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春雷 索朗陀耶是何等样人,只听得身后风声响动,已经旋风一般地掉转了身子, 闪电般扣住了佛兰珂猛力刺下的手腕,喝道:“佛姬,你疯了?”佛兰珂又哭又 叫,喊道:“我是疯了,我是疯了!与其将你让给别人,我真宁可自己立时疯了 ,死了,瞎了而且聋了!你嫌我碍事是么?嫌我碍事你就干脆将我杀了……”她 死命挣扎,竟是要将那水果刀转过头来对付自己。 索朗陀耶眼见她如疯似狂,情绪彻底失控之下,手臂上不时显露出来的无量 虚又开始殷殷地发出蓝光,显然负能源又已经开始聚拢,一时间手足无措:“这 种情况底下要怎么对她施展镇魂魔法?可是不施展魔法,怎么才能教她安静下来? 难道居然施重手将她打晕?打晕她固然不是难事,问题是等她醒来之后如何是好? 怕不闹得天翻地覆?”迟疑了三五秒钟,佛兰珂越闹越凶,全没个罢手的迹象, 心想要是自己稍有闪失,真让她受了什么伤害,那可是生平大恨。好歹先让她安 静下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便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开了。一篷淡绿色颜色的烟雾全无征兆地飘了进来?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里头,佛兰珂激烈的挣扎突然减缓,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在刹 那问让人给抽空了一样,索朗陀耶清楚看见她湛蓝的瞳孔突然间放大。美丽的脸 庞上满是茫然之后的柔和,简直好像她连自己这一刻间在做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一般。 然后她就软绵绵地晕倒在索朗陀耶的怀里了。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索朗陀耶才算是稍稍地吐了一口气出来。虽然绷得死紧 的情绪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放松,他看向门口的眸光却是感激而温暖的:“老师, 谢谢。”他筋疲力竭地说:“大概不需要问您是怎么知道要赶来救我的了。不过, 您用的这是什么药啊? 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吉托打门口走了进来,顺手将房门带上,淡淡地道:“你还得谢谢茉咪。药 材村子里不齐全,亏她驾着小空舟多跑了一两个地方,还幸亏赶上了——放心罢, 这种‘仙人睡’没有什么副作用,最多只是醒来的时候渴得厉害。如果她吸进去 的份量够多的话,这该够她睡上一天一夜的了。” 索朗陀耶又吐了一口长气,无声地将她放置在床褥上头,怔怔地在床沿坐了 下来。看着她姣美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睡脸,他英俊的脸庞突然间一 阵扭曲,哑声说道:“老师……” 吉托点了点头,说道:“一切只有等地封印解开之后再说了。你目前再怎么 着急也没有用处……除非你想使用预言魔法?” 索朗陀耶身子震动了一下,双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好一会子之后他才慢慢 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有取得‘贤者’尊衔的大祭司才有资格研修预言魔法, 这您又不是不清楚。除此之外即使是贵为法王……在日的能量还未释放开来的现 在,我能够预视到的未来,最多没有办法超过七天。在这种情况底下看到的未来, 产生变动的可能性太大了。与其受到片面图像的误导,我——宁可相信自己的努 力。”老人眼底微微地露出了一点笑意,说道:“这是经验之谈吧,索朗陀耶?” 索朗陀耶给了老人一个白眼,意思是“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转过头 去瞧着佛兰珂,下巴不自觉地越绷越紧。其实他之所以不用预言魔法窥看未来, 除了方才说过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他宁死也不肯出口的理由——恐惧。 即使他半个字也不肯出口,老人自然是明白的。万一预视的结果,是地封印 纵使解开了她救不回佛兰珂,这教他如何还能有勇气行动下去?虽然说佛兰珂的 个性现在已变得如此不堪,但她到底是他一直爱恋的女孩子啊……才刚刚想到这 个地方,索朗陀耶慢慢地转过头来,迟疑着道:“老师… …“ “嗯?” “我,我一直想不明白,她……究竟为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沉沉地 说。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捏得死紧:“您知道,我一直以为地爱的人是艾诺维。