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札帕克 箭鱼号果然在等着她们。没有雾的阻隔,远远地就望见静静滞留在波荡海面的 孤船,银底蓝星的旗子间或一荡。 看着周围清晰的一切,织羽皱起眉,侧耳细听着风的声音。原来一直在空中如 同蚊蚋振动翅膀的细弱颤音消失了,就从看到蕾斯卡坐在废墟旁起,这种声音就消 失了。果然,那个魔法塔是结界的关键,只有魔法塔废墟的女巫岛,对外不设防。 海马特提斯推着小船向箭鱼号靠近。距离越近,蕾斯卡就越害怕。帆垂头丧气 地挂着,似乎没一个人在甲板。 “好安静——天啊!不会变成……”蕾斯卡的声音突地变得很小声,“……幽 灵船吧……” “蕾斯卡!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樱舞也有底气不足的时候。 连织羽都现出了少许不安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蕾斯卡扯着织羽的衣袖。 “结界破了。” “我知道,因为没雾了。可是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人呢?” 织羽无奈地看着蕾斯卡——你是魔法师,你应该比我清楚。只针对某些人的结 界一旦破裂,要么是解除对他们的束缚力,要么是化成对他们的致命攻击力。 “喂~~!我们回来啦~~~~”樱舞的大声嚷嚷里夹杂着颤音。 过好一会儿才有一张肮脏的脸应声出现在舷边,接着他狂舞着双手奔了回去, 带来了更多的脸。激动的水手们很快就把绳子抛了下来。看到船上还有活人在,三 人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握住绳子准备回大船时,织羽忽然回头低声道:“别说结界已经破掉的事。” “那当然!”其余两人竟难得意见一致。三人彼此相视,会心一笑——女人常 常因共有秘密而变得亲密——这一点,自小在都是女人的世界里长大的织羽再清楚 不过了。 蕾斯卡一上到甲板就被水手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一片混乱的讲述中,蕾斯卡 只听出一件事:诺斯冈扣了几个人在储藏室里,已经有几天了。将信将疑地,她轻 叩门扉:“诺斯冈,是你在里面吗?” “你们别装了!一听就知道不是女人的声音。他不会放我们出去的。”阿卡利 的声音穿透木门,仍然很清晰。 “谁在里头胡说!”蕾斯卡“咚咚咚”地敲门,“诺斯冈,还有谁在里面?” “蕾斯卡!”门打开,诺斯冈张臂迎接着女友归来。拥抱的情侣被蜂涌而入的 水手们推到一旁。大副、船长和安则艰难地自人流中逆向挤出。 “怎么回事?”照例仍是樱舞发问,问句一出口,在看到诺斯冈和蕾斯卡的同 时,她就明白了答案。 “挟持首领,占据要地,强迫停船。”船长仔细地卷好一张海图,收进怀里。 樱舞望向织羽:“你说我们一定会有船是指这个:诺斯冈绝不会让船走掉?” 织羽的目光从船长的海图上收回,对樱舞点了点头,轻声道:“因为恋爱中的 人都是疯子。” 借着眼角的余光,她看到安盯着樱舞的眼神柔和而专注,但在听到她的话后, 安的目光瞬间冰冷,滑向了舷外的海,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这家伙也是一个不会让船离开的疯子吧。不知道精灵是否真的一生只爱一个人。 即使是暗精灵也是?即使是那个离开了再没有回来的所谓父亲也是?——织羽摸了 摸悬在颈间的戒指——爱不会永远不变,短时间里却可以让人变强。我只是选择再 相信一次那个人的话而已,在看到船之前,我也害怕会被永远地留在岛上。毕竟, 爱这个字,太重了,不是每个人都背得起。 樱舞像是想起了什么,揪着安把他拉到了一边说话。织羽在嘴角勾起不明其意 的浅笑,黯然退开,因而并没有听到樱舞对安的质问:“你怎么把弓借给诺斯冈去 射海怪,玄霜箭很贵的啊!” 