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决裂 蓦然间一阵狂风卷了过来,将卡鲁奇身子稳稳地接住,半空里一个翻转,重又 将他抛回了风毯上头。在大家都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前,叮咚两声悦 耳之极的乐声响起,空气中突然充满了动人心旌的旋律。只一出现便涨天盖地,洁 净清澈得如同最温柔的流水,洗得人遍体舒畅。明明眼下还是腥风血雨的战争状态, 大家伙儿却一时之间只疑心自己置身于天堂之中、险些连咒文也忘却了…… 更惊人的是,不止是在场中人在乐声中忘了自身正在作战,连那些已然开始惊 惶逃窜的食精虻也跟着忘了,它们四散逃逸的动作明显地慢了下来,开始随着乐声 轻轻晃动,随着乐声的低昂回旋,它们竟然如同着了魔一般地再度聚拢,群聚成原 来那种如云如雾的状态,仿佛片刻之前才经历过的大难是上辈子的事似的,只晓得 自顾自地随着乐声婆娑起舞。连那些小翅冠鹰也忘了身上所负的重大任务,拍翅的 速度明显地迟钝了下来…… 就在众人心魂俱醉、忘其所以的刹那间,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虽然温和,却及时且彻底地将众人给惊醒了:“索朗陀耶啊,你还在等什么?” 他说:“食精虻已经凑拢过来了不是吗?” 索朗陀耶一震而醒,这才注意到风妖精王那轻如无物、浮悬在半空中的身子, 以及他抱在怀中、轻轻拨弄的竖琴——毫无疑问、是艾诺维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带在 身边的、风妖精一族的传族至宝:风之竖琴。凭空掉下来一个天大的帮手,赛拉飞 尔是几时来的,又为什么居然在这种时候突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此时此地,可没 有哪个白痴会花那个精神去追究。卡鲁奇和狄凡夏两个更不迟疑,打起全副精神、 驱着风毯朝食精虻群冲了过去;同一时间里索朗陀耶身上引魂珠的金橘色光芒暴涨, 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对食精虻群而言,战争进行到这步田地,其实已经不是什么公平竞争,而完全 是一种杀戮了。灭族的屠杀进行得如此惨酷,绝美的乐音却弹奏得越发教人如醉如 痴;幸好丝毫不见血光,而引魂珠光芒只一笼罩下来,虻尸纷纷坠地,也可以说是 死得毫无痛苦。 要不了片刻工夫,他们耗了整个下午与之周旋、却几乎功败垂成的大批魔兽, 便已经消灭得干干净净了。 一直到确定食精虻群已然彻底消灭,索朗陀耶才将一直捏得死紧的手诀放开, 衣衫尽湿、已经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卡鲁奇得意至极,朝着满地虫尸挥掌振臂: 叫道:“来呀,有本事的再来呀!只不过多吸了点空气把个子变大了点,就以为你 们可以在老子面前嚣张!老小子,可知道咱们的厉害了,还有什么话说!” 话说了一半,突然间停了下来,问道:“那老小子跑到哪去了?可真是溜得快 啊!” 原来他问的是亚拜罗尼。 赛拉飞尔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刚才驾着风毯往食精虻群里头冲,他就走了。” 原来亚拜罗尼基于道德原则留了下来,原是为了保护无辜的村民;一到赛拉飞 尔赶到,眼看着危机已然解除,再停留下去未免尴尬,乘着大伙儿还在应付食精虻, 便即抽身离去。他身旁那方风毯在经历过这场大战之后依然无恙,所以走得容易之 极。除了赛拉飞尔之外,根本没有谁注意到他的离去。 却说亚拜罗尼驱着风毯,一直到离开村子有十余公里了才歇将下来。他此刻精 神也已经颇为疲累,却仍然心心念念地挂着此回教宗交付的任务;心想村民的危机 虽然解除了,传承者的性命可还不曾除去。当时取出了怀中的琉璃镜来,便和幸运 角的总部展开了对话:“亚拜罗尼呼叫大哥,亚拜罗尼呼叫大哥,请回话!” 一阵沙沙轻响之后,琉璃镜里传出了一个虽然也很熟悉、绝非他所期待的声音 :“我是果卓。有话请说。” 亚拜罗尼微微地怔了一怔。怎么会是果卓?没有错,组织里头他排行第二,是 仅次于大哥庞该的重要人物;可是再怎么说,也不应该由他来替代大哥回话呀! 只是他此刻心绪紊乱,浑没精神多想,只道:“行动失败了。虽然如此,却并 不是完全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我们成功地取走了那传承者艾诺维额上的火水晶,又 用藤沙之毒耗尽了他剩余的能量。 只要能够设法撑过这几天,不让他们能量得到补充,事情就不能算是失败… …“果卓冷淡地道:”可辛苦你们了。事情经过我已经听他们报告过啦。不过 用不着这么费事。任务已经取消了,大家伙儿好好地休息罢。“亚拜罗尼大吃一惊, 问道:”什么?“ 果卓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任务取消了。