为 什么魔变之后,她却……”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千丝万缕的想法刹那间自他脑 中飞掠而过,虽然,究竟要告诉索朗陀耶一些什么,他老早老早就已经有了腹稿 了,即使明明知道实话有多伤人,但为了这对年轻人长远的感情着想,他事实上 是没有可能隐瞒索朗陀耶什么。就算真的救不回佛兰珂,也不应该让她的一片真 情冤沉海底。更何况,无论有多么苦涩,但以“生命”的成长来说,索朗陀耶有 权知道一切,也应该知道一切。 “你错了,索朗陀耶。”老喀尔提慢慢地说:“她爱的人是你。自始至终只 是你。” 老人一大串话说完之后,索朗陀耶石像一样地怔在当地动弹不得。老人轻轻 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道:“卡鲁奇他们该醒过来了。我下楼瞧瞧去。”也不等 索朗陀耶回答,他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 楼梯才走了一半,便听到卡鲁奇粗声粗气、在那鬼吼鬼叫:“喂喂,会痛嗳! 你他妈的想把老子的皮剥下来啊?我操……”啪的一声轻响,茉咪在他脸上轻轻 地打了一下,叱道:“安静一点,又不是三岁娃娃!昨天那个勇士到哪里去了? 谁让你自己昨天治伤的时候,居然不晓得要把衣服脱下来的?这下子可好,全让 血迹给粘住了!会痛?你以为我剥得很轻松吗?乖一点。换好了绷带,我拿时果 汁云母布丁给你吃。”卡鲁奇龇牙咧嘴,居然没再说话。 老人眼睛里微微地露出了一点笑意,蓦然间百感交集:“可不容易,居然有 人制得住这小子!这孩子从小际遇坎苛,被我收留的时候,几乎已经跟半匹野狼 相似。虽然好不容易才让他接受了我,他可还是一副随时要和我干架的样子… …哎,哎,比起我这个长得跟土拔鼠一样的老头儿来,女人的魅力还是大得 多啊……“眼里瞧着茉咪为卡鲁奇上药包札,肚子里盘算不已:”地封印解开之 后,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小子。人情世故半些不懂,叫他往后怎么过日子? 等我稍晚把魔导书交付给他,就算是把他跟艾诺维绊在一起了,可是……我瞧这 姑娘是个识大体的。有她在场,师兄弟两个或者还不致于闹得太僵。问题是非亲 非故,萍水相逢,这个……“ 正在沉吟之际,一个中气还不大怎么足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说道:“老 师傅,小人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不知可使得么?”说话的是狄凡夏。 老人点了点头,问道:“是跟魔法有关的事?”狄凡夏说道:“是。小人大 半辈子都在修习咒文,有用的没用的记了一脑门子,甚至连不该我学的也想法子 学了一大堆,挣得的薪水几乎都送到了魔法商店与魔法教师那儿去了,若不是我 老婆纵容我,开了间小店贴补家用,只怕连吃饭都有问题。可是,可是到了这把 年纪。小人还只是个魔导师,学过的东西怎么使唤就是没法子顺手。”老人微微 地笑了一笑,说道:“在昨天的战斗之中,你还没发现自己的缺陷么?狄凡夏啊, 你的问题就出在太专注、太执着了。你必须了解,咒文并不是单独的个体,彼此 之间还可以有纵向的、横向的甚至是跳跃的连结。大约是天性太拘谨了罢?以致 学东西只能收而不能放。一千滴水分了开来。再怎么样也只能是一千滴水,但如 果让它们融合在一起,一大桶水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狄凡夏越听眼睛越大。这理论他虽然闻所未闻。但老人对他的指点犹在耳际, 不但使用方法他从来不曾想过,使用之后的效果更是他想像力所不能及,愕了两 秒钟之后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地去,叩头如捣蒜,说道:“求您老人家收小人做个 弟子吧!如果您老人家不要弟子,让小人当个随从也成。可怜小人磕磕碰碰了大 半辈子,到这把年纪才终于得遇明师,真真那么多的工夫都白花了! 小人的妻子女儿跟着小人吃了这么些年的苦,小人着实是对她们不住。求您 老人家发发慈悲,成全了小人这点心愿。小人……“说到最后悲从中来,忍不住 伏在地上大哭出声。 茉咪眼眶发红,在狄凡夏身侧跪了下来,说道:“爸,好了,怎么好端端说 起这些话来?妈和姊姊们还有我,几曾觉得日子难过了?姊姊们嫁得不错,我也 已经开始工作挣钱了,你其实也该好好享点福,犯不着再这样辛苦,”狄凡夏只 是摇头,揉着鼻子道:“你不懂,你不懂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其实茉咪岂会不明白父亲的心事?父亲是标准的魔法呆子,已经到了嗜咒文 成癖的地步,却是自始至终没有法子更上一层楼;无论妻子儿女如何地支持谅解, 心里头总是过意不去。若是放走了眼前这样的一位明师,当真是死都不能暝目。 在这种状况底下,茉咪就算对着天地诸神起誓,说她们娘儿压根儿不在乎粗茶淡 饭的日子,也依然一点用处没有。 心念电转之间,也朝着吉托磕下头去,说道:“茉咪知道这太为难您老人家 了,可是、可是,就算您老人家不收弟子也不要随从,能不能麻烦您老人家,还 停留在这里的几天里头,好歹、好歹成全一下我爸的心愿?” 