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夕阳之海 绿森林西南边缘。一人一马在河边休息。 离开罗尼斯的第十六天或是第十七天?织羽已对时间失去了概念。除了极少的 几次偶遇,一直都是一个人。 乌雷诺斯没有跟来。是已经去回复委托了,还是已经迷路了?终于甩脱他了。 但织羽并不是十分高兴。无论是敌是友都想要个同伴吗?觉得孤独了呢。你真 是软弱。看着水中的倒影,织羽毫不留情的讥笑自己:“胆小鬼!” 正喝水的栗色马回头看着骑手。半精灵有些内疚地揉揉它的耳朵:“还有几天, 你就快自由了。” 如果它重获自由,是独自一个过,还是会加入野马群?它怎么能找到同类的? 我离散的同胞们,你们又是在哪里流浪? 栗色马不耐烦地走动,它急着动身。织羽跃上马背,追赶西沉的落日。 潮湿的晚风卷扬着咸腥扑面而来。 路边一块大大的橡木牌上刻着这城市的名字:札帕克(Zergpark)。简洁而略 显笨拙的笔划,没有任何装饰。之下是两行小字,写着城市的欢迎语:“在札帕克, 钱只有放在肚里才安全。” 织羽卸下马鞍,最后一次轻轻揉了揉马耳朵,接着在它的后臀拍了一掌:“走!” 从罗尼斯起就陪伴着她的栗色马慢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织羽扬手将马鞍抛入 了深深的草丛。栗色马踱了几步,甩头撒蹄远去。织羽看着它向来路奔去,在更远 的地方,起伏的地平线将天和地割裂成清澈的湛蓝与厚重的暗红。 我的未来?没有地平线的地方?那么,会是…… 织羽把脸朝着风吹来的方向。 海。 木牌指示的道路通向山峦的隘口。虽然看不到,但织羽确信,特朗葛诗河和她 选了同样的前进方向。 穿过隘口,织羽出现在札帕克港城东北面的山坡上。她右方远处那条闪动的亮 带便是特朗葛诗河的分支之一。河流北岸的山脉向西延伸入海,阻挡强风,为札帕 克赢得一片平静的港湾。黄昏正拥抱这个海港,金亮波光中只见重重帆影,桅杆林 立。 “自由港口。”她自言自语道。 札帕克,没有罗尼斯那种堂皇宽阔的广场,没有规整笔直辐条放射状的大道, 也没有宏伟瑰丽让人望而窒息的高大建筑。各色各式的建筑物高矮不齐地散乱挂在 蛛网状道路的两侧。东西穿越的特朗葛诗河与南北纵贯的大陆公路则像是缀满果实 的葡萄藤。星罗棋布的一些浑圆屋顶使这个无序的建筑群有了主题——商会和行会。 盗贼公会、猎人公会、冒险者公会,甚至什么兔子与潮流关系学研究协会等闻 所未闻的名号的集团组织让人头晕眼花。一些盗贼公会的闲散人士坐在门前、靠在 外墙,他们的嘴唇似乎是无声地蠕动着,但织羽听得到他们的歌声:黑暗保护我们, 像泥土包裹种子,不使它在阳光下晒干;黑暗保护我们…… 织羽推开了冒险者公会紧闭的大门。 “女巫岛?”看过织羽填的委托单,公会接待者几乎跳起来,“那只是个传说 罢了!不会有人接的!” “会!你出多少?” 织羽沉默地看着从左手边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女子。看装束她似乎是个魔法师, 而她身后的壮实男子应当是战士——居然没有武器?只用拳脚的狂战士?织羽没回 答女子的问话。法师不宜近战,单个男性的战斗力又弱。和这两人组队不适合在岛 上探险,最合适的应当是个守口如瓶的熟练剑士。 “我要女剑士。” “啊?……有啊,明天就到。她叫樱舞月华。” “樱舞的确是个女剑士。”公会的接待人插嘴道,“而且她一定会接这桩任务。” “超过一百金币的任务她绝对接!” 听着二人的唱和,织羽微拧眉头,但终于还是留下联络方法,回旅馆去了。 旅馆的一楼是酒吧兼饭厅,一个总是聚满水手的地方。 “拿起酒杯,唱起歌来,心情真舒畅哎,哪哩尔罗,哪哩尔罗,哪格哩尔哩尔 罗。” “黑暗保护我们……” “知道札帕克为什么这么多行会吗?因为这里男人多。不明白?嘿嘿……两个 男人会争风吃醋,三个男人争权夺位,四个男人拉帮结派,五个男人在一起,就一 定成立公会。” “马摩尔商会前些天又打一场仗,说是去灭海盗,但拖回来的好像是坎利乌商 会的‘曙光号’ .” “评议会打算封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说弹药要禁卖了。 