箭鱼号在船长的指示下张开了返航的帆。 风势加强了。 和冬天时比起来已经变长的头发飞扬着,挡住了织羽的视线。她撇回脸,目光 扫过像仍在窃窃私语的樱舞与安两人,掠过已躲到船尾的诺斯冈和蕾斯卡这对浓情 爱侣,凝在正远去的女巫岛。岛上的两尊石像眺望大海,手牵着手。她又摸了摸戒 指,确信它还在——怕会无意掉落,她已经把它挂了起来。 “如果我一生只爱一个人,对其他女性真是太残忍了。这世上啊,没有什么永 远不变的爱,就像没有不能愈合的伤一样。”德威尔曾大声感叹,“我没有爱上你, 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是永远的搭档,不是吗?” 真是太好了。搭档。 女巫岛渐远渐小,石像已经看不见了。 札帕克已经不远,眼看着旅途就要结束。寂静的海上黄昏,织羽站在舷边看着 颇有些凄美的日落。为制止樱舞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追讨完成任务的回执单,她已经 把戒指交给樱舞去问蕾斯卡内圈那行精灵文的意思。有种奇妙的预感告诉她说,樱 舞回来时的表情一定是憧憬而带着一些善意嘲笑的,但她希望不会是那样。 没多久,樱舞就回来了。看到她的笑脸时,织羽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她开心地笑着,轻捶一下织羽的肩,“你啊,在 湖边那时居然还不承认。” 织羽静等下文,樱舞却只笑不说,织羽只好开口问:“什么意思?” “呵呵呵,那行精灵文就是啊——‘献上我的心,请好好珍藏’!” 织羽从樱舞手中接过戒指,默默戴回颈上:“骗子。” “嗯?你说谁?” “他……”织羽回答的声音淹没在晴天霹雳般的巨响中——“咚!”前面的海 面突然炸起一道水柱,“哗啦”地泼散。两人对这个声音已经不算陌生,陌生的是 与之伴随的,来自札帕克港内的号角声。 “有海盗!”大副阿卡利紧张地边解释边提示两人准备武器,“这是要求所有 船只一同攻击海盗船!” “海盗船在哪?”樱舞把手搭在月华剑上,“抓到海盗有没有赏金的?” 织羽朝上瞥了眼了望台,了望手正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在隆隆的炮声中竟然仍 未发出任何警报。 阿卡利扫视着所有船只的旗帜:“青底银海豚,坎利乌商会;黑底金蜂,马摩 尔商会;银底蓝星……” “他们靠过来了!他们在向我们靠近!”了望手叫喊着,却没有指出敌人的方 向。 “哪里,在哪?”人们朝各个方向张望——港口里层层帆影,外海上空无一船。 敌人在哪里?海盗在哪里? “小心!”织羽突然用力撞向樱舞,两人一同扑倒在甲板。 闷响。从头上飞过的一颗大铁球砸烂了二人身旁的船板。 “右满舵!” 箭鱼号忽然载满各种声音。所剩不多的水手在船上跑动。舷外的水声、炮声、 叫喊声、号角声像从空中掉落的巨兽重重地砸在船上。 “他们来了!”了望手的尖叫在甲板上几乎听不清。 “全帆右满舵!炮手!” “搞什么鬼!他们在打我们!” “左舷炮手!” “弹药!” 前所未有的混乱,在母港遭袭,理由未知。 “你选的好船!”织羽冷冷地斜视樱舞。 “是你选的我!”樱舞理直气壮,毫不示弱。 “曙光号,又是它!”大副骂了几句粗话,立即跑向桅杆。港内的风很小,水 流又平缓。调整方向准备撤离的箭鱼号,看起来就像是横侧着亮开自己的腹部等着 挨揍。 “解开风之结!”在船长的吼声中,阿卡利手脚麻利地攀上桅杆,开始解开和 挂帆的帆绳并行的一条扎有不少绳结的长带。虽然站在甲板上感觉不到一点风,但 看着帆渐渐鼓胀的样子,猜也猜得到风魔法的封印在一个个解开。樱舞想起了什么, 忙从自己包里摸出一段带子——上女巫岛时的那条绳梯的一部分——学阿卡利的样 子解开了一个结。大风在绳结松散的同时呼啸而出,箭鱼号忽地向前一蹿,顿时把 追兵甩开一大段,但船上的水手们也跌得东倒西歪,船尾的小火苗更是借风势跳上 了尾帆。