老人眼睑微微下垂,仿佛还在思索这件事的整体状况,突然间卡鲁奇的声音 插了进来:“还住在山里的时候,你不是一天到晚觉得日子无聊、没事干的吗? 反正艾诺维还躺在那里挺尸,闲着也是闲着;动动嘴皮子,又不花你什么气力?” 老人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做菜好吃,这般容易就把你收买了吗?”卡鲁奇 龇着牙道:“我这辈子可从没吃过果汗云母布丁,还不想它长翅膀飞了。”茉咪 忍不住笑道:“我还会做金酪小莓蛋糕,蓁果核桃派,月茸姜汁松饼呢。”她不 知道卡鲁奇自小在山林间长大,除了吉托之外,几乎不与任何人住还,根本连一 个朋友也没有。但昨日与狄凡夏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祸福与共,无形中已经产 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同袍之爱。见狄凡夏哀求得如此焦切,忍不住便 要替他说几句话。 老人斜了卡鲁奇一眼,转向了狄凡夏,说道:“你起来吧。也别说什么弟子 随从的。昨天那一场大混乱里,好端端地将你们给牵扯了进来,说来我老头子还 欠了你一个人情呢。”狄凡夏喜心翻倒,忍不住又磕了两个头,说道:“小人资 质迟钝。如果学得不好,还请您老人家重重责罚。”吉托微笑道:“你资质没什 么地方不好啊。那许多艰深的咒文长久不用,居然都记得一字不差,基础可以说 是打得很厚实了。差只差在应用而已。”狄凡夏又磕了两个响头,这才站起身子, 喜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卡鲁奇甚是得意,朝着茉咪抬了抬下巴作了一个 胜利的手势。 往后的一天半里,可以说是过得平静无波。索朗陀耶虽然心情沉重至极,但 他沉厚自制,身旁诸人半点不受波及。 只是本能地知道不要惹他比较好而已。这期间吉托又在佛兰珂口鼻之间洒了 一点仙人睡,因此这姑娘睡得极沉,没能再惹半点事端。塔莫伊、霍尔拿两个自 觉护卫不周,恒然丧气。反倒是卡鲁奇,自从吉托和他辟室密谈一番之后,便十 分的神采飞扬。他所受的内伤已经让索朗陀耶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外伤虽然 一时不得见好,但那不过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没事便和茉咪斗嘴吵架, 十分的自得其乐。 最最平静的,反倒是那位妖精王,赛拉飞尔且不去说。 至爱的人生命垂危,费妮丝雅却没露出半丝焦心苦痛的模样,只是安安静静 地陪在艾诺维身侧,不时以一种温柔得深不见底的神情凝视着他…… 到得第三日的中午,吉托虽然依然不动声色,索朗陀耶却开始有些沉不住气 了。一顿中饭吃得神思不属,每隔几分钟便忍不住拾起眼睛,朝外头张望一回。 费妮丝雅微微一笑,说道:“别担心,没事的。妖精已经找到了火水晶,就快回 来了。” 索朗陀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事既已让人看破,他也不会饰词隐瞒;嘴角微 微浮出了一点笑意,说道:“妖精的事,果然只有妖精知道。”一句话还没有说 完,外头电光一闪,紧接着霹雳一声,火妖精王那娇小的身子,已然自半空中跃 了下来。 索朗陀耶喜动颜色,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子;便连费妮丝雅也难掩内心的激 动,低下头去亲了亲艾诺维的额头。妖精风一般地卷进了屋里,嚷道:“没事了 没事了,火水晶找到了!你一定担心得了不得唷,费姬?老师,来,快点,帮他 戴上。” 吉托伸手接过那颗光耀夺目、火妖精们费尽辛苦才自地底取得的火水晶,一 时并不忙着为艾诺维安上,反倒意味深长地瞧了费妮丝雅一眼。 水妖精王抬起了她那一对无比深邃的美目,以一种浩瀚如大海的平静与哀愁 看向吉托,仿佛要把这人的一切全都收入心湖的深处。好半晌之后她才袅袅婷婷 地站起了身子,轻轻地说:“那么我告辞了,在他醒来之前。老师……” 吉托微微地笑了,笑容里满是“我知道你明白”的感动,以及心安。没再说 多什么,他只慢慢地点了点头。 深深地垂下了眼睑,费妮丝雅走向前来,在老人脸颊两侧各亲了一记,而后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狄凡夏、霍尔拿几个只瞧得一头雾水,心下嘀咕:“妖精的脑筋里头到底都 在想些什么,可真是令人难以索解。” 嘀咕归嘀咕,眼睛可情不自禁、全放到了艾诺维身上。果然火水晶一镶回艾 诺维的额饰之上,这少年眼睑微动,便即是慢地睁开了眼睛。只不过逼毒一事几 乎已耗尽了他全部的能量,而火水晶离开他的时间又实在太久,所以还需要一点 时间才能够恢复正常;老人当即将他抱上了自己房间里去,宣布明天才会继续他 们的旅程。上楼之前他瞧了娃蒂一眼,微笑道:“下到地心去了一趟,你的精神 反倒比前两天更好了。 不需要休息了罢?赛拉飞尔已经在屋顶上唱了两天的情歌了呢。“娃蒂灿然 而笑,说道:”我知道的。他唱的那些歌,我在地心里也一直听见。“ 老人深邃的眼睛里发出了明亮的神采,却没有再说什么,抱着艾诺维朝自进 自己房里去了。 除了索朗陀耶之外,这番对话只听得屋子里每个人都迷失在矩阵龙卷里头, 摸不着南北东西。