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一直在等待寒冷的气候,却始终没真正等到。整个冬天,他们都在忙着整 地、施肥,以及为春耕进行各项准备工作。 他曾问过格鲁,并试图向他解释雪是什么。但格鲁只是瞪大眼睛,答道: “冻结的水像雨点一样落下,啊?哦!它的名字叫雪!我知道在其他行星上有这 种现象,可是地球上面没有。” 从那天开始,史瓦兹便细心观察温度的起伏,发现每天几乎都没什么改变— —然而白昼渐渐变短,就像一个偏北的地区,例如芝加哥这种纬度的城市必然发 生的变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地球上,一直只是半信半疑。 他曾试着阅读格鲁的一些胶卷书,但很快就放弃了。书中的人物还是普通人, 可是日常生活的各种细节、各种视为理所当然的知识,以及历史与社会性的隐喻, 对他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终于令他再也读不下去。 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例如分布均匀的温雨,例如他曾受到严厉警告,说有 些地区绝对不可接近…… 某一天的黄昏,他望着闪亮的地平线,以及南方出现的蓝色光芒,终于再也 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晚餐后,他偷偷溜了出去。结果尚未走出一英里,双轮车引擎的超低噪音就 从身后传来,亚宾气冲冲的喊叫在黄昏中响彻云霄。他很快遭到挡驾,被带回了 农场。 亚宾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说道:“只要是夜晚会发光的地方,你都不可接近。” 史瓦兹温和地问道:“为什么?” 回答的口气尖锐而生硬:“因为那是禁忌。”顿了好一会儿,他又说:“你 真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史瓦兹?” 史瓦兹摊开双手。 亚宾说:“你是打哪儿来的?你是一个——一个外人吗?” “什么是外人?” 亚宾耸了耸肩,掉头便走。 不过对史瓦兹而言,那实在是个极其重要的夜晚。因为就在那短短的一英里 路中,他心灵中奇怪的感觉聚结成了“心灵接触”。那是他自己对它的称呼,而 无论当时或是后来,他始终找不到更贴切的名称。 那时,他独自走在暗紫色的黄昏中,踩在具有弹性的车道上,连一点脚步声 也没有。他并未看见任何人,并未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并不尽然……有一种类似接触的感觉,但并非接触到他身体的任何部分。是 在他心灵中……不是真正的接触,而是一种存在——像是天鹅绒轻搔着他的心灵。 那种接触忽然变成两个——两个不同的、分别的接触。而这第二个(他怎能 分辨两者呢?)变得越来越响亮(不,那不是个恰当的词汇),越来越不同,越 来越明确。 然后他便知道那是亚宾。当他明白这点的时候,距离他听见双轮车声至少还 有五分钟;距离他看见亚宾,则至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从此以后,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发生,而且越来越频繁。 他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每当亚宾、洛雅或格鲁来到附近百尺之内,自己总会 立刻察觉——有时甚至没有任何察觉的理由,甚至各种迹象都要他做出相反的预 测。将这种现象视为理所当然是很困难的事,但它渐渐变得似乎相当自然。 他开始进行一些实验,发现自己能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确切位置,随时都能知 道。他可以分辨出他们三人,因为心灵接触因人而异。不过,他从来没胆量跟其 他人提起。 有时他会暗自嘀咕,很想知道自己朝闪亮的地平线走去时,感到的第一个心 灵接触究竟是谁的?那既不属于亚宾或洛雅,也不是格鲁的。嗯?这又有什么关 系呢? 后来,它的确有了关系。某天傍晚,当他将牛牵回去的时候,竟然再度遇到 那个“接触”,正是原先那一个。于是他去找亚宾,问道: “南山后面那片林子,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亚宾?” “什么都没有,”亚宾板着脸答道,“它是教长地产。” “那又是什么?” 亚宾似乎被惹恼了:“对你无关紧要,不是吗?大家都管它叫教长地产,因 为它是地球教长的财产。” “为何不耕种呢?” “它不是做那种用途的。”亚宾的声音透着几分震惊,“在古老的日子里, 它曾经是个伟大的中心。现在它仍旧非常神圣,普通人绝对不可侵扰。听好,史 瓦兹,假如你想安全待在这里,就把好奇心收起来,专心自己的工作。” “可是如果它那么神圣,就不可能有人住在那里喽?” “正是这样,你说对了。” “你确定吗?” “我确定……你绝不能闯进去,否则你会完蛋。” “我不会的。” 史瓦兹走开了,心中仍是一团疑惑,而且有种说不出的不安。那个心灵接触 就是来自那片林地,它的力量相当强。现在,它更加入一些别的感觉,成了一个 不友善的接触,一个具威胁性的接触。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仍不敢说出来。他们不会相信他的,万一他说了,必定会发生什么不愉快 的事。这点他也知道,其实,他知道得太多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变得年轻起来。事实上,这主要不是指生理方面。虽然 他的小腹缩了,肩膀宽了,肌肉变得更结实、更有弹性,消化机能也变得更好— —这些都是他从事户外工作的结果。不过他察觉到的,主要还是另外一种变化, 那就是他的思考方式有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