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镜面花 阿丽萨抓住另一头拴着双嘴巧舌鸟的细链子。巧舌鸟不挣不逃,似乎知道我们 希望它做什么。它在矮树丛上面缓缓飞行,如果我们落后了,它便飞得更高些,在 空中滑翔,等候我们。行进得很艰难,因为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准先于我们踩出一 条道来。不得不爬过朽烂的树干,在藤蔓和多刺的植物之间穿越,膛过湍急的小河。 一群长脚黄蜥蝎从树墩旁蹦出,尖叫着四下跑散,提醒林子里的居民,有陌生 人闯入了。 后来我们来到林边的一块草地上,这里盛开着许多凶猛的白花。这种花吧卿吧 卿地吞吃蝴蝶和蜜蜂,还向我们伸来,用花瓣钩我们的脚。由于咬不破我们的鞋子, 它们居然暴怒,甚至发出咆哮。穿过小树林,那边又是一块草地。这里盛开着一种 红花。它们似乎非常好奇:我们刚从树林后面出来,所有的花瓣就都转向我们这边, 仿佛在观察我们,闻我们的味儿。草地上响起一片簌簌声。 “它们是特别爱唠叨的花儿,”阿丽萨说,“这下要议论我们的衣着打扮和抬 手投足,一直讲到黄昏。” 我们走出很远,还听得见好奇的花儿发出簌簌声、喃喃声。 这是一个花的星球。这天我们还目睹了多种鲜花。有的会相互打架;有的发现 我们到来便躲人地下;有的从一处跃向另一处,长长的根须在空中晃晃悠悠。还有 许多普通的花,蓝的、红的、绿的、白的、黄的、咖啡色的和斑斑点点的。有些花 长在地面,有些花开在枝头或矮树丛里,另外一些则生在山岩上,开在河水下,或 者缓缓地飘浮在半空中。 我们跟随着巧舌鸟,跑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累得不行。 “停一下!”我冲着巧舌鸟,“得歇会儿了。” 克罗克鸟正在我们的上空盘旋,为了不让它看见,我们躲到一棵大树的阴影底 下休息。巧舌乌蹲在我们头顶的枝头,跟往常一样,打起瞌睡来了。 它挺懒的,不说话、没事几的时候,总是打盹儿。 包洛思柯夫坐下,背靠树干,疑疑惑惑地问: “万一巧舌鸟仅仅是打算出来溜达溜达呢?” “可别这么想呵!”阿丽萨忿忿不平。“要这么想,那还不如回去拉倒。” 说话间,太阳忽然转到树顶后面,短暂的夜晚降临。天上顿时繁星密布。 “瞧,”阿丽萨喊,“有一颗星在移动。” “这大概是小行星,”我说。 “也可能是飞船吧,”阿丽萨接茬儿。 “嗐,这里哪来的飞船!” 这颗星星移动到树后去了。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曙光初露。这次,是三个太阳 同时从三个方向跃上天空,让人感到好亮、好热。周围,蜜蜂发出的嗡嗡声和纺织 娘发出的吱嘎吱嘎声,响成一片。 “该起来了,”包洛恩柯夫站起身来说,“巧舌乌要招呼咱们向前走了。” “向前!”巧舌鸟用第一船长的嗓音说。“向前,咱们到了那儿就大干。” 接着,换成一种完全不同的嗓音,说:“要像著名船长斯科特①所说的那样, ① 斯科特(1932~)美国宇航家,曾乘《双子星座-8 号》和《阿波罗-9 号》 飞行,井乘《阿波罗-15 号》‘战斗、寻觅、发现,百折不挠……’” “爸爸,你听,”阿丽萨说,“巧舌鸟在给咱们鼓劲儿呢。咱们快要到达了。” 我并不责怪阿丽萨过早的欢欣鼓舞。我知道,如果巧舌鸟确实把我们带向第二 船长着陆的地点,那我们会看到的。会看到《蓝海鸥号》的残骸,在藤蔓堆里,花 草丛中。至于第二船长本人,只怕连踪迹也不会留存下来。不过,我还是跟着包洛 思柯夫走去。 我们在密匝匝的树林里又穿行了一个半小时。突然,巧舌鸟向上飞起,好像要 试试细链子是否断裂。 “记住这个地点!”它从空中喊叫。“船长,记住这个地点!” 然后,嗓音变了,一句句话从高空传来: “抓鸟!逮住这鸟!别让它活着逃掉!” “它在模仿谁?”阿丽萨问。 “不知道,”包洛思柯夫回答,“或许是维尔浩夫采夫吧?” 巧舌鸟似乎在寻找什么。 “放开链子,”我嘱咐阿丽萨。 她听从了我。巧舌鸟飞得更高,直插云霄,变成一个小圆点,突然又像一块石 头似的往下冲。 “它找到了,”包洛思柯夫说。 然而我们立刻发现,是一只克罗克鸟在追逐巧舌鸟,眼看就要追上。 “开枪!”我对包洛思柯夫喊。 咱们的船长拔出手枪,也来不及瞄准,便一枪打去。几乎已经要抓到巧舌鸟的 克罗克鸟,“哇”的大叫一声。显然它失去平衡,往下坠落,但又控制住了,顺着 树林的上空,慢慢地飞去。 我们跑向巧舌鸟躲藏的地方。大片矮丛林那边,展现出一块绿色的草地,土山 环绕。这些土山,跟馒头似的,上面长满阔叶树木。哪儿也看不见巧舌鸟。 我们站在草地边缘。这儿的草低低的,柔软而光滑。草地周闹,仿佛有谁特意 栽种,生长着奇特的鲜花。花瓣短而宽,金属般的色彩,围绕着中间的花盘。跟大 盘子一般大的花盘,明亮似镜。花的镜面,微微鼓起,每朵花上都映现出整块草地。 花朵下面的茎杆粗而短,不长叶子。 “阿丽萨,别靠近,”我说。“万一有毒怎么办?” “不,”阿丽萨说,“我觉得不会有毒。瞧。” 我们看到,一只很像兔子的小动物,从矮树丛里跳出,跑到一朵花儿跟前,对 着镜面照了照。接着,虽然我们就在这儿,它毫不惊慌,旁若无人地返回,消失在 矮树丛里。 “好像不对头,”包洛思柯夫说。“没有飞船的任何痕迹。多半是巧舌鸟搞错 了。” “或者是我们错了,像小孩子似的,跟着巧舌鸟跑。”我说。 我想到,我们要回到飞船那儿去的,这段路有多么长。当然,可以呼叫泽廖内, 请他驾着小快艇或越野车来接,但我又不愿意让飞船没人守护。 阿丽萨走到草地中央,四下环顾,随即走近一朵花儿。这朵花儿转动镜登月。 面,仿佛要让阿丽萨照照它。 “咱们带些花儿回去,”阿丽萨说。 “行哪,”我回答。 包洛思柯夫从口袋里掏出袖珍金属测定仪,带着它在整个草地上绕了一圈。金 属测定仪连一次响声也没有发出。 “这里现在没有飞船,过去也没有飞船。”包洛思柯夫终于宣布。“该回去了。” 我们剪取了一束镜面花。这束花沉甸甸,似乎是石头雕成的。我们轮流拿着。 我有意扔掉一部分花儿,可阿丽萨怎么也不肯。 回到飞船上,我们累得要命。幸亏我们不在的时候,这儿没出任何意外。 “嗨,怎么样?”泽廖内问。“准是不顺利吧?” “非常不顺利,”包洛思柯夫一面口答,一面脱了鞋,横倒在休息舱的沙发上。 这时候,阿丽萨搬来两只大瓦盆,灌了水,为的是让镜面花不致于干死。 “是的,那儿没有飞船,”我说,“咱们倒还丢失了巧舌鸟。也许,它落进了 克罗克鸟的爪子。” “没关系,”包洛恩柯夫躺在沙发上说。“明天一早,我动手修理金属探查机。 在没有找到第二船长之前,我们不离开这个星球。” 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怪疼的。我弯腰一看,原来是钻石小龟。 “它怎么会在这儿?”我问泽廖内。“我们明明把它锁在保险箱里的呀。” “它又颠又撞,闹得厉害,我就可怜它了。”泽廖内回答。“你们带回了什么 奇怪的花儿?” “镜面花,”我说。 “镜面?” “是呀,怎么啦?” “我正照着它,可映现出来的根本不是我,”他说。 我回头一瞧,才相信泽廖内讲的是实话:花的镜面上显露出来的确实不是他, 而是阿丽萨。在她的肩后,还看得出两个小小的人影——那是我和包洛思柯夫。而 且,我们都不是站在休息舱里,而是在圆形的草地上。 “非常有意思!”我说,“可见这些花朵,活着的时候,把什么都映现出来, 而且储存在内,如同摄影一般。” “嘟、嘟、嘟!”叩击声传进休息舱。包洛恩柯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奔向舷 窗。是巧舌鸟蹲在窗玻璃外面,用嘴啄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想想看,它有多么聪明!”我说。“我们这就放你进来!” 巧舌鸟的两张嘴张呀张的。它在说什么,可惜隔着船壁,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我奔过去,打开舱门,巧舌鸟已经在门外等着我。它扑进飞船,径直飞向休息 舱。我顺着走廊,跟在它后面走。巧舌鸟飞得摇摇晃晃,接着又落到地上,一瘸一 拐地往前走。包洛思柯夫打开休息舱的门,一见