不都说妖精是最专情的么?怎地火妖精王却在全无征兆的状况 之下,突然间转移了恋爱的对象? 娃蒂自然压根儿也不会去理会别人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来到了屋外,她抬 起头来看向屋顶上的赛拉飞尔,露出了比蜂蜜更甜美、比流水更温柔的笑容,而 后缓缓地张开了双臂。赛拉飞尔二话不说地飞了下来,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我们上天去吧,赛拉飞尔。”娃蒂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浮出了一丝异常深 邃的笑意来:“前些天的夜里你从我身上学到了火焰的美丽与激烈,现在该我从 你这儿学习风的自由和宽广了。好久好久以前,我便已经好奇着,与白云一道玩 儿是什么滋味了。嗯?我们上天去吧?”赛拉飞尔微笑着亲了亲她,二话不说地 抱起了她娇小的身子,便即展翅朝高广的云天飞去。 妖精本是能量的聚合体,连身上的衣物都不例外首饰珠宝或者又另当别论。 到底妖精们是几时开始为自己加上衣服的,史上已经远不可考了;但想必是在他 们和索摩人互动之后,慢慢学来的罢?因而要想去除衣物,怎么说也只是一念之 间。清冷的高空之上自然绝无人迹,连飞鸟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他们的缱绻甜美、温暖而纾徐。不同于前两天夜里的激烈与急切,今天的情 况是由赛拉飞尔来主导的。在初时那相互印证彼此相属的焦切与狂喜过去了之后, 他以一种自在的安然、不疾不徐地探索着恋人的全部,同时也教导她用这样的方 法来探索自己。他们那凝定结晶而成的肉身本来就是美的极至,他的身体优雅、 修长而结实,她的身体玲珑、丰润而饱满;两个人都同样的敏感,同样的奔放, 同样的全心付出、彻底回应。 “风,”娃蒂轻轻地喘息着,在一波一波愉悦的热潮自体内深处层层涌出之 时,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我听到风在我的体内歌唱。淡蓝色的,透明的,没 有、没有边际…… 啊,啊,赛拉飞尔,光与热的传达原来可以这样的没有止境么?我还以为、 以为自己有多了解火焰,却不知道由于执着于火焰,我就一直将它给限制住了… …“ “是的,娃蒂,”赛拉飞尔的声音虽然因激情而暗哑,却同样地充满了惊喜 和不可置信:“前两天我便已经感觉到了,但却不像现在这样清晰。我从不知道 大气也可以如此明亮,如此激烈,如此炽热……它们是同时存在的!所有的能量 都是同时存在而且相互包容的啊!娃蒂,娃蒂……”他拼死命地拥紧了她,强烈 地感觉到炽烈得焚尽了他每一个细胞的愉悦汇集成一股巨大的光流,将他整个人 往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不断地卷了过去。一个无比宽广的世界,一种无比深邃的 存在。辽阔到了极点却也基本到了极点,单纯到包容了所有的一切。 单纯到令他怀疑:何以会将自己蒙蔽了如是之久。 那是“执着”所形成的薄膜终于穿透,“狭隘”所形成的限制终于倒塌,而 “形体”所造成的、个体的假象,终于在爱的浑融与交流之中得到了澄清,还原 成本来。 一通百通。受到局限的,又何止是风与火的能量而已? 水地日月,乃至于虚空之力,原本原本,就都没有什么不同啊。 “啊,天,天啊!”娃蒂喜极而泣,在赛拉飞尔怀中痉挛着狂喊出声:“融 化了!破裂与重生——我从来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的呼喊几乎是在同时便让赛拉飞尔缠绵的亲吻给封住了。仿 佛是要藉此印证狂喜的真实,也仿佛是要藉此留住那难以言说的欢悦,他的亲吻 细致而徘徊,极尽温柔地在娃蒂娇艳欲滴的樱唇上留连不去、而后移到她圆润的 下巴,纤细的颈项…… 娃蒂幸福地笑了。那惊心动魄的融合之感依然鲜明至极,鲜明到仿佛赛拉飞 尔的每一个轻吻都印在自己的心上。她略略地偏过头去,以同样的柔情蜜意亲吻 着他,而后她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地凝视着他,微微地笑了起来:“你眼睛的 颜色变了呢,赛拉飞尔。”她说:“你自己注意到了么,本来是深蓝色的·现在 却成了深紫。漂亮是很漂亮了,可是。”她轻轻地划了划他的眉毛,深思地道: “这恐怕才只是变化的开始罢?” 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就表示,她自己也感觉到什么了。赛拉飞尔凑过脸来 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尖,微笑着说道:“你眼睛的颜色没什么改变,头发却已经在 赤红里带出了金光。可是娃蒂,我恐伯自己还是有一点执着的。即使明明知道, 在破除了能量的疆界之后,所谓形貌,大约只能是一个过程、一种过渡,可我还 是想记下全部的你,每一种变貌的你。”娃蒂嫣然而笑,二话不说地钻进了他的 怀里,无限缠绵地亲吻着他的胸膛,好半晌才说道:“那么你这些日子可千万莫 要离开我的身边。你知道,人家也不想错过你的任何变化呢!” 