歌声、谈笑、碰杯,各类声音堆在一块,像把一船的牡蛎“哗啦啦”地往屋里 倒似的。随着夜幕降临,粗俗的话语开始多起来,值得听的消息变少了。织羽站起 身走出门,想去看看从未见过的海。 鲁娜斯今夜吝于给予她的仁慈。朦胧的月光让所有事物都笼上一层薄烟。 只有零星几个人的码头,孤零零的栈桥。卷紧了帆、光秃着桅杆的船在风中瑟 缩,几个高出海面两人多高的渔人小屋仍亮着灯火。绕过几块大礁石,折一个弯, 便是一片长长的沙滩。泛着白沫的海浪将众多垃圾推回沙滩上——倒折的香蕉树, 残破的船骸,洁净的头骨,锈蚀的盔甲。 有三个人在沙滩上扭作一团,其中一个是女子。 竟然欺负女人,以为黑暗真的能保护无耻鼠辈吗!织羽扣上两支箭,无声地张 紧了弦。 两个男人倒下了。但织羽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功劳——被箭穿透的身体几 乎同时与头颅分离了。 握着双刀的女子朝织羽的方向望来。就在此刻,遮掩着鲁娜斯面庞的云彩被风 推开。那女子艳红的长发火一般明亮燃烧。她拔出一支穿透了尸体心脏的箭,看了 一眼,刹时爆出一声欢呼:“克里帕!” 除了母亲,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的精灵名字。织羽朝对方走去,然后飞快 地跑了起来。是炎舞!最后成人仪式的六人之一,同由族长抚养长大的姐妹,狩猎 时最好的搭档! 毫不在意炎舞铠甲的坚硬,织羽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我以为你死了。” “我才是!我们五个等了你整整三天,你都没有回来!” 阔别四年的好友不知疲倦地说个不休。 织羽突然将食指竖在唇前,轻声道:“有脚步声朝这来。” “海岸巡逻队。”炎舞飞脚将两具死尸头颅踢进大海,拾起两支染血的箭,拉 了织羽就往码头的方向跑。 半精灵这才想起要问这两人为何而死:“怎么回事?” “他们捡海边的盔甲卖,我的盔甲没生锈,长得也比那些头骨好看。” 织羽向刚才的海滩望过去,早被礁石挡住了视线。 炎舞发觉了织羽表情的变化,“不用后悔杀人。不过是两个卑贱的男人,死不 足惜。” 炎舞无动于衷的神态让织羽失望了:即使曾是最好的搭档,现在无论如何也不 可能邀她去女巫岛,她不会同意的。 但织羽不愿向最好的朋友隐瞒自己,她说了德威尔的事。 “什么?!就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去那种鬼地方” “我欠他的。” “欠一条命?你被一个男人救了一命?” 身为亚马逊战士竟被一个男性所救是个耻辱。虽然不愿承认,但织羽还是诚实 地点点头。 “真差劲。?你忘了伊茨托勒,忘了要寻找我族的故乡,竟要为一个男人去冒 险吗?!你还是到森林里做你慈悲的精灵吧!” 织羽被刺伤了。脸色有些泛青,她瞪着炎舞。炎舞不甘示弱地回以嘲笑的目光。 织羽扔下弓,抽出梭枪,炎舞也拔出了双刀。枪影和刀光交缠,点、刺、缠、 绊对应着让、套、夹、错。终于,纷乱的画面在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中凝结。 炎舞削向织羽左颈的右手刀被梭枪架住,左手刀却已抵在了织羽的腹部。炎舞 自得地一笑, “你变弱了。”红发的亚马逊人说,“虽说你近战一向不如我,但从来没那么 差过。” 织羽奋力一推,扬手荡开架在枪上的刀,同时向后一个小跳远离紧贴在腹部的 刀锋。随意地提着梭枪,她没有对落于下风做出任何解释。 炎舞促狭地笑着,摇动火红的头发,仿佛从上面会掉落下火焰一般。“四年来, 一直被别人好好地保护着吧?” “才没有!”织羽执拗地扭过脸,心里的声音却提出了疑问:是真的吗?我一 直都是躲在他身后吗? “假如没有那场战争,现在应该是选狩猎队长的时候了。”炎舞收起双刀, “加油啊,克里帕。不然怎么和我争夺族长的位置?” “只有六个人的部族?” “等我灭掉修罗席恩就不止六个人了。”