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巨蛙喀尔提 云层渐渐散去的时候,少年眼睛里的雾气也跟着慢慢地化开。仿佛是放置了许 久许久的壁炉终于引进了柴火,在点燃时必然冒出的烟气散去之后,温暖的火光开 始照亮了房间的角落。有一种奇异的悸动在他胸口跳跃,有一缕甜蜜的温柔在他血 脉中纠缠…… 他本能地收紧了双臂,看向昏迷在自己怀中的娇小女郎。她很可爱,他困惑地 想,双眸带着一种纯粹审美的态度在她俏丽的五官上流连:可爱,而且甜美。 那丰艳的双唇不久前才亲吻过自己,那柔软的臂膀曾经以那样的热情拥抱过自 己…… ' 传承者。' 维爱拉稚嫩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起头来,正看到那小小 的娃娃在眼前扑动着翅膀:' 我的任务终于结束了,传承者,' 维爱拉微笑着,可 爱的小脸上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欢悦,以及……一种难言的悲伤:' 如此漫长的等待, 如此长久的岁月!现在,终于可以说再见了……' 说着说着,那胖呼呼的小身体开 始变淡、变薄、变得透明:' 永别了,传承者,请保重。新的喀尔提很快就会来接 您去赴下一个任务的。永别了……请保重……' 声音还未完全消逝的时候,这个胖 娃娃已经消失在空气中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再一次将眸光转回娃蒂身上。任务,下一 个任务?那是什么鬼东西啊?他不知道,也并不想真的想知道。他胸中悸动不已的 疼楚,骚乱难安的感情,全都以一种急切的声音在催促他: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有更珍贵的东西要去寻找。那中迫切几乎已经成为一种灼痛,只是他对于自己所要 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却一点概念也没有。很像是这个姑娘唤起的某种记忆,很像 是…… 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他盘膝在神坦上坐了下来,无言的将竖琴执在手中。 尔后,不知道是在发泄,还是透过这种方式在寻找,他修长的五指开始本能地 在琴弦上滑动。音符如同珠玉一样地流泻出来,而他华丽温柔的嗓音紧接其后。那 是,在火封印尚未解开之时,他曾经唱给娃蒂听的那几句歌。只不过这一回他唱得 如此完整,如此流畅,如此蒂充满了感情,简直就像——像是直接从他心房里奔流 出来的一般: 用我的一生为你织梦,将星子串成坠饰好闪烁在你发中;用我的一生伴你翱游, 驱策着日弧飞越六个王国的领空。 所有的香花都将为你开放,严冬永远隐藏了形踪。 挚爱的恋人啊,为见到你月百合一般的微笑,我愿意许诺你一千种彩虹。 至于我呵,我只愿徜倦在你芳馥的怀中,倾听你音乐般的声音软语呢哝。 赛拉飞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行动都停了下来。说来这实在是没有法子 的事:身为音乐的掌执者,风妖精对诗歌音乐的感受能力本来就比一般妖精要强上 几十倍了,更何况赛拉飞尔乃是风妖精的王?在风的封印刚刚解开没有多久的现在, 他对于音乐和歌吟简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偏偏这首曲子又是如此的优 美,如此的甜蜜。赛拉飞尔心魂俱醉地听着,唇边无法自制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来。 琴声叮叮地流泄着,同样的旋律周而复始;少年的歌声不曾止歇,只是歌词与 先前那一段大不相同了: 所有的能源为你点灯,日月都休憩时还有夜光贝的城;所有的岁月与你同生, 七十七次轮回之后依然要等。 世界翻覆时我必竭力相争。 只愿你眸光依然清澄。 挚爱的恋人啊;有了你珍珠苔般不萎的情爱,英雄功业不过是微弱的回声。 却问你啊,是不是愿意用深情将我封锁,像情藤包裹着岩壁一层又一层。 多美的情歌啊!赛拉飞尔不胜赞叹地想着,万分欢喜地发现:那少年似乎没有 停手的意思,琴声继续不断地自他指尖流荡出来。但几乎就在' 情歌' 这两个字进 入赛拉飞尔脑中的时候,他也本能地呆了一呆。' 情歌'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一首 情歌的呢?依稀记得没有多久以前,娃蒂才问过自己:' 赛拉飞尔哥哥,到底爱情 是个什么东西啊?' 当时不知道的东西,怎么现在好像就知道了呢?而且是,全凭 本能地知道?该不会是因为……火封印解开了的关系罢? 但这意念只是模模糊糊地闪过,他的心神便已经再一次被少年的歌声吸引了。 毕竟对风妖精王而言,爱情不爱情并不是那么切身的东西,音乐才是他目前唯 一关心的焦点。当同样的旋律自竖琴上弹将出来的时候,他本能地自肩上解下了一 只曼陀铃,合着银发少年的旋律弹将起来;不止是弹,他还跟着唱!没有错,仅止 是听那少年唱了一遍,这首歌便已经化入了赛拉飞尔的灵魂,再也不可能忘记的了! 银发少年将歌一遍又一遍地唱,赛拉飞尔就一遍又一遍地跟。不同的是,对方 再怎么唱都是那个原始的调子,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抒发着无以计数的情感;赛拉 飞尔却是从第二遍起就开始变调,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去与竖琴声和弦。以致于同样 的一首歌,每回唱出来的效果都不大相同…… 等到赛拉飞尔终于心满意足,抬起头来缓一口气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昏黄 了!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赶紧看了看自己身旁左右;果然,丁多那个小家伙踪影 全无,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 丁多?' 赛拉飞尔喊道:' 丁多,你在哪里?' 没有回音。赛拉飞尔皱了皱 眉,想到这个小东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横冲直撞的,说实话并不需要为他操太多 的心思,反倒是娃蒂在封印解开后的状况叫他挂怀,当即张开了背上的翅膀,直直 地朝神坛飞去。 谁知道才刚刚飞近神坛,便赫然见到了丁多!那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攀 上来的,居然整个儿粘在银发少年肩上!一对大眼睛迷迷蒙蒙地,听歌不知道听得 有多么专心法。见到赛拉飞尔飞了过来,他露出了一个无比开心的笑容,幸福地叹 了口气。 ' 歌好听,' 他说,整个儿往少年肩上靠了过去:' 丁多喜欢!' ' 你哟…… ' 赛拉飞尔啼笑皆非:' 怎么这样粘着人家呢?要听歌可以坐在一边听呀?' '丁多喜欢。' 小妖精坚决地说,细小的五指紧紧地抓住了少年的衣服。少年回过 头来瞧了他一眼。出乎赛拉飞尔意料之外的是,那对澄净的绿眼睛在转到丁多身上 的时候,居然、居然露出了一丝无比温柔的笑意来! 看来这小家伙和圣法王还真投缘呢?赛拉飞尔不可思议地想,注意到少年的歌 已经停了。抓牢了这个机会。赛拉飞尔伸出手去,要想将对方怀中的娃蒂接将过来。 但银发少年双臂紧紧地朝里一收,蹙着眉头瞧了赛拉飞尔一眼,眼眸中居然现出了 责怪的意思。 这么说来,是不肯将娃蒂交付与我了么?赛拉飞尔怔了一怔。他对娃蒂应该是 没有恶意的,他想;而回想到火封印解开之前娃蒂扑入少年怀中的种种举动,他想 她或者也比较愿意让这少年抱着吧? 这般想着,赛拉飞尔是慢慢地将双手收了回来。眼看娃蒂双颊晕红,紧靠在少 年的胸膛上不住地颤抖,心里不觉一阵发痛。虽然他很明白,这是脱胎换骨的必然 经过,也明白在这过程中自己没有半点帮得上忙的地方。 艰难地清了清嗓子,赛拉飞尔勉强自己将眼光从娃蒂上调开,乘着少年还未再 度歌唱前开口了:' 在下是风妖精王赛拉飞尔,想请教圣法王几个问题……' 少年 困惑地皱了皱眉,澄绿的眼睛无法理解地看着眼前这斯文英俊的青年。他叫我圣法 王,那是我的名字么?我叫这个名字么?他又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呢?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呀。我想知道的只是……我想寻找的只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竖琴,仿佛又要开始弹奏那首情歌。赛拉飞尔的眉峰微 微地蹙了起来,不明白对方是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或者是对自己的问题根本无法 理解。也许是后者吧?他想;毕竟自他复活以来,连一个字都不曾说过,只是唱歌, 唱歌,唱歌…… 想到这个地方,赛拉飞尔本能地将曼陀铃拥在胸前,弹出了一串低柔的音符; 风妖精的本性开始发挥他应有的作用,那低沉悦耳的嗓音不假思索地便将问题给转 化成了歌吟: 魔王真的存在么? 请回答我。 为什么歌声必须沉默? 能量长时间受到封锁? 封印的解开是由于时机的到来,还是恐惧已被击破? 魔王还会出世么? 请回答我。 既然能量还给了妖精,是否危机将永远酣卧? 曾经有过天变地动的传说,这问题不能说是我忧患独多。 如果一切的回答都与愿望相左,何时何地他将复活? 要怎样才能克服恶念,如何才能将灾难解脱? 这世界将有多么安乐,如果我们能摆脱所有的如果。 圣法王啊,请回答我。 没有用。在提出问题的所有时间里,赛拉飞尔自始自终留意着银发少年的动静。 但那张英俊无伦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不生半点反应。等到歌声散去、乐音也散 去了之后,他慢条斯理地、无意识地、重新又拨弄起他的竖琴来。 赛拉飞尔挫败地叹了口气,不能明白眼前少年之所以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是因 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还是因为他不想回答。但无论如何,他都清楚明白地知道: 这是强逼也没有结果的事。眼看着天色沉黑了,想着火妖精里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产量残留了下来,赛拉飞尔决定换个方式去了解这位圣法王,暂时不去追问任何问 题了。 ' 天黑了,大家下去吧?' 他说,留意着少年的动静:' 总也该找个地方安置 娃蒂,不能这样一直抱着她罢?再说,丁多也得吃点东西不是吗?' 奇迹中的奇迹, 这话那少年居然听进去了!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子,飞鸟一样地降下了谷底。 接下来可就有得赛拉飞尔忙了。他找了一处避风的岩洞安置娃蒂,又将硕果仅 存的五名火长老放置在邻近的岩穴之中。五名火长老——这五名火长老他都认得的。 依次是英格妮、烈南、凯、朱特和碧萝。爱西琳不在了,他有些惆怅地想:卫奇也 不在了,还有基,金瑟,皮松…… 但这惆怅只不过闪了一闪就过去了。毕竟对妖精而言,还原成妖精水晶真的不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安置好几名火长老之后,赛拉飞尔从储藏食物的地方取来了一 些核果和肉干,又飞到谷外去汲了些清泉回来,这才拿到娃蒂栖身的洞穴中去。 ' 饿了没?' 他问,将食物和饮水递给了银发的少年:' 吃点东西罢?' 少年 怔了一怔,眸光自娃蒂脸上抬了起来,看看赛拉飞尔又看看他手中的食物,澄澈的 眼睛里露出了温和的暖意,却是一个字也没说,默默地接过食物便吃了起来。 他果然是要吃东西的,赛拉飞尔沉吟着想。无论他是他们先前认为的魔王也好, 于今认定的圣法王也好,就外表上看,他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索摩族的少年。 而,既然是索摩族的人,那当然就是血肉之躯;需要食物,需要饮水,需要一 切赖以维生的东西…… 沉吟之中他浑没注意到:一只小小的手正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袖子。扯了半天见 他没有动静,那只小手的主人可就不高兴哩。两三下蹦上了赛拉飞尔肩头,重重地 跳了两跳。 ' 丁多饿,丁多吃饭!' 小妖精气鼓鼓地说,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饿, 吃饭!' ' 啊,' 赛拉飞尔笑了,还没来得及从衣袖中取出为丁多准备的食物,那 银发少年已经伸过手来,掌心里满满地都是干果。丁多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 ' 给丁多?'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一张嘴笑得好开。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眼 眸中露出了无比温和的笑意,盛着食物的手朝前又推出了些。 ' 呀呼!' 丁多高兴得大叫一声,蹦一下从赛拉飞尔肩上就跳进了少年的手中, 把好些个干果都撞到地上去了他也不管,居然还在那手掌上翻起筋斗来。翻了两下 他翻到了少年的手腕上头,便紧紧地抱住了那强健的手腕。 ' 丁多喜欢。' 他快乐地说,抱完了才又跳回掌心上头去,心满意足地吃起干 果来。 ' 你这小子,未免偏心得太过火了吧?' 看着丁多欢天喜地地吃饭,赛拉飞尔 有些好笑地说:' 好歹这些食物也是我拿回来的,你怎么只谢他,不谢我呢?' 丁 多只顾吃饭,干果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巴里塞,哪里有空理他?银发少年低头瞧着 他那可笑的样子,眼色越来越是柔和,到得末了,嘴角居然牵出了一丝笑意,伸手 轻轻低揉着小妖精那毛茸茸的头。小东西抬起头来冲着他傻笑了一下,便又低下头 去努力吃饭了。 为什么会这样喜欢这个小家伙呢?他自己也不明白。只觉得……他那种粘人的 亲爱使自己胸中发暖。而且,不知道为了什么,竟使自己觉得平静。仿佛是… …仿佛是…… ' 是' 什么呢?少年困惑地摇了摇头,无法再思考下去了。而,既然这个小东 西已经粘在自己身旁,再去伤这种无谓的脑筋,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罢? 只不过疑问既然已经存在了,他没有办法假装他不存在。胸中的温暖虽然使他 觉得满足,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老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头似的。 会不会和身前这个女孩子有关呢?他疑惑地看着娃蒂——娃蒂,这是她的名字 不错罢?他记得那个自称为风妖精王的赛拉飞尔是这样叫他的。他知道她喜爱自己, 清楚明白地知道。因为她散发出来的热情和甜美他完完全全地领受到了,而他因此 而感受到巨大的喜悦与温暖。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对眼前这娇小俏丽的女郎产生了 极大的保护欲,想要好好地呵护她,陪伴她,逗她开心…… 即使如此,在他刚刚醒转过来的心灵深处仍然感到了:这种感觉和他对那小妖 精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但是,但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沉思中他浑没注意到:小妖精已经吃完了填饱肚子的干果,正拿着一对圆圆亮 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瞧。看看传承者又看看娃蒂,小家伙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突然 间咧开了嘴巴,咿咿呀呀地,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地,他居然——居然唱起歌来了! 用我的一生为你织梦,将星子串成坠饰好闪烁在你发中;用我的一生伴你翱游, 驱策着日弧飞越六个王国的领空…… ' 丁多!' 赛拉飞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丁多在唱歌?这个连话都说得 不大怎么清楚的小妖精在唱歌?震惊之余,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问题有多么多余了: ' 你……你会唱歌?' 小妖精瞄了他一眼,大眼睛闪呀闪地说不出有多么得意;但 他没停下来回答赛拉飞尔的问题,只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唱得不知道有多么自得其 乐: 所有的香花都将为你开放,严冬永远隐藏了形踪。 挚爱的恋人啊,为见到你月百合一般的微笑,我愿意许诺你一千种彩虹…… ' 老朋友,' 赛拉飞尔不可思议地瞪着丁多,为那婉转流丽的唱腔给折服了。 那虽然只是小孩一样的嗓子,不比银发少年的温柔华丽,也不似自己的低沉优 美,但是字正腔圆,别有一股子极其灿烂的动人之意,竟不知道是怎么唱出来的: '真看不出,你有这么好的嗓子!' 见到丁多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赛拉飞尔情不 自禁地加了一句:' 怎么样,加入我们风妖精吧?' 丁多横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 个十分不屑的表情。 ' 三次,' 他说,还很强调地对着赛拉飞尔比出了三根手指头:' 失败!' ' 嗳,' 赛拉飞尔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小家伙是在抱怨,自己曾经为他祝福了三次, 结果丁多还是小妖精一个:' 那时候是我能量不够嘛。' 他哄道:' 现在风封印已 经解开,情况一定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丁多微微地偏了 偏头,仿佛真的在考虑这项提议。但他只想了不到一秒钟,便坚决地摇了摇头,两 三下蹦到了银发少年肩上,将他紧紧地抓着。 ' 丁多,圣法王,在一起!' ' 你要跟圣法王在一起?' 赛拉飞尔难以置信地 看着眼前这对古怪的组合:' 丁多,你不想长大了吗?' ' 在一起!' 小妖精坚决 地说,把那块衣服又拉紧了些:' 丁多不长大!' 你要跟人家在一起,人家愿不愿 意跟你在一起呢?赛拉飞尔本来想问,但是只消看一眼银发少年注视着丁多的柔和 的眼光,就知道这问题根本不必问了。宁愿不长大也要和对方粘在一起,这种事真 叫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娃蒂发出了一声低哼,立时吸去了在场中人的全副心 神。柔和的火光中可以清楚看出:她本来烧得发红的双颊上头,这会子红晕已经全 然退去,换作了纯粹的惨白;她娇小的身体紧紧地卷成一团,抖得没半点收束。少 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她紧紧地揽入了怀中。丁多伸出细小的五指,轻轻地抚 着那花瓣一样的脸颊。 ' 娃蒂,冰冰,' 他说,大圆眼睛看看娃蒂又看看圣法王:' 生病?' 少年没 有回答,只是眉尖微微地锁紧了。清楚知道这少年事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赛拉飞 尔在一旁插口了:' 她不会有事的,丁多。' ' 可是,娃蒂发抖,' 小家伙坚持道 :' 娃蒂冰冰!' ' 那是因为,' 赛拉飞尔一句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将娃蒂放了 回去,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软华贵的披风很快地将娃蒂给包了个 密密实实。很显然的,少年相信——或者说,希望,这披风多少能让昏迷不醒的火 妖精王温暖一些,舒服一些…… ' 她真的不会有事的,圣法王,' 赛拉飞尔温和地说,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少年 的手:' 她现在这种情况,是封印解开以后的必然现象,谁也帮不上她的忙。几天 以后自然就好了。' 少年偏过脸来看向赛拉飞尔,绿眼睛对上了蓝眼睛。一抹温柔 的笑意自那澄绿的眼眸深处漾开,他反过手来握了握赛拉飞尔。 ' 龙!' 丁多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又兴奋,又开心,发现什么似的使劲 扯起少年的衣服来:' 龙,龙!' 赛拉飞尔微微一怔。顺着丁多激动的小手瞧去, 他的眼睛落到了少年腰间悬挂着的、精工雕饰的龙剑上头。很显然的,自从自己解 释了娃蒂的状况之后,小家伙立刻就把' 娃蒂冰冰' 这件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龙剑,沙帝斯们献祭之后,本来一直隐藏在披风之下的龙剑,这会儿全无遮掩地 露将出来,自然便成为丁多好奇双眼盯着的目标。大叫大嚷了几句之后,发现自己 成功地将两个人的注意都拉过来了,小家伙得意的跳到了龙剑之上,欢天喜地地将 它抱得牢牢地。 ' 龙,漂亮!' 他开心地说,嘴巴笑得简直咧到了脑后根:' 丁多喜欢!' 少 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唇边再度现出一缕异常柔和的笑意。轻悄无声地他将龙剑自 腰间解了下来,右手朝前一递。丁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给丁多?' 小妖精高兴得差点翻起跟斗来:' 龙,给丁多?' 少年无声地放 开了持剑的手,只是眼睛里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丁多大喊大叫,跳到少年肩上,在 他脸上乱七八糟地亲了好几记。 ' 爱,爱,' 他语无伦次地说:' 丁多喜欢!' 那小家伙狂喜的样子使得赛拉 飞尔忍俊不禁。仿佛是,只要和圣法王在一起,' 丁多是什么' 这种问题,就一点 也不重要了。虽然,赛拉飞尔本来以为,他们可以自少年口中得出一个答案来的… … 想着想着他站起身来,温和地拍了拍丁多的小脑袋。 ' 已经很晚了,你们两位早些休息吧。' 他一面步出这个岩穴一面说:' 我到 隔壁去陪火长老们过夜。晚安了。' 步出岩穴之后,他注意到穴中的火光慢慢地暗 了下去,而丁多兴奋的声音还不肯就停,忍不住又笑了。火封印解开了,可是自己 想要探问的问题,一样也不曾得到解答。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圣法王下一步要怎么走呢?他看了看歇息在洞穴中的火长老们,确定他们安全 无恙,便在洞门口躺了下来。紫月高高地挂在中天之上,圣火熊熊地冲了上来。火 之谷的情况看来远不及劲风岛来得惨烈。却不知道班斯扬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明天天一亮我就回去罢…… 他在沉思之中进入了梦乡。 在昏昏糊糊之际,赛拉飞尔突然间醒了过来。为什么醒转过来他并不明白,侧 耳倾听后才赫然发现:是风中远远传来的、极细微的奇特声音惊动了自己。 是什么声音啊?赛拉飞尔纳闷着坐起来。不是风声,不是歌声;说是脚步声么, 那声响听着又着实奇怪,说是说话声么,那嗓音可又未免诡异了些。只有一点可以 确定的是:不管是什么,那声音千真万确、毫不迟疑,是朝着火之谷而来的! 悄没声息地站起身子,赛拉飞尔集中目力朝谷口凝望了过去。天色已经蒙蒙亮 了,满坑满谷的妖精水晶中,那荧荧闪动的火光已经冷了下去,只剩得妖精水晶本 来该有的淡紫色光芒,在晨曦中温柔的发亮。 尔后,随着声音的接近,几条黑影在山谷的入口处出现了!那是——赛拉飞尔 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老天,他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五只……五只巨大的、 几乎和索摩族中的矮胖子等量大小的……蛙? 天底下有这么大的蛙么?呼荷世界里最大的蛙类,就赛拉飞尔知识所及,是生 长在西雁洲黑藻沼泽的象蛙,但那种蛙的身长至多也只有七八十公分而已!而眼前 的这五只' 蛙' ,身高都在一米五十左右,最矮的那个也有一米三十。不止如此, 他们一个一个腆着个大肚子人立行走,人模人样的不说,还居然……居然都穿着五 颜六色的小背心、灯笼裤!赛拉飞尔先前听到的那种不像脚步声的脚步声,敢情就 是他们那长了蹼的蛙脚发出来的! 两起人这厢对上了眼,那五只巨蛙登时喜动颜色,一个个咧开了大嘴,' 找到 了,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一面聒噪不休,一面朝赛拉飞尔飞也似的蹦了过来! ' 从雷电中取回爱恋的能力,寒冰深处还有封印在等待你!' 为首的那只巨蛙 才刚刚在赛拉飞尔身前站定了步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躬下身去。两只蛙手里必恭 必敬地持着一卷直立的卷轴,镶在卷轴中央那颗浑圆的、金黄色的大珠,便正对着 赛拉飞尔,焕发出异常温润的光芒:' 小人方头蛙喀尔提。' ' 哇哇蛙喀尔提。' ' 珠背蛙喀尔提。' ' 尖嘴蛙喀尔提。' ' 短腿蛙喀尔提。' ' ……特地来迎接传 承者。' 一个接一个地报完名之后,它们五个异口同声地开了口,声音洪亮已极; 虽然蛙声蛙语,倒也还辨认得出它们说的是什么:' 请您随我们去赴下一个任务! ' ' 各位弄错了,我……' 赛拉飞尔一句话还没说完,那方头蛙将手一挥,看看卷 轴上的大珠又看赛拉飞尔,迟疑半晌之后,突然间大怒起来,喝道:' 兀那小子, 你是哪里来的鸟人,敢在这里混充传承者?' 赛拉飞尔啼笑皆非。心想你们自己不 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乱认一气,自己不晓得反省,倒怪我胡乱冒充。但他只说了 一句' 我几时说过我是传承者了' ,那几只巨蛙便愈发大怒起来。方头蛙喝道:' 还敢狡辩!你既然不是传承者,却跑来火之谷作什么? 明明存心不良,有意冒充!' ' 头子说得很是。咱们把这混蛋吊起来打一顿再 说! ' 哇哇蛙摇旗呐喊道。尖嘴蛙立时在后头拉了它一把。 ' 头子,咱们打得过人家吗?' 尖嘴蛙小声地说:' 这小子个儿很大耶!' 方 头蛙迟疑了一下,肚子一挺,大声道:' 个儿大有什么了不起?这小子瘦精精一条, 看起来没有几两肉,咱们五个一起上,压也压死了他!' 哇哇蛙道:' 头子说得很 对。这小子看上去挺斯文的,一定不怎么会打架!' ' 这话是啥么意思? 你是说人长得帅就不会打架吗?你以为你比我帅吗?' 珠背蛙大怒道:' 少臭 美了!上回遇到了四只锯齿蛟,要不是我在一旁帮你,你小子还不屁股让人咬了半 截去?那可美极啦!' ' 帮我?你少狂了!想区区四只锯齿蛟,何足道哉?要不是 你在一旁毛手毛脚,那四只锯齿蛟早让我生生吃下肚啦,还有得你说嘴吗?' 哇哇 蛙怒道:' 就算屁股上少了一块肉,也比你满背是疙瘩强呀!' ' 啊哈,你说' 就 算屁股上少了一块肉,也比你满背是疙瘩强呀' ,那就是你承认自己打不过那四只 锯齿蛟了!' 尖嘴蛙道:' 你既然打不过锯齿蛟,那就是及不上珠背蛙帅了!' 珠 背蛙听到最后两句,大为得意。想想觉得不对,怒道:' 你把我背上这些漂亮的珠 珠说成疙瘩是什么意思?你嫉妒是不是?' 尖嘴蛙也道:' 如果人长得帅就成了高 手,那这小子岂不是厉害已极?那咱们打还是不打?' 赛拉飞尔见这几只巨蛙东拉 西扯,纠缠不清,已经不知道绕到什么地方去了,正在好笑,忽然听到身旁冒出好 大的一声' 嘘' 来。回头一看,丁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拖着龙剑,从洞里跑了出来, 一脸孔气鼓鼓地。 ' 别吵!' 小家伙拼命地指着洞穴,嘴巴大开大阖地,发出来的全是气音,显 然是不想吵扰了谁:' 睡觉!' 几只巨蛙被人一吵,全都惊愕地闭上了嘴巴。 ' 这小子在咕哝些什么?' 方头蛙问。 ' 好像是叫我们别吵。' ' 什么?别吵?' 哇哇蛙大怒,立时对着丁多横眉竖 目:' 平常大家嫌我罗嗦也就算了,你这个毛毛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叫我别吵? ' ' 我想他是个小妖精。' 短腿蛙盯着丁多研究道。哇哇蛙忍不住狂笑一声。 ' 小妖精?乱讲,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小的小妖精?' ' 不是小妖精却是什么? ' ' 咕,' 哇哇蛙想了半天道:' 既然比小妖精要小,想必是个妖精蛋!' ' 你几时见过会说话的妖精蛋?' ' 这个,' 哇哇蛙想了想,大喜道:' 怎么不会? 不信你拿个妖精蛋在石头上敲一敲,看它说话不说话?' 尖嘴蛙道:' 这话说 得很是。' 短腿蛙道:' 那好像叫做' 发出声音' ,不叫说话罢?' 哇哇蛙脸上一 红,强词夺理道:' 我本来就没说他会说话,我只说他是个妖精蛋!' 几只大蛙越 扯越远,嗓门还越说越大,简直把咱们的妖精蛋完全视若无物,只气得丁多满地乱 蹦。若在平时,他只怕早已跳上其中一只巨蛙的鼻子,大声大声地开骂了。 却是现在拖着个龙剑在身边——那龙剑虽是把精工镶就的短剑,在银发少年身 边轻巧异常,可惜丁多个子实在太小。将那龙剑拉在身边,竟比三尺童子拖着一根 梁还要吃力。偏他又爱极了这把短剑,竟不肯稍微放下一会儿。虽说小家伙气力大 得惊人,行动到底受到了极大的牵制。他' 咚咚咚咚' 地拖着龙剑往前跑,一对圆 眼睛气得亮晶晶地。 ' 别吵!' 小家伙直直地跑到几只巨蛙面前,再也憋不住地大叫大嚷起来:' 睡觉!' 几只巨蛙吃他这么一嚷,一时间竟有几分不知所措。这么一个毛茸茸的小 东西杵在脚底下,要打要骂好像都不是那么一回事。方头蛙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来, 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就在它举起手来的时候,它手上的卷轴斗然间震了一震。金黄大珠流光回转, 一篷一篷地洒出金黄色的毫光来。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里,龙剑呜呜有声地开始鸣 响,剑身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地震动不休。 ' 传……传……传承者!' 方头蛙大吃一惊,看看珠子又看看龙剑,脸上的神 色古怪至极。但是珠光回绕不已,龙剑鸣响不休;他搔了搔头,胖大的身体终于义 无反顾地拜了下去:' 小人等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了!幸亏还没有误了大事。 这不请您跟我们走吧!' 其他的巨蛙跟着行礼,圆敦敦的五个肉球围着丁多, 就如同五座肉山相似。 赛拉飞尔惨不忍睹地掩住了额头,简直不知道这些大蛙事干什么吃的。小家伙 也被这急转直下的变化弄呆了,愣了两秒钟之后,才开始猛烈地摇起头来。 ' 丁多不去!' 他喊道,拖着龙剑就往回跑:' 丁多,圣法王,在一起!' 传 承者居然会违抗自己的任务,这五只大蛙当真怎么样也料想不到。一时间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不知所措之极。眼看着丁多跑开了好一段距离,方头蛙发一声喊,五只 巨蛙同时朝前跃出,' 咚' 一声又将丁多给围了个结结实实。 ' 喂喂,喂,你们弄错了,他不是传承者呀!' 赛拉飞尔赶上前来,试着要解 开这个误会,却被方头蛙狠狠地瞪了两瞪。 ' 这个鸟人又想来骗我们,当咱们是白痴吗?' 方头蛙大声说道,很不屑地别 过脸去,不理赛拉飞尔,自顾自地朝着丁多行礼:' 小人等刚才无礼,该打之至, 还请您千万不要生气,这便随咱们兄弟上路吧。' ' 不去,不去,丁多不去!' 小 家伙左冲右突,拼命想王外头钻;偏偏那几只蛙对他而言体积实在太大,他跑上好 几步,人家只消稍稍移动身子,便又将他的去路封死了。只急得他一路大叫大嚷: ' 不去,不去!丁多,圣法王,在一起!' 巨蛙们见了他这个样子,心里头着实着 急,一面手忙脚乱地挡驾,一面还七嘴八舌地劝:' 传承者,不要这样,您不可以 不去赴下一个任务呀!' ' 传承者,求求您不要生气,咱们兄弟当马让您骑便是了! ' ' 传承者……'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陡然间一团火光飞了过来,自五只大蛙头上 ' 轰' 一声掠了过去。喀尔提们怪叫一声,不约而同地滚了开去。 只见那火光如同回力棒一般,绕了一圈便自飞回,收入了一名身量高挑、英俊 无比的银发少年手中。 ' 圣法王!' 丁多眉开眼笑地叫了出来,撒开两腿便朝少年奔了过去:' 坏蛙, 欺负丁多!' ' 冤枉哪!' 五只大蛙同时叫道,往前一纵便要再一次将丁多堵住, 却见那少年眉目间怒气一闪,右手微扬,五颗火球立时奔将出来,速度快得肉眼难 见。巨蛙们怪叫一声,蓦然间张口吐气,五片水幕赫然在他们身前张了开来。 只听得嗤嗤嗤一阵乱响,蒸气乱冒;那五团火球固然在水幕面前化作了青气, 但那五片水幕却也在这片刻之间,整个儿蒸发净尽了! 巨蛙们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凑拢过来,叽咕不休:' 怎么办?那个银毛的小 子很厉害耶!' ' 怕什么?那小子也没什么肉,咱们五个一起上,压也压死了他! ' ' 这可不成,那边还有个鸟人在,最多一个人只能分到两个半。如果是两个半, 可就未必压得死了!' ' 为什么是两个半?要把咱们中的一个切成两半,这可万万 使不得!' ' 头子说得很是。不如咱们先压死一个,再来应付另一个,那就万无一 失了。' ' 这也不成。那个银毛的小子会用火。要是压他不死,先让他把咱们给烤 干了可怎么办?干烤尖嘴蛙,那可不大好吃。' 尖嘴蛙闻言大怒,道:' 你为什么 说我烤起来不好吃?难道你这只罗嗦蛙烤起来便好吃了?' 哇哇蛙道:' 好吃不好 吃,试一试便知道了。' 尖嘴蛙道:' 为什么要我去试?要试也得你先上!' 几只 大蛙争论不休,赛拉飞尔在一旁听得实在想笑。几次想插口去向它们说明状况,却 是只一开口,那几个喀尔提便对着他怒目而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绝不相信这个 骗子一言半语,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抬眼一瞧,正见到丁多 从洞穴入口探出头来,对着他们横眉竖目,忍不住喊道:' 传承者,您还在生气吗? 求求您跟我们走罢……' ' 不去,不去!' 丁多大吃一惊,身子一缩就藏回了洞穴 里头:' 走开,不要来!' 他' 走开' 两个字一出口,大蛙们登时垂头丧气,一个 个朝谷外走了出去。赛拉飞尔料不到他们说走便走,急忙追上前去,叫到:' 嗳。 ' 他要说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喀尔提们同时回过头来,' 噗' 一声朝他喷出了五 道强大的水柱。总算风妖精王眼明手快,身子一闪便全数避了开去。却只是这一闪 之间,那五只大蛙已然蹦出了数十公尺去,一面走一面还回过头来,对着赛拉飞尔 瞪眼睛。 ' 你别来,骗人的家伙!' 方头蛙喊道:' 再罗嗦的话,我们可真的过去压你 了!' 也不想想你们压得到吗?赛拉飞尔啼笑皆非,翅膀一张便飞了起来,远远地 跟着他们,很好奇这些大蛙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行动。