大家伙儿好好地休息罢。” 亚拜罗尼简直难以置信,问道:“这是大哥的吩咐么?” 果卓淡谈地道:“是大家的意思。出钱的主儿都已经收回成命了,何苦还这般 跟自己过不去?”亚拜罗尼又惊又怒,说道:“咱们执行这项任务,打一开始便和 金钱毫不相干,怎么大伙儿突然间全都忘了?多少世代以来众位教宗代代相传的铁 律,我绝不相信大哥会突然间变了主意……” 果卓很不耐烦,说道:“你还真是不开窍耶!整个呼荷世界都已经认定封印非 解不可了,只有你们还死抱着几条不知道是谁诌出来的预言不肯放。就算那传承者 真的跟魔王有关罢,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早不是我们几人应付得了的啦!” 亚拜罗尼越听越是不对,厉声说道:“这些话是大哥亲口说的么?大哥在哪里? 我要听他亲口说一句话。” 果卓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怎么啦,几十年的老弟兄了,你连我的话都信 不过么?大哥还不都是为了大家好。 这回的事你也太辛苦了。“亚拜罗尼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突然间一阵寒意浸透 了脊髓,勉强笑道:”这话说得也大严重了,我怎么会信不过二哥你呢?只不过大 家伙儿拼死拼活地闹了半天居然全是多余的。未免教人心里不大怎么好受。 “果卓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么。还牺牲掉了一个明吉奈。大哥就是脾气 死硬了些。对手可不是好应付的呀。现在可是好了,你回驻地好好休息几天去,就 当这事从没发生过罢。“ 亚拜罗尼本来想说:“我想先回幸运角去见见大哥。” 话到口边,生生忍住。一言不发地关掉了琉璃镜,大冬天里,竟然已经出了一 身冷汗。事情急转直下到了这步田地,幸运角总部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当真是思之 令人忧心。如若不是天色已晚,而他自己也已经筋疲力竭,当时就想不顾一切、摸 回幸运角去看个究竟。虽然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现在赶回去怕也已经太迟了……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征得救兵,应付传承者”这码子事,早已不在他挂怀之 列,更休说此事已经是绝无可能。虽然可惜,也已经由不得他不去放弃。唯一的希 望,是娃蒂找不着火水晶,事情自动了结,也省得大家伙儿白忙上这么一场。 大哥……不管政策究竟为了什么突然间转了这么样一个大弯,但以他对大哥的 了解,绝对只有乐见其成的……这一夜心中思绪百转,各种可能的设想不住掠过脑 海,当真是忐忑难安。只恨不得立刻弄到一艘光艇,好赶回幸运角去。 且说索朗陀耶消灭了所有的食精虻之后,虽然说在施法的过程之中有那许多毒 虫的生命力来加以挹注,但是消耗的多,补充的少;他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到 最后实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卡鲁奇驾着风毯才刚刚降到了地上,索朗陀耶身子一软, 整个儿瘫了下去。 佛兰珂又急又慌,冲了过来,叫道:“索尔,你还好吧?索尔!”伸出手来便 要扶他。哪里知道索朗陀耶身上引魂珠光芒犹未散尽,她才刚刚冲进了光圈笼罩的 范围里头,全身一阵发麻,一跤跌在地上。幸亏这时候引魂珠的光芒其实已经散得 差不多了,方始不曾引爆逆雷,否则可又有得一阵好乱的了。 佛兰珂虽然没得来及扶住索朗陀耶,在一旁的卡鲁奇和狄凡夏倒称得上是眼明 手快:没让他真个瘫倒在地,早已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索朗陀耶甚是尴尬,刚想 开口说点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只差一点便险些呕了出来。半虚脱的状态中只听得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道:“先把这个喝了,缓过气来再说罢。 别担心,食精虻已经死得一只也不剩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球随着话声移到 自己口边,里头的液体澄澈甘芳,色作金黄,正是索摩人珍若拱壁的生命之泉。索 朗陀耶知道伸出援手的不会是别人,定然是水妖精王费妮丝雅,心下感激,就着水 球,一口一口地将生命之泉慢慢地喝了下去。 静寂中只听得狄凡夏乱七八糟地嚷道:“我老婆,茉咪……咳咳咳咳!”卡鲁 奇斜了老魔导师一眼,说道:“爸爸,我先送这个老小子回他家去,待会儿再过来 接你们。”