寝了,这还是操心的宝拉坚持之下的结果。 即使如此,他并未入睡。枕头像是令人窒息的装置,裹在身上的床单则能使人疯 狂。他站了起来,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现在整个城市一片漆黑,但在地平线上, 在大湖的对岸,还映着象征死亡的暗淡蓝光。在地球表面,除了少数区域外,全 都在这种蓝色光芒的笼罩下。 一整天处于兴奋状态的活动,仍在他心灵中疯狂地飞舞。劝走那个受惊的农 夫之后,他第一个行动便是以视讯电话联络国宾馆。恩尼亚斯一定在等他的消息, 因为接电话的正是他本人,他仍套在灌铅的厚重衣物内。 “啊,谢克特,晚安。你的实验做完了?” “我的志愿者也差点完了,可怜的家伙。” 恩尼亚斯露出嫌恶的神情:“当我想到最好别再待下去时,我的决定果然没 错。你们科学家跟杀人凶手几乎没什么分别,我有这种感觉。” “他还没死,行政官,我们也许能把他救活,不过……”说到这里,他耸了 耸肩。 “我建议你,今后一律只拿老鼠做实验,谢克特……但你今天像是另一个人, 朋友。虽然你对这种事一定早已麻木,但是我做不到这一点。” “我上了年纪,大人。”谢克特随口说。 “在地球上,这可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他淡淡地答道“上床睡觉吧,谢 克特。” 因此,谢克特此时坐在那里,凝望着垂死世界中一个黑暗的都市。 突触放大器的测验工作已进行了两年,在这两年中,他一直是古人教团的奴 隶与玩弄的对象。古人教团就是兄弟团契,后者是他们自己的称呼。 他早已写成七八篇论文,本来可以发表在《天狼星区神经生理学期刊》上, 真要那样的话,他就会因此在整个银河享有盛名,而他十分渴望这个荣誉。如今, 这些论文锁在他的书桌里发霉,他却写了一篇词意晦涩又故意误导读者的文章, 刊登在《物理评论》上。那就是兄弟团契的行事方法,一半的实话胜过全然的谎 言。 而恩尼亚斯却认真追究起来。为什么呢? 这一点,跟他所知道的其他事情合拍吗?他所怀疑的事,难道帝国同样起了 疑心? 过去两百年间,地球曾有过三次起义行动,每一次都打着所谓古代光荣的旗 帜,以武力反抗帝国驻军。结果三次都失败了,这是当然的事。若非帝国本质上 相当开明,银河议会大体而言也很有政治家风度,那么地球早被血洗一空,从住 人行星的名单上除名了。 不过现在情势或许有所不同……真的不同了吗?一个垂死的疯子讲的话,四 分之三都语无伦次,他又能听信多少? 那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他什么也不敢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已上 了年纪,正如恩尼亚斯所说,在地球上,这可是一种危险的游戏。六十大限眼看 就要来临,这个无所遁逃的死劫,只有极少数人能得以幸免。 即使生活在地球,在这个悲惨而不断燃烧的泥丸上,他也想要继续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又躺回床上,而在快要进入梦乡之际,他在心中暗自嘀咕:他 打给恩尼亚斯的那通电话,不晓得有没有被古人窃听。这时,他还不知道古人另 有其他情报来源。 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名年轻的技术员才完全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