他们当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他知道,休说那几只大蛙嗓门一个比一个洪亮,就算他们几人声音细小,但风妖精 王对声音的感应何等敏锐,几只巨蛙讨论的声音,全隐藏不住地传入了他那比任何 人都更灵敏的耳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 ' 这个么……有了!咱们先去找个有水 的地方……' 有水的地方?赛拉飞尔皱了皱眉,心想火之谷附近既没有河流也没有 湖泊,则这些蛙却要到什么地方去找水?他们既属蛙类,又会游水,则其属性与能 量从属于水,应当十不用怀疑的事。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跑到火领地来办事,也就 艰难得很了。偏这几只蛙又不是普通的笨…… 笨归笨,出了火之谷后,巨蛙们对于自己要去的地方,倒像事没有半点怀疑, 全速奔驰,不多久已经离谷十数公里。山间谷地,开始出现一块一块的积雪来。 大蛙们欢呼一声,不约而同地朝积雪中涌身一跳。 奇事发生了!就在他们跳上积雪的同时,那雪登时融了开去。积雪消融原不是 稀罕的事,但是五只巨蛙居然、居然也跟着化成了水!那清水只一沾到地表,立时 毫不停歇地渗下地去,竟比泼在沙地上还迅速得多。等赛拉飞尔急扑下来,那五名 喀尔提已经化得连半些影子也瞧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大片快速变干的地表——片 刻前还覆满了积雪的地表。 赛拉飞尔怔在当地,实在料不到这几只看来很笨的巨蛙还有这一招。似这般借 水潜入地底,它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本来如果不是自己出乎意料地在火之谷 出现,再加上丁多拖着个龙剑来搅局的话,它们此刻应该已经顺顺当当地迎走圣法 王,往下一个封印出发了…… 想到这个地方,赛拉飞尔不禁有些后悔:不该为了一时好奇,想弄清楚这些喀 尔提究竟有多少能耐,因而一直不曾直接向那银发少年解释清楚:人家其实是来接 他的。虽然说了或者也没有什么大用。因为那几只大蛙已经认定了丁多便是传承者, 别人便说破了嘴也说服不了它们,更别说圣法王根本就不肯说话了。只不过于今解 封印一事添了这许多变数,接下来可怎么办呢?风与火的能量都已经得到释放,其 他的封印可绝不能不去解呀。否则的话,呼荷世界的平衡整个受到破坏,天下不知 道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个地方,赛拉飞尔翅膀一张,决定先回火之谷去和圣法王将事情解释一 个明白。 只不过这个解释究竟有多少作用,连他自己都很怀疑。因为从头到尾,银发少 年都只是拿着带点困惑的眼眸看着他。至于丁多更不用说,只一听到那几只大蛙的 事便老大不高兴,坚持它们是坏蛙,' 欺负丁多!' ' 怎么说人家欺负你呢? 它们对你很恭敬呀!' 赛拉飞尔哄道:' 它们只是执行任务而已。你知道,那 是很重要的任务呀!' ' 哨,' 小家伙妥协了,侧着脑袋想了半天,大眼睛里开始 露出忧愁的神气:' 大蛙,跑掉了!怎么办?' ' 它们应该会回来的。' 赛拉飞尔 沉吟着道:' 如果再回来,你们就跟它们去罢,别再把人家赶跑了。' ' 可是,' 小东西三两下爬到了娃蒂胸前,侧着耳朵仿佛是在倾听她的心跳:' 娃蒂生病,娃 蒂烫烫!' ' 这个……' 赛拉飞尔迟疑了。自己之所以能那么放心地离开劲风岛, 是因为岛上还有佛兰珂、席欧等人在,风长老们若有什么意外,总还有人可以照应 ;可是圣法王他们若离开了火之谷,自己再要回去,娃蒂身边可就半个人也没有了 …… 沉吟着赛拉飞尔站起身来,步出了洞穴。他知道自己的能量增强了许多,多到 什么程度却还不是十分明白。他现在即将使用的方法他从来也没用过,也不知道到 底行不行得通——甚至,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使用才算正确;那只是一种本能, 本能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感应到呼荷世界里的、所有的风的波动…… 双臂如同大鸟一样地朝两旁伸展,一股旋风立时在他身前三尺处展了开来,迅 速地形成一面透明的风幕。 ' 空气中所有的精灵呀,我以风妖精王赛拉飞尔之名下令,将劲风岛上的波动 全数传来予我知晓!' 赛拉飞尔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风幕,惊喜地发现:风幕上真的 有影像逐渐成形。他看到了佛兰珂,也看到了席欧和哈曼杜;班斯扬他们依然昏迷 不醒,但是劲风岛上的一切似乎都还不需要他去挂怀。他宽慰地收了风幕,唇边不 可自抑地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微笑。要知道妖精传呼是' 妖精对妖精' 才能成立的, 似这般在另一个定点里完全没有人与他对应,却还能清楚看见当地发生的一切,是 一万八千年来风妖精们连想都难以想像的事!而,经此一来,对赛拉飞尔而言,整 个的呼荷世界里,只要是有空气存在的地方,等于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了! 回过身去之后他才发现:银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洞里走出来了,正以 一对好奇的眸子看着自己。赛拉飞尔对着他微微一笑,说:' 劲风岛上一切安好, 我想我可以暂时留下来照顾娃蒂,不必急着赶回去了。如果那几只大蛙再度找来, 你们……' 才刚刚说到这个地方,一阵奇异的声响使他停了下来。意识到那声音是 从少年栖身的洞中传出来的,赛拉飞尔一掠向前,正看到了娃蒂躺卧的地方,不知 道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大圆,正迅速地往下沉落!他大惊之余不暇多想,整个儿朝 前扑出——只听得哗一声大响,一股冰寒的水气自那陷落的洞口喷将出来,硬将赛 拉飞尔逼退了好几步。一闪之下他再度扑向前去,娃蒂睡着的那块岩板却已经陷落 了十几公尺来深,并且还在继续飞快地下坠。这岩洞底下不知道有多深的地表,居 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给掏空了!而,几乎就在那岩板坠落同时,被掏空了的孔穴 也跟着迅速崩塌,只一刹那便已经完全阻隔了赛拉飞尔他们追截的道路。震耳欲聋 的倾毁声中,只有风妖精王那异于常人的听觉,还能隐约捕捉到:丁多焦急的叫声 伴随着一串得意的蛙笑越去越远,越去越远……而后,终于完全消逝在岩崩石裂的 爆裂声中,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七封印 水之传奇 第三个封印驱赶雷电,人世间于是只留下冰冷的火焰; 第一话 费妮丝雅之歌 几乎就在通道开始崩塌的同时,赛拉飞尔身后人影一闪,那银发的少年也扑到 了洞口旁边。只略略朝洞里张望了一眼,那澄绿的眸子里陡然间迸出了愤怒的杀气, 凌历得——竟像是脱鞘而出的宝剑一样!赛拉飞尔怔了一怔,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少年的右手已经刷的一声举了起来,五指一收一放,一股灼热的电光已然毫不留情 地朝着巨蛙们挖出的通道打了下去。只听得' 轰 '一声大响,岩销石融,焦烟四溢, 已经封埋了的通道居然又被硬生生地打出了二十公尺来深!赛拉飞尔大惊失色,赶 忙一把拉住了他。 ' 没有用的,圣法王。' 他紧急地道,硬生生阻止了少年的第二道攻击:' 他 们一定是利用地底暗流淘空这段通道,而后从水道离开了。就算把通道重新打开, 咱们两个也没有能力顺着地底暗流去追截他们。再说他们万一走得还不够远,你这 几道闪电攻击下去,不怕伤了丁多和娃蒂吗?' 最后那句话才刚出口,他就知道自 己说错了——闪电攻击若能对火妖精王造成伤害,那可真是笑话一则;至于丁多更 不用说;那小子在火封印解开时挨了多少记闪电,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 就算现在再挨上一记两记,最多再鬼叫几句' 坏雷,欺负丁多' 罢啦。 话虽如此,银发少年显然将赛拉飞尔的话给听进去了。他那打算发出第二记攻 击的右手慢慢地放了下来,看向赛拉飞尔的眼睛里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 地底暗流的位置和流向,只有地妖精知道,连水妖精都不清楚的。' 赛拉飞 尔来到洞外,藉用风幕展开了妖精传呼:' 地妖精王莫里蒙,我的朋友呀,请回答 我的呼唤……' 一如以往,足足过了七八分钟,莫里蒙那粗粗壮壮、只有一米一0 余公分的身形,才慢条斯理地在风幕上出现了。这是因为地妖精平时很邋遢,所以 总要花点时间把自己弄得整齐一些才好见人的缘故。 ' 哇,赛拉飞尔,看到你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我真高兴极了!怎么样怎么 样,魔王造成的损伤已经修护过来了吗?' ' 这些事情我等一下再解释给你听。 ' 赛拉飞尔简单地说:' 能不能先麻烦你查一下,火之谷底下有多少地底暗流, 它们又会在什么地方入海?' 答案很快就回来了:火之谷底下只有一条伏流,长一 千五百公里,往西南方向前行,在北大陆西岸的海角村北方一百二十八公里处出海。 ' 长一千五百公里……' 赛拉飞尔很快地计算了一下,越算眉头皱得越深:' 水族的速度称不上快,这一段路他们最快也得走上七八个时辰……' ' 到底怎么了? ' 莫里蒙那张庄稼汉一样天真朴实的脸上满满的全是关切之意。 赛拉飞尔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将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我现 在最担心的是,娃蒂被他们带走了。' 他不安地握紧了拳头,' 火族的妖精被人从 水路带走,生命力必然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偏偏她现在的状况又…七八个时辰!天! 我真不知道她支持不支持得下去!' ' 这…这,担心也没有用嘛!' 莫里蒙没辙地 搔了搔头:' 不过照你所说,火的封印既然解开了,她的生命能量一定增强了非常 之多;既然增强了那么多,区区七八个时辰,造成的损害或者还不至于太严重才对? ' ' 也…只好这么期望了。' 赛拉飞尔苦笑着说:' 谢谢,莫里蒙,我还要和西丝 莉联络一下,请水妖精们帮忙我拦回娃蒂,就不跟你多说了。 ' ' 甭客气啦!' 莫里蒙爽朗地笑着,开始从风幕里消失:' 有需要帮忙的地 方,尽管说便是!' 需要帮忙的地方才多呢,赛拉飞尔苦笑着想:只可惜地底暗流 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地、水两种妖精之间的死角,莫说地妖精帮不上忙,就连水妖 精也拿它没有办法——因为这样狭窄而局限的水域,水妖精一般是不愿意进入的。 能够利用这种水域的,大约也只有那些喀尔提了。喀尔提。喀尔提…唉,此时 此刻,赛拉飞尔真想宁可自己是一个喀尔提!最低限度,这样他说不定还有办法知 道:娃蒂究竟置身于什么样的一个境况里! 而其实娃蒂的处境比赛拉飞尔所以为的要好上太多太多了,只可惜她没有法子 将平安的讯息送将出去,不止是因为她仍然昏迷不醒,也因为在她躺卧的岩板外头, 已经罩上了老厚的一层结界。那厚重的岩板中间早让巨蛙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给淘 空了,因而在汹涌的地底暗流中半浮半沉,顺势漂流,竟如同一块浮木似的。而且, 由于结界的保护作用,这岩板是浮也好,是沉也罢,娃蒂躺卧的地方总之是滴水不 入,干燥得和火之谷没有两样。可是,无论结界如何地阻挡了水气,地底暗流所提 供的环境到底和火之谷相差甚远;也或者是因为远离了银发少年的身体,娃蒂那火 妖精所特有的、因为爱情而波动的心灵,立刻感应到了某种空泛,某种失落;因此 当大蛙们推着岩板,以水族所可能拥有的最快速度,迅速远离火之谷的范围之时, 深陷于昏迷之中的娃蒂,便开始有了不安的辗转反侧,开始发出了细小的呻吟…… 最先发现这种状况的当然是丁多——自从突变发生之后便一直拖着龙剑在结界 里跑来跑去、吱吱乱叫的丁多。小东西当然是一直叫着要回去,要和圣法王在一起。 可是大蛙们根本不理他。闹了一阵之后,小家伙发现这样做一点用处也没有,也就 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了。倒想不到自己都安静下来了,旁边居然还冒出了一些稀奇 古怪的声音! 看见娃蒂辗转反侧、双眉紧蹙的模样,丁多三两下爬上了她的胸口,碰碰她, 亲亲她,吱吱咕咕地道:' 娃蒂,痛痛吗?娃蒂勇敢,娃蒂不哭!' 这些安慰当然 没有什么作用。不止此也,随着时间的消逝,在丁多看来,娃蒂的状况是越来越糟 了。小家伙唉声叹气,抓耳挠腮。虽然记得赛拉飞尔曾经跟自己说过,这是封印解 开后的必然现象,过几天就好了,可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他那愁眉苦脸的模样引起了大蛙们的注意,开始一只只在岩板旁边探出头来。 ' 传承者,您可千万别恼咱们兄弟,咱们实在是没有法子才用这一招的。' 方 头蛙道歉道:' 虽然呢,这一段路着实是闷了一点。' ' 娃蒂生病,' 小妖精闷闷 地说,压根儿不理会方头蛙说了些什么:' 娃蒂烫烫!' 大蛙们一听到这句话,莫 不放宽了心。原来传承者不是因为自己被绑架而生气,而为一个小丫头生病而烦恼, 何足道哉?方头蛙从水中一跃而出,跳上了岩板,盯着娃蒂研究道:' 小姑娘家小 小地发一点高烧,算得什么?拿到水里去浸她一浸,也便好了。' 尖嘴蛙道:' 头 子说得很对。这地底暗流比一般河水格外来得冷些,浸了之下还不退烧,那是绝对 没有的。' 哇哇蛙道:' 把她浸在水里,倒也不难,但如此一来,烧还没退,小姑 娘淹死了,那可不好。' 珠背蛙道:' 咱们只把她的身体浸在水里,将头露在水上 ;这样子要想淹死,只怕有一点困难。' 尖嘴蛙道:' 这话说得很对。' 哇哇蛙道 :' 如此一来,她身子退了烧,脑袋不退烧,可显不出咱们兄弟医术过人,手段高 明。' 短腿蛙道:' 那等她身子退烧之后,再把脑袋也浸到水里去,两全其美,岂 不妙哉?' 大蛙们又商量了好一阵子。方头蛙道:' 小姑娘难受得厉害,还是先将 她浸到水里去好些。咱们兄弟医术高明,手段过人,自己知道便成了,也用不着别 人称赞。' 尖嘴蛙道:' 头子说得很是。' 跳上岩板,便去搬动娃蒂。 这几只大蛙在那儿商量医治娃蒂的方法,已经把丁多听得冷汗直冒,这会子见 它们当真动起手来,只急得吱吱乱叫,跳到娃蒂身上去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喊道: ' 走开,不可以!' 方头蛙大愕,去搬动娃蒂的双手本能地停了下来。要知道它们 之所以在岩板之外设了结界,纯粹是为了保护传承者,和娃蒂半些也不相干;这会 子见到' 传承者' 紧紧攀在那小姑娘身上,若要将小姑娘浸入水中,传承者免不了 也要浸个稀哩哗啦,不禁大为踌躇,道:' 传承者,咱们兄弟是一片好意,要为小 姑娘治病。' '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丁多急得直叫:' 娃蒂,火妖精;水, 不可以!' 哗啦一声,哇哇蛙自水中探出头来,问道:' 头子,传承者说了些什么? 怎么你还不动手?' 方头蛙搔着头道:' 好像是说这小姑娘是个火妖精,不能碰水。 ' 珠背蛙道:' 谁听说过火妖精会发烧的?这可稀奇古怪之极了。' 尖嘴蛙道:' 和传承者在一起的火妖精,比较与众不同也未可知。 ' 哇哇蛙道:' 这话说得很对。像咱们兄弟,可不是前无古蛙,后无来蛙,顶 天立地,稀奇巴啦……' 一句话还没说完,水流的速度斗然间加快了许多。方头蛙 叫道:' 兄弟们把岩板抓紧一些,出海口到啦!' 原来这地底暗流来到出海之处十 余公里,地势骤然间往下倾斜了六十余度;虽然还不至于形成瀑布,那激流的速度 也已经增加得惊人。小小一方岩板在激流中冲撞,若不是巨蛙们牢牢抓着,只怕已 被冲得不辨南北东西。十余公里的水路转眼即过,暗流出口处水沫翻卷,一片混沌 ;一大片白花花的水沫尽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深蓝色的海水在激流边缘翻卷不 已。 巨蛙们欢天喜地,冲出暗流出海处的激流旋涡后便停了下来,准备调转方向, 往南折去。它们所要去的水领地远在北大陆东端,从这个地底暗流出海之后,必须 先南下绕过海角村,再从海路一路东行,路途可不是一般的遥远。 谁知道才刚刚冲出伏流出口的旋涡地带,东南西北都还没来得及弄个明白,海 洋深处数十条身影已经悄没声息地游了过来,素手齐扬,几十道急劲的水波同时涌 至,分别打向五只巨蛙,以及娃蒂和丁多栖身的岩板! 喀尔提们猝不及防,被几十道水刀打得怪叫连连,全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着 岩板的蛙手。那岩板已经被它们淘成了中空,本来就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浮力;蛙手 一松之下,登时朝海面浮了上去。几十道水波便在这个时候同时涌至,顶着岩板飞 快地上升。 短腿蛙双腿一蹬,飞也似的追着岩板窜了上去。别看它双腿又粗又短,这一蹬 之势竟是快得惊人,没两下便让它给追了上去,重新抓牢了岩板。但那水波撞击的 地方遍及各处,短腿蛙只抓着岩板一端,如何稳得它住?整块岩板登时给撞得翻了 过去,在海中兜了好几个圈圈。只这么阻了一阻,水妖精们已经追了过来,数十道 水刀再度打出! 然而便再这个时候,巨蛙们也已经赶了过来。它们的游速只有比水妖精更快, 后发先至,水刀发出的时候已经挡到了岩板前方。八只肥壮的蛙手同时扬起,身前 的海水全在同一时间里起了剧烈的波动,竟像是一大片生生抖开的大厚毯子一般。 来势劲急的数十道水刀遇到了这般无法着力的壁障,几乎是眼睛也没眨上一下,就 给吸纳得无影无踪了! 