赛拉飞尔紧紧地拥住了她,好半晌才说道:“封印的事呢?你是打算帮艾诺 维帮到底了?”娃蒂笑了起来,满头金红色的短发朝后一甩,说道:“这件事既 然是天意,咱们就顺应到底罢。再说我喜欢艾诺维,也喜欢费姬。”赛拉飞尔没 再说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行人便搭着由茉咪驾驶的小空舟朝望海城出发——只除 了娃蒂和赛拉飞尔。对这两个都能够瞬间移动的妖精王来说,搭乘交通工具实在 是太折腾了,因此只说了三天后在土隆平台会合。 对于娃蒂的转变,艾诺维除了眉眼间露出了一点困惑的神色之外,反倒有着 如释重负的感觉,也因此那祝福的笑容是诚心诚意的。人走了之后娃蒂心有所感, 朝赛拉飞尔说道:“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费姬当初不肯让佛兰珂留下来跟 我们在一起了。她比谁都明白艾诺维的性子。地封印都还没解开呢,他只不过是 稍稍平衡了过来而已,就已经除了费姬之外、没什么情绪跟别的女人谈恋爱了, 要等到地封印解开,那还了得!要真的把佛兰珂留了下来,真不能想像那个后果! 那不成了我害了她么?” 望海城面对着小环海,是坦多玛王国西北角的第一大港,也是空浮舟的重要 转换站。地封印位于神代的地妖精圣地——土隆平台上头;从望海城到德城这一 段路虽然有空浮舟可搭,但再往下便非靠小空舟不可了。这段旅程说长不长,说 短不短,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得花上三天的时间。 小空舟是由火魔法来操纵的。虽然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良,使其功率到达最 高的限度,以便作长途的飞行;但既然由人来操作,事实上是每隔三个钟头就一 定要休息一段时间。由狄凡夏所住的村子到望海城,直线飞行就得花上六个时辰 了,再加上休息的时间,一行人是在晚上八点过后才到了望海城的。由于时间已 经晚了,便决定先行打尖过夜。茉咪将小空舟停在转运站的停机坪上,一行人也 懒得多跑,便直接投宿在空塔内设的旅舍里头。 由于艾诺维、吉托几人形貌特异,又带了个昏迷不醒的佛兰珂,要想完全避 开其他旅人的的眼目,严格说来并不是一桩很容易的事情;若想多方遮掩,只怕 反而惹人疑窦。索朗陀耶因此干脆豁出去了,亮出自己月首法王的身份,要求管 理人员给予方便。一干旅者见得这么一大票人里头好几个遮头盖脸的,行迹诡异 ;却是几名空塔的术者在旁相陪,显然是有头有脸却不欲人知的重要人物,虽然 好奇,但至多不过远远地瞄上几眼轻了,可没有谁敢过来罗嗦。更何况这些时日 以来,搭乘空浮舟的旅客里头,多了许多的地妖——显而易见,全是要赶到千龙 窟去的。比起那些藏头露尾的旅客,他们可是引人注目得多了。 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个瘦瘦高高、貌不惊人的旅人,在大厅里头正在办 理登舟手续,却要赶搭夜间行驶的空浮舟前往坞城。索朗陀耶几人就算见着了他, 也没有可能认出他真实的身份,但他对索朗陀耶一行人个个熟悉至极,虽只远远 地瞧见了塔莫伊、霍尔拿几个,迅速地点了一下人头,便已明白究竟:“艾诺维 到底是让他们给救回来了,这会儿八成是要去解地封印。他妈的,功亏一篑,当 真是可惜至极!” 这瘦高汉子自然便是亚拜罗尼。他凭藉着一方风毯赶路,速度自然远远地及 不上小空舟;以是索朗陀耶一行人虽然为了等待火水晶,在村子里耽搁了三天, 两帮人马却还是在相去不多的时间里来到了望海城。虽说是擦身而过,但亚拜罗 尼一心一意、全系在幸运角可能的变故之上,浑没精神多生事端;而且他心知肚 明:经过了数天前的危机之后,索朗陀耶一行人必然提高警觉到了十分,再没有 可能重施故技的了。 几日来全力赶路的结果,使得亚拜罗尼一上了空浮舟便呼呼大睡。抵达坞城 时正是清晨七点。驻守坞城的使徒本来是明吉奈。明吉奈既已殉职,便由她的副 史薇丽尔代替了她的职位。亚拜罗尼找到了薇丽尔,旁敲侧击,对方初时全没起 半点疑心·似乎并不觉得总部会有任何差池,多听了几句之后才觉得不对,问道 :“十二哥,您是怎么了?大哥的吩咐,我们一向只有遵从的。组织里头的事, 你们做正使的,不一向比我们清楚得多么,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亚拜罗尼只迟疑了一会子,便即当机立断:“薇丽尔的性子还算是直爽的, 也所以和果卓一直不亲。如若无人相助,我就算一个人赶回总部去了,也未必弄 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休说此时此刻,弄不弄得到一艘光艇都有问题 了。怕她出卖我么?嘿,不冒上一点子险,怎么成得了大事?”说道:“我疑心 果卓叛变了。”双目炯炯,没一刻离开过薇丽尔的脸。 薇丽尔失声道:“什……十二哥,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亚拜罗尼摇了摇头,很快地将他那日与果卓的对话说了一遍,说道“你想想 看我的怀疑有没有道理?大哥那么执着于祖师遗训的人,怎会好端端突然变了主 意,却连话都不肯当面跟我说一声?