吉托点了点头,说道:“歇一会儿再回来,别太勉强了。”卡鲁奇哼了 一声,说道:“你瞧我不起吗?哼哼,才这么一点点路,哪里就——咳… …把我给累着了?“一面说话,一面驾着硕果仅存的那方风毯远去。 一整个水球的生命之泉下了肚,索朗陀耶惨白的脸上立时有了血色。费妮丝雅 有些抱歉地微笑道:“来得迟了,真对不住。可是我在最近的小河里头出现,怎么 样也找不到地妖精,也就没人能告诉我村子的方向……”说到这个地方她偏过脸来 瞧向吉托,绝美的脸庞上掠过了一阵复杂之至的神情,好一会子才轻轻地开了口: “老师……” 吉托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眸中那深刻的沧桑和负载,除了费妮丝雅之外,只怕 是谁也读它不出:“好久不见了,费妮丝雅。” 费妮丝雅的身子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几乎仿佛就要流泪,却被她自己压抑住 了。好半晌之后她才平复下来,眸光转到了艾诺维身上,迟疑着道:“他……” “娃蒂已经到地心去取火水晶了,他不会有事的。”老人沉沉地说。在看到费 妮丝雅移到艾诺维身边,无限爱怜地将他拥入怀中,以自己的脸颊去摩娑他的脸颊 之时,老人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费姬,你要相信天意。”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出观得如此出人意表、却又始终静默无言的赛拉飞尔,才 终于插了一句话进来:“娃蒂已经到地心去取火水晶了?啊,怪不得我从下了空浮 舟以后,就一直没听到她的声音……” 费妮丝雅瞧了他一眼,紫色的明眸中露出了温柔的神色,说道:“娃蒂昨天夜 里到劲风岛去找你了是吗?”赛拉飞尔微微一笑,说道:“娃蒂跟我说了许多你们 的事。我只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状况底下再次遇见你。他和费妮丝雅这才算 是第一次正式交谈,但彼此都已经透过娃蒂知道了不少对方的事;再加上妖精特有 的感受能力与深挚情感,此刻已经像是深交了不知有多少年的老朋友一般。 佛兰珂在一旁只听得满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娃蒂为什么要去劲 风岛找你?而且劲风岛不是离这儿好远么?既然昨天夜里才见过面,为什么急巴巴 地又赶了来?” 这其实也是索朗陀耶想问而不便出口的问题,当时眸光不自觉地凝聚了起来, 欲要听取赛拉飞尔的答案。这答案其实本来再明显也没有了,但佛兰珂此刻的思考 方式已经乖离了常理,脑袋不知道转到了西雁洲的哪一个角落去;而索朗陀耶想不 明白的是:何以昨日之前娃蒂和艾诺维分明是一对爱侣,却突然在毫无征兆的状况 下转换了对象?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这件事与佛兰珂也脱不了干系——费妮丝雅唇 边露出了一丝柔和的苦笑,纤纤素手无尽轻柔地抚弄着艾诺维一头灿烂的银发;她 没有回答佛兰珂的问题,只自顾自地瞧向了赛拉飞尔。那对紫色的明眸中虽然带着 几分歉意,却是坦白而澄澈的:“委屈你们两位了,赛拉飞尔。” 索朗陀耶背脊一挺。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来,老人已经先他一步地开了 口:“你自己的委屈难道就小了么,费妮丝雅?”老人沉沉地说,眸光落向了艾诺 维的身上:“还有更大的委屈,更深的痛苦。连诉说都没有办法诉说,连补偿都没 有办法补偿呢。咳,既然是呼荷世界亘古未有的变局,当然就不免神人同难……” 赛拉飞尔微微一笑,说道:“费妮丝雅也是好意。我很感激。” 他初来乍到。哪里搞得清在场诸人的情绪纠葛?老人借题发挥,其实只不过是 在警告索朗陀耶不要轻举妄动;语气神态之间,难免带上了训戒晚辈的意味。 但赛拉飞尔性情温厚宽谅,以风妖精王之尊听得这么一大段话,居然半些也不 以为忤。 老人点了点头、微微地侧了侧耳朵,说道:“茉咪开着小空舟过来接咱们了… …索朗陀耶你的体力都恢复了罢?过来帮我将艾诺维抱上船去。” 索朗陀耶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自费妮丝雅怀中将艾诺维接了过去。费妮丝雅 微笑颔首,说道:“多有偏劳了。” 索朗陀耶淡淡地道:“不必谢我,谢谢你的生命之泉罢。” 费妮丝雅瞧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加深,说道:“若是我把那些生命之泉全喂 了食精虻,难道它们就会来帮我搬人了么?”索朗陀耶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这等不能保险的事,还是别试的好。”费妮丝雅嫣然一笑,说道:“我们水妖精 一族挑剔得很,哪怕再怎么保险,这种事也是不做的——再说,现在要试也没得试 了不是么?”