只不过那几十名奉命前来截回娃蒂的水妖精也都不是等闲角色,带头而来的芙 瑞儿更是水长老中年龄最长、见识最广的一位;先前那数十道水刀才一发出,她右 臂微扬,领着另外一名长老和七名智者便往上直奔,再一次对准了岩板底下,射出 了劲急的水波! 巨蛙们虽然呆了那么一些,但是事情到此紧要关头,不知怎地,反应立时就灵 敏了十倍。眼看着对方分兵去对付岩板,四只大蛙尖声怪叫,同时飞窜而出。 既然对方一心一意,要想将岩板拱出水面,则它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对方得逞, 不管三七二十一拦了下来再说只不过那岩板在十余道水刀全力冲撞之下窜升得好快, 短腿蛙一时间竟拉它不下来。眼看着水面迅速接近,淡紫色的天光隐隐约约透了进 来。 方头蛙、尖嘴蛙同时将头一低,一股巨大的水柱自口中喷出,顶得他两个箭一 般飙了上去。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大响,两只巨蛙带着炸将开来的一篷水气,同时间 自海面上喷将出来!喷出海面后它两个毫不迟疑,双手冲着底下使劲一按,两股巨 大的水柱对准了即将冲出水面的岩板猛力压下。 几乎就在它两个冲出水面的同一时间里,浮悬在海面上的两道人影闪电般掠了 过来,却在发现冒出来的乃是两只大蛙时猛地一呆,两只准备攫取岩板的手同时停 了下来。但这迟疑只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事,一顿之下重又疾探而出,一左一右,一 个人扣住了一只巨蛙的脖子,硬生生拎了起来! 方头蛙、尖嘴蛙尖声怪叫,整个头颈突然间变得滑不溜手,液体般自那两只扣 牢了它们脖子的掌握中滑了下去。赛拉飞尔、银发少年同时一怔,双手往下疾探, 要想再一次逮住这两只巨蛙,却不料海面上突然间喷出两大道水柱,毫不容情地扑 面打来!虽说他两人动作快极,只一闪便将两大蓬海水全给避了开去,但巨蛙们遇 到了水,溜得只有更快;一会儿水雾散化之后,海面上浪静波平,月光皎洁,已经 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赛拉飞尔重重地在自己掌心里捶了一记,懊恼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布下了这 样的天罗地网,居然还是没能将娃蒂给拦回来!虽然说水妖精们现在一定在竭力追 踪,但根据他自己和沙帝斯们交战的经验来看,水妖精要想对付这几只大蛙,是一 点用处也不会有的。然则现在该怎么办呢?娃蒂、娃蒂还支持得下去么? 才刚刚想到这个地方,海面上泼辣一声,一个发色殷蓝的美人鱼在水波间探出 了半截身子。赛拉飞尔一拉银发少年,二话不说便飞了过去。 ' 不要担心,赛拉飞尔陛下,' 说话的是水妖精的长老芙瑞儿,一个清丽而稳 重的美人鱼:' 娃蒂陛下安好无恙。方才拦截那些喀尔提的时候,我们清清楚楚地 看见了:那方岩板被包裹在结界里头,一滴水也没沾到!' ' 谢天谢地!' 赛拉飞 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紧绷了七八个时辰之久的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急着要把她给截回来了。那些喀尔提……' ' 放心罢,跑 不掉的。所有的水妖精都在留意它们的动向呢。' 芙瑞儿微笑着——一个有些期待、 有些悲伤的微笑;那是当然的,因为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每一个水妖精都已经知道, 这些巨蛙和水封印有关了,而水封印一旦解开,于今还逍遥自在的水妖精里,能有 多少留得下来呢?想到这个地方,赛拉飞尔无言地垂下了眼帘。反而是芙瑞儿仰起 脸来笑了。 ' 从这片海域到浮岛路途遥远,在这一带活动的水妖精,包括我自己在内,要 想亲眼看见封印被解开,大约是没有可能的了……' 她微笑着说,开始没入海波之 间:' 再见了,赛拉飞尔陛下,请保重。希望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 闪着银芒的 鱼尾潜入了海洋深处,回到她原来栖息的海域。拦截娃蒂的行动既然已经失败,而 且也已经没有必要,则水妖精们也就不再耗费多余的气力了。到如今剩下来的只是 静守——各自停留在各自的领域之中,一捕捉到喀尔提的波动便将之传播出去。 关于这一点,大蛙们当然不会知道。虽然知道或不知道,对它们而言并没有什 么差别。因为它们顾忌的并不是水妖精,而是' 那个鸟人' 和' 那个银毛的小子' ——尤其是那个银毛的小子。因为后者会用火,应付起来要麻烦得多。 就为了这个缘故,大蛙们一路朝水妖精的圣地浮岛行进的时候,全部都潜行于 水底,一般不肯探出海面去。虽然水底有水妖精在——但是,哼哼,区区几水妖精, 何足道哉?冲出重围的时候,咱们兄弟只稍稍加一把劲,可不就把她们全给抛得远 远的了? 经过了出海口那一场纠葛,大蛙们早把' 娃蒂生病' 这码子事给丢到了九霄云 外,自然也忘了要把她浸到水里头去这码子事了。但是离火之谷越远,娃蒂病中不 安的状态就越明显。丁多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叽叽咕咕跟她说话,都半点用 没有。小家伙转了半天,不敢再和大蛙们求救,摸摸身边的龙剑,脑子里灵光一闪, 突然间唱起歌来: 用我的一生为你织梦,将星子串成坠饰好闪烁在你发中;用我的一生伴你翱游, 驱策着日弧飞越六个王国的领空。 所有的香花都将为你开放,严冬永远隐藏了行踪…… 奇怪的事发生了!即使深陷于昏迷中,即使在冰寒中冻得全身发抖,丁多那细 致婉转的歌声一开始流泄出来,娃蒂的呻吟声立时明显地转弱了下去,不安的反侧 也显著地平息了许多。丁多高兴得大眼睛闪闪发亮,唱得越发起劲了: 挚爱的恋人啊,为见到你月百合一般的微笑,我愿意许诺你一千种彩虹…… 推着岩板急速前进的大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气。 ' 那是什么?传承者在念些什么?' ' 姆,姆,姆……' 方头蛙眉头紧皱,努 力追想:' 这个东西我们以前好像听过?这个东西咱们兄弟应该知道才是,这个… …这个,这个咱们学过的东西太多,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 这个东西,' 珠背蛙 想了半天道:' 好像叫作……歌?是不是?' ' 没错没错,歌,就这个名字,一点 没错!' 方头蛙大喜道:' 可是,可是这个歌跟咱们以前听的好像不大一样? 我记得……我记得好像是……对了!' 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之后,他猛可里拉开 嗓门冒出两句歌来:' 山砖重煮于大地,月光哀怜着水兵,' ' 好像不是这样耶, 头子!' 哇哇蛙道:' 我记得这两句是这样唱的:' 辗转虫鼠于大地,夜逛矮莲的 炊兵。''尖嘴蛙道:' 不对,不对!是' 三川虫输予大帝,夜光艾连着水滨'.' 几 只大蛙七嘴八舌,吵嚷不休,调子稀奇古怪,曲意不知所云。丁多好端端地在唱歌, 给它们闹得唱不下去,不禁大怒,叫道:' 别吵!丁多唱歌!' 巨蛙们吃他一骂, 一个个缩缩脑袋,吐吐舌头,安静了好一会子。但它五个好容易想起' 歌' 这个东 西来,又认得兄弟五人居然有一首歌隐约记得,如何舍得不唱?听到小妖精' 所有 的能源为你点灯,日月都休憩时还有夜光贝的城' 地唱个不休,着实是心痒难搔。 只忍了那么小半晌,全压着嗓子继续讨论起来:' 好像还有其他的句子,是这么唱 的:竹鱼般清蒸的咸鹿,似我林昏里不灭的葛茵,' 尖嘴蛙道:''竹鱼般清蒸的咸 鹿' 是什么意思?咸鹿吃起来怎么会像竹鱼?' 珠背蛙道:' 本来是不像的,清蒸 过后说不定便像了。' 哇哇蛙道:' 那么' 似我林昏里不灭的葛茵' 又是什么意思? 葛茵这种东西早晨里冒出头来,到晚上便死了,怎么样一个不灭法你倒是说说看? ' 方头蛙道:' 依我说他根本就唱错了。应该是:' 珠玉般庆生的悬履,使我宁吻 你补面的歌吟。''尖嘴蛙道:' 这个,这个,头子这话只怕不大怎么对了。我明明 记得是:' 猪芋般清澄的玄绿,似我翎纹里布面的割音。''它几个争论不休,声音 越说越大。丁多忍耐不住,叫道:' 歌,难听!丁多不喜欢!' 巨蛙们大为奇怪, 交头接耳道:' 这歌什么地方难听了?当真奇哉怪也。''就是说啊。以前王一听到 这首歌,总是眉花眼笑。她那么美的人会喜欢的歌,那是绝计错不了的。''这个, 这个……传承者的耳朵跟咱们最爱的王不大怎么相同,也未可知。' 尖嘴蛙恍然大 悟道:' 这话说得很对。别的不说,光就外表上来看,传承者便和她相差了十万八 千里远。' 说到这个地方,五只大蛙不约而同,一齐将头面伸过岩板,上上下下地 打量丁多。 丁多花了大半个时辰唱歌安抚娃蒂,这会子已经颇为疲倦;再给这几只大蛙瞎 扯乱闹一通,当真是有气也发不出来。见到几只大蛙对着自己上下打量,虽然想开 口骂人,偏偏肚子里词汇有限,想骂也骂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横眉竖目地瞪了五只 大蛙几眼之后,突然间软手软脚地坐下地去。巨蛙们大为着急,一个接一个地跳上 岩板,七嘴八舌地问:' 传承者,您怎么了?歌歌歌,歌真的那么难听吗?''传承 者,您千万不要生气。咱们说您跟咱们最爱的王长相不同,这个那个,绝对没有不 敬的意思。长相不同的意思就是,那个这个,呃,她很漂亮,您很酷啦!' 见到丁 多一手捂着肚子,一面翻着白眼,似乎没有半些息怒的意思,忍不住互相抱怨起来 :' 都是你,都是你!什么叫做' 珠玉般庆生的悬履,使我宁吻你补面的歌吟' ? 这个句子你必然是唱错了!要是给王听见了,也一定要骂你! ' 方头蛙道:' 这你可就错了,咱们的王又温柔,又高雅,从来不会骂人的。 '其他三只大蛙一起点头称是。 哇哇蛙忙道:' 我只说她要是听见了,也一定要骂你;她既然没听见,当然就 不会骂了。' 尖嘴蛙道:' 咱们的王又温柔,又高雅,即便是听见了,也一定不会 骂人的,你说她要是听见了也一定要骂,这话就根本说错了。' 其他三只大蛙又一 齐点头,道:' 这话说得很对。' 哇哇蛙眼见自己犯了众怒,一时间不得解脱,抓 耳挠腮,眼睛左右乱转。看见丁多委顿在地,赶忙转移话题,道:' 传承者,您还 在生气吗?您觉得歌不好听,咱们兄弟不唱便是。' 丁多长长地吐了口气,有气没 力地道:' 丁多饿,丁多吃饭。' 众蛙料不到高高在上,无比神圣的传承者居然会 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忍不住大声问道:' 什么?您刚刚说了些什么?' 小妖精呻吟 道:' 丁多饿,丁多吃饭!' 几只大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两只二话没说便 跳进水里去,找来了一些可以生吃的海中产物如沙蚌、鱼樱、海胡桃等回来,堆在 岩板之上。丁多虽然对着这些东西奇形怪状的外表大皱眉头,但是肚子饿得厉害, 也就乖乖吃了。这一昼夜间迭经事变,早已远远超过了小家伙精神体力所能负担; 吃了一些食物裹腹之后在再也支持不住,沉沉地睡着了。 巨蛙们见他睡着,倒也不敢再唱歌,往后两天的行程平静无波之极。但是到了 第三日傍晚,娃蒂的情况整个稳定了下来。就算丁多不再唱歌,她也已经不再颤抖, 不再呻吟。丁多大为高兴。他到底不是风妖精,两日之内将自己唯一会唱的两首歌 曲翻来复去地唱了不知道多少遍,再美的歌也唱得烦了。可是他这边厢歌声一停, 巨蛙们便又开始凑他们前几日死凑活凑也凑不齐的那支歌。丁多知道阻止不了它们, 只好来个充耳不闻。幸亏大蛙们这回还很知道节制,偶然唱得大声了一点,便又赶 紧压了下去。 这一夜丁多照旧睡他的觉,大蛙们则反反覆覆凑它们的歌,竟然整整凑了一夜。 到了天明时分,小妖精硬是被大蛙们兴奋的叫声吵醒。只听得珠背蛙大叫道:' 对 了,对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回可唱对了,没有错了!' 哇哇蛙道:' 到底 是头子厉害!快快快,再唱一遍,从头到尾再唱一遍!' 方头蛙忸怩道:' 这,这 一共才得几句,只怕还没凑全。' 众蛙齐声道:' 不打紧,不打紧,快唱,快唱! ' 方头蛙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好容易将歌凑出一些样子来,实在是得意至极, 只推拖了几句便清清嗓子,大声唱将起来: 珠玉般清澄的旋律,是我灵魂里不灭的歌吟,山川从属于大地,月光爱恋着水 滨…… 啊,费妮丝雅,费妮丝雅啊,我怀中的你是绝世的名琴…… 别看它蛙声蛙语地,这几句歌唱来居然还不离谱。虽然只是短短数句,那曲调 之优美已是让人欲醉。众蛙神魂颠倒,喜不自胜,一致催促道:' 再唱,再唱! ' 方头蛙咧开大嘴,嘻嘻傻笑,一面抓着脑袋,一面探出头去说道:' 咱们先 看看传承者醒了没有。可别又吵得他生气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喉咙里咕多一响, ' 咚' 一声又沉了回去。原来丁多拉着龙剑直直地朝着他冲了过来,差一点没撞上 了它的鼻子! 几只大蛙甚是惊骇,以为这回定要惹传承者大大生气了,却不料小妖精双眼发 光,神情激动至极,跳着脚道:' 歌好听!再唱!再唱!' 方头蛙一怔,道:' 再 唱?' ' 再唱,再唱!' 小家伙满地乱跳:' 歌好听,丁多喜欢!'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清脆娇甜的声音响将起来,说道:' 我睡了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呀?' 大蛙们一齐张大了嘴巴,眼巴巴看着连日来病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坐将起来,一面 揉着眼睛一面问:' 英格妮?爱西琳?赛拉飞尔哥哥呢?还有他?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呀?' ' 娃蒂,娃蒂!' 丁多一轱辘跑了过去, 三两下爬到娃蒂身上,蒙头盖脸将她乱亲一气,欢喜得眼睛都快笑没了:' 病病, 没有了!娃蒂醒了!丁多喜欢!' ' 丁多?怎么你也在这里?' 娃蒂惊愕地问,看 看前后又看看左右,发现自己陷身在一层结界当中,上下左右全都是水,再看看结 界外头几只稀奇古怪的蛙脸,巨大的程度前所未见,还正一个个圆睁着眼睛,对自 己瞧个不休,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忍不住凑上前去,想将它们瞧得明白一些。巨 蛙们见她凑过脸来,反倒骇了一跳,咕咚一声藏下水去,叽里咕噜地道:' 她在看 我们耶!怎么办?''她爱看便让她看好了。像咱们这样的帅蛙,难道还怕人看吗? ' 娃蒂大吃一惊,道:' 天呀,蛙,蛙会说话!' 哇哇蛙道:' 小姑娘说话好没道 理,蛙为什么不可以说话?如果会说话的就不是蛙,那咱们兄弟却成了什么?' 这 句话一说将出来,五只巨蛙立时陷入了苦思,一个个愁眉苦脸,瘪嘴眯眼。尖嘴蛙 道:' 石头也不会说话,难道咱们兄弟居然成了石头?' 珠背蛙道:' 你要跟石头 认亲戚你自家认去。那玩意儿整天僵在那里,既不动也不说话,再无趣也没有了, 锯齿蛟都比它好些。' 哇哇蛙道:' 锯齿蛟也不会说话的,难道咱们居然成了锯齿 蛟?' 珠背蛙大惊道:' 这可万万使不得!我要是长得像它们那么难看,干脆一头 撞死算了!' 短腿蛙细声道:' 锯齿蛟好像不会唱歌,这咱们就比它们强了。' 方 头蛙道:' 是极,是极。咱们可不跟它一样。咱们不止会说话,可还会唱歌!' 尖 嘴蛙大喜道:' 头子说得很是。咱们既然会唱歌,就可见得不是锯齿蛟。这便好极 了。' 娃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刮着自己的小鼻子道:' 笨死了,哪有人连自己 是什么东西都弄不清楚的?你们怎么会是石头,又是什么锯齿蛟的?明明是五只大 蛙嘛!' 哇哇蛙欢天喜地,说道:' 这话说得很对。咱们兄弟是蛙,人人清楚明白。 否则的话,我的名字也不叫哇哇蛙喀尔提了。' 娃蒂失声道:' 你说什么?你是喀 尔提?五个都是喀尔提?' 五只大蛙一齐点头,眉开眼笑道:' 想不到咱们兄弟这 等出名,连这个溜溜小的小姑娘都知道。' 娃蒂大眼睛眨巴眨巴,道:' 这我可弄 不明白了。如果你们是喀尔提,那么他……他到哪里去了' 喀尔提不是应该和传承 者在一起的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要知道在呼荷世界之中,妖精与索摩二族 相依相存,相互尊重,绝无相互迫害欺诈等事产生。妖精更是明亮纯净、与权谋物 欲半点不相干的种族。这也就是为了什么,娃蒂醒来后虽然觉得身边环境十分诡异, 却也丝毫没放在心上,因为她压根儿想都不曾想过:会有人想要加害自己。换作任 何一个索摩族的人处在这个境况之中,必然毫无疑问,打了再说了,哪里还能像娃 蒂这样的满怀好奇,与巨蛙们说长道短?一直到她弄明白了对方' 喀尔提' 的身份, 才开始觉得事情不大怎么对头。 方头蛙道:' 我们是跟传承者在一起呀。他就在你旁边嘛。' 娃蒂胸口一热, 娇俏的脸颊上不由自主地发烫了。明明知道那银发少年不在身边,她还是情不自禁 地左瞧右望了好一会。却是再怎么看也只看到丁多。小妖精一脸孔的无可奈何,气 鼓鼓地道:' 丁多不是,丁多不是!大蛙,不相信!' 见到小妖精一脸无辜万状的 表情,娃蒂再也忍耐不住,咭咭咕咕地笑了个东道西歪,只把丁多气得满地乱蹦, 叫道:' 不好笑,娃蒂,不好笑!' ' 对……对不起,' 娃蒂一面抹着笑出来的眼 泪一面说:' 可是,这太荒唐了嘛!你们两个差了那么……' 说到这个地方,银发 少年的影像自她心头一掠而过;娃蒂心血一阵翻涌,突然间再也说不下去了,顿了 好一会子才换过气来,朝着五只大蛙说道:' 你们弄错人了,丁多是一个小妖精, 不是什么传承者。真的传承者是……' 说到这个地方,她胸口又是一热,突然间焦 躁起来。从自己昏迷到现在,究竟经过多少时间了?这个地方显然深藏于水面之下, 这几只蛙又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方来的?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了?