炎舞望着海,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 织羽无条件地相信她。灭亡一个国家不一定需要军队。“怎么开始?” 炎舞的笑意扩大了:“和我去做佣兵如何?” 织羽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以后吧。” “那么,完成你的任务就来找我吧。在任何一个和修罗席恩作战的地方。” “好。” 四年不见的朋友就这样决定告别,走往各自的方向——一个往城北的行会,一 个往城南的旅馆。 织羽忽然回身大喊:“舞!” “改主意了?和我一起走?” “没有地平线的地方会是哪里?” “死国。”炎舞干脆地回答。 死国?我的未来?每个人的“未来”应该都是在那吧。 族中的传说一直讲地平线是分割生与死的界线。因为太阳在那里诞生,也在那 消亡。据说大地是用四条链子挂在天上的,如果走到大地的边缘,越过了地平线, 就会掉进无尽的黑暗中。 织羽沉思着离开海滩,身后炎舞大叫的一句什么被海风撕成碎片,她没能听见。 翌日下午。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人影。一张委托书夹在两指间 轻轻摇晃着。 怎么还不来?真是慢。 朝窗下再望了一眼,半精灵的目光立即胶着在某个点。 如果不是那头银发,如果不是那件铠甲,如果不是我昨晚刚见过舞,我一定会 认错的。 织羽站在二楼房间的窗边,俯视着走进旅馆的四人小队。领头的一个无论是身 形还是姿态都和昨夜的那个红发亚马逊人异常相似。像感觉到了目光的注视,银发 的女剑士扬起脸,和织羽的视线相对。湛蓝的眼睛因阳光而微眯起来,灿烂的笑容 绽开。 真的很像,就像姐妹一样。不过,她是个与我无关的人。织羽离开了窗口。 因铠甲而变得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沿着木梯向织羽的房间而来。不一会儿,便响 起了敲门声。 梭枪就放在手边的桌上。背对阳光,直面房门,织羽将右手搭上枪杆,亮开声 音:“进来。” 门推开了,站在门口的,竟是刚才那个银发的女剑士。 “樱舞月华?你?”织羽有些意外。相似的外貌和相似的名字几乎让织羽立即 做出了决定,但是,只是几乎而已。 女剑士脸上同样的意外表情很快被开心的笑意融去。她铠甲上的樱之精灵闪耀 着表示兴奋的粉色光芒。她们虽被咒语束缚着和铠甲在一起,但似乎并没有不满和 忿恨的神情。织羽一路上已经确认过自己能看到精灵的能力,知道花精灵是最为善 良而诚实的。 她的手从梭枪上离开了。有别的方法可以判断来人是否是不速之客。慢慢的, 织羽一步一步向樱舞走去。因为正对着阳光,在樱舞眼里看到的是正推进袭来的黑 影。 “你,可信吗?” “当然!我绝对可靠!”樱之精灵保持着粉色。 “够强吗?” “嘿嘿……只要不是去杀龙,没有什么问题啦。”樱之精灵的颜色黯了一些。 “能保密吗?” “一定守口如瓶!”樱之精灵的光闪烁不定。 已经走到了真正面对面的近距离,织羽紧盯着樱舞的眼睛,声调急沉:“骗子!” “啊?什么?”女剑士挠挠头,不确定这位委托人是不是疯了。樱之精灵也彼 此交换着疑惑的目光。 是个单纯的家伙。几句问话就足已让织羽得出结论。试探的句子和故意使自己 处于手无寸铁的情况都未让对方露出马脚,那么她作为暂时的旅伴没有问题。 织羽把夹在指间的空白委托书递了过去:“签名。找船。三天内出海。” 樱舞月华莫名其妙地通过了测试,拿到了这桩报酬为五千金币的任务。 “嘿!我就说过,是我一定行的!”樱舞在跑下楼梯时就已在得意地向楼下的 同伴们炫耀。 坐等消息的三个同伴站了起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类,是昨天见过的诺斯冈和 蕾斯卡,还有一个男性的暗精灵。 “为什么要选她啊?”曾被织羽拒绝的蕾斯卡不满地嚷。 在樱舞身后也走出楼道的织羽当然把问话听得明白。她指住樱舞铠甲上的樱之 精灵们:“我相信她们。”几乎没人注意到织羽说的是“她们”而不是“她”。樱 舞自然得意万分地冲蕾斯卡做了个鬼脸,蕾斯卡不满地嘟嘴,诺斯冈微笑着拍了拍 她的背。