樱舞手忙脚乱地把带子又塞回了背包,织羽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所有的船中只有曙光号一直紧追不舍,直到樱舞小队和织羽想法让它起火为止。 织羽和安射出油袋,樱舞放出火球,蕾斯卡加上一个落雷。厄运不断的箭鱼号终于 逃出生天,但这回,是最后一次了。 能从女巫岛回来的水手现在非死即伤。箭鱼号的副桅杆已经断了,主帆烧了一 半,失去了几乎整个左舷,又在不断进水。船长攥紧拳头,又颓然松开:“全员上 小船。快!” 两条小船容下了全部生还者还绰绰有余。摩利斯盯着那些空位愣了一会,接着 下令:“往正东,去渥森提克。”说完,他望向已经被舍弃的箭鱼号,沉声自语的 声音愈发坚定:“我一定要回女巫岛。” 箭鱼号在越来越快地下沉。所有人默默地用劲划桨,离它越来越远。 织羽回过头,想和樱舞说点什么,忽然发现她的目光胶着在摩利斯的胸前。织 羽抿紧嘴,直觉地知道她在看什么——不是摩利斯那个人,而是他衣袋中的海图。 她几乎脱口而出要告诉樱舞说那张海图不知已被谁换成了假图。然而,理智制止了 她——在我动手之前就有人拿走图了,这人也许就是樱舞。女巫岛是个真正的宝岛, 上过岛的樱舞比船长更明白这一点。 也许是发觉了织羽的凝视,樱舞突然把视线转到她的方向:“织羽,要不要委 托我一个新任务?”她现出狡黠的笑,“去黑森林一路上很危险吧;你举行复活仪 式时旁边也要有人保护吧?” “不必。” 织羽生硬的语气让樱舞有些困惑:“你生气了?” 织羽板着脸——我绝不让任何人去女巫岛,绝不让任何人毁了它,绝不能让人 像对伊茨托勒那样毁了那个自由的地方。 半精灵把目光投向天空——弃船前放走的那些鸟儿找得到回去的路吗?还是会 在最近的陆地建一个新的家?亚马逊族的先人们也曾像它们一样被远远地带离自己 的家乡,是不是很多年前,她们也曾在不知漂往何方的船上看过同样蓝的天空,也 曾想是找到回去的路还是建一个新的家?伊茨托勒,已经消失的伊茨托勒,是无奈 的选择还是开拓的决断?失去的,是找回来还是永放弃?——半精灵摸了摸颈间的 戒指——而他,让他复活真的对吗? 已在海上飘泊了数月的人们又一次在接近陆地时被拒绝——渥森提克因有传染 病爆发,已经被封锁,禁止任何人进港。愤怒的水手们差点没杀掉船长,却被大副 及时制止。用宝石、金币和一场差一点用船桨进行的械斗了了帐,冒险小队和水手 们分道扬镳——水手们往南去下一个小镇,而冒险小队则就近靠岸回札帕克去。 在林边点燃过夜的营火时,织羽默不做声地把任务回执单递给樱舞月华。 “不是说要到札帕克才给我的吗?难道说你现在就走?” 织羽点点头。 “你怎么又不肯说话了,唉,真是。来,作为告别,和我喝一杯吧。”樱舞掏 出两个皮袋子,得意地笑着,“看,那只罗嗦鸟告诉我的,女巫岛上的一见钟情泉 和立即分手液混起来可是好酒哦。” 织羽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满天的星光,静谧的夜晚。篝火一边躺着在谈话中睡去的蕾斯卡和诺斯冈,另 一边是喝醉后倒作一堆的樱舞与织羽。暗精灵安坐在火边值守,眼睛一直盯着樱舞 的方向没有离开。除了火焰的跳动外,一切就像是静止的画面。 过了好久,安冷哼一声,往变小的火堆里扔了根枯枝,站起身慢慢向樱舞走去。 在离樱舞还有最后一步时,躺在樱舞身边的织羽跃身弹起,握着短剑半跪在地上警 戒地盯住走近的暗精灵,她明亮的冰蓝色眼眸中看不到一丝醉意。 两个同样有暗精灵血统的人用冷冰的目光彼此对视着。外表看起来似乎年纪相 差不大,但近百年和只有二十年的经历究竟是有差别的。织羽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到 底是哪一点泄露了自己还清醒着的秘密,或者只是纯粹地沉不住气,但她无法忍受 一个陌生人在自己休息时,哪怕只是假寐时,靠自己那么近。面对安略带着些许嘲 讽和轻蔑的视线,她有被针扎的感觉。而安只把视线移到仍在沉睡的樱舞身上,一 动也没有动。