火妖精们怎么样了?他和赛拉飞尔哥哥会不会正在找我们呢?如果正在 找我们,深藏于水底的结界之中,可教他们怎么找呀? 心绪烦乱中她只听到几只大蛙在那嘀咕不休:' 怎么这个小姑娘和那个鸟人一 样,也来骗咱们?传承者怎么可能不是传承者?''小姑娘年龄幼小,做事不知轻重, 也是有的。咱们犯不着理她。''她这样胡言乱语,也说不定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过 两天病热大好,也就不罗嗦了。''这话说得很对。咱们不要理她,继续赶咱们的路 罢。' 娃蒂跺了跺脚,心想这几只大蛙讲起话来纠缠不清,若要说到他们相信' 丁 多不是传承者' ,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她此时一心一意只想早些离开水底, 哪里有那个情绪去与它们搅和,叫道:' 我说他不是就不是了,你们什么时候听说 过妖精会说谎的啊?快把结界打开,让我们出去!' 但那几只大蛙一口咬定了' 小 姑娘病情还未痊愈,说话胡言乱语' ,竟是不来理她,只顾推着岩板快速前进。至 于它们在水底下咕咕哝哝,继续斗嘴,娃蒂已经没有精神去听了。 眼看着这几只大蛙不可理喻,娃蒂情不自禁地鼓起了腮帮子。本来她很可以运 用火的能量造出一个结界,就此冲出水面去;火妖精的速度惊人之极,那么短的时 间里自水里过上一遍,对她根本不会造成任何损伤。但她若要带着丁多一起离开, 那可就为难得很了——小妖精还没有任何属性,若放置在火的结界之中,极有可能 被烤得还原成了妖精水晶。至于丁多这个小家伙怪胎之极,连雷电都没奈何他这件 事,娃蒂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闷了好一会儿,娃蒂只觉得置身于这小小的空间之中,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都仿佛在向外膨胀一般,浑身精力饱满到没地方使唤,不由得坐立难安,愈发地焦 躁起来。心想再这样呆下去不是办法,看看那几只大蛙有事没事自水底下探出头来 将自己瞄上一瞄,五指便本能地收紧了。心想自己如果发它一两个火球出去烫它们 一烫,这几只大蛙觉得和自己在一起不大好玩,说不定便愿意将结界打开了? 她原本是个顾前不顾后的冲动性子,主意一定,也不管它可行不可行,总之是 做了再说。粗略地估计了一下:火球穿过结界、通过水中而还能烫到大蛙所需要的 能量共有多少,她双眉一扬,五指陡然一放——只她五指这么一放,一道白里带蓝 的电光猛地自结界上端的海上里贯了下来,剧震之中将那结界整个劈开,岩板在轰 隆声中整个儿碎成了粉末!冲将进来的海水又急又快,只听得吱吱两声,已经把丁 多给远远地冲开…… 第二话 费妮丝雅之泉 出手一击居然造成这等结果,娃蒂连吃惊都没来得及吃惊,脚底下的岩板已经 整个儿化为乌有了!她连一声唉呀都没叫出,一大股海水迎面冲来,立时将她整个 人都给浸进了海流之中! 娃蒂眉峰一皱,一层能量立时在她身体四周聚拢成结界。只不过大蛙们为了躲 避' 那个银毛的小子' 追踪,潜入海中少说也有百来公尺,水流的浮力大得惊人; 娃蒂结界一张,就像是在身子四周鼓了一颗大球出来一般,立时被海水的浮力顶得 往上直奔。 娃蒂身上使劲,硬将自己稳了下来。低头下望,自己方才存身的地方一片浑浊, 显然是岩板的碎片和激撞的海流搅混在一起的结果。几只大蛙或浮或沉,摇头晃脑, 似乎是让方才那一记雷霆给击得昏了,一时间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 就在那团混乱旁边不远,她看到了丁多——越变越小的丁多,正被龙剑牢牢坠着, 直往海洋深处沉去! 娃蒂瞪大了眼睛,举起手来便要往后甩去,却又迟疑地停了一停。才刚刚从昏 迷中醒转,她对自己究竟拥有多大的能量,说实在话已经不大怎么有概念了;生怕 一使劲又弄了个闪电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能量,见到一股子火光 成功地往后甩了出去,她开心地笑了起来,连人带结界立时借着这股力道朝下潜去。 虽然说火的能量在水中要想发挥效力并不怎么容易,但却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的, 何况看到丁多不住往下沉去,她对自己的能量哪里会有丝毫的顾惜? 既然发出去的火刀入水没有好久便告熄灭,她就一道接一道地发,硬是往前追 个不休。总算火妖精的速度快得惊人,只那么眨眼之间便已经追上了丁多。 一只手才刚刚伸出去要将小妖精抓回来,娃蒂突然间吐了一下舌头,对着自己 扮了个鬼脸。原来她想到小家伙没有任何的属性,要是把它给抓进了自己的结界之 中,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想到这个地方,娃蒂连眼睛也没眨上一下,便将结界收拾 得干干净净,而后闪电般探出手去,一把将龙剑抓在手中,顺道将丁多一起拖了过 来。 火妖精虽然不会游泳,但有了方才' 被海水顶着往上直跑' 的经验,娃蒂理所 当然地以为,只要一把丁多和龙剑抓在手中,整个人自然便会往上浮去。万万想不 到那龙剑一握入手中,居然沉重得简直像是一整吨的生铁铸成的一样!娃蒂猝不及 防,整个人都被那剑给拖得沉了下去。 海洋深处的流水异常冰冷,使得娃蒂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鼻子,朝下发出了一 道火刀,满心以为这一下子应该足够她朝海面奔去了——因为那火刀实实在在,比 她平日里使用的要强上许多:烧得几乎转成了蓝色的光焰剑一般刺入水中,滋滋滋 滋地响了好一会子才黯淡了下去。 谁知道事情当真有些离奇。如此强劲的力道发将出去,莫说区区一把短剑,便 是一根铁柱也该让她给拖跑了;但那龙剑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非但不肯顺着 娃蒂往上冲,反倒竭尽全力朝下坠,竟像是在拔河一般。 娃蒂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去瞧那龙剑,岂知龙首上的两颗宝石对着她炯炯生 光,倒像是在目瞪着她似的。小姑娘好奇心大起,心想我倒要试试你有多大的能耐, 当即发出了另一道火刀,力道比前回还要高出一成。想不到那龙剑还真有本事,半 些也不来妥协,依然和娃蒂僵在那里。火刀的力量只稍稍减弱了一些,那剑便就开 始往下沉。娃蒂又发了一道火刀,情况依然如是。 丁多哪里知道这是咱们火妖精王和龙剑对上了?眼看娃蒂' 挣扎' 得如此辛苦, 小家伙只急得抓耳挠腮,大眼睛眨巴眨巴。他可没有大蛙们在水里说话的本事,再 怎么着急也迸不出半个字来;眼见那龙剑如此捣蛋,小家伙突然间伸出细小的双手, 使劲地拔起娃蒂握剑的右手来。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既然这剑使得娃蒂在海中挣扎得如此辛苦,那就干脆丢 了它罢! 娃蒂飞快地掠了他一眼,察觉到小东西是在为自己着急,忍不住偷偷地吐了一 下舌头轻轻地拍了拍丁多毛茸茸的小头一下,她握着龙剑的五指猛然一紧,双腿使 劲一蹬,突然间自脚下爆出一股子白中带蓝的火柱来。那火柱足足有十来把火刀加 起来那么粗,龙剑的牵制登时让这股强大的火力消化得无踪无影,乖乖地让娃蒂抓 着往上跑。 就在这个时候,几条黑影自他们上方不远处迅速地游了过来。人还不曾接近, 娃蒂四周的海水已经被搅拌出一个又一个的旋涡,严重地阻碍了她的前进。几个大 嗓门一搭一唱地道:' 你这个小姑娘好没道理。不高兴跟咱们在一起,走开也就是 了,作什么还弄了个闪电来打咱们?这等泼辣,怎么嫁得出去?' 尖嘴蛙道:' 你 怎么知道她想嫁人?你问过她了?' 哇哇蛙道:' 她若不想嫁人,为何急着离开这 里?' 珠背蛙道:' 传承者也想离开这里,那他岂不是也想去嫁人了? ' 方头蛙道:' 咱们若是追着他们离开了这里,那咱们岂不是也要去嫁人了? 这可不怎么妥当。' 众蛙一听,大为着急,都责怪哇哇蛙说话不当心,弄得自己兄 弟也要去嫁人。哇哇蛙情急智生,大声道:' 别急,别急,只要将小姑娘和传承者 拦将下来,咱们就不算是' 急着离开这里' ,自然也就不用去嫁人了。' 众蛙尽皆 大喜,说道:' 很对,很对。' 说话之间,旋涡越转越急,将娃蒂围了个密密实实。 娃蒂眼看着身前身后都是急转的水涡,连对手在什么地方都瞧不清楚,心想自 己在水底下不能说话,再这样缠下去实在没什么好玩,还是先想法子回到陆地上再 说罢。想到就做,她左手高高地举了起来,五指猛然间向里一收。 只她五指这么一收,浑暗的海水登时大亮。一道闪电毫不迟疑地打将下来,软 玻璃般的海水就像是炸开了一个巨洞一般,飞沫狂喷,水流乱卷。三万度的高温所 带来的爆炸力何等惊人,纵使是喀尔提的不死之身也难消受。虽然说闪电幸亏没直 接打在巨蛙们身上,可也一个个给扫了个东倒西歪。 娃蒂一击出手,更不迟疑,双腿用力一蹬,再一次发出强大的火柱,整个人往 上冲去。但那几只大蛙的韧性实在是非同小可,眼看着娃蒂往海面上冲去,发一声 喊,全都卯足全力包抄过来。他们的位置本来就比较接近海面,吃那闪电一炸,就 更往上冲出了数十公尺;虽然一时间围娃蒂不住,让她冲了过去,但咬着她身后紧 追,距离倒也差不太多。眼看着离海面已没有多少公尺,突然间一股子巨大的能量 自海面上切了进来。 别说娃蒂短短十四岁的妖精年龄中不曾遭遇,就连巨蛙们一万八千年的生命中 也不曾遇过的,前所未见的能量!什么样的能量啊这是?只见它如此切将进来,自 海面往下数十公尺深的海水全都激烈地翻搅起来,形成了巨大的旋涡,不由分说地 将娃蒂和喀尔提们全都卷了进来,形成一股灰黑色的巨蛇,自海面上飙了出去。 水龙卷!暌违呼荷世界已有一万八千年之久的水龙卷,终于、终于在封印解开 后再度出世了! 劲急的旋涡带着急促的旋转往上升起,娃蒂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好玩的笑容。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边到底都还是水的话,她早已笑出声音来了。水龙卷临体 的那一刹那,她根本是有意地让自己卷进那个旋涡之中,好看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 来的。龙卷风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火妖精,她处身于那个急转的涡流中可是自在得 很。倒是那几只大蛙,三两下便被转得七荤八素了。 就在娃蒂满怀好奇、东张西望的当儿,飓风已经带着大批海水往上飙出百来公 尺的高度。而后,全无预兆地、和来时一样突兀地,风的能量——停止了。 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娃蒂已经带着丁多自百余公尺的高空往下飞 坠。身旁的海水因为惯性而继续向前飞溅,很快地便与他们两个分离了开来;眼看 着蔚蓝色的海水迅速接近,丁多只急得叽叽乱叫。只听得底下噗通噗通的好几声大 响,大蛙们一只接一只地栽回水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人影迅捷而优雅地飞掠了过来,稳稳地将娃蒂接在怀中, 毫不费力地在离海面不足数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其轻而易举就像——就像她只不 过是一束鲜花似的。 那人双臂一环住自己身体,娃蒂的心跳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温暖而结实 的触感,这熟悉而强壮的胸膛,这醉人而亲昵的呼吸……还不曾将眼眸投向那人脸 面,她唇边已经绽出了钻石花一样璀璨的笑容,光润的双臂自动自发地搂住了那人 的颈项。抬起眼来所见到的,果然是那对澄绿如湖水、温暖如春天的绿眼睛,娃蒂 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长气,抬起脸来便吻上了他那微笑着的双唇。 自另一头飞将过来的赛拉飞尔见了这种情状,只好在他两人身前停下了身子。 这几日之中他为娃蒂耽足了心思,但见她安好无恙地被圣法王的水龙卷弄出了 海面,便所有的耽心和问候都不必再说了。见到娃蒂对着那银发少年露出了无比甜 蜜的微笑,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在他 微笑的时候竟有一点怔忡。仿佛是,娃蒂那个笑容是他并不怎么熟悉的,是在他所 认知的' 妹妹' 之外的;是除了纯真之外还有魅惑,除了清甜之外还有性感,是… …女性所独有的、因为爱恋而生的、为情人而展现——仅仅只为了情人而展现的— —媚。 赛拉飞尔的神智突然间不知道飘荡到什么地方去了。爱恋呵……恋爱中的娃蒂, 他所不知道的娃蒂;从花蕾中绽放开来的娃蒂,焕发出另一种光芒和色泽来的娃蒂。 到底是她不一样了呢,还是他自己不一样了?抑或者是,封印解开之后,这整个大 气之中的能量都、都不一样了? 是丁多吱吱吱吱的叫声唤回了他的神智。原来小东西一直攀附在娃蒂的胸口, 那对恋人浑然忘我地那么一抱,差点就把小家伙给挤瘪了。小妖精叽叽咕咕,很费 力地爬将出来,看看圣法王又看看娃蒂,圆溜溜的眼睛突然大睁。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里,那几只大蛙的声音也自海面上响了起来,又惊异,又 难信:' 咦咦,咦,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的?当真岂有此理!' 说这话的 是方头蛙。哇哇蛙接道:' 就是说啊!龙剑明明不在传承者身上,怎么魔导书还这 样胡乱发光?当真奇哉怪也!' 珠背蛙道:' 会不会是方才那几记闪电,把它给炸 得晕了?' 尖嘴蛙道:' 咱们也挨了闪电的,怎么没事?' 哇哇蛙道:' 你怎么知 道你没事?说不定现在背上已经在发光了,也未可知。' 尖嘴蛙怒道:' 我背上又 没有珠珠,怎么会发光?' 此言一出,登时人人朝珠背蛙瞧去。方头蛙道:' 他背 上的珠珠也没发光,可见得并没有被炸晕,这便好极了。' 哇哇蛙道:' 怎见得非 是背上的珠珠才算?咱们的眼珠子难道不是珠子?' 且不提几只大蛙在那儿夹缠不 清。早在他们刚开始争议的时候,赛拉飞尔已经顺着丁多的眼睛瞧了过去。原来龙 剑这半天一直握在娃蒂右手上,当她抱住银发少年的时候,剑身便牢牢地贴住了对 方的颈背。虽然只从少年背后露了一点出来,却已经明显地颤动不休;尤有甚者, 龙首上那两颗镶作眼睛的宝石光芒大盛,简直就像是要活转过来一般。赛拉飞尔心 念一动,叫道:' 娃蒂,把龙剑交给圣法王!' ' 耶? ' 娃蒂自少年胸膛上抬起头来,一眼见到赛拉飞尔,她娇俏的脸上现出了无比 欢欣的笑意,二话不说便纵身扑了过来:' 赛拉飞尔哥哥,你也来了啊?怎么不早 跟人家说嘛?你来了多久了……啊,你是耽心我才来的喔?' 一想通这一节,她不 由分说地便在赛拉飞尔胸膛上捶了两下:' 谢谢,我爱你!' ' 小丫头!' 赛拉飞 尔温和地笑了。注意到她脸上隐隐露出了一点疲累的神色,想来到底是在水底下留 得太久了些,他心痛地揉了揉她火焰般的短发,简单地地说:' 先把龙剑交给圣法 王,嗯?' ' 噢。' 娃蒂乖乖地回过头去,正想如同方才扑进赛拉飞尔怀中一样地 纵回银发少年怀里,却见他已经跟到了自己身边。丁多爬在他的肩上,叽叽咕咕地 说个不休。少年温和地望着他微笑,轻轻地顺了顺他还带着湿气的毛发,带笑的眼 眸转到了娃蒂脸上瞧了她两眼,这才伸手接过她递将过来的龙剑。 龙剑一握回主人的手中,那效应和在丁多身上可就天差地别了!只见龙首上两 颗宝石光芒暴长,剑身一阵颤动,每一片龙鳞都微微地抖开,竟与大型动物发怒时 相似;而后,那原本密合的龙吻,居然、居然' 啪' 地一声,整个儿打了开来!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里,方头蛙手上那封牢了卷轴的金黄色大珠迅速扭动,仿 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它' 呼' 一声飞了起来,毫不迟疑地投向了那大张的龙口, 准确到全无失误,密合到毫厘不差,完完整整地成了龙剑应有的原形!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大蛙们的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还大,纷纷议 论起来:'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有两个传承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方头蛙 道:' 魔导书在这一位手上才解开了,想必他才是真的。' 哇哇蛙道:' 他若真的 是传承者,为何拿火来烧咱们?这其中必定有诈。' 短腿蛙道:' 也许是因为咱们 一开始没当他是传承者,他老人家在生咱们的气?' 尖嘴蛙道:' 这话说得很对。 ' 珠背蛙道:' 你为什么叫他作' 老人家' ?难道他看起来很老吗? ' 短腿蛙生性较为害羞,被这一问,一时间答不上来,呐呐地道:' 我……我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 老人家' 是尊敬的意思。' 哇哇蛙吃了一惊,道:' 如果尊 敬一个人就得称他为老人家,那……咱们的王岂不是也成了老人家?' 珠背蛙也道 :' 如果有人十分尊敬咱们兄弟,那咱们兄弟岂不也成了老人家?' 娃蒂听到这个 地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赛拉飞尔行礼道:' 赛拉飞尔陛下,您老人家好 哇。' 赛拉飞尔见她满脸都是精灵顽皮之色,不觉莞尔,忍着笑回了一礼道:' 不 敢当,娃蒂陛下,您老人家安好。' 几只大蛙又商议了好一会子,到底不敢肯定' 谁才是真正的传承者' ,方头蛙便道:' 既然这样,就两位都一起请了去算了,岂 不简单?' 众蛙纷纷说道:' 这话说得很对。' 反正丁多一直粘在银发少年身上, 看样子竟是请得了一位便请得了两位,因而不再罗嗦,齐齐转向银发少年,将卷轴 哗啦啦地展开,说道:' 传承者,魔导书已经解开了,这便请您跟我们去赴下一个 任务罢。' 