只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暗精灵仰脸瞥了眼织羽,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也看得见她们。织羽确信这一点。我是最近才能看见妖精的,因为体内暗精 灵的血液苏醒了吗? “我去找船。”樱舞风一样刮出了门,刚站起身来的队友们重又坐下。 他们信任她,说是放任也不为过。织羽望向那个暗精灵。他也是成员之一?他 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和这几个人类在一起。难道他有过什么承诺或者亏欠了什么? 不一会儿,樱舞就乐呵呵地回来了:“两天后就可以出海。这是我们的大副阿 卡利。” 这么快?这个目的地可不是人人爱去的地方。 “札帕克只有剑和金币能说话。”阿卡利瞥了一眼正嘿嘿笑的樱舞,“而她两 样都有。” 樱舞仍挂着灿烂的笑容,走到了织羽身旁:“我可是只有剑而已哦。” “我听说你们居然打算去那个烂地方?”阿卡利用脚勾过凳子坐下,脸上泛出 苦笑,“根本没人知道是不是有那么一狗屁岛。醉鬼们胡扯的……” 织羽丢给他一卷羊皮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阿卡利的手上。纸卷被展开了 ——棕褐的线条勾勒着陆地的轮廓,红色的名字写满沿海的地方,各种陆标和海点 均被标注,图中还缀满罗盘玫瑰指示着方向。其中两条指示线交叉停在一座孤单海 岛上,下面赫然标注着它的名字:女巫岛。 “什么破玩意,从哪来的。”阿卡利不屑地上下翻动。 织羽抽回了图,卷好:“出航前给你。” 阿卡利的眼神闪烁着:“如果我说出去你有女巫岛的海图……” “你不会的。”樱舞抢先一句封住他,“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阿卡利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织羽斜了眼站在一旁的男性暗精灵:“他也去?” “那当然啦!安是我们重要的成员啊!”——就只有他做的饭能吃,味道好, 保证无毒。樱舞当然没把这话说出口。 被称为“安”的暗精灵把脸撇到一边,一副不屑的神情。 好。又一个男性暗精灵。倒是让我好好见识暗精灵究竟是怎样一个种族。 安回视着织羽毫无善意的目光。幼年记忆中关于女性同族的部分重浮心头:耳 光、鞭子、匕首。在女尊男卑的暗精灵社会,这种挑衅的回视是会被教训的,程度 视对方的心情而定。 樱舞插入二人之间,隔断这令人不快的视线交错:“听说夕阳之海的海盗像蚊 子一样多。我们该去修整一下武器吧。这个是任务的一部分,可以由你来付帐吗? 安,你的箭好像也不够了吧?我帮你选好了。老板!这哪有铁匠铺?” 排成一长溜的水手们将木桶一个传一个,把堆成小山似的水、粮食和酒运上船。 “这是干什么?”樱舞看到有人往水桶里扔了只青蛙。 “是为了知道水有没有坏掉,女士。”彬彬有礼的船长出现在甲板。 樱舞回头看到身着盛装的船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人类真是愚蠢。”织羽听到安小声的评论。 “探索未知的世界是庄严而伟大的使命。”船长严肃地开始演说,“的确,是 魔法创造了文明。但是,在这些魔法无法触及的地方——”他挥手指向茫茫大海, 袖口的悬饰不停摇动着,“是我们的舞台。” 这种人是怎么能在唯利是图的札帕克活下来的?织羽看着他继续喋喋不休,耳 朵自动过滤了所有发言。这种人真能指挥好船?樱舞也许选了条有趣的船。 织羽站在船的左舷,极尽目力了望着大海——除了无边的海水,还是无边的海 水。晨雾下,海面泛着各种各样的色彩,灰蓝、淡蓝、翠绿、墨绿,动荡着,变幻 着。 海洋,是海洋带来了我们。 据先辈们说,亚马逊人本不是格雷兰大陆上的民族。一个帝国远征时劫掠了她 们的住地,挟持了女王,用船载走了抓获的俘虏。结果亚马逊人在船上激烈反抗, 杀死了所有的水手,不会控船的女人们任船漂游,终于在格雷兰大陆上靠了岸。 