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欲加之罪 古龙夫妇及女儿被押上囚车,其余家人仆俾全用绳索串在一起跟在后面,随费 无极走了。 古龙没有被关进刑部辖下的大狱,而是作为特犯,被关入都卫部队辖下的密牢 中,那密牢由贾亢亲自掌管。 古龙刚到狱中,就被连夜提审。 火把的光线飘忽不定,使监狱更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感觉。 黑暗中只听有人喝道:“古龙,你知罪否?” 还未等他开口,又有人一声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古龙也辨不清审他的人是谁,满耳全是苍蝇般“嗡嗡嗡”自言自语的开导。 “从实招来,不得抵赖!” “只要你老实交代,朝廷会宽大处理的,快招了吧。” 那些人并没有想听古龙辩解的意图,只是喋喋不休地说教,弄得古龙昏昏欲睡, 却被狱卒一次次粗暴地打醒。 接连两天,狱吏威逼利诱,古龙仍然不招:“我古龙随皇帝戎马一生,精忠报 国,从未有过一丝谋逆之心,贾亢何许人也,一个卑鄙小人无耻宦官,矫借皇命、 滥杀无辜、营结私党、营私舞弊、暴敛天下、民怨沸腾,他恶贯满盈了,若说谋逆, 他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狱卒听他说得过于反动,心里当然知道那些都是实情,却不敢听下去,装聋作 哑自觉地抵制不良言论的侵袭。 “你居然敢对国家重臣进行人身攻击?还不快老老实实交代你自己的问题!” 有狱吏历声道。 狱吏受贾亢指示,一定要置古龙于死地,必须找个借口,于是有了石破天惊的 判词:“你就是不想在地上谋反,也想死了以后在地下谋反!” “不反地上,亦反地下”的罪名就此成立。古龙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 他并不知道皇帝也参与策划了这件事。 “我要上书皇帝!”古龙对皇帝还抱有一丝幻想。 “是谁要上书啊?”尖声细气的声音从牢房门外传来,贾亢肥硕的身躯顿时填 满了整个门框。 “囚犯安能上书?!”贾亢嘲讽地说。 古龙质问道:“我何罪之有?!” 贾亢眯着小眼睛仔细地欣赏了一下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古龙,才阴阳怪气地 说:“谋反呀!你勾结大理国图谋篡逆的事现在举国皆知,你何必再抵赖呢?而且 你煽动儿子拒捕,杀死官兵,罪孽不小啊!” “谋反之说纯属欲加之罪,是诬陷!至于拒捕,我们并未犯罪,为何要拘捕我 们?拘捕的行为本身就是非法的,何来我们拒捕之说?!” 古龙义正严词道。 贾亢揉了揉他的塌鼻子,淡然道:“这罪你认得认,不认也得认,铁证如山, 你还是快认了吧,免得皮肉受苦。” 古龙怒骂道:“你这卑鄙小人!” 贾亢大笑:“你是君子,念过书,有学问;我是小人,没文化,自然不懂什么 仁义道德,所以只能行小人之事。来呀,大刑伺候!” 几个狱卒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把古龙按倒在地。两个壮汉用带刺的棘条抽打 古龙。立即皮开肉绽,古龙咬牙强忍着一声不吭。 “好,好,好,有种,看你能挺多久,再打!”贾亢脸上肌肉抽搐着,昏暗的 火光映衬下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狰狞的怪兽。 古龙几度昏死过去,狱卒用冷水将他泼醒。 贾亢一抬手:“拿来。” 身后一个狱吏马上将放着一张纸的托盘递上。 贾亢将纸交到古龙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认罪书我已替你写好了,你快签 字画押吧,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古龙啐了口唾沫:“无耻之及!” 随即招至又一顿毒打,再度昏死过去。 贾亢将认罪书交给狱吏,朝古龙歪歪嘴。 狱吏会意,上前抓起古龙的手,在印泥上按一下,再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回 头道:“大人,成了。” 贾亢接过画了押的认罪书,狞笑着:“古龙啊,古龙,你也有今天?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现在知道我贾某人的厉害了吧!”说罢拂袖转身,向皇帝邀功去了。 斐君读罢贾亢呈上的古龙的“认罪书”,长嘘一口气:“爱卿真乃我帝国肱股 贤佐之重臣啊,要不是爱卿及时识破,朕几乎为古龙这叛贼所卖!” 贾亢在阶下窃笑,心想:“如果不是你这昏君,古龙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我扳倒?” 嘴上却谦虚道:“保家卫国乃微臣分内之事,何足挂齿,陛下决断英明,洞察忽微, 微臣钦佩之至。” 斐君御笔一挥,古龙的命运就此定了下来:“论腰斩于市。” 贾亢接旨心中狂喜,肉墩墩的圆脸愈发显得光彩照人。 这一日,牢里的伙食突然大大改善,晚餐鱼肉俱备,还有薄酒。 古龙明白大限已至,对皇帝彻底绝望。但心境却出奇地坦然,坐下自酌自饮, 大块朵颐,死也做个饱死鬼。 狱吏从未见过这般视死如归的人,以往犯人接到死亡通知时没有一个吃得下一 口饭的,不是哭天喊地就是整夜对着窗外发呆,再就是提前畏罪撞墙或上吊自杀的, 不由刮目相看。 夜深了,寒风肆无忌惮地闯入牢房,游走于四壁之间。