卷轴一展将开来,娃蒂和赛拉飞尔全都情不自禁地靠拢过来,却要瞧个 仔细。只见那卷轴展开来约有一公尺来长,半公尺来宽,表面微微地闪着金光,质 料非丝非帛,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除了两行希奇古怪的文字之外,整幅卷 轴上就只是一幅精工描摹的图像——该如何描写那幅图像呢?一幅人类的经验法则 中难以存在的图像?那是一群美丽的礁岩环绕而成的水域,礁岩边缘,半陆半水地 筑出一溜华丽的宫室。一股庞大的水柱自宫殿后喷起,瀑布般流泻下来,在宫殿的 屋瓦上流动且滴洒,而后,珠帘般落入宫殿右侧那一大片婉婉漫开、波光漓漓的湖 水之中。 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片礁岩,这水衣包裹的宫殿,而是——湖水右侧那无比 华丽、无比幻魅的喷泉。泉水自湖中一群嶙峋而洁丽、透出晶莹蓝光的冰群中不规 则地喷出,亦呈不规则的洒落;而喷泉外侧,却不知道怎么弄的,竟有着几道既像 银箭、又像长蛇的水柱,绕着整座喷泉蜿蜒流走。太阳的光影投射在这喷泉上头, 隐隐浮现出七彩的虹光。 ' 啊,好美呀!' 娃蒂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我们呼荷世界有这么漂亮的地 方,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西丝莉说过?' ' 真的吗?真的吗?' 大蛙们眉花眼笑,立 时将卷轴调过头来祥加研究,因为自己所守护的封印所在地被人称赞,而大大的' 与有荣焉' 起来。 ' 咦,咦,咦!' 方头蛙一见之下,眼睛睁得老大:' 这里,这里不就是…… 咱们王的寝居吗?' ' 对呀对呀,' 哇哇蛙兴奋莫名,眼泪简直都快掉出来了 :' 想不到封印就在这里!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想念这里喔!' 大蛙们说了这么 两句,娃蒂的眼睛已经睁得老大,迫不及待地插进来问道:' 你们的意思是,这么 漂亮的地方真的存在吗?不是想象出来的?' ' 当然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尖嘴 蛙高兴得笑眯了眼:' 不止是漂亮而已哟!这座喷泉还会唱歌!' ' 唱歌? ' 这次轮到赛拉飞尔傻眼了:' 喷泉会唱歌?' ' 很好听的歌哟,' 珠背蛙大 是得意,立刻拉开大嗓门唱将起来:' 竹鱼般清蒸的咸鹿,似我林昏里不灭的葛茵。 ' 赛拉飞尔当场弹开了一百公尺远,娃蒂的小鼻子皱得就像是不小心喝了一大 瓶醋一样,丁多则惨不忍听地掩住了耳朵,' 错了,错了!' 小妖精跳着脚道:' 重来,重来!' 大蛙们甚是尴尬,纷纷责怪珠背蛙不好,以至于它们最爱的王所喜 爱的歌曲,让人给瞧得这等不堪。在此状况之下,就算歌唱得还不完全,也非搬出 来一雪前耻不可了。方头蛙咳嗯咳嗯地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 珠玉般清澄的旋律,是我灵魂里不灭的歌吟,山川从属于大地,月光爱恋着水 滨…… 啊,费妮丝雅,费妮丝雅啊,我怀中的你是绝世的名琴…… 银发少年的身子剧烈的震动了一下,一向温和的眸子里突然迸出了一股子难以 言喻的光芒;同一时间里头,赛拉飞尔闪电般掠了回来,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抓住了 方头蛙的肩膀,疾声问道:' 其它的部分呢?没唱全的歌呢?' ' 记,记不全了啦! ' 方头蛙搔着头颅道:' 如果你一定要听的话,嗯,好像还有几句,是这样唱的: 乌鳅无镜,五谷五金。' ' 好了,好了,多谢,多谢,' 赛拉飞尔赶紧喊停:' 我 们去找那座喷泉……' 话一出口他就怔住了。似这般冲动行事,说实在话,实在不 是他一向的风格。但是话说回来,有那一个风妖精在听到这样优美的歌——偏偏又 只是一个片段的歌——之后能抵得住诱惑,不想将它整个儿学全了呢?更何况这中 间还有一个更引起他好奇的叙述——大蛙们洋洋得意的叙述:喷泉会唱歌! 这如何可能呢?掌管音乐的是风妖精,也仅仅只有风妖精而已。则属水的喷泉 和音乐怎么扯得上边?就算是在神代传说流下来的片段里,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居 然有喷泉会唱歌的。仅仅只是为了想解开这个谜团,也已经值得他随大蛙们走上这 么一趟…… ' 喷泉,要去!' 小妖精激动地道,双手使劲拉着银发少年的衣服:' 泉唱歌, 丁多喜欢!' ' 人家也想去呀,赛拉飞尔哥哥,' 娃蒂迟疑地说,看看赛拉飞尔又 看看银发少年。后者的左臂正稳稳地扶着她纤细的腰肢,使没有飞行能力的娃蒂得 以长时间悬空站立;他澄绿的眼睛在她说话的时候转到了她的脸上,眼眸深处流露 出了柔和的爱怜。此时此刻要想离开这个人回火之谷去,对她而言真的是千难万难, 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还有着那么美的一座喷泉呢!可是,可是……火封印解开之后, 她的族人到底怎么样了,却也不由得她不去挂怀呀:' 可是,英格妮她们……' ' 你试试把自己的感应能力发挥到最大限度,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好不好?' 赛拉飞 尔温和地说,以过来人的身份提出建议:' 上一回我这样做的时候,不经过妖精传 呼,就看到劲风岛上所有的状况了!' 问题是,空气的能量遍及大地,火的能量可 不是那么一回事呀?娃蒂狐疑地侧了下头颅,却也不去争辩,只本能地将双手交叉 起来,高举过顶,集中精神往火之谷的方位去搜寻感应。 她并不确知这个地方离火之谷有多少距离,但想来少说也在好几千公里之外; 再料不到只这么一集中精神,一股子庞大的能量便朝着她聚拢过来。那是圣火的能 量,她知道;自地心伸处喷发,无论温度多高,永远呈金黄颜色的圣火,对火妖精 而言,乃是绝不可能认错的能量来源。只是这能量远比她以前接触过的更强大,更 坚韧,更柔和,更……逼近。逼近到——简直就像是将她整个儿拥抱在怀中一般! 不,不是' 简直就像' ,而是——娃蒂难以置信地发现:是' 根本就是' ! 四周火光冲刷缭绕,金黄色的火舌像慈母温柔的十指爱抚着归家的爱儿;打从 她自海底冲将上来之后一直隐隐感觉到的疲惫,经此一来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居然,居然只在这转念之间,便已经回到了火之谷! ' 娃蒂,娃蒂,你在那里?' 既惊且喜、乍欣乍疑之际,她耳边响起了赛拉飞 尔错愕的传呼:' 火之谷?你居然回到火之谷去了?' ' 就是啊,我自己也吓了一 跳呢。' 娃蒂从圣火之中跳了出来,不胜赞叹地看着那比原来高出了十余倍的巨大 火柱——本来一年只出现一次,为期十天的祭典一结束后便将消失的圣火,现在居 然庄严盛大地在眼前继续奔腾,真叫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我真的想都没想过, 火妖精居然还拥有这种瞬间移动的能力!' ' 那可好极了。拥有这种能力真方便。 ' 赛拉飞尔真心诚意地为她欢喜:'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看看大家的情况后就 移过来吗?' ' 这个恐怕不成耶。' 虽然连试都还没试,娃蒂的本能可是很准确的 :' 你们那儿没有火!' ' 啊……' 赛拉飞尔很快地盘算了一下:' 既然这样,我 们就不等你了。反正从这个地方到珊瑚群岛,少说也要五个时辰;是你的话,大约 用不了这么久罢?' ' 好。那就珊瑚群岛见了。' 收了妖精传呼,娃蒂呆呆地地在 火之谷里绕了一圈,看着满地的妖精水晶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而后她重重地甩 了甩头,仰天露出了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 ' 不要紧的,你们很快就会重生了!' 她大声地说:' 想想看,全部都从小妖 精开始,然后一起变成火精灵,半个战士或智者都没有,一定很好玩!' 说着说着 她朝谷口走去,想想又回过头来,朝着英格妮他们藏身的洞穴看了一眼。 '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英格妮,凯,烈南,朱特,还有碧萝,' 她轻轻地说: ' 你们要好好地撑下去,噢?' 没再往后多看一眼,她闪电般地离开了火妖精们的 圣地。 从火之谷到北大陆的东端,约莫一万多公里的距离,以娃蒂现在的速度,差不 多半个时辰就解决了。问题是来到大陆边缘她发了愁:再过去可是海呀,一望无际 的大海呀!就算她能找来水妖精载她渡海,这一大段路游起来可也不是普通的费事。 到珊瑚群岛最便捷的道路,应该是从晶岛北端的白浪尖乘船北上。这一段水路 不过七百公里左右的路途,请水妖精带她过去的话,想必五个时辰便可抵达。 则她到达水妖精领地的时间,和赛拉飞尔他们不过是前后脚之差。问题是…… 问题是,她该如何将自己弄到晶岛去呢? 想到这里,娃蒂咭咭咕咕地笑出声来,轻轻地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笨丫头, 你忘了吗?' 瞬间移动' 呀!塞当王国的法王城净城便在晶岛上头,那么大的都城 里,不可能缺乏——足够让她作瞬间移动的大火吧? 想到就做。娃蒂交叉了双手,高举过顶,凝神静气地往晶岛的方向搜寻过去。 火的能量迅速地集拢过来,赤烈的焰火以千条欢迎的手臂拥抱了她;但,几乎 就在同一个时间里,嘈杂的惊呼和嚷叫也同时向着娃蒂蜂拥而来,使得她好奇地睁 大了双眼。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火来的?快想想办法呀!' ' 亚克已 经去请苏蜜奴阁下了,大家加油,再撑一会儿!' ' 撑不住了哇!' 另一个人焦急 地喊着。娃蒂这会儿看清楚了:她所处身的地方,本来似乎是索摩族人用来炼铁的 工坊;但鼓风炉这会子已经倒地,烈焰不受控制地往外窜开。那个说话的人一面朝 着奔腾的烈焰上泼水,一面气急败坏地嚷:' 再说,大祭司来了又有什么用?听说 火的封印已经解开了,你们看这火……谁见过这么烈的火?' ' 控制不住也要控制 呀!' 一个刚自外头提着水桶奔进来的人着急地说:' 再烧下去,隔壁可是储放酒 燃石的仓库!要是连那仓库也着了火……' ' 到底是谁发了神经病去解什么火封印 呀?' 另一名妇人提着水冲了过来:' 这么大的火能用来干嘛? 吓死人了!只一个不留心,压都压不住!' ' 这何必你说?专练火魔法的人才 巴不得这种事早些发生呢!他们的能力可就——哇,啊!仓、仓库……' 随着那人 的惊叫,' 轰' 的一声,火头以高涨的兴奋和张狂陡然暴涨了起来,空气中突然间 涨满了酒味。几名索摩族人一看到酒燃石已被波及,这场大火显然不是自己这几个 人救得了的了,一个个惊惶失措,往外走避。一名妇人眼看房宇财物一一被烈火吞 没,忍不住蹲下地去,放声大哭。 娃蒂致身于烈火当中,本来就已被火光遮去了大半的身影,更何况众人惊惶之 中,那有谁想得到大火中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娃蒂眼看着众人惊惧痛惜的神色, 对这样的情绪反应着实是不能理解;但想这火既然给他们带来这许多烦恼,那便将 火头收了罢。 心念转动之间,她右手微微一招,偌大的火焰立时像长河奔海一般,悉数往她 纤小的掌心流窜过去,眨眼间收得半点痕迹也找不出来了。索摩族人又惊又喜,大 声鼓噪。但娃蒂何许人也,岂能让他们看得出自己的身形和动向?早在收伏火焰的 时候便已绕地游走,一待火焰收拾干净了便闪身离开。 她却不知道这作坊正位于塞当王国的皇宫边缘,本是专为打造贵重金属所设的, 否则也不可能堆得一仓库酒燃石这样贵重的燃料了。离开时不曾多想,只挑人少的 地方切将过去;待稍稍停下脚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中庭旁边的长 廊之中了。 那中庭的布置十分精致,林木花丛都栽种得极为丰美,人工造就的流泉两侧置 放得有不少精美的雕像。廊庑的地面全用雪白的云纹石铺成,优雅的廊柱整整齐齐 地排出了一种秩序井然的美感。娃蒂生性爱美,见到这样优雅豪华的景致,情不自 禁脸上就露出了欢快的笑容来,一时间连自己正要赶往珊瑚群岛的事也忘却了。 正在东张西望,突然间一阵脚步声远远传将过来,伴着隐微的低语:' …… 陛下不用耽心。苏蜜奴阁下已经赶过去了,相信火势很快就能控制住才是。' 一个沉厚的嗓子说道:' 教我怎么能够不耽心?连这一起在内,已经是两日来的第 七起火警了。唉,大贤者的预言果然不错:' 让封锁的永远封锁,不要惊扰了沉睡 的恶魔'.' 意识到自己原来闯进法王城的皇宫里了,娃蒂偷偷地吐了吐舌头,身子 一闪便即往外奔走,刚刚赶在打长廊另一头走来的两个人映入眼帘之前消失。 两人中的一个微微地' 咦' 了一声。正在低头沉思的那名发色银灰、身量中等 的中年男子回过头去,问道:' 怎么了?' ' 没什么,陛下,' 侧行在法王身后的 青年男子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 只是……属下以为自己看到一条红影子闪 了一下,大约是眼花了罢。' 那发呈银灰、气度威重的男子正是水领地的法王塞当。 听得随身侍卫如此回答,法王' 嗯' 了一声,没再接腔;很显然的,红影子不红影 子这码子事他半些也不介意,因为眼前有着更为紧要的事需要他的关心:' 拜弗… …' ' 是的,陛下?' ' 幸运角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吗? ' ' 没有,陛下。' 拜弗回答。虽然四下无人,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 :' 您是知道的,联络越少越好。在事情还没完成之前,他们是没有可能轻举妄动 的。' 看见塞当沉吟不语,法王的这名心腹侍卫迟疑了好一会子,终于还是凑向前 去,低声说道:' 陛下,属下有一件事不能明白,要请陛下指示。' ' 嗯?'' 陛 下,' 拜弗欲言又止:' 属下如果说错了什么,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法王冰蓝的 眼睛在这名精壮青年的脸上停了极短的一瞬,但却什么神情都不曾披露,只是简单 地道:' 你说吧。' ' 风封印和火封印都已经解开了,修行这两种魔法的人力量必 然大增。' 拜弗谨慎地说:' 陛下希望尽早除去那个传承者,这对咱们修习水魔法 的人来说,不是很不利吗?为什么不等到水封印也解开了再说呢? 别的不说,您看,这几天只发生了一些小小的火灾,就得动用到大祭司们四处 奔波。' ' 好了,不用再说了。' 塞当沉沉地打断了拜弗的叙述,两道威严的浓眉 皱得很深:' 枉费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还是不能明白我的用心。' ' 陛下!' 拜弗 大为惶恐,立时单膝点地地跪了下去:' 属下无知,还请陛下垂示。' 冰蓝色的眸 子微微地阖了一圈,塞当慢慢地摆了摆手,说道:' 你起来。唉,修行魔法的人, 谁人不希望自己的能量越强越好,说来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怪你。只不过……'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几乎是一字一顿了:' 释放的能量越庞大,魔王复活 的可能就越高,这问题你想过没有?' 拜弗' 啊' 了一声,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塞 当沉沉地道:' 现在你明白了?解开水封印只能给修行水魔法的人带来一时的好处, 对整个呼荷世界却是远远地弊多于利。咱们不止要阻止那传承者继续解封印,阻止 了他以后,还得设法将已经解开的能量收复回去才成。他现在每解一个封印,咱们 将来就得多花十倍的气力……'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眼神则越放越远。显然是想到 了将来的艰巨的任务,不自禁地心情沉重。拜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眼眸中闪出 了比原先更尊敬、更崇拜的光芒。 ' 属下明白了了。' 他说:' 可是既然如此,咱们就应该联合其他的法王们共 襄大举呀?为什么要动用到……' 他怯生生将原先要说的那几个字吞了回去。 '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吧。塞当沉沉地说,无意识地抚弄着左手中指上 戴着的、巨大的蓝水晶指环——上头还镶着粉红色的极品北海珍珠的蓝水晶指环: ' 我现在只能期望,幸运角的那个组织,并不是浪得虚名。' 不,那个组织并不是浪得虚名。别的不说,' 使徒十三' 的情报网络便已不是 其他的索摩族人所能企及。打从接下这桩任务开始,遍及整个呼荷世界的' 天网' 系统便已发动,严密侦测传承者可能的动向;而后,在传承者离开火之谷后,' 使 徒十三' 里顶级的逆向情报侦测师赶到了火之谷,用回声魔法追踪火之谷里头发生 过的对话,从而判断出:下一个封印应当是在水领地。组织中高手尽出,纷纷往晶 岛和珊瑚群岛聚集,不必细表。最可怜的是那回声魔法师,可让那几只大蛙的对话 给绕得昏了头。 而此时此刻,火封印解开之后的第五天傍晚,水妖精的重镇,浮岛外围的天空 上,终于出现了一群水妖精以及使徒十三已经期盼了好几天的身影。 ' 来了!' 见到一个奇形怪状的队伍从天而降,金季琵的心脏在胸腔了翻了两 圈。她混入这个水域之中已经有两天一夜,仗恃着高明的易容魔法和水魔法,其他 的水妖精压根儿也没察觉到她这个' 水智者' 是个冒牌货。话说回来,水妖精本来 就是性子比较冷僻、不习惯于群居的种族,即使是在水妖精人数最多的浮岛四周, 也大多拥有各自的活动空间,因而要想蒙混过去,比较起来自然容易多了。 而她也并不要求自己能蒙混多久,只需要撑过这一个暗杀的关口已经足够! 