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灌木 博士久久地站在那儿,挥动着礼帽。巨大的三船长石像成了背景。夕阳的金晖 照耀着他,仿佛他也是雕像,只是比三船长的要小。 “喂……!”忽然,远处的呼喊声传到了我们耳中。 我们回头望去。 博士正朝我们跑来,脚老是陷进沙土。 “忘——记——啦!”他在喊。“完全忘——记啦!” 博士跑到我们跟前,要平平气,过了两分钟左右,还是上气不接下气,重复他 说出开头的话,连不成句。 “小……”他说,“小灌……” 阿丽萨竭力帮他说。 “小鹳鸟?”她问。 “不——是……小灌木。我忘……忘了说说小灌木。” “什么小灌木?” “站在小灌木旁边,忘了提到它们。” 博士指指雕像。即使从这儿远眺,也看得见雕塑家在三船长的脚边装饰着灌木, 精雕细琢,把石头镂刻成灌木的枝枝叶叶,婀娜多姿。 “我只当是为了漂亮点,”阿丽萨说。 “不,这是小灌本!你们从没听说过小灌木吗?” “从没听说过。” “那么听我说吧。只要两分钟……当年,第三船长来到毕宿五行星的第八颗卫 星上,他在那儿的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没有水,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船 长心里清楚,如果他到不了基地,飞船就要毁灭。这是因为全体乘员感染了宇宙寒 热病,只有在一个被废弃的基地上才存放着疫苗。这个荒僻的基地位于巴拉库达山。 当时,船长疲劳不堪,在沙漠中迷路了,他听见远远传来歌声,开头,船长以为是 错觉。不过他还是鼓足最后的力气,循声走去。三个小时以后,他走到了小灌木丛 跟前。那儿,一些不大的水池旁边,都生长着小灌木。在沙暴袭来之前,小灌木的 枝叶互相碰击,发出悦耳的声音,宛如小灌木在歌唱。就这样,巴拉库达山的小灌 木以歌声引导船长走向水边,可怕的沙暴过去后,他把身患宇宙寒热病的十八位宇 航员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为了纪念这件事情,雕塑家才在三船长雕像上装饰着小 灌木。 因此我想,你们大可去看看毕宿五行星的第八颗卫星,并且到巴拉库达山去找 到小灌木。此外,第三船长说过,每到晚上,小灌木还会开出大朵大朵娇艳的鲜花, 发出亮光。” “谢谢,博士,”我说。“我们一定设法找到这种小灌木,带一些回地球。” “这种小灌木种在瓦罐里能够生长吗?”阿丽萨问。 “多半能,”博士回答。“不过说实话,我从未目睹过小灌木。它们是非常罕 见的。只有在围绕着巴拉库达山区的那片沙漠中心,在水泉旁边,才能看到。” ……毕宿五行星区域并不远,我们决定去找到小灌木,可能的话,听听它们的 歌唱。 我们的飞船在整个沙漠上空飞绕了十八次,直到第十九次,我们才发现深谷中 有一片绿色。侦察飞艇低空盘旋,下面是一个个沙丘。于是,围绕着泉水生长的灌 木丛,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灌木不高,够到我的腰际。叶子长长,反面呈银白色;短根粗厚,很容易脱出 沙土。我们细心地挑了五棵有花蕾的小灌木,挖掘出来,栽入一只装满沙土的箱子, 然后把我们的战利品搬上《飞马号》。 当天,《飞马号》就从黄沙漠漠的星球上起航,飞向远处。 航速加快后,我立刻去动手收拾一个小间,盼着小灌木上快些绽放会发光的鲜 花。阿丽萨在准备纸和颜料,要对着鲜花写生。 正在这当儿,我们听见了轻轻的、悦耳的歌声。 “怎么回事儿?”机械师泽廖内觉得奇怪。“我没有开录音机。谁开的? 干吗不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是咱们的小灌木在唱歌!”阿丽萨叫喊。“沙暴要袭来了吗?” “什么?”泽廖内困惑不解。“在太空中,沙暴能从哪儿袭来呢?” “爸,到小灌木那边去,”阿丽萨要求。“咱们去瞧瞧。” 阿丽萨跑进底舱。我拾掇着小间,耽搁了一会儿。 “我也去,”机械师泽廖内说。“从来没见过唱歌的小灌木。” 我猜想,他实际上是要去看看舷窗外面,只怕果真突然有沙暴袭来。 我刚理好小间,就听见呼喊声。我听出是阿丽萨的嗓音。 我冲出休息舱里的小间,赶紧朝下,朝底舱奔去。 “爸爸!”阿丽萨在喊。“你快来瞧!” “救命!”机械师泽廖内大叫大嚷。“它们在走!” 