桌上微弱的烛光晃动了 一下。 古龙的头脑如皎洁的月亮一般无比清醒,往事历历在目,戎马一生,百战之后 都没有让他丧命,不料却死在自己为之倾注全力的皇帝手里,原因之一居然是由于 一个卑鄙太监的诬陷!所有的功勋都不足以挽救自己和家人的生命。现实就是这样 残酷,这个社会总是小人得志,循规蹈矩的人却往往处于劣势。帝国的法律虽然完 备,却根本不能保护善良的人们,自己连一点申诉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在与世隔绝 的牢房里接受贾亢早已安排好的诱供。看来法律完备与否只是第一步,由谁掌握以 及如何执行才是最重要的,掌握在谁手里,就必然是为谁服务的,再好的法律一旦 失去了有效的执法监督,就必然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镇压异己的工具,而无论它 如何自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亦或“人民的权利高于一切”,那是水月镜花, 骗骗老百姓的。 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祸患积于忽微,帝国的腐败未能扼杀于萌芽,造 成现在的悲惨境地,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连累了那么多的无辜。 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另一层原因恐怕就是国与君的差别了。 与普通人相处,共享乐易共患难难;与君处,则是共患难易,共享乐难。 国为公,而君为私。忠君未必爱国,爱国未必就是忠君。虽然中国社会往往把 君和国看作一体,但实际上国只是君的私产。如果你损害了君的一己之私欲而为国 为民谋福利,则必将招致大祸。尽管君可以将高调唱得非常动听,其实也只是为了 使自己的私欲看上去更合理化而已。人性中的阴暗面在贪欲的驱使下必然暴露无遗, 而那些人却又偏偏作出道貌岸然的样子粉饰太平,又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不能不说 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如果君、国真的是一体,则中国历史上的朝代就不会如走马灯 般交替不断了。 “不反地上,亦反地下”,人类历史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判词。其实这并无特别 奇怪之处,世上最不讲理的地方有两个:宫廷和妓院。 妓院处于社会最底层,认钱不认理,有钱就有理。宫廷是社会的最上层,有权 就有理。所以这两个地方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妓院里的昏天黑地和宫廷里的颠倒 黑白其实如出一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古龙悲哀地发现:有时候还是做恶人活得舒坦,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干尽坏事, 尽情享受由别人的痛苦换来的幸福,而无须担心后果,因为“好人”们是没有勇气 和他们斗争的。即便以遗臭万年作为代价又何妨?这辈子能享尽荣华富贵就足够了! 谁还管他来世?! 想到这里,古龙的脸上滑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泪水已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滴落下 来。 望着深邃的星空,古龙握拳道:“替我报仇,儿子!” “父亲!”帝国另一头的古小龙从睡梦中惊醒,差点栽下树去。 深夜的天空繁星点点,秋虫鸣叫,古小龙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紧缩,连忙运气舒 缓全身,呼吸才逐渐平静下来。 仰望同样的苍穹,古小龙忽然领悟到:自然界中动物的杀戮往往只是为了生存 和自保,而人与人之间的残酷斗争,则更多的是为了满足无限的贪欲。虽然不情愿, 可是我已身陷其中,不得不奋战下去。 古龙身陷狱中,不知外面的世界同样天翻地覆。皇帝让贾亢全权处理此事,对 大臣们的上书不闻不问,贾亢更加有恃无恐,所有上书要求彻底查清冤狱的大臣都 遭到贾亢的残酷打击,不是革职查办就是充军边塞。雪中送炭没有多少人肯做,但 落井下石却是人人乐而为之。 人性的阴暗面在危难时刻暴露无遗,往日有嫌隙的官员相互揭发,因古龙一案 受牵连者不计其数,各地监狱人满为患,举国上下一片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真可谓:帝业方看垂手成,何来四面楚歌声?兴亡瞬间同儿戏,从此英雄不愿 生。 大理国的使臣被贾亢派来的人告之为不受欢迎的人,限三日内离境。 大理国遭此违反国际法准则的非礼待遇,大怒,马上断绝了与帝国的附属国关 系,陈兵帝国南部边境,地区局势急剧恶化。这一点是贾亢事先没有料到的,这倒 也符合他做事不计后果的一贯风格。 帝国皇帝虽有些恼怒,但事情是由他起的头,所以并未对贾亢多加责备,责成 上书房大臣紧急协调处理此事。 -------- 玄幻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