薇丽尔,我需要你的帮助。借我一艘光艇, 我要尽快赶回幸运角去!” 薇丽尔有些迟疑,说道:“这,这……要是事情其实不是这样呢?那笑话可 不闹大了?”亚拜罗尼哼了一声。说道:“要闹笑话也是我在闹,连累不了你的。” 目光灼灼地盯着薇丽尔直瞧,眼底充满了焦灼之色。 薇丽尔胸口一热,毅然地咬了咬下唇,说道“好,我帮你!我随你一起到幸 运角去!” 亚拜罗尼本来虽然动过要请她相帮的心思,但自己尚未开口,薇丽尔自动请 缨,心中虽然欢喜,却也不免犯了疑心,说道:“你要随我到幸运角去?薇丽尔,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薇丽尔说道:“谁跟你开玩笑了?组织里的事,可不会只 有你一个人有责任罢?要正大光明的回总部是一回事,要想偷偷摸摸地溜回去可 是另一回事。你难道不需要帮手的么?” 亚拜罗尼略一迟疑,心想要真连这么一位向来和果卓没有联系的副使都采取 了和大哥对立的立场,那就算是使徒十三气数已尽,他亚拜罗尼也就没什么可说 的了。当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到得总部之后我未必顾得了你,可 得自己小心。”薇丽尔微微一笑,说道:“十二哥这话不是瞧我不起么,怎么说 我也是个副使呀?” 事情既然有了决定,他两个再不耽搁,立时驾着光艇朝幸运角赶去。光艇和 琉璃镜一样是使徒中人独立于索摩世界之外的工具:小空舟最高的时速只有三百 公里,光艇却可达到八百。不过它的体积比小空舟要小得多,最多只能乘载到四 个人。 使徒十三的总部在幸运角西南端的亚迪城。整个幸运角号称是衣吉贝利王国 的经济特区,但其实发展到后来已经成了个龙蛇混杂的走私天堂。而交易最频繁 者又以亚迪城为最。由于这个地区的交通远远地隔离在呼荷世界的交通主网—— 由六条空浮舟路线织成的大六芒星之外,许多在内陆文明地区受到禁止的活动与 商业行为在这个地方蓬勃发展,小空舟与船只的来往极度频繁;只要你出得起价 钱,不止是各种各样的海味山珍都能买到,便连人命也不希奇。二十四小时灯火 通明,是个城开不夜的销金窟。 越是这样声色犬马的处所,越容易掩人耳目。使徒十三的总部深埋地下,但 它的上方建筑便是亚迪城最大的赌场之一——金山赌场。五湖四海的豪客、赚饱 了薪金的水手、大捞了一票的投机商人,哪个不想来试试手气、找找乐子?什么 样的人进到了这个地方,都不会有人怀疑。 亚拜罗尼和薇丽尔两个当然不会白痴到开着光艇来到总部的门口,而是将它 远远地停在城郊的隐蔽处,再用结界护了起来。经过精密的变装之后他们两人来 到了金山赌场,四处溜达、打探消息。赌场中本来总有几名苏特里在巡场,同时 也接纳知道门户的客户,接下杀人的委托。由于使徒中人个个熟谙易容魔法,外 出执行任务时变装容易,留在老巢时反倒没有动这种手脚的必要;对亚拜罗尼两 人来说,哪个是哪个,真是一目了然。可是这回眼睛所见的苏特里,居然没半个 是固定驻守总部的人,反倒一个一个全换成了果卓的手下! 亚拜罗尼心脏往下直沉:“事情越来越不妙了!看这个模样,果卓竟是已经 掌控了大局。大哥究竟是怎么样了?可别真遭了毒手才好!” 本来赌场两边侧里各有一道暗门,直通底下的总部,无论是正使副使都配有 专有的钥匙,可以配合咒文启动门户。 但眼下他们两人都没有法子确定,钥匙是不是换过了,更加的不能确定,教 宗的安危究竟如何。整整观察了一天一夜,才终于设法将一名苏特里拐到偏僻之 地,同时下手做翻了他,藉由扼魂魔法催他吐露消息。但苏特里在使徒十三里头 位阶最低,所知自然最为有限;问来问去,也只知道教宗庞该突然间卧病在床, 看来竟是“潮逆”的现象产生了。 所谓潮逆现象,其实前文多少已经述及:使徒们所修行的终极咒文本来便是 不完全品,副作用因此甚多;积累到某个程度,术者本身的生命力不再能与这些 能量相抗衡时,这些能量便会因为失控而反噬自身。历来使徒若非死在执行任务 途中,便是由于潮逆现象而死,几乎没有例外。教宗庞该已届八十三岁高龄,历 代使徒中少有如此长寿的;就算爆发了潮逆现象,其实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薇丽 尔不免有些迟疑,说道:“大哥如果真的是因为潮逆现象而卧床,咱们的行事岂 不是太莽撞了?在这种情况底下,二哥就算替他发号施令,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亚拜罗尼略略地沉吟了一会儿,摇头说道:“还是不对。如果只是大哥卧病 了那么简单,果卓根本没有必要隐瞒,更没有必要替换总部的人手。咱们的规矩 你也很清楚,大哥去后,接替教宗的未必是使徒之二。如果我料得不差,果卓这 个时候,正在本门印玺上头费尽心思哩。”说到这个地方,他坚毅地拾起眼来, 瞧向金山赌场的大门,说道:“不能再等了!大哥现在的处境必然危如累卵—— 咱们试试看。这钥匙应该还用得。” 薇丽尔有些担心,说道:“你真的这般想么?要是打草惊蛇,岂不枉费了这 一日夜间耗费的心血?”亚拜罗尼说道:“这钥匙可不是普通工匠打造的,咒文 也不是随便编成的,一时之间要想更换,哪有这等容易?我若不是想确知大哥的 安危,也不会妨碍到现在……”拍了拍薇丽尔的肩膀,说道:“这两天来辛苦你 了。如果你还愿意相助的话,便请你在西侧入口等我。”