索朗陀耶微微一笑,朝赛拉飞尔抬了抬下巴,说道:“那倒未必见得。 那边还有一个长翅膀的。”一面说笑,一面钻进了小空舟。赛拉飞尔横了他的背影 一眼,自顾自地张开了翅膀,飞向了小空舟的顶端。 这时候早已是黄昏时节。屈指一算,娃蒂进入地心,少说点也有两三个时辰了。 却不知在艾诺维的生命能量耗尽之前她赶得回来么?在她取得火水晶以前,一行人 势必都得驻留在这儿等待她了…… 哎,唉,不等也不成呀。赛拉飞尔微微苦笑,盘膝在小空舟顶端坐定了,一面 感受到小空舟起飞的震动,一面无意识地拨了拨手上的风之竖琴——打从他赶到此 地之后。吉托便交到了自己手上的风之竖琴。是打算把这东西还给我了么? 就如同——把娃蒂的意志还给了她一样? 想到娃蒂昨天夜里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刹那,赛拉飞尔唇边的笑意不自 觉地加深。他倾心爱恋的人啊,一直、一直守候着的人啊,本来以为今生今世,自 己就只能一直一直地守候着她,远远远远地瞧着她了;却哪里料想得到,事情还会 有这么大的波折!乍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既是欢喜,又是抱歉, 只喊了自己一声便整个人扑了过来,倒弄得自己手足无措。那热烈而绵密的情话当 真是说给自己听的么?那缠绵的抚触与亲吻当真是交付给自己的么? 乍喜还惊,疑真疑幻,他在狂喜之中与她缱绻到天明,而在喁喁不绝的情话之 中确认了彼此的相属…… 也差不多一直要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两人才慢慢地讨论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娃蒂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肩膀,柔和地说:“你知道么?我可半些也没怪他。 封印的设计是何等样艰难的大事,这其中自然有着许许多多的万不得已。他自己的 记忆都还没恢复齐全呢,那里头可不知道还包含了多少……多少……”轻轻地咬住 了下唇,不忍再往下说。自己当时温柔地亲了她一记,说道:“你说得是。咱们妖 精的寿命长着呢,只耽搁这么几个月算得什么?只是往后你怎么办?艾诺维可还不 知道这件事罢?” 想到这个地方,赛拉飞尔微微地皱了皱眉,却又立即释然了。诚然对妖精而言, 这样的三角关系确实前所未有,偏偏对方又是个索摩族人,以致于他无法想像艾诺 维“出局” 之后的心绪将会如何;但整个封印既然是他的设计,则他自然要对此有所承担, 旁人的悲悯同情或鄙夷愤怒都完全无济于事;这乃是宇宙的定则。而妖精们对宇宙 的定则是最明白不过的…… 想到这个地方,小空舟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在旅舍旁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舱门开处,佛兰珂当先冲了出来,尖声叫道:“妮亚!妮亚!死丫头,主子叫 你,你聋了么?” 妮亚步履匆匆,从里间冲了出来,嗫嗫嚅嚅,说道:“对不住,小姐,婢子在 厨房里帮着整治晚餐,所以……”只听得啪一声响,佛兰珂结结实实赏了她一个耳 光,啐道:“姑娘问你了么,轮得到你来跟我说嘴?还不快帮我准备热水去? 真不懂我没事淌这种浑水作什么?霉透了!“一面说话,一面脚下踩得咚咚作 响,直往楼上自己的客房行去。 赛拉飞尔张口结舌:“这是怎么闹的?佛兰珂的性子怎地变成这般模样?短短 三五分钟的路程里,小空舟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佛兰珂眼见着自从食精虻消灭之后,索朗陀耶连理都不曾再理会过自己, 反倒和费妮丝雅有说有笑,醋意勃发,无可遏止;偏偏索朗陀耶和费妮丝雅一前一 后、在她之前进了小空舟,等她登舟之后。索朗陀耶与费妮丝雅、吉托并排而坐, 身边已然没有她容身的地方,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忍不住尖声说道:“你把艾诺 维交给别人就成了嘛,干嘛一直抱着不放?”索朗陀耶心想卡鲁奇累成了什么样子, 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别说他身上还带着伤,就算半点事没有,他既然与吉托在一起, 怎么说也都是山野间的异人,岂是自己能够指挥的? 淡淡地道:“回旅舍的路只这么一点点,换来换去的够多麻烦?”卡鲁奇斜了 他们两个一眼,见佛兰珂脸色不豫,心想自己若不插手的话,这两个说不定又要吵 上一场,掸了掸鼻子,说道:“我来抱我来抱,我和艾诺维师兄弟两个亲热亲热。 奶奶地,平常可难得有这种机会哩。”便要从座位上站起身子。索朗陀耶说道: “不用麻烦了,你请坐罢。带伤的战士理应受到最好的照顾,岂有反过来让你去照 顾人的?