从事暗杀工作十七年,她见血封喉的喂毒飞针准确到可以在百步之内打穿金斑 虎蝇的双眼。而冷静恬淡的水妖精并不曾在传承者一行人降下的时候聚拢过去迎接, 这就使得她轻而易举地游近了最接近他们的那一块礁岩。最前面那人是风妖精王赛 拉飞尔,这是一眼便可以辩识出来的;最后那名银发少年,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传承 者了?诡异的是:这两人之间用披风连成一条老长的飞毯,上头居然坐着——乖乖, 坐着五只又肥又大,奇形怪状的蛙! 金季琵自然不会知道:这五只蛙便是引领传承者前来水领地的喀尔提,事实上 也没有兴趣去知道。对他而言,唯一重要的只是:那传承者已经降到了海面上头, 离她不过二三十公尺。风妖精王看了自己一眼,脸上露出了友善的微笑。自己娇柔 万状地半伏在礁岩上头,回他以一笑的时候,藏在口中的针筒已经、已经对准了那 银发的少年! 第三话 龙剑蓝水晶 对于迫在眉睫的危机,银发少年是彻头彻尾、半点感应也没有。怎么可能会有 呢?他的知识尚未开启,记忆仍然混沌;于今支持他的行动的,除了本能之外,便 只剩得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感。既然此行的任务是要解开水封印,则他全副的心神便 都着落在引领他前往的巨蛙喀尔提、以及迎着他们而出现的水妖精身上——不,应 该说,尤其着落在水妖精的身上。 当水妖精王西丝莉的身影袅袅浮现的时候,少年那一向温和的瞳孔突然间锐利 地收缩,两道长眉因专注而皱起;风妖精王则绽开了一抹温和的微笑,移向前去准 备要同他的朋友打招呼。把握住了这人人注视着前方的刹那,金季琵嘴唇一撮,那 见血封喉的毒针立时带着肉眼难见的微光疾射而出,直奔银发少年的颈际! 谁知道毒针才刚刚奔到银发少年身侧不及一尺,突然间老长一条舌头侧地里卷 了过来。啪答一声将那毒针给卷进了巨大的蛙嘴中去。只听得呸呸有声,尖嘴蛙一 口将针吐在水中,眉眼口鼻老大不满意地皱在一起,道:' 去他妈的,这是哪里来 的鸟虫,半点肉也没有,扎得我舌头好痛,居然也敢唬我吃它,当真岂有此理之至! ' 哇哇蛙道:' 你这便笨得很了,既然已经到口,就算没有肉,嚼嚼骨头也是好的, 吐他出来作什么?居然还被扎到舌头,真是太丢咱们蛙类的脸了! ' 尖嘴蛙怒道:' 那鸟虫硬得跟铁一样,便嚼到肚子里去也不消化,我何必没 事跟自己过这种不去?你爱吃的话,让给你算了!' 哇哇蛙道:' 虫虫都已经让你 给丢到水里去了,你到哪里再弄一只来给我?' 尖嘴蛙左顾右盼,道:' 附近再找 它一找,总会有的。' 金季琵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潜入水中便往外猛游。那毒针 细如人发,出手之后连她自己都瞧它不见,那只大蛙舌头一扫之下是否真的将针拦 了下来,她原本也不能肯定。但暗杀若无失误,传承者此刻应该已经毒发身死了。 她不知道那只巨蛙智商甚低,以为它们故意插科打诨,不知将用什么厉害的手段来 对付自己,自然是先逃为妙。远远听得一只大蛙的大嗓门在说:' 奇怪了,那个水 妖精为什么突然间游得那么努力?' 珠背蛙瞧了迅疾远去的水波一眼,道:' 她定 然是肚子痛,急着去大便。' 哇哇蛙道:' 她要拉大便,水里头随便拉便成了,为 什么要跑得那么远?' 方头蛙道:' 这地方有很多的水妖精。 她不好意思拉在别人的地盘里,也未可知。' 尖嘴蛙正待说话,丁多回过头来, 横眉怒目,叫道:' 别吵!' 这话如若是赛拉飞尔说的,大蛙们少不得还要顶上几 句;但这几日来他们一直当丁多是传承者,吃小家伙一喝,情不自禁地头脑一缩, 真个安静了下来。这才发现一个发色殷蓝,容色清丽的紫眸美女,不知何时已经站 到了自己一行人身前不远之处,眼眸中带着些微的不解,接着赛拉飞尔的话尾,问 了一句:' 会唱歌的喷泉?' 瞧了五只大蛙一眼,说道:' 浮岛上头有座会唱歌的 喷泉,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赛拉飞尔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五只大蛙一见这个 女人居然敢怀疑封印所在的地方,尽皆大怒,不由分说的吵嚷起来:' 怎么会没有? 怎么会没有?咱们兄弟以前便住在那座喷泉附近的,哪有可能弄错?' 珠背蛙道: ' 兄弟们先别生气。这个女人不喜欢散步旅行,每天只呆在自己的小窝里头玩耍, 也是有的。不知道这岛上有座喷泉,不足为奇。咱们兄弟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便 了。' 尖嘴蛙道:' 这话说得很是。' 哇哇蛙望了望岛上四处可见、珍珠海贝修饰 建构而成,四周清泉缭绕的小屋和楼阁一眼,说道:' 整天呆在这种屋子里头,有 什么好玩?比起咱们王的寝居来,可是差得多了! ' 语气颇为不屑。 西丝莉也不动气。等那几只大蛙叽呱得有一个段落了,这才插进话来,说道: '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浮岛上头有座会唱歌的喷泉,那我倒要请教,这座喷泉座落 在什么地方?' 方头蛙叹了口气,道:' 各位兄弟,咱们方才说了半天,已经说得 再明白不过了,这个女人却还要问这等问题,当真是……当真是……比起咱们兄弟, 那可笨得多了。' 尖嘴蛙道:' 头子说得很是。要想笨到这等地步,还真是不怎么 容易。' 珠背蛙道:' 既然咱们兄弟聪明过人,智慧超群,就大方点告诉她好了。 有人跟咱们兄弟请教事情,这种机会说实在话可并不怎么多。' 方头蛙甚是得意, 说道:' 那喷泉理所当然,是在咱们的王住的地方了,你可听清楚了罢?' ' 你们 的王?' 西丝莉的眉尖微微地蹙了一蹙,很快地掠了银发少年一眼:' 他?圣法王? ' ' 不对,不对,不对啦!' 哇哇蛙跺着脚道:' 唉,亏你跟咱们的王长得还有几 分像,怎么脑袋差她那么多呢?除了水妖精以外,还有谁会住在这里?' ' 就是嘛, 就是嘛,就是嘛!' 尖嘴蛙跟着叫道:' 咱们的王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妖精王。' ' 胡说八道!' 西丝莉虽然没作出任何反应,在一旁的水长老维嘉可是忍不住了:' 你们眼前的便是当今呼荷世界的水妖精王! 形貌一望即知,哪有可能错认①?每个种族在一个世代里只可能出现一位妖精 王,哪里还会有其他的水妖精王供你们去认?要撒谎也该有点谱……' ' 哟,荷, 原来这个女人是水妖精王呀?' 珠背蛙侧过头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西丝莉,点点头 又摇摇头:' 我说嘛,难怪她和咱们的王长得有点像。' ' 什么地方像了?' 尖嘴 蛙眯着眼睛上看下看,摇着头道:' 差太多,差太多!虽然头发同样是蓝的,可是 咱们王的头发像缎子,这一位嘛像海草。' 几只大蛙你一言我一语,对着西丝莉品 头论足,快到旁人全然无有插口的余地;但西丝莉并不生气,只觉得有趣。 其他的水妖精也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冒犯,只觉得大蛙们言语荒唐而已。等那几 只蛙说得差不多了,西丝莉才悠悠地道:' 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请问:你们的水 妖精王叫什么名字?' 她想喀尔提既是不老不死的生物,他们口中的王是前代的哪 一位水妖精王也未可知。 尖嘴蛙道:' 咱们的王是谁你都不知道?当真是孤陋寡闻,见识浅小。丢脸啊, 丢脸!' 哇哇蛙道:' 这话说得很是。咱们方才说了半天,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 短腿蛙扯了他一下,细声道:' 咱们方才好像没把咱们王的名字说出来,这怎么 能怪人家不知道呢?' 哇哇蛙脸上一红,强词夺理道:' 咱们方才已经将王的模样 形容得那般清楚了,这女人却还猜不出来,这便笨得很了。' 方头蛙道:' 她本来 很笨,咱们已经知道了,这便不要再叫她猜谜,放她一马罢。' 珠背蛙也道:' 既 然咱们兄弟聪明过人,智慧超群,就大方点告诉她好了。' 尖嘴蛙道:' 很对,很 对。' 哇哇蛙面子挣足,甚是得意,清了清嗓子,挺胸突肚,说道:' 咱们的王是 世界上最美丽的王,她的名字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名字。你可仔细点听清楚了,她 的名字是……' 又清了清嗓子,声音突然间变得甚是柔和:' ——费妮丝雅。' ' 费妮丝雅' 四字一出,听到这名字的水妖精全都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西丝莉怔 了一怔,俏丽的五官上陡然间罩上一层薄霜,嘿然道:' 说了半天,你们的目标原 来是水妖精的圣地!我就说么,魔王也好,圣法王也好,喀尔提既是那人的下仆, 又怎么会和我们水妖精一族的王扯上关系?也真难为了几位,费上这许多口舌,兜 上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赛拉飞尔微微一怔,问道:' 水妖精的圣地?' 西丝莉 点了点头,说道:' 费妮丝雅是神代传说中最后一位水妖精王。她居住过的山谷后 来便成了我们水妖精一族的圣地,谁也不许进去,就连每年举行的祭典,也只是在 谷口的沙洲和平台上举办而已。' 赛拉飞尔甚是不解,问道:' 虽然是神代传说中 的水妖精王,但神代传说中水妖精王当然不止一位,为什么就只有她的寝居会被当 成圣地?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西丝莉沉吟了好一会子,说道:' 详细情形我也 不是十分清楚。只依稀听说……她……好像还不曾还原成妖精水晶便离开了浮岛, 不知道去办什么要事,据说是… …和一万八千年前的那场大变故有着什么关联。离开以前她说过她一定会回来, 但是在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了……' 赛拉飞尔' 啊' 了一声,道:' 是因为这 个缘故,历代的水妖精王才保留了她的寝居,以便她回来的时候可以居住?' 这话 才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甚是荒唐;果然西丝莉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 刚开 始时也许是这样,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 赛拉飞尔接口道:' 是啊,都已经过 去这么久了。而今这圣地既然关系着水封印……' 西丝莉脸色一沉,道:' 不,不 成的。无论原因是什么,圣地就是圣地,水妖精传承了一万八千年、连历代的水妖 精王都不曾进入的圣地,无论有什么原因,都不能允许任何人加以亵渎!' 赛拉飞 尔微微地垂了一下眼睑,没有再说什么。身为妖精王,他太知道不同种族的妖精自 有不同的律法,不同的传统,是不容许别人擅加干预的。而事实上以妖精的个性而 言,本来也根本不会去干涉别人家的事——即使、即使这事与封印有着密不可分的 关联。 但西丝莉' 不能允许任何人加以亵渎' 几个字才刚刚出口,那五只大蛙便说: ' 说你笨,你果然笨得厉害。兄弟们,且证明给她瞧瞧。' 短腿蛙道:' 好! ' 噗通一声,跳下水去,转瞬间已经不见了踪影。水妖精们不知道这是在搞什 么名堂,一个个睁大了双眼,朝短腿蛙入水的方向瞧去。只听得尖嘴蛙嘿嘿哈哈地 道:' 这都不懂吗?既然我们兄弟以前便住在那喷泉附近,自然天天在那吃饭睡觉, 大便小便。' 不许任何人亵渎' 云云,岂不成了放屁?' 哇哇蛙甚是得意,在一旁 敲边鼓道:' 好臭,好臭!' 方头蛙也道:' 咱们兄弟在这浮岛一住住了一万多年, 什么地方有个海蟑螂穴都摸得一清二楚;你说不能进去,难道我们就进不去了不成? ' 水长老维嘉吃了一惊,道:' 你们在这里住了一万多年?怎么从来也没有人见过 你们?' 珠背蛙下巴一抬,说道:' 凭什么要你们看见啊?你们又不吃虫虫,又不 跟咱们比游水,又不能没事打架玩,够多没趣!咱们兄弟以前想回王的寝宫去瞧瞧, 就一大堆水妖精来挡路。让你们瞧见?嘿,多添麻烦罢啦。' 方头蛙道:' 很对, 很对。' 维嘉瞧了另一位水长老蕾碧丝一眼,又瞧了瞧西丝莉,几个人情不自禁, 一齐转头朝东北方瞧去。 尖嘴蛙吃了一惊,道:' 咦,咦咱们还以为她们很笨的,怎么这会子突然间聪 明起来,连咱们兄弟住在哪里都猜到了?' 方头蛙想了想道:' 咱们住的地方向来 看不见水妖精。她们或者是因为这样而猜到了,也未可知。' 珠背蛙道:' 很对, 很对。她们衣服穿得这样少,自然怕冷。' 尖嘴蛙道:' 咱们衣服也不见得就穿得 多了,怎见得咱们就不怕冷,非得住在那里?' 哇哇蛙道:' 那自然是因为咱们兄 弟天赋异禀,身强体健;这些小姑娘一见之下,便即佩服万状,认为那样寒冷的地 方,只有咱们兄弟有资格居住。' 蕾碧丝挨近维嘉身侧,低声说道:' 你瞧这几个 喀尔提会不会是在说谎?玄冰岬底下就算有什么水道可以进入圣地,也应该早就被 坚冰封起来了罢?' 维嘉摇了摇头,说:' 这就不明白了。依我看,这几个喀尔提 ……' 维嘉一句话还没说完,猛然间遥远的后方传来一阵惊叫。一个大嗓门得意地 说:' 怎么样,我说你们挡也没有用吧?' 短腿蛙由浮岛内部朝海边蹦了过来。 西丝莉面色大变,喝道:' 你……你……' 方头蛙拍手大笑,说道:' 他已经 到圣地去转了一圈回来啦。兄弟们,咱们也走罢。' 众蛙轰然应是,噗通连声,一 个接一个地跳进了海水之中。 西丝莉再怎么沉得住气,这会子也不由得又气又急。瞧瞧海水再瞧瞧浮岛中心 的黛螺山,她想那几名喀尔提对伏流暗道的地形远比自己熟悉,游水的速度又远比 之间为快,如若笨到蹑着它们背后紧追,追不上是一定的,还说不定会有意外之险。 既然它们此来的目的是在圣地,则自己只消守在圣地之外便已足够。 想到就做,西丝莉喝了一声:' 大家跟我来!' 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子,便朝黛 螺山奔去。岂知她这厢才一举趾,银发少年立时追着她展开了身形。丁多的小头左 右转动,朝着海面上叫道:' 大蛙,大蛙!' 显然不能明白:为什么圣法王不跟着 蛙们行动,而要去追眼前的水妖精王。西丝莉瞧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没有可能阻 止银发少年的随行,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向前奔驰。 赛拉飞尔甚是踌躇。西丝莉坚持不让任何人进入水妖精的圣地,倒教他不知道 自己该不该跟过去看个明白了。但事态发展到了眼前这个地步,也真是难以袖手走 开。更何况那座' 会唱歌的喷泉' 依然引动着他最深切的关怀。想着想着他情不自 禁地展开翅膀,朝着水妖精们奔驰的方向飘了过去。他移动得非常之慢,因为还不 能够确知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将要如何;却是在这样的迟疑之中,他敏锐非常的耳朵 精确地网罗了浮岛上头大大小小的各种声响。包括了轻柔的风声,潺潺的水声;水 妖精们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以及……大蛙们嘻嘻哗哗的聒噪声。 大蛙们的聒噪声?如此说来,他们又已经闯到圣地里去了?赛拉飞尔猛然抬头, 正想将它们的对话听得清楚一些,便听得一声长长的惨呼,撕裂了浮岛千万年来静 谧祥和的空气! 西丝莉?如此熟悉的——会是西丝莉的声音? 震撼之余不暇多想,赛拉飞尔以最快的速度朝前冲去,三两分钟内便发现了水 妖精聚集的沙洲和平台。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喝道:' 发生什么事了?西丝莉呢? '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似的,另一声惨叫便在此时响起,比前一声更惨烈,更短 促! 叫声是从谷内发出的。珊瑚与还贝形成的礁岩层层叠叠、环抱而成的美丽山谷, 只有一个宽约五公尺多些的开口。赛拉飞尔很快地朝里头张望了一眼,却是水道崎 岖,一时间什么也瞧不见。他心里着急,叫道:' 西丝莉呢?你们的王在里面吗? ' 这问题其实不必等水妖精们回答,只消看看她们既惊且慌的神色,他也已经知道 答案了。赛拉飞尔重重地在自己掌心里捶了一记,道:' 那你们还不快去瞧瞧发生 了什么事,还一个一个地傻在这里?' 维嘉神色惊惶,说道:' 可是,可是王交待 过的,要我们在外边等着。圣地不可以……' 一句话没有说完,里头又传出了一声 惨叫。赛拉飞尔跺了跺脚,叫道:' 住手!不要再打了!' 不由分说钻了进去。正 看到方头蛙双拳齐出,两道巨型的水柱朝着西丝莉同时奔到。 赛拉飞尔闪电般扑向前去,一把挟住西丝莉往旁便闪。水柱重重地击在坚冰上 头,只打得冰屑飞溅,竟是击出了两个大洞! 西丝莉斜了赛拉飞尔一眼,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喉中咯咯有声,一个字都没 来得及发出,便已经' 哇' 的一声,呕了一地的清水。水中夹着许多色作淡蓝的冰 块,在冰面上敲击出出清脆的声响。 赛拉飞尔又惊又怒,叫道:' 你们,你们,怎么下了这么重的手?' 哇哇蛙道 :' 谁叫她想赶咱们出去?不管是谁,要想阻止咱们执行任务,那还有跟她客气的? ' 赛拉飞尔道:' 你……' 一个字还未说完,谷口闹闹攘攘,水妖精们纷纷嚷道: ' 王,你安好吗?王!' 一鼓脑儿拥了进来。 见了西丝莉瘫在赛拉飞尔怀中,维嘉和蕾碧丝全都红了眼睛,娇叱一声便要冲 上去同巨蛙们动手。赛拉飞尔大急,叫道:' 不成……' 西丝莉也道:' 住手! ' 赛拉飞尔的话,水妖精们自然未必去听;但是西丝莉只一开口,虽然声音微 弱,两名水长老立时停下了脚步,叫道:' 王……' 西丝莉低咳两声,扶着赛拉飞 尔站了起来,说道:' 大家伙儿都退出去,不要再打了。' 维嘉叫道:' 王!' 西 丝莉身子晃了两晃,又呕了几口清水出来,说道:' 都——出去。圣地……既然已 被……闯入,咳咳,再打……也没有……意思了。