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克特兴奋地猛点着头,然后说:“不是数字,不是××,不是××;一部 分××,一部分××。” 史瓦兹十分明了谢克特的意思,他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正确。那个答案并非 整数,而是个小数。因此他又说:“○?三○一○三,还——多——数字。” “够了!” 然后他开始感到讶异,他是怎么知道答案的?史瓦兹确定自己从未学过对数, 却在听到问题之后,心中立刻冒出答案。至于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他一点概念 也没有。仿佛他的心灵是个独立的个体,只是把他的身体当成一个传话筒而已。 或者,在他丧失记忆前,他曾经是个数学家? 他开始感到日子极难熬,觉得自己必须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想办法找出答 案,而且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这样像囚犯一样被关在房间中,只不过是个医学 实验品(他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他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到了第六天,机会终于来临。他们变得过分信任他,有一回谢克特离去后, 竟然未将房门锁上。通常,房门锁得十分严密,连门缝都看不出来。这一次,却 留下四分之一英寸的空隙。 他等了一会儿,以确定谢克特不会立即回来。然后,他模仿着他们开门的动 作,慢慢将手按在一个小灯泡上。房门随即轻巧无声地滑开……走廊上没有人。 于是史瓦兹“逃走”了。 他又如何能知道,在这六天中,古人教团的特务一直在监视这间医院、这个 房间,以及他自己? 入夜后,行政官的府邸几乎与仙境无异。夜花(并非地球土生土长的)绽开 白色肥厚的花瓣,将淡雅的清香传遍府邸各个角落。府邸建筑采用不锈铝合金作 材料,巧妙地掺入人造矽酸盐纤维。在经过偏振的月光照耀下,那些纤维闪着暗 淡的紫光,与周围的金属光泽相映成趣。 恩尼亚斯凝望着天上的星辰。在他看来,众星才是真正的美,因为它们代表 了帝国。 地球的夜空介于两个极端之间。它不像中央世界的夜空,有着无法逼视的壮 观天象——灿烂的星辰挤成一团,竞相发出耀眼的光芒,在星光爆满的情况下, 几乎见不到所谓的黑夜。它也不像外缘的夜空那般孤寂庄严——天球上只挂着几 颗遥遥相对的暗淡孤星,勉强打破浓密的黑暗,银河则是横跨天际的乳白色透镜, 也好像漂浮在天边的钻石粉末,完全看不出由无数恒星组成。 在地球上,随时能看见两千颗恒星。现在恩尼亚斯可以看到天狼星,而围绕 着它的某颗行星,是帝国人口最多的十大行星之一。他也看得到大角,那是他故 乡星区的首府所在地。至于帝国首都世界川陀的太阳,则隐藏在星河某个角落, 即使利用望远镜,也无法从一片光海中分辨出来。 一只柔软的手掌突然按在他肩头,他也伸出手来握住了那只手。 “芙洛拉?”他悄声道。 “最好没错,”传来的是她半开玩笑的声音,“你可知道,你从芝加回来一 直没合过眼?还有你可知道,现在已经接近清晨?……要不要我叫人把早餐送到 这儿来?” “有何不可?”他爱怜地抬头望着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她脸颊旁一绺棕发, 然后紧紧抓在手中,“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守夜,模糊了这对银河中最美丽的眼睛?” 她拉回自己的头发,柔声答道:“而你,则想用甜言蜜语糊住我的眼睛。但 我以前也看过你像这个样子,你的心事一点都瞒不了我。今晚什么事让你操心, 亲爱的?” “啊,就是一向让我操心的那件事,就是我让你埋没在这里。其实,不论在 银河哪个总督社会中,你都会是最出色的佳人。” “还有别的吗?好啦,恩尼亚斯,我可不要被你愚弄。” 恩尼亚斯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又说:“我不知道。我想,是许多小难题累积 在一起,终于使我吃不消了。谢克特和他的突触放大器是一桩;这个考古学家, 艾伐丹,和他的那些理论又是一桩。还有其他的事,其他的事。哦,有什么用呢, 芙洛拉,我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好。” “今天清晨这个时候,当然不是测验自己士气的最佳时机。” 恩尼亚斯却咬牙切齿地说:“这些地球人!为何这么小的一群,会成为帝国 这么大的负担?你记得吗,芙洛拉,我刚被指派接任行政官职位时,那个老法劳 尔——前任的行政官——对我所做的警告,说这个职位有多难做?……他是对的。 若说他说错了什么,就是他的警告还不够彻底。我当时却嘲笑他,私底下,我认 为那是他年老力衰的结果。我却是个年轻、积极、勇敢的人,我会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再开口的时候,显然跳到了 另一个话题。“然而,有这么多互相独立的证据,似乎都显示地球人又误入歧途, 再度梦想要造反了。” 他抬起头来,望着他的妻子:“你可知道,古人教团的中心教条是什么?他 们认为地球曾是人类唯一的故乡,所以地球注定是人类的中心、人类真正的代表。” “啊,前天晚上艾伐丹就是这么说的,对不对?”在这种时候,让他一吐为 快总是最好的办法。 “是的,他的确说过。”恩尼亚斯以沮丧的口气说,“即使如此,他却仅提 到过去,古人教团则同时谈论过去和未来。他们说,地球将再次成为人类的中心。 他们甚至声称,这个虚幻的地球第二王国即将来临。他们发出警告,说帝国将毁 于一场全面性灾难,而地球——”他的声音开始发颤,“一个落后、蛮荒、土地 遭到污染的原始世界,最后将成为光荣的胜利者。过去,这种荒谬的教条曾挑起 过三次叛乱,但地球因此遭致的破坏,却一点也没有动摇他们的愚蠢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