我们月首辖下,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几句话说得虽然轻描淡写,骨 子里责备的意味已是极重。佛兰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满口银牙咬了又咬,只为了 不想再惹索朗陀耶生气,强自忍耐,居然一个字也没再多说。 卡鲁奇瞄了他们两个一眼,摸了摸自己胡子,甚是无趣。自己心下嘀咕:“卡 鲁奇你这个白痴,那两个情侣吵架,跟你有什么相干了,没事夹在里头当什么炮灰? 这下子可不搞得更尴尬了些?没让那些毛鼻涕啃了卵蛋,你他妈的觉得自己对它们 不起是不是,非得再折腾折腾自己才快活?” 这小空舟只能算是中型,一共才得十二人的座位。众人说话的内容和语气,自 然全都进了驾驶员茉咪的耳朵。自照后镜中见得卡鲁奇龇牙咧嘴,脸上神色滑稽至 极,忍不住有些好笑,微微地偏过头来。朝这个正坐在驾驶座后头的青年男子低声 说道:“你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找麻烦吗?佛兰珂小姐目前的状况,有谁真应付得 了?再怎么样的好意也让她给缠歪了,闪远一点不好么?”说道这个地方,见卡鲁 奇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脸上神色古怪至极,忍不住问道:“怎么啦? 我鼻子上歇了一只毛鼻涕么?“ 卡鲁奇搔了搔头,说道:“你这女人又不是什么美女。 老子怎么突然觉得你看起来还比佛兰珂顺眼些,这可古怪至极了。“茉咪大笑 出声,说道:”那还用说?自然是你的审美观有问题了。“卡鲁奇龇了龇牙,说道 :”这倒说得是。 我打小在荒野里头,就欢喜和母熊斯混。“茉咪又是一阵大笑。 佛兰珂眼见全舟里头,竟没半个人理会自己,伤心气恼,无限委屈,短短几分 钟的路途,感觉起来竟比一个时辰还更长久。以是小空舟才一落地,便已经迫不及 待地冲了出来。狄凡夏身上带伤,不乐意跑上跑下地行动,便躺在大厅入口的长沙 发上等大家回来;听得佛兰珂乱发脾气,由不得胆颤心惊,踉踉跄跄从屋子里撞了 出来,问道:“又、又怎么了?佛兰珂小姐……唉,怎地她竟会变成这般模样?要 是让陛下知道了,这……这……”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茉咪赶过来扶住了他,说 道“好了,爸,不该你烦恼的事,想它干嘛?吉托爸爸不是说过了么?只要地封印 能够解开……” 但这几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狄凡夏益发地哀声叹气,说道:“妖精陛下 要是找不着火水晶,传承者眼看着就要没命了,还谈什么解封印?咳,咳!真是乱 七八糟,一塌糊涂。他本来对艾诺维”封印解了一半就溜“的行动反感至极,但这 几日之间与吉托等人共同行动,对老人五体投地地佩服,无形之中,心态已然大改。 说话之间,老喀尔提已经拄着紫云木法杖下了小空舟,回过头来喝道:“快些 进屋去吧,你们两个的伤口还没处理不是?有话慢慢再说——索朗陀耶,这个部份 可要麻烦你了。”索朗陀耶说道:“义不容辞。” 风妖精讨厌狭小的地方,因此赛拉飞尔仍然坐在小空舟的顶端,慢条斯理地拨 弄着竖琴。反正只要他愿意的话,就算隔着万里之遥,跟人说话也如同面对面一般, 因此吉托也不去招呼他,一行人迳自进了屋子。 索朗陀耶让人将长沙发搬到餐厅里头,将艾诺维安置在沙发之上,而后开始为 狄、卡二人疗伤——在目前这种非常状况里头,可没有谁敢让艾诺维离开自已视线 一步,更别说让他独处了,茉咪妈妈和阿喜两个又要张罗吃食,又要招呼贵宾,手 忙脚乱,不在话下。茉咪一进屋子,本来就要到厨房去帮母亲的忙,却被吉托叫住 了:“你到医生那里去一趟,替我抓一些药回来。”老人索来纸笔,一面写一面说 :“玳瑁蜗牛的壳二只,安息叶五钱,蛳蚁一钱,穴蛤的巢蜡半两,再加上阴干的 五色莓三钱,黑绒木耳—钱七。全部研成粉末,分开来包好了,再捎上一瓶蝇毒草 酒。记清楚了罢?” 茉咪越听眼睛越大。她本来以为老人要她抓药,必然和父亲、卡鲁奇的伤有关 ;但这些药陌生至极,连听都不曾听说过。魔导师虽然鲜少有人精通药理,但长年 在刀口上讨生活,跌打损伤的常识总是有的。老人见她满脸错愕,微笑说道:“我 自有我的用途,用来做什么你就不用管了。仔细些,别让任何人看到了这张药方子, 也别让人看到了你买的药。”茉咪满面狐疑,拿着药单子出门去了。 这期间索朗陀耶全神贯注,为狄、卡二人疗伤,两名受了伤的战士本来都已经 筋疲力竭,在治疗完成之前半点胃口也没有;治疗才开始没有多久便昏昏睡去,为 他们准备的吃食全原封未动地留在了桌子上头。间中只妮亚下楼来端了两盘食物上 去。脸颊上红印宛然,神态可怜兮兮。吉托看在眼里,只能叹气,忙了一个时辰多 些,索朗陀耶为狄、卡二人疗伤完毕,筋疲力竭地闭上了眼睛,他这一日之间不断 透支体力,中间虽然有费妮丝雅一大杯生命之泉加以补充,但这般全不歇息地不断 施法,到此刻实在已经支持不住了,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头,几乎连眼睛都无法睁 开。