薇丽尔失声道:“你要 自己下到总部去么?那可不成!大哥须不是你一个人的大哥!同样是使徒中人, 你以为我是包在棉被里头长大的么?” 亚拜罗尼瞧了她一眼。她本来端丽的脸孔虽然让易容术给遮掩得半些也瞧不 出了,但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了澄澈坦白、刚毅不挠之意,也不知为 了什么,胸口突然间一阵发烫,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走吧。”举步朝前行去, 竟没再瞧她一眼。 时间已将近傍晚,正是赌场里最为冷清的时节。但亚拜罗尼对赌场里的一切 设施熟悉至极——事实上升任正使的考试里头,有一桩便是易容之后,设法摸进 总部里去。因此没花什么气力便来到入口的暗门所在。而后,和他原先所料一样, 轻轻易易地便将暗门给打了开来,风一般溜了进去。而后他做了一件薇丽尔绝没 料到的事:他立时除掉了所有的易容,回复了本来的面目。 薇丽尔吃了一惊,但立时恍然大悟:“高招!二哥就算叛变了,但大局还未 确定,不可能所有的人也都跟着叛变。 既然已经顺利溜进来了,恢复本来面目,反而不会引起冲突。“二话不说, 也跟着除去了易容。亚拜罗尼瞧了她一眼,眼眸中流露出赞赏之色,紧紧将她的 手握了一下,便即开步朝前走去。 要知道“使徒十三”其实是一个采取精英政策的组织,总人数不过是一百五 十六人,绝大多数分布在各王国里。所以虽在亚迪城的总部,除了庞该和果卓之 外,一共也只有九名苏特里。这九名苏特里分成日夜三班,分别照看着赌场与总 部。如今巡视赌场的苏特里虽说换成了果卓的人,下到总部一看,偶然碰到的两 三张面孔,却果然都还是庞该的手下。见到亚拜罗尼,虽然觉得惊讶,可也没半 点敌意,只问他怎么突然间赶回来了。亚拜罗尼笑得淡漠,只说他回来和果卓商 量事情,居然没半个人加以怀疑。至于负责清扫跑腿的仆人丫头,见了他只能点 头为礼,哪里敢多问一句? 来到回廊转角无人之处,薇丽尔忍不住低声问道:“我看事情不大妙哩。刚 才那几人可都是大哥的手下。难道二哥当真瞒得这般紧。竟没半个人怀疑了他?” 亚拜罗尼抿紧了嘴角,朝前方抬了抬下巴说道:“大哥的房间就在前头。果卓究 竟施了什么花招,立刻就见分晓了。”又转过一个角落,只见寝居门口两名苏特 里同时朝这个方向亮出了风火枪,喝道:“教宗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的,快 快退下!”亚拜罗尼脚下停也不停,说道:“你们不认我十二哥么?大哥有气力 吩咐你们挡驾,自然就有气力接见我。还不快让开了!”话都没有说完,两枚毒 针已从袖子底下飞了出去。那两名苏特里奉命守门,本来其实不过是作作样子, 哪想得到真会有人动手闯关?使徒中人本来就都以暗见长,只这么一个疏神,立 时两个都软倒在地。 亚拜罗尼更不迟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房门打开,叫道:“大哥!”才住 前跨出了一步,微微地噫了一声,身子朝后一仰;随即牙关一咬,再度往前冲了 出去。原来他方才往前一冲,已然察觉到入口处密密地布下了一层风魔法中的 “跳珠网”。这跳珠网是以细如游丝的风能量凝聚而成,轻柔到几乎无法察觉, 因此示警的功能极强,就如同人家屋檐下挂着的防盗铃一般;不同的是此网以魔 法布成,与施术者心意相通,即使只是一般的施术者,只要在二三十公里的半径 以内,都是一触即知。网要是布得密了,便连一粒弹珠穿网而过都能感受得到, 所以美其名曰跳珠网。亚拜罗尼第一次前冲之时便是感知到了这层网的存在,才 会本能地退了回来。但他也立时知道:网已然触动,现下再退已经来不及了,一 面朝关冲出,一面叫道:“你先设法阻在门口,果桌想必随时都会赶到。”一把 掀开棉被,叫道:“大哥!” 只瞧了庞该那呆滞的眼神一眼,亚拜罗尼便开始在肚子里骂起果卓的十八代 祖宗来:“这个婊子养的混帐王八蛋,果然是在大哥身上动用了扼魂魔法和傀儡 法!他妈的这小子就别落在我手上,否则老子非把他的屁眼戮得稀巴烂不可! 我操……“扬声叫道:”薇丽尔,门口全交你了!在我解除大哥所中的傀儡 法之前,绝对不能让果卓破了你的结界!否则他只让大哥开口说一句咱们两个是 使徒十三的叛徒,咱们就多出十条命来也不够死的……“一个声音打从离门口不 远之处飘了过来,说道:”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呢?大家都是好兄弟,有话慢慢商 量嘛……“话声虽然和缓,前行的速度却极快速,两条人影打从长廊一端逼了过 来,正是果卓;前行那人步履微跛,后面那人身材胖壮,正是他的副使辛弥。 薇丽尔心脏往下一沉:“一个正使,一个副使,可不知道我支持得了多入?” 她和使徒中的许多女性一样,以小巧的暗器及毒药见长,硬碰硬的魔法能量相形 之下已然逊色许多,更别说是阻挡攻击的结界了。但目下情况已然势成骑虎,而 且正如亚拜罗尼所说,绝不能让果卓有操纵大哥说话的机会,没等果卓把话说完, 便即念动咒文,张起了疾风结界。 果卓脸色一沉,朝辛弥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两个人同时对薇丽尔发动了攻 击。