我三脚两步,奔到底舱门口,就在门口,我撞上了阿丽萨和泽廖内。确切些说, 我撞上了双手抱着阿丽萨的泽廖内。泽廖内神色惊慌,胡子像被风吹着似的飘动。 门里面出现了小灌木。那情景的确怪吓人的。几棵小灌木爬出装满沙土的箱子,费 劲地挪动奇异的短根,朝我们走来。它们迈的是半圆的步子,挥舞着枝条。花蕾也 绽开了,因此在枝叶间,玫瑰色的花朵闪闪烁烁,犹如咄咄逼人的眼睛在闪亮。 “快拿武器!”泽廖内大喊,把阿丽萨交给了我。 “把门关上!”我说。 但是晚了。趁我们在推呀让哪的时候,第一棵小灌木已经走出了门口,我们便 不得不退到走廊里。 小灌木一棵又一棵,跟随着头儿走来。 泽廖内一路按下所有的报警电钮,奔到驾驶台上去拿武器。我抓起竖在墙边的 拖把,竭尽全力,遮护阿丽萨。她面对小灌木的进攻,呆住了,活像兔子碰到蟒蛇。 “你快跑哇!”我冲着阿丽萨喊。“我抵挡它们,支持不了多久的!” 小灌木们用坚韧有力的枝条抓住拖把,要从我的手中夺过去。我往后退了。 “爸,挡住它们!”阿丽萨叫了一声就跑开。 “好,”我松口气,阿丽萨总算安全了。我自己依然处境危险。小灌木竭力把 我逼进墙角,我已经无法挥舞拖把了。 忽然,我听见扬声器里传出包洛思柯夫的声音:“泽廖内要喷火枪干什么?出 了什么事?” “小灌木在向我们进攻,”我回答。“不过,别把喷火枪交给泽廖内。 我正设法把它们关进一个单间。我只要闪进另一扇门,就马上告诉你,你赶紧 把更衣室的门锁上。” “你没有危险吧?”包洛思柯夫问。 “没有,我暂时还顶得住,”我回答。 可就在这当儿,最靠近我的那棵灌木猛地一扯拖把,硬是从我手里夺走,扔向 走廊远远的一角。灌木们仿佛由于我变得赤手空拳而斗志倍增,以密集的队形向我 包抄过来。 也正是在这时候,我听到背后响起急速的脚步声。 “阿丽萨,别过来!”我大喊。“快往后退!它们厉害得像狮子一样!” 不料,阿丽萨在我旁边擦身而过,朝着小灌木冲去。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大大的,闪着亮光。我随后朝着她冲去,可打了个趔趄, 摔倒了。我眼前闪过的最后一幕,是那些生龙活虎般的灌木挥动着的枝条,如同张 牙舞爪似的,围住了阿丽萨。 “包洛思柯夫!”我喊叫一声。“救命!” 但就在这同一瞬间,灌木的歌声中断了。代之而响起的,是一片溅水声和喘息 声。 我站立起来,看到一种和谐宁静的景象。 阿丽萨站在那些小灌木的正中间,用喷壶里的水浇它们。小灌木们摇摆着枝条, 尽量承接住每一滴水珠,同时酣畅淋漓地喘息着…… 我们把灌木们撵回底舱,取走遍体鳞伤的拖把,擦干了地板。然后我问阿丽萨 : “可你是怎样猜破谜团的呢?” “爸,没什么特别的。小灌木只不过是一种植物而已。这就是说,它们需要水, 就跟胡萝卜一样。我们呢,把它们挖出来,栽到木箱里,却忘了浇水。刚才泽廖内 伯伯抱住我,拼命要救我,那会儿我已经在琢磨:它们在故乡,是生活在水边的呀。 第三船长正是循着歌声找到了水。沙暴袭来,使空气干燥,把沙漠里的水池盖住, 这种时候,它们就发出歌唱般的声响。其实,它们是因为缺水而激动不安哪。”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早点说你会相信吗?你跟它们打仗,就像和老虎搏斗一样。你压根儿忘了, 它们只是需要浇浇水的小灌木,最普通不过了。” “嗨,最普通不过了!”机械师泽廖内嘀咕。“在走廓里乱跑,是为了找水!” 于是轮到我作为生物学家来作总结了。 “小灌木正是这样为生存而斗争,”我说。“沙漠缺水,泉水也会干涸,小灌 木为了活下去,必须在沙漠中转来转去找水。” 打那以后,小灌木安安静静地住在装沙土的木箱里。只有最小最好动的那一棵, 常常爬出箱子,在走廊里守候着我们,摇晃枝条,发出歌声,向我们讨水。我嘱咐 阿丽萨,别给这小家伙浇太多的水,否则它的根部会滴滴答答地掉出水来。可是阿 丽萨娇惯它,直到旅行结束,一直用杯子让它喝个饱。 这倒还没什么。然而有一回,阿丽萨用罐头水果的甜汁儿浇它。这下,小灌木 经常把人拦住不让通过了。它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后面留下湿漉漉的水迹,还傻呵 呵地晃动枝条,拍打我们的脚。 它一点儿也不聪明。不过,它喜欢甜汁水,喜欢得发狂似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