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整个基地上空飘着黑烟,空气是无法形容的浑浊,刺鼻的焦烟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么辽阔茂盛的庄稼都变成了焦土,火并不是那么容易就熄灭的,连森林都着了, 可能要烧很久。 小房子倒没有毁在战火中,这种材质居然是着不了火的。可是很多人都窒息而死。 如果能意识到只要把门窗关好,躲在屋子里就可以在大火中坚持一天以上,应该会 减少许多伤亡吧——如果。 伤亡数据还没有统计出来。遍地都是死者和伤者。乌托邦里充满了临终的人的呻吟。 “阿岚,你昏倒了不老老实实的休息,出来干什么?”伊卡一把抓住刚刚跨出门的 阿岚。——真正的理由也许是他不想让他看见这副场景。 “你的头发……”伊卡那头漂亮的褐色长发已经全烧焦了。数他辛苦,连觉都没得 睡。还在外面抢救伤患。 放眼所及,都全是伤患。街道上躺满了人。行军用的毯子已经不足供应了,有些人 就干脆直接躺在路面上。其实路面比一般的床干净多了。 “我来帮忙……” “你闪开,好好去准备防御下次的攻击……” “可是……” “水……给我点水……”旁边有人的呻吟及时给了阿岚一个工作。伊卡的头够痛的 了,也就不管他了。 阿岚急忙端了一杯水过来,却找不到人了。不过有一只手伸过来,“我要拉屎……” “我拉你起来。”阿岚用力一扯, 是一只手。 “阿岚?”眼前一黑,阿岚彻底昏倒了。 平民大概有两万人在这场空袭中丧生。有五万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军方的数字也 与此相若。统共有三万五千人以上丧生,大约八万的伤患,其中重伤者超过三万。而且 全是烧伤一类难以治疗的病症。 “控制饮用水。所有的水都要加热使用。注意粪便,保持清洁,防止瘟疫。”阿岚 无力的下了个命令。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火势控制住了,因为雨从第二天开始下了。这里并不是应该有雨水的地方,也不是 下雨的季节。有人说那是命运之子哀伤的泪水。 “小岚,”鸭子还在研究圣经。可别以为他信教,他是干研究。 “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该怎么办?” “把右面也伸过去呗。”别把人当弱智。 “他又打了呢?” “这还不简单,右膝踢他阴部,趁他捂住肚子的时候用手刀斩他后颈,然后冲他小 腹一顿乱踢再把他胳膊腿卸下来,让他三个月出不了院……” “OK,OK,不用说了,你已经足够保护自己了,切记……” “我当然知道,如果他打我一下,可能是无意的,而且这么报复显得我度量小,如 果被打两下就师出有名了……” “你就这么教育孩子?”在看报纸的风眉头皱得很高。 “你有什么高见?难不成让小岚再把屁股送上去让人踢?” “要是我就压根不会让人打上……”话音未落,鸭子已经不客气的在他左脸上拍了 一巴掌,“你不算人……” 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只挨揍不还手的人了?可不能等右边的巴掌过来了,这个巴掌可 挨不起,两下就可以让地球解放组织翘辫子了,一定要想办法灭了它才行! “阿岚?你怎么穿这样……”山中草几乎怀疑自己眼睛花了。面前的阿岚一身古怪 的装束,罩在白披风下的衣服象野地里的杂草般花花绿绿,还有至少二十个以上鼓鼓囊 囊的口袋。 “夫人,请帮我通知特行队。准备出发。” 他打开屋门,“我有话要跟大家说……” 广场上全是伤患,瘟疫没有流行,只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昆虫,空气也纯净的和氧 气差不多。温控器和乌托邦里的水利设施,恐怕立了不小的功劳。 父母围着子女,丈夫抱着妻子,只是默默的垂泪,习惯死亡的人们对这个场景已经 麻木了。他们本来就习惯了欺凌压迫,无辜的横死,或者他们本就希望为了地球而死, 并不会在意。 那些涉死的人的眼睛看着阿岚,依然闪烁着希望和信任。阿岚突然察觉他竟然一点 感觉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应该有的愧疚和自责。 “阿岚……”脚边的人微弱的声音唤住了他。 “玲铃……”是上次阿岚救的那个小女孩。 “我好痛,阿岚,救救我,” “玲铃,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了。”