我们亚马逊的故乡,究竟是在海的哪一边? “海盗!”了望手突然疯狂地叫喊着,“海盗!” 警钟拉响了。甲板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织羽朝了望台扫了一眼,迅速地跑到右舷。 双桅三帆船在清晨的薄雾中急速地向他们的侧腹逼近,顶上的黑旗猎猎飞舞。 “有多少?!”大副阿卡利回喊着。 “三条!” “五条船。” 了望手的大叫与织羽平静的轻声报出的数字完全不同。阿卡利惊疑的眼光在织 羽绷紧的脸上游移。 “右满舵!”从船长室里冲出的船长脸上还留着一半未剃完的胡须。 操舵手迅速而忠实地执行着命令。 “船长?”织羽不明白势单力薄的“箭鱼”号为何想迎面朝向敌人,以孤羊投 群狼。 “顺风顺水……他们太快了,女士。”船长整理好衣服,“我们不能正对着他 们的撞角。所以,诸位……”船长的眼光从织羽移向匆匆赶上甲板来的众人,“相 信我和我的剑。” 船长抽出了腰侧的剑。 “波刃剑?很贵的……”被安从舷边拉到一旁时,樱舞还在嘀咕。 右舷外溅起冲天的白色水柱。 “停船!停船!”敌舰上有人用通用语高喊。 “箭鱼”号的回答是几乎同等音量的高呼:“炮手!准备!” 巨大的水柱此消彼涨。隆隆的炮声淹没了所有急促的呼吸和疯狂的心跳。箭手 斧手战士开始布满甲板的左右舷。 诺斯冈站在舱门旁,脸上还有因晕船留下的青白,蕾斯卡站在他身旁,忧心的 神色毫无掩饰。樱舞和织羽没有半点惧怕的神情,她们俯在船尾的舷边,着迷地看 侧舷的炮门掀起,伸出的炮口在隆响后冒出白烟。安站在她们身后,叉着双臂,眼 神聚凝在敌舰的舰桥。人人的脸上都溅着水沫。 “箭鱼”号转向了。 晨雾散去。 敌舰排成一线向他们压来。 两艘旗舰仿佛是要同归于尽般全速朝对方疾冲。“箭鱼”号船头狂啸的纯白独 角兽雕像与敌船船首狞笑的漆黑死神像也彼此无声地怒吼。 双方劲箭在弦。织羽和安也都拉满了弓。 如果我用火系魔法,我一定瞄准他们的帆。织羽暗自想着。不知他们是否有魔 箭手?太糟了,我们在下风处。真希望风能即刻转向。 其余的海盗船在转向,似乎要把“箭鱼”号包围起来。距离近了,炮声停止, 也许是不想伤到自己的旗舰。 “啊……”一声被截断的惨呼。一个黑影从“箭鱼”号的了望台朝下飞落。 了望手,接舷战牺牲的第一人。 箭枝在空中彼此交错。粗俗的辱骂像炮弹般你来我往。织羽和安的冰箭让不少 敌手无法动弹,但对方一支支火箭直飞“箭鱼”号的风帆,蕾斯卡的水魔法左支右 绌,穷于应付。诺斯冈和樱舞一时帮不上忙,只得大声地和对方叫骂着粗话。 两船快发生对撞时,彼此轻轻地一错。“箭鱼”号的右舷从敌旗舰的左舷滑过。 “轰!” “箭鱼”号猛烈地晃动,两艘旗舰的船舷此刻重重一磕。 血腥的肉搏在瞬间爆发。 喊杀声、惨呼声、刀剑的碰撞、手斧的斫落、闷哼、尖叫…… “砰!”一块木板在混乱中架在两船之间。 推挤、抢夺、翻越、阻截,无数争斗从船舷两侧朝此集中。 织羽迅速用右手从背后抽出梭枪,左手的弓背刹那间横扫敌人的左颊。 几个水手被诺斯冈扔下了海。 樱舞三两个回旋进退扫开了几个杂兵,跃上连接两船的木板,厉声怒吼:“船 长!出来单挑!!” 一个意图攻击女剑士小腿的海盗水手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朝阳已经升起。漫天艳丽的红霞。 银色的长发在强风中狂舞,绯红的衣衫贴紧玲珑的曲线。樱舞,像是被狂风从 云端吹落的战神。 炎舞,如果站在那里的是你多好。我可以为你而骄傲。织羽想起了现在不知在 哪个战场的友人。 “箭鱼”号的主帆起火。一支冰爆箭在巨响中炸裂,火灭了。 也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隆响,人群骤然沉寂。 两船的水手回到自己船上,默默地后退,分别在各自的船上散出一个半圆。 敌舰上,一个青年男子缓步走出,轻松地跳上了木板。 木板在晃动,船左右摇动,之下的海,不停地动荡着。 交战双方的代表人彼此以剑行礼。接着,一对一的战斗开始了。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