咳,咳!' 蕾碧丝眼圈一红,道 :' 要说圣地被闯入,一开始便已经被这五个喀尔提闯入了,你又何必……何必… …' 西丝莉微微一笑,说道:' 我是妖精王,你们可不是啊!守护圣地是… …我的职责,要赔……赔我一个便是……' 声音越转越弱。维嘉' 嘤' 的一声, 哭了出来。 西丝莉低咳了两声,微笑道:' 都……出去罢。我说的话……你们不听了? ' 蕾碧丝忍着泪道:' 不,王既然这样说了,我们……我们出去便是。' 是字 才刚刚出口,西丝莉身子晃得两晃,晕死在赛拉飞尔怀中。 水妖精们乱成一堆,叫道:' 王,王!' 齐齐奔上前来。赛拉飞尔退到一边, 心下踌躇:' 西丝莉伤成这个模样,水封印一旦解开,势必支持不住,那可怎么办 才好?' 瞧了喀尔提们一眼,见五只大蛙将那魔导书摊了开来,恭恭敬敬地摆在银 发少年身前,想到封印的解除是呼荷世界必然的遭遇,运命循环,无可违逆,莫说 是几个人的生死,便几十万人的生死又何足道哉?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 忽然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 没有泉,没有泉!大蛙,骗丁多!' 哇哇 蛙道:' 我们几时骗你了?那不就是泉吗?' 赛拉飞尔顺着声音瞧去,只见这山谷 和魔导书上所画的风貌大抵相似,只不过图书上那种流水淙淙、繁花遍地的美景早 已不复存在了。宫殿与礁岩上全都覆满了冰雪,湖水早已化成了坚冰。只要那座奇 魅的喷泉更不用说:泉水所在处一层一层地叠满了岩石一样的巨大冰块。 这时候日弧下沉已久,殷蓝的冰群在月色下阴阴地焕着紫光。若不经大蛙们指 出,谁也瞧不出那儿竟会有一座什么' 会唱歌的喷泉'.所以丁多一见之下,更是不 悦,叫道:' 不是泉,不是泉!没有水,不唱歌!坏蛙,骗丁多!' 哇哇蛙甚是着 急,道:' 真的没有骗你啊!这本来是泉,以前会唱歌的!' 小家伙哪里肯信,鼓 着腮帮子道:' 骗丁多,丁多生气!' 哇哇蛙越急越说不分明,结结巴巴地道:' 这个,那个,以,以前。' 就在这个时候,银发少年抬起了右手,在丁多的小头上 拍了两下。小家伙知道这是在叫他安静了,却十分不服气,拉了拉少年的衣服,还 想再说;却见圣法王的眸光自魔导书上调了回来,刚拍过自己头顶的右手垂下去按 上了龙剑——小妖精知道事关紧要,大眼睛眨了两眨,居然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 ;水妖精们也意识到事情非比寻常,一个个摒息静气地朝这个方向观望。 万籁俱寂中只听得' 答' 一声轻响,龙剑已然出鞘! 水晶?赛拉飞尔定睛瞧去,有些惊异地发现:那龙剑居然通体尽是透明无色的 水晶。可是银发少年对此显然毫不在意,只自顾自地来到了那堆巨大的冰岩面前。 如同他在解风封印或火封印的时候一样,这整个的行动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种机械 性的必然;凝视了冰层半晌之后他寻着一个接缝随手一送,那形状脆弱的龙剑立时 深深地插入了坚硬如铁的冰层之中,直直地没到了剑柄。 有那么片刻功夫,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天不曾崩,地不曾塌;冰不曾销解而 水不曾怒卷,安静到简直让赛拉飞尔以为龙剑插错了位置。但是,但是……等一等, 那是什么? 赛拉飞尔重重地甩了一下头颅之后定睛再瞧,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错:那冰岩, 那凝结了一万八千年,因为异乎寻常的寒冷而呈现殷蓝颜色的冰岩里,那亘古不退 的冰蓝色泽,这会儿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与意志一样地开始流动,往龙剑的方向 流动;像是百河千川汇入大海,有像是离家已久的浪子奔向家园。在冰块逐渐呈显 出半透明的风貌之时,饱吸了寒气的龙剑焕发出来的蓝光,使得它在冰层之中所在 的位置给突显得清晰异常。 几乎就在龙剑开始转化为蓝色的同时,封锁了整座山谷的冰霜也跟着开始融解。 仿佛春天以千百倍于平常的脚步到访一般,宫殿屋檐上的水珠开始滑落,叮咚有声 ;先只是一滴两滴,很快便凝成了一串两串。湖水漾出了波纹,喷泉开始涌出。叮 叮不绝的水声里,有着不怎么贯串的乐音隐隐响起。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由于冰岩销融的缘故,那龙剑也开始一点一点地下沉。 丁多看得分明,叫道:' 龙,龙……' 使劲扯着银发少年的袖子。但他脸上神 色迷惘,对丁多的拉扯浑然不觉。眼看着龙剑不停歇地往水底沉去,丁多又急又慌, 叫道:' 龙,龙' 双腿一蹬,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泉眼之中! 银发少年微微一怔,一脚跨向前去,便想将丁多拦将回来。但他一脚才刚跨出, 那喷泉已经成型。大量的净水哗然喷涌,方圆丈许之内立时涨满了细雾一般的水气, 将他正个人都给包了起来。银蛇般的水柱绕身游走,一股一股地盘上了他的躯体和 四肢。在他还没来得及跨出第二步之前,第一波水柱已经整个儿没入了他的体内, 第二波水柱紧接着缠将上来。 少年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又震动了一下。赛拉飞尔在一边看得明白:只 在这转瞬间的时刻里,少年脸上的神情乃至于五官都起了变化——虽然精微,却绝 无可能错认的变化。只水封印这么一解,他仿佛就在刹那之间,从十五六岁的少年 长成了十七八岁! 是因为他的能量又增加了么?赛拉飞尔朝着喷泉掠去,一面打算将丁多捞上来, 一面不可置信地想:就如同解开火封印后他得到火的能量一般,而今解开了水封印, 他也得到了水的能量?这未免太夸张了吗?照这样继续解下去,他的能量会累积到 什么地步呀? 赛拉飞尔的猜测不能算错——最低限度,在能量的累积上头没有猜错。但他所 不知道的是:封印只一解开,随着能量涌入少年体内的还有别的东西,一些赛拉飞 尔无法想像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溃决一样地吞噬了过来啊?这是什么样的图形,什么样的记忆,什 么样的情绪?不同于火封印解开时涌进来的那种渴求和甜美,于今的这一波能量带 着无法抵御的强势,贯穿了他一直到稍早为止都还一片昏糊的意识,汹涌、激荡, 而且叫嚣。记忆与意识的成型来得如此狂暴,如此突兀,少年本能地按紧了自己的 额头,集聚了所有的精神去承担——是这样的混乱使得他在那五只大蛙来到他面前, 要想说些什么话的时候,对它们完全视若无睹;也是这样的混乱,使得他在尖嘴蛙 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想碰碰他的时候,陡然间爆了开来——惨历的叫声惊得赛拉飞尔 豁然扭过脸去,正看到那银发的少年抱着头颅弯下了腰。他身边所有的湖水全都爆 炸一样地喷出了十余丈高,而七八股激转的旋风同一时间里开始在山谷中到处乱窜。 宫室剧烈地摇晃也就罢了,谷口刚刚还原的妖精水晶居然全被扫得遍地横飞!大蛙 们大声尖叫,争相走避,一路走还一路叫道:' 不干我的事呀!我怎知他不爱人家 碰他?' 赛拉飞尔大吃一惊,不顾一切地扑将过来抱住了银发少年,叫道:' 圣法 王,镇定一点!你怎么了?' ' 让开!' 少年大吼,一道闪电不由分说地对着赛拉 飞尔当头劈下。风妖精王大惊失色,在千钧一发之际刚刚来得及用护罩阻挡了这绝 不容情的一击。但只这么一击,少年已自他的抱持中脱身而出,对着虚空大喊:' 狄利昂,不要死!狄利昂!' 那是伤兽呼唤同伴的嘶吼,凄厉到赛拉飞尔一听之下, 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能明白事情究竟出了什么差错,赛拉飞尔只能再一次向 少年掠去,试着让他安静下来:' 圣法王……' 少年豁然回过眼来,一向温和的眼 眸中这会子迸出了凌厉至极的杀气,竟使得赛拉飞尔的呼吸情不自禁地顿了一顿。 ' 别过来,' 这三个字是自齿缝间一字一字迸出来的:' 别以为我……' 这四个字 还没来得及说完,另一波撕心裂肺的影像闪电般自他脑海中飞掠而过,痛到他完美 的五官整个的扭曲了。' 不,' 他低低的说,缓慢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然破裂,仿佛四面八方都是 敌人;狂呼中他双拳齐出,两股锋锐至极的水刀全无目标地一阵乱扫:' 走开,走 开,不要拦着我!梅顿、摩塔、马衣雷,我来救你们了!' 那四下乱扫的水刀虽然 并不曾对准了赛拉飞尔,但刀网绵密,刀气凌厉,只扫得珊瑚还贝四处飞散。 赛拉飞尔避得甚是狼狈,叫道:' 圣法王……' 少年的眸光朝赛拉飞尔一扫, 眼眸中杀气陡然间大盛。赛拉飞尔心神才刚刚一凛,那少年已然扑了过来,历声道 :' 是你,就是你!是你出卖了他们!把他们的命还给我,还给我!' 凄厉的怒喝 声冲入空气中交加的雷电,浮岛上的宫室火头大起,地面一道接一道地裂了开来。 赛拉飞尔眼看对方来意不善,连忙要闪,却是速度远远地及对方不上,还没搞 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额头上已经传来一阵撕裂般的撞击,冲得他整个人跌出了数 尺来远。一口气还没回转过来,一道霹雳横里飞来,重重地将他击出了数十公尺去。 这几记攻击一波紧接着一波,教赛拉飞尔连张开护罩保护自己都来不及,只挨得五 脏六腑都在翻转。他勉强提起气来,叫了一声:' 圣……' 一个句子还没吐全,又 是两道雷霆紧接着撞到。也不知道是这少年的攻击力太过惊人,还是赛拉飞尔的防 卫力已经减弱,这两道闪电的威力居然远远地超过了封印初初解开之时、他在火之 谷挨过的那些雷电!明明防御网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张开,这两道闪电依然打得他眼 前一黑,踉踉跄跄地跌将出去。被脚下几颗圆滑滑的东西一绊,他再也撑持不住地 扑跌在地! 他这厢重重地往下一扑,触手处尽是既远且滑、卵石大小的硬物;勉力睁开眼 睛来瞄了一眼,果然都是还原了的妖精水晶。水封印一经解开,水妖精们当然只有 还原,这是赛拉飞尔早料到了的事;就连水妖精王西丝莉,由于受了重伤,也…… 这念头才刚掠过赛拉飞尔心头,他便看到了西丝莉——昏迷不醒的西丝莉。 坐在簇拥着她的妖精水晶之间,她整个人正在逐渐缩小,逐渐凝结…… 赛拉飞尔胸中微微一酸。却料不到就在这个刹那里,那正在还原成妖精水晶的 西丝莉身子周遭,突然笼上了一层奇异的紫色光晕;而,就在光晕成型的刹那,西 丝莉——那本来眼看着已经要凝缩成水晶的西丝莉,居然好端端地、无比正常地、 维持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姿态,再一次浮现在赛拉飞尔的眼前了!简直就像——赛拉 飞尔先前看到的景象,完完全全只是一幕幻象似的! 怎么会这样的?难道自己居然这等不中用,只挨了这么几下便连眼睛都给打得 花了?赛拉飞尔重重地甩了甩头,伸出手去揉了揉眼睛。由于受了一记重击,他额 角的伤口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有乳白色的雾气不断渗出,将视线都给遮得迷迷蒙蒙 的了,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注意……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空气微微一动。赛拉飞尔大吃一惊。眼前所见到的异常 景象,使得他在这刹那之间完全忘了:那银发少年的暴怒和攻击尚未止息。但对方 的速度如此迅捷,赛拉飞尔就算全神贯注也避他不开,何况是在对方已经逼到了身 后。警讯才刚刚浮上心头,身体已经被两条钢铁似的手臂牢牢抱住。那少年将自己 紧紧拥入了怀中,哽着声音叫道:' 马衣雷,醒过来!求求你,不要死! ' 赛拉飞尔本已伤得不轻,吃他这么不知轻重的一抱,一时间恶心欲呕,喉中 咯了两声,却是说不出话来。那少年看了他两眼,突然间脸色大变,厉声道:' 不 是他,你不是他!你这恶贼,又想冒充他的样子来害我吗?你以为这回我还会再上 这种当吗?' 咬牙切齿之际,他双手使力一分,竟将赛拉飞尔一对翅膀硬生生扯了 下来! 剧痛攻心,赛拉飞尔连叫也没能叫出声来,就此晕了过去,浑然不知道那少年 将自己整个人举了起来,狠命地往外一摔。一直到冰寒的冷水没头没脑地浇了一身, 他才悠悠忽忽地醒了过来。创口传来的剧痛折磨得他险些再次闭过气去,翻转的脏 腑逼得他几乎就要呕出血来,却是痛到连呕吐的气力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叮叮咚,铮铮琮琮的几声乐音,突然间传入了他的耳中,使他 涣散了的精神不由自主地振作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半浮半沉地搁在那座' 会唱 歌的喷泉' 附近,泉水底座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块触手可及。乐音甜美悠扬,动人心 旌。这泉水在封印退去之后居然真的开始唱歌了……赛拉飞尔昏昏沉沉地想,痛苦 地觉察到:整座浮岛上飙风暴卷,雷电交加,所有的水流全都发疯似的狂吼怒号。 显然那银发少年应付完了自己之后,出手竟比原先还更疯狂。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赛拉飞尔不由自主地锁紧了眉头。再这样胡闹下去,别说是整座浮岛必将不保,只 怕连岛上的妖精水晶也……也…… 怎么办?背上激烈的疼痛使得赛拉飞尔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此刻的自己已经没 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那如疯如魔的少年了。水妖精们当然不用说,那五只大蛙么是 想也不用去想。那么究竟有谁能……有谁? ' 丁多'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灵感,使得赛拉飞尔因痛而灰暗的蓝眼睛突然 间亮了一亮:' 圣法王疼丁多疼得厉害。如若是那小家伙去劝他,说不定会有一些 效果?'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不管怎么说,连风妖精王都给伤成 这个样子了,他一个小不隆咚的小妖精能管什么用?但是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 何况那小家伙比自己还耐打得多。 想是这般想,丁多在哪儿呢?潜入泉水中已经老半天了还没见他出来,不要是 出事了才好。赛拉飞尔勉力地动了动身子,想要试着探身到泉水中去;却是才刚一 动弹,全身的肌肉便开始造反。他死命地咬住了牙关,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在悲怜他的努力一般,泉水中央水波涌动,殷蓝的龙剑 ' 波' 一声冒了出来,丁多的小头紧接着窜出,腮帮子使劲一鼓,一大口水' 噗' 一声喷得老高。赛拉飞尔一声' 丁多' 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来,眼前的变化却——惊 得他整个人都僵得不会动了! 一口水还没完全吐得干净呢,丁多的形貌却突然间产生了难以思量的改变。 他本来精巧的个子,比一般小妖精小上一倍的个子,只这眨眼间猛地激烈地膨 胀起来,那柔细的绒毛也仿佛在刹那间全都融化了一般,成为流动的一球液体—— 水、水精灵?丁多变成了水精灵?赛拉飞尔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小妖精升级成为水精灵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是:丁多这个千万年来打死 了也不升级,同时也怎么样也不还原的小妖精,居然会在水封印刚刚解开之后的现 在,便变成了水精灵! ' 丁多升级了' 这一桩事如若传扬出去,已经足以成为妖精界一等一的头条新 闻了,谁知道更惊人的事还在后头!水精灵的外貌还未完全成型,另一波变化却已 经紧接着开始:那液状的球体迅速拉长成半人半鱼的形貌,浓密的黑发以迅雷不及 掩耳的速度在头颅的部分滋生——水战士!赛拉飞尔无声地喊了出来,无法相信妖 精界会有如此惊人的升级法。在一般的状况底下,由水精灵升级到水战士,少说也 得经过二三十年的时间——这还得是娃蒂那种天才才有可能办到的速度。 可是眼前这一位,在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不曾经过妖精王或任何一位长老的 祝福便完成了这样的转折,而且——而且,天哪,她……她的变化还在继续! 只在两三秒不到的时间里,短短的黑发已经瀑布般委迤下来,发色也跟着一波 一波地变幻;银色的鱼鳞化作了淡蓝颜色、似绢似绡的薄纱,款款裹住了一具无比 优美的躯体。当珍珠的额饰自她光洁的眉心悬垂下来的时候,一个绝丽的美人已经 盈盈袅袅地自泉心浮了起来。 震动到连' 你是谁' 都忘了出口,赛拉飞尔征征地看着她一头波浪般的殷蓝长 发缎子般流汇至脚边,清澄的美目中闪着紫水晶最神秘、最深邃的光芒。在紫月的 映照之下,满天散化的水珠便如同七彩的宝珠一般,恰如其分地烘托了她完美的存 在。便连那泉水也仿佛十分认可她的地位一般,自动往两旁分去;退开去的泉水却 越窜越高,拱门一样地在她头上形成了水的光环。只不过这位美得超凡绝俗的丽人 对眼前的情况似乎还不是很能掌握,微微地展开双手来看向天际,眉间有几分迷惑, 眼底有几分征忡;她整个人沉静而透明地站在那里,像一束光。 ①每一族妖精的每一阶段都拥有特定的特征,稍有常识的人都可以在一照眼下 便认得分明。水妖精王一定拥有垂至脚边的殷蓝色长发和紫色的眼眸,那是任何索 摩族人或其他妖精都不会有的。不管有没有见过当代的各族妖精王。只凭各族的特 色去认,就没有可能认错人。 -------- 玄幻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