织羽拎住自己的背包,站起身,斜了樱舞一眼,退向背后阴暗的树林, 转头朝札帕克港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无声,像只狩猎中的山猫。 安刚才扔进火堆的枯枝还没烧到一半,远处的林中就传来隐隐的异响,像是树 木折断的声音。安握着弓朝那走了几步,靠着一棵树,在林中的黑暗辨认着可疑的 物体。 樱舞忽然一声轻哼。 安一个回身,立即搭箭上弦——被瞄准的对像从熟睡的樱舞身边快速跳离—— 玄霜箭无声地消逝在目标身后的树林。箭错过的活靶将手上握着的一张东西往怀中 一揣,跃入黑暗。安追去,轻捷的脚步在篝火旁一滞——诺斯冈已经警醒,坐了起 来。两人对望一眼,诺斯冈一顿首,向树林使了个眼色。安迅速离开营地,悄无声 息地滑进林中的寂静。诺斯冈看着樱舞身旁已经空了的地方,若有所思。 “诺斯冈……”蕾斯卡已经睁开了眼睛,轻拉住他的袖子。他冲她摆了摆手, 但她还是坐了起来。扫一眼宿营地,她皱着眉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阴森森 的寂寂树林,一言不发。两人彼此偎依,侧耳倾听世界的鼾声,然而,天空下的一 切像陷入永恒的睡眠,在火焰燃烧的噼啪之外,唯一的声响似乎只有星星眨眼的声 音。 次日清晨,樱舞月华被烤小鸟的香味从梦中诱出。“哇,好香,安就是好手艺 ……咦?这只鸟怎么是冻过的?你怎么能用玄霜箭去射鸟啊,好贵的!” 安和蕾斯卡低头各忙各的事,没有人回应她。诺斯冈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蕾斯卡 拉住了。 “……这个,不会是织羽用冰箭射下来的吧?对了,织羽呢?” 还是没有人回答。樱舞的笑脸凝住了,眼神黯下来。大家的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穿越树林回扎帕克的路上,樱舞从树上拔下了一支羽箭,箭尾刻有织羽的标记, 箭头狭长而尖利,是支穿甲箭,一定距离内,就算是樱之铠也会被轻易射穿。看着 避开她目光的安在脸上和手臂上新添的伤,樱舞默默地握住箭枝,咔嚓一声将它折 断了。 札帕克一家旅馆房间里。炉中的火焰正吞噬着一张羊皮纸,“女巫岛”几个字 泛出焦黑,接着破出一个洞。火光映在一旁半精灵的脸上,勾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织羽拨动着那张纸,看火苗蹿高又变小直到烧尽每一块残片,然后熄灭。她松了口 气——船长拿到的是白纸,樱舞偷换的图和卡卡茉莎给的六百年前的古图都已经在 这里灰飞烟灭。女巫岛从此只是口头的传说,不会有人能轻易地找到它了。带着种 解脱后愉快的心情,她出了门,决定要找个地方吃晚餐并打听一些消息。 把武器留在房间,只带着五弦琴的织羽走进一间酒馆。 “哈!第16个!” “又一个听信谣言的诗人啊!听好了,这里没有天空之城的消息。” 织羽不明所以地看着左右嘻笑的人们,轻蹙眉尖。点了想要的食物,她坐到一 个角落,仔细倾听起来。 酒馆里的人很杂,有附近码头的水手,有远道而来的诗人,有孤单的剑手,有 卖花的女孩。各类语言和不同的口音混在一起,让织羽想起了女巫岛上的那一大群 鸟儿。在那么多的谈话中,织羽只注意到两件事: 有人听说了箭鱼号出发寻找女巫岛的事,接着就传出了港内还有人知道天空之 城所在地的谣言——两个都是传说中的神秘地域,既然有人动身寻找女巫岛,那么 天空之城一定也不会是虚幻的地点。 有些人则持不同意见:箭鱼号不过是挂着商会幌子的海盗,所谓的女巫岛只是 他们对自己藏宝地点的戏称。出于一些原因他们打算洗手不干了,就计划以找到传 说中宝岛的借口,把他们抢来的东西合法地变成自己的财产。 “前天那一战,他妈的,居然让它跑了!不知哪来的怪风,就只吹他们那一条 船!” “摩利斯死定了,他这辈子都别想上岸。” “唉,我偷偷告诉你,可别说出去。