费妮丝雅便在这时候移了过来。将另一整个水球的生命之泉凑到了他的唇边, 柔声说道:“喝下这个,索朗陀耶,喝下去以后就没事了。” 索朗陀耶心下感激,将这只水球里的生命之泉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慢慢地睁 开了眼睛,谁知道才一睁眼,便见得一个小小的月精灵悬浮在空中。鼻尖几乎碰着 了自己的鼻子! 索朗陀耶吃了一惊。光之妖精自来绝少与人类亲近。就算在索摩人为他们搭建 的祭台上歇脚,通常也只能远观而已,怎么屋子里会无缘无故蹦出一个月精灵来, 还如此满怀好奇地看着自己?错愕间只听得费妮丝雅柔和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 说道:“这是贝贝妮,跟我一道来的。天色还亮时她不欢喜出来,所以一直躲在我 的头发里。” 索朗陀耶喔了一声,说道:“这倒真是不寻常。从来不问人间事的月妖精,怎 么居然也动了凡心了?” 贝贝妮皱了皱鼻子,说道:“谁说月妖精从来不问人间事的?邪王西凡顿之乱 不就是当时的月后领头平伏的吗?亏你还是个法王呢,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索朗陀耶见她分明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讲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不觉莞尔。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老喀尔提在旁说道:“索朗陀耶,你随我上楼去。难 得每一个人都躺下了,老夫有话要跟你说。” 老人的口气虽然平淡,索朗陀耶的心中却已不由自主地儿狂跳了起来。二话不 说便站起了身子。贝贝妮掠到了卡鲁奇肩头,说道:“有我在这里,包这两个一觉 睡到天亮。老先生你尽管放心便是。”费妮丝雅没再说话,只对着吉托点了点头。 很明显地,在索朗陀耶帮狄、卡二人疗伤的这一段时间里,老人已经和她们两人作 成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决议。 老人领着索朗陀耶进了自己房间,指着椅子叫他坐了,自己拄着紫云木法杖踱 到了窗口,好一会子才回过头来,说道:“你知道我单独把你叫上来,还绝不能让 其他人知道的用意么?”索朗陀耶身子不自觉地前倾,问道:“是……和上回您跟 我说过的、不死法王的事有关?” 老人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说道:“那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难道你不 曾想过:既然有我在艾诺维身边,又为什么非将那件事交待予你不可?” 索朗陀耶胸中一紧,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子,道:“是啊,那、那是为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意刹那间掠过了心头,这几个字越说声音越小。 老人瞧了他一眼,说道:“索朗陀耶啊,你当知道封印一事,关系到呼荷世界 的生死存亡。要成就这样的大事,个人的死生祸福、爱恨怨憎,甚至是道德判断, 严格说来是全都顾不得了。我上回跟你说了不死法王与月后的事,你表示可以理解, 而且颇为佩服……” 索朗陀耶越听心情越沉。胸中那不祥的暗影似乎越来越重,不由得额上隐隐地 渗出了汗珠,说道:“您,您老人家的意思……” 老人深深地瞧了他一眼,眼眸中露出了柔和与爱惜的神色,温和地说:“为了 引领传承者完成开启封印的任务,所有的喀尔提都给设计成了不死之身。但是这个 不死之身并非没有终结,而是只到这名喀尔提所守护的封印解开为止。也就是说… …”索朗陀耶胸中如遭巨杵,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不!” 老人低低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压回了椅子上头,柔和地道 :“这是喀尔提们必然的命运,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你以为长生不死是一件很好玩 的事么?活了一万八千年,我老头子已经很累很累了。只不过漫漫岁月之中,封印 的状况产生了许多的变化,不是艾诺维能够预料得到的。我老头子固然可以撒手休 息,也总希望心安一点。” 索朗陀耶心乱如麻,抓住了老人的手,阻止他再往下说,好半天才道:“有件 事弟子原本一直存疑,一直到了现在才……您,您老人家是自愿成为喀尔提的?” 吉托微微一笑,说道:“若不是我,有谁拗得动那个记忆只剩得一半的小子?” 