在地封印尚未解开的状态下,疾风结界乃是呼荷世界最有效的结界;面对着 如此强大的风速,任何毒药暗器显然都没有可能奏效。因此这两名高手出手全是 硬招,不是风刃便是火刀,攻势连环不绝,凌厉至极;只不过你来我往地打了二 十分钟,薇丽尔已然汗流浃背,眼冒金星。可是当此非常状况,半点松懈不得, 可不容许她问亚拜罗尼一声:“傀儡法到底解除了没有?”又撑了十来分钟,只 觉得那两人的攻击力道没半丝减弱,自己的结界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忽然间一道 风刃穿过了结界,结结实实地自她左肩上削了过去。 薇丽尔闷哼一声,整个人带着一篷鲜血,被风刃的力道撞得朝后飞出,重重 地跌在庞该床前,只撞得差一点闭过气去。神智昏糊中仿佛还看见果卓冷笑着逼 上前来,顾不得浑身剧痛,便想再一次挣扎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阵隐微的鸣声自地心深处响起,只一刹那间已经是 地动山摇。果卓和辛弥两个立足不稳,登时跌了个滚地葫芦。虽然时间非常之短, 只不过是两三下激烈的震荡,但在此之前,呼荷世界就算有过地震,也只不过是 意思意思地有那么一点感觉而已。 他两人情不自禁地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想法 :“地封印!地的封印解开了!” 是的。地的封印——解开了。 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地挪前一些,挪到艾诺维一行人来到地封印所在之处的那 个时辰。离开日落还有将近一个钟头,小空舟依着吉托的指示,在土隆平台的中 心位置停了下来。 只见得一片广衰无边的沙漠之上,以六芒星的排列方式,突出了十二座岩山。 在冬日午后微薄的阳光底下,一丝绿意也没有的漠漠荒原之中,这十二座高峻峭 拔、色呈灰黑的岩山,真真的给了人一种异常苍凉的诡异之感。 “那就是了,艾诺维。”老人沉沉地说,举起了手上的紫云木法杖,指向那 十二座岩山:“一万八千年来,呼荷世界绝大多数的地气,全都被封锁在那十二 座岩山里,等待你去释放出来。十二座岩山的山顶各有一块大石,盖住了一个印 记,而你自身的鲜血便是钥匙——不用多,几滴就够了。 去吧。以你的飞行能力,用不着半个钟头便可完事。“ 艾诺维环目四顾,眼底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迟疑。这里会是地妖精的 圣地?真的是地妖精的圣地?我记得土隆平台本来是沃野千里、覆满了繁花与绿 叶的呀!岂难道… …岂难道只因为封印的关系,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么?那、那就难怪有那么多 人心心念念地要我出来解封印、要我将这个世界还原成本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他二话不说地纵身飞起,落向了右手边的第一座岩山。 在他纵身飞起的刹那,老喀尔提本能地朝前伸出了右手,仿佛还想叫住他、跟他 说些什么似的,但伸出去的右手只在半空中微微地顿了一顿便即收了回来。 仿佛什么动作也没做过一般,老人只是微微地仰起了脸,看着自一座岩山飞 过另一座岩山的银发少年。他满头黄棕色的短发在深冬的落日里不住飞扬,竟像 是一颗小小的太阳。 索朗陀耶只觉得胸口梗着老大一个硬块,泪水不知不觉地盈满了眼眶。目睹 封印的开启原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但是此时此刻,他竟宁可那少年开启封印的 动作永远永远也不要完结。只可惜就如同那逐渐逐渐往西沉去的日弧一般,艾诺 维的行动也在不断不断地往前推移。半个钟头说慢实快,转眼间他已经来到了第 十二座岩山——掀开了山顶那椭圆形状、丈许方圆的青石板,艾诺维凝视着底下 显露出来的奇形文字,迫不及待地将左腕的伤口对准了印记滴下血去。最后一个 了,他对自己说,以一种在这整个过程中越积越高的兴奋、期待着自己行动的后 果:最后一把钥匙给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答案几乎是立刻就显现出来了:才滴了两三滴血下去,猛然间一阵隐隐鸣声 自十二座岩山的底层咆哮着响起,就像是雷霆震动了大地。整个的大地剧烈地摇 晃了几下之后,十二股黑气同时间自岩山顶端喷薄而出,沿着山壁滚滚而下,不 消多久已经由近而远地淹向了整个沙漠。仿佛是花蕾骤然间绽放了开来,又像是 熔岩自火山口喷涌而出;不同的是这黑气涌得越多,那十二座岩山就变得越矮。 在日弧完全沉没之前,它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没入平原之中了。 平原?是的。即使是在已经暗下来了的天色里,大家伙儿也依然可以清楚看 出:黑气所过的地方,荒原立时化为沃土。棕黑色的土壤取代了原本寸草不生的 沙砾。而,即使是在晚冬的寒凉之中,那新生的土壤表面,也依然夹杂着虽细小 却青翠的、缤纷杂生的幼芽。 -------- 玄幻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