有消息说是马摩尔商会的人说箭鱼号上有 叛贼,想密谋造反的。” “呸呸!我们札帕克是自由港口,哪来什么狗屁造反。” “这你就不晓得了。罗尼斯前些日子大闹了一场,抓了不少人啊。安菲利斯公 爵被召进了宫,就没出来了。听说是被软禁了。” “安菲利斯公爵?不是那个坎利乌商会的背后财主吗?” 安菲利斯公爵?青底银色人鱼的家徽——织羽想起几个月前在罗尼斯城门外被 追杀的一幕,那个被奔马拖着尸首滚落到野花丛中的骑士——是他派兵追杀我,为 了一封根本不存在的密信? 开始紧张起来的神经让织羽面对刚送来的食物时,有一点失却胃口。 琴声突然地在屋中荡漾。在店主的授意下,一个诗人开始了歌唱:“不堪尘事 纷扰,寻找纯净天空的人啊,跟随着风的歌声……”嗓音有些沙,却很动听,吵闹 的酒馆渐渐收敛声息。织羽慢慢地咀嚼食物,细听诗人吟唱关于天空之城古老的传 说。 “嘿!小子!”粗鲁的嚷嚷从一角突出,“听过坎比佛利亚的杀夫事件吧?唱 唱那个!” 诗人接过一个女孩递来的淡酒,湿了湿双唇:“哦呀,那是个凄美的故事。坎 比佛利亚,树木的王国,精灵生长的地方。一个属于黑暗的精灵爱上了一个凡间的 女子,那是故事的开始……” “属于黑暗的生灵啊,有着魅惑人心的面庞。 百年的寂寞呀,不能侵蚀他少年的忧伤。 四件睿智的神器,忠诚地跟随在他的身旁……“ 四神器? 织羽竖起了耳朵。但诗人一直歌唱着的是超越种族界限的苦恋、被逼迫的婚姻、 残忍的丈夫和精心的谋杀。 织羽皱着眉听着一切,一想到其间的男女主人公就是暗精灵乌雷诺斯和德威尔 的旧爱坦雅,她不禁要苦笑出来。 诗人唱到了最后的逃亡:“……愤怒的人们失去了方向,隔断天与地的冰雪, 封冻晨曦。” 酒客们的叫好声中,织羽无言地苦笑。 所有凄美的故事全都是骗人的。谎言比真相更美丽。 以前每当织羽不屑地指责德威尔总是说谎时,他就会回答:“实话就像美女身 上的华服,太多了就毫无意义。没有什么比赤裸裸的谎言更美。” 天空之城的传说是个谎言。连接着现实与另一世界的地平线也许是个谎言。亚 马逊的由来也许是个谎言。也许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谎言。关于亚马逊女 子和暗精灵之间所谓爱的结晶的谎言。 爱,从头到尾也许根本没有一点真实的东西。 脱下戒指握在掌心,织羽走出酒馆,在西斜的阳光下仔细地盯着自己的手,仿 佛它们是透明的,她没有办法看得见。 一个小男孩从她身边跑过冲进了酒馆里,兴奋的稚嫩声音尖声叫着:“抓到他 们了!抓到摩利斯了!” “绞死海盗!吊死他们!” “一个也别放过!” 店中的哗然加快了织羽返回旅馆的步伐。 扔下些金币,织羽骑走了旅馆老板唯一的马。在札帕克东边山峦的隘口,她和 一辆囚车擦身而过——透过囚笼木椽的空隙,她看到一个胡子拉碴两眼无神的男子, 那男子左手紧紧地攥着一卷羊皮纸。织羽拉低斗篷的兜帽,遮住脸,催马前行。 又一辆囚车。里面或坐或蹲地蜷着一些邋遢的大汉们,散着令人不快的气息。 织羽垂首立在路旁,静听车轮声渐远。像被什么刺到,她打马回首,盯住被夕 阳拉得长长的车影,绚丽的晚霞透过囚笼在那些枯槁的脸上织出黑色。 看守的人并不多。半精灵的手摸到了斗篷下的箭囊。 女巫岛。 这名字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他们死掉一个,就少一个人知道女巫岛的存在。那个冒险小队里,不杀掉诺斯 冈是担心蕾斯卡会伤心,但对付不了安是我自己无能。 织羽的手缩了回来,重握住马缰,轻轻一抽,拨转马头向月亮正升起的群山奔 去。 风从耳边掠过,空气中海水的腥味越来越淡。 要去哪里? 卡卡茉莎,你的占卜屋是我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告诉我。告诉我那没有地平线的未来在什么地方。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