全身大面积烧伤,可能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阿岚,我死了可以上天堂吗?”“也许吧。” “如果你杀了我,我一定可以上天堂吧,阿岚,好痛,杀了我好吗?” 他的父母哀伤的抱着他。眼中的神色是乞求。 “不想再活了吗?如果你活下去会遇到和你相爱的人,谈很棒的恋爱,还会有可爱 的孩子……” “不会有比阿岚还棒的人了,人家只喜欢阿岚……天堂里会有比阿岚还棒的人吗?” “你一定会遇见的。”阿岚抱起他,“天堂里全是美丽的花,没有四季,都是春天 般温暖的感觉,阳光很柔和,天是蓝的,水是透明的,天堂里没有人生病,没有人受伤, 更没有人会感觉到痛,所有的人都很幸福,大家都很和蔼亲切,那是所有人的家,我们 所有人共同的父用慈爱恩惠着一切……” 奇迹般,在遥远的云层中幻出美丽纯净的世界,阿岚的声音仿佛诗乐般轻灵,飘荡 在每个人的耳边。 “好美,我看见了,阿岚……”一个甜美的笑容挂在他颊边, 他把铃铃交到他父母手里,“你们会再有一个和玲铃一样可爱的女儿,把这个名字 转给他吧……” “命运之子!”抱着孩子的夫妇哭着跪倒了。 “命运之子!”“神之子!!”所有的人都惊于这个神迹,即使大家都在死亡线上 挣扎。 “想死的人,天堂的门已经打开了,其他不该死的人就努力的活下去吧,那扇门一 定会再为你们打开的,我以神的名字发誓不会让你们再受这种苦。” “命运之子!” 山洪爆发般的嘶喊是每个人心中最深处最真诚的心声,泪水挂在每个人的脸上,每 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刹那间,死亡的阴影被远远的抛开。在每个人脸上闪烁的是神 圣的光芒,生命的神采。 几句话,振作了低糜的士气,给了这些平凡的人无穷的勇气和对生命的自豪感、责 任感。只是几句话。几句谎话。 阿岚掩上门。 哈哈哈哈……最大的谎言,超能力就是可以用来做这个的吗? 几乎要把眼泪笑出来了。 “这是你第一次使用神的力量吧。”山中草看他的目光也变了许多。善良的命运之 子,从来不曾用神的力量为自己做什么,他第一次使用神的力量却是为了拯救愚昧的人 类的灵魂…… “也许吧。特别行动队都到齐了吧。”阿岚不经意的问道。 什么东西好象变了。是他体内的某种东西。从来没有觉得阿岚竟然会有这种程度的 压迫感。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所流露出的那种气势……就好象是琢磨过的钻石那冰冷而慑 人的光芒。 “阿岚,刚刚接到海德的通话。外星人袭击了亚平宁基地,那边也损伤的很惨重, 他暂时不能回来。他要我们当心,尽量把人都撤到母舰里。”海德还是晚了一步。 右边的耳光已经打来了。 “玛利亚司令在哪里?” “玛利亚司令率领第三、第七、第九大队正在南联盟打算去袭击外星人驻地。海德 还说如果能联系上玛利亚司令就让他原地不动,不要中了外星人的圈套。” “夫人,抢救伤患的事情就交给您了,如果它们再进攻您就把天鸭号潜入水底吧。 我和总司令很快就会回来。” “你要干什么!” “武器都装好了?”他昨天晚上在武器库里呆了很久,到底要干什么? “是的,命运之子。”特行队自从指挥官罗杰死后,由原来的副队长基斯代理军务。 他们对阿岚的忠心可以说是200 %。 “这艘巡航舰的名字是nemesis.” “nemesis ?”山中草知道这是久远的神话中复仇女神的名字。 “我要把那些外星飞行器全毁掉。” 什么!那么强大的部队会是这么几个人能毁掉的吗? “没有必死觉悟的人留下来。”他冰冷的眸子在众人面上划过。 “传我的命令,在我和总司令回来前由山中夫人代理军务,有不从者军法处置。特 行队出发,目的地是塞浦路斯。” “等等,阿岚。”泰闼和伊卡及时赶来了,“我们和你一起去。” “阿岚,你应该和海德商量……”山中草却知道他阻止不了了。 复仇女神在五个小时后到达了塞浦路斯。 “阿岚?”玛利亚有些憔悴的样子。“你怎么会来,南极洲……” “玛利亚司令,您……” “接到总部被袭击的消息,赶去的时候和外星人伏击的地面部队遇上了,几乎全军 覆没,对不起大家……” “那些外星猪也不会轻松吧……”海德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它们的兵力才被消灭了60%,”虽然是调虎离山也不该这么就上当。 “辛苦您了……”这样亚平宁基地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外星人应该再没有那个 精力了。 “你去看看伤患可能会对提高大家的士气很有帮助……第七、第九大队的人都……” “第七?!”阿岚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 第七大队!丽娜!他……阿岚的心嗖得抽紧了。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都知道战争的破坏力,它毫不留情的摧毁一切,粮食、建筑、财 富、艺术、生命、文明。 漫山遍野的尸体和熄灭了的野火,小草焦黑的身体和倒塌的建筑物就是最有力的控 诉。 这里的医疗条件比南极洲更差,根本没有天鸭号那种比大理石还清洁的地面,药物 也只有那些原始的药。只是大家比别的人都更习惯死亡了。很多伤员甚至利用这难得的 清闲在赌扑克。自由战士这种要命的乐观很多时候简直可以让死神离去。 这副场景是阿岚再熟悉不过了。如果是往常他会当然的帮助洗绷带,现在他也该尽 力的安慰大家,只是…… “134 和丽娜?134 阵亡了,丽娜也受了重伤……”第七大队的队长望着这个奇怪 的孩子,好象在那里见过,太漂亮了,简直象…… “他在哪里?”阿岚急急的问。 “那边,靠近后门的那个帐篷。” “谢谢!”阿岚急冲了过去。 太美了,简直是……命运之子?!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 丽娜!阿岚呆呆的望着躺在临时担架上的女孩,脚却象钉了钉子般移动不了半步。 他的眼睛睁开了,曾经清澈的褐色眸子象干枯的落叶。 “99?!真的是你吗?”手伸出来,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美丽的幻觉。 阿岚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腮上。“丽娜……是……我……”却已经泣不成声。 “……你长大了,好漂亮。天堂里美吗?不要哭,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嗯,……”阿岚的泪却不争气的往下掉,“……丽娜……不要……不要死,你会 好的……我们还可以一起种地……” “99,对不起,我已经不行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我知道你喜欢134 ……可是……我不想让你死……” “小傻瓜,……你还不明白吗?……我一直喜欢的是你……” “什么?”阿岚的脑子都懵了。没有反应过来。 “我一直很喜欢你,本来也以为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可是当我看见你告诉我你的梦 时的眼睛,我才知道我跟不上你,你的眼睛看的东西根本就是我看不到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早已经习惯做你的姐姐了,这也不错……134 待我很好,” “丽娜!”本来我们可以幸福的在一起的!你怎么这么傻! 他习惯的伸手揽住阿岚,“不要哭,我会心疼的……”“我偏要哭……” “你还能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吗?……小笨蛋,你以为我真的会以为你是天使吗?” 那一夜,阿岚坐在那个小小的帐篷里,呆呆的抱着丽娜的尸体。 他没有再哭。丽娜死前他哭得很凶,可是当他的眼睛合起来后,他却没有泪可流。 为什么,如果能早一点见到丽娜,他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大家能早点沟通,是不 是就会有幸福? 如果上个文明不毁灭,是不是地球现在就会繁荣?就不会有战争和死亡? “玛利亚司令,请你把丽娜和134 送到南极洲去安葬。”却完全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阿岚?” 他的金发上全是血迹,可是被血染过的发色艳丽的让人震惊,仿佛嗜血的狮子立起 的鬃毛。只有在战火的热风中生存,才是他宿名的归宿。 为什么从前会有他是美丽柔弱的花朵的错觉? “还有,如果我回不来了,请您转告总司令说我爱他。”他把枪背在背上,径自登 上了Nemesis 号,就好象说了最不足道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