索朗陀耶挣了一挣,说道:“这弟子就不明白了。‘预言十三’不是您作出来 的么?那又为什么……”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错,‘预言十三’确实出自我手,但是那时的我 还只懂得‘预视’,而不能明白‘天意’。”索朗陀耶只听得满头雾水,说道: “弟子不明白。 日魔法的预知功能,不就已经是在窥看天意了么?“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这样的。预言魔法中所看到的未来,其实只是一个‘必然出现的环境’; 但要如何到达那个环境,或在那环境之中要做些什么,仍然有赖于预言者的判断, 以及指引。老夫之所以被人称为大贤者,就是因为我在这上头下的工夫比别人深上 许多,而不仅止是传达我所看到的状况而己。但即使是做到这种地步,这样的预言 也只能说是克尽了人事——我曾经作过的十二条预言,全部都属于这种性质……“ 索朗陀耶微微地有些明白过来,沉吟着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是,封印,乃至 于魔王,是呼荷世界必经的浩劫,并不是人力所能避免的?”老人微微地笑了一笑, 说道:“说是‘考验’,可能来得比较恰当一点。” 索朗陀耶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这么说……封印解全之后,真的会有魔王出 现了?” 老人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说:“坦白说,我看得也不是十分清楚。之所以感觉 到不对,是因为能量全数释放开来之后所形成的‘墙’的后头,居然出现了极强大 的异质能量,强烈到连那么厚重的墙都无法完全遮掩……只不过,索朗陀耶,我们 其实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不是么?事实上封印才解了三个,负能源已经开始到处为恶 了。” 索朗陀耶沉默了半晌。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唇边扬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沉 沉地说:“……不死法王?” 老喀尔提知道自己已经将他给说服了,胸中一宽,却没显出半点神色来,只道 :“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机会难得,剩下的时间又太有限,有许多事我必须一一交 付予你。你可得听仔细了……” 这一夜长谈好生费事。一直到天色将明时分,索朗陀耶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吉 托房里走了出来,踱回自己房间里去。累过头之后精神反而绷紧到了十分,他想自 己短时间内是睡不着的了;但好歹也应该在床上躺上一躺,好好地咀嚼一下老师跟 自己说过的话。 万料不到的房门才一推开,一个人影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床边小几上的自明灯 光线柔和,照得那人一身丝缎软袍下的身躯玲珑有致,赫然竟是佛兰珂! 索朗陀耶微微一怔,才刚问了一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佛兰珂已经滑下 了床褥,蛇一般地缠住了他的颈子,含嗔带怨,眉眼间满是责怪之色,说道:“你 见到费妮丝雅,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么?厮混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索朗陀耶被她充满弹性的娇躯贴了上来,本来心神不由自主地荡了一荡;但听 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拈酸吃醋的话,突然间无趣至极,淡淡地道:“你扯到哪里 去了?”拉下她的手臂,便想将她推开。但佛兰珂如同青藤一样地缠人,才从颈子 上拉下了她的双臂,转瞬间她又抱住了自己的腰杆,扭着腰道:“你还想瞒我么? 那个水妖精才一见面,就对着你大抛媚眼,这还能安什么好心?自己以为美得不得 了,难道我就输给了她?索尔,你看看我——你最疼人家的不是么?” 索朗陀耶已经累得不堪,实在没有气力于跟她夹缠:只是内心深处始终牢牢记 得,现在的佛兰珂并不是真正的她。 而且也不是她自已愿意变成这个模样的,吐了一口长气,耐着性子说道:“好 了,佛姬,几曾有人说过你不美了?快去歇着吧。睡眠不足对皮肤不好……” 佛兰珂扭了扭身子,嗔道:“不,我要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睡。” 索朗陀耶苦笑:“不要胡闹,让人发现你在我房里过夜,这话传出去还能听么?” 佛兰珂昵声说道:“传了出去才好啊。就是要全世界知道,我是你的人… …“一面说话,手臂又已经攀到了索朗陀耶颈子之上。拉下他的头来。便吻在 唇上。 索朗陀耶觉着她柔软的双唇触着了自己,滑腻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滑了进来,紧 贴着自己的娇躯一阵一阵地发烫,情不自禁地心神一荡:“留下来过夜便又怎地? 我本来一心一意只想娶她,说不定依了她之后,她整个人会宁定许多,那便反而好 了……”才刚刚想到这个地方,蓦然间觉得脑后一片骚乱,显然是佛兰珂在抚弄自 己的头发。但是……等一等,如果只是在抚弄头发,她的手势也未免太奇怪了!太 集中,太轻柔,太… … 蓦然间了解到,佛兰珂是在设法解下自己系在发间的护命绦,索朗陀耶当场出 了一身冷汗,反过手来慢慢地掰下了她的手臂,在她颈项上来回亲吻,低声笑道: “小傻瓜,头发有什么好玩的?试试别的地方不好么?”佛兰珂骨软筋麻,昵声说 道:“人家……就是喜欢……你的头发嘛,全解了开来……不好吗?”索朗陀耶低 笑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右手一抬,将护命绦摘了下来,。顺手往床上一 丢。但他手法快极,一转一抛之间,丢到床上的其实是安放在口袋中的手帕,护命 绦还牢牢地握在手中,但佛兰珂只感受到了他抛掷的动作,并不曾回过头去仔细端 详,哪里知道他这一下偷天换日,只不过是在欺瞒自己的耳目? 当时吃吃娇笑,长长的指甲在索朗陀耶颈背上越掐越深。 索朗陀耶一面上下其手,一面笑得邪气,说道:“激动成这般模样,你想把我 撕了么?”佛兰珂喘息轻细,娇靥上一片火红,突然间张开小嘴咬在他肩膀上头, 说道:“撕了你,咬死你,一片一片地吃了你!让咱们两个融合为一…… 眷顾着我的,也会跟着眷顾于你,那不是很好么?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介 入你我之间了……“她越咬越重,突然间啊了一声,整个人朝后一仰,嘴角微微地 带出了一痕血丝。 原来她的施力超出了护命绦默然承受的范围,这项防身至宝本能地反弹了。 佛兰珂又惊又怒,按着自己的嘴唇,失声说道:“你、你骗我?护命绦根本还 在你的身上——你为什么要骗我?” 索朗陀耶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瞧着她,眼眸深处的悲哀与疲倦使得他刹 那间宛似苍老了好几岁。佛兰珂尖声说道:“不要那样看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是你自己不好,好端端突然对人家用起心机来,否则也不会——啊,我知道了,是 不是费妮丝雅对你说了些什么?那种专门诱拐男人的狐媚子,你宁可相信她而不相 信我么?索尔……” 索朗陀耶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佛姬,我又没有说些什么,你别硬把些罪 名往人家身上栽。”佛兰珂叫道:“还说没有?还说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你作什 么一心一意护着她,还和她联手起来算计我?我,我不饶她,决计不能饶她! 我去撕了她那魅惑人的脸蛋,瞧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一面说,一面朝着门口冲去。 索朗陀耶修养再好,到这时也已经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掼在床上, 喝道:“够了没有?你还要怎么样胡闹?也不自己思量思量,是人家水妖精王的对 手么?”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只枕头劈面飞来,紧接着是床边的自明灯,以及小几 上的花瓶。花瓶虽然因为地毯厚重而不曾跌碎,照明灯却在墙壁上撞了个稀里哗啦。 佛兰珂又哭又叫,喊道:“我撒泼,我胡闹,我就知道你心里头只剩下了那个紫眼 睛的小妖精!那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找她去吧……”索朗陀耶忍无可忍掉转身子, 便朝门口行去。 佛兰珂眼见他居然真的要将自己撇下,又急又慌,五脏俱焚,所有的狂爱深怨, 刹那间只化作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念头:“与其将他让给了别人,不如大家一齐死了 干净!”顺手拾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狂叫一声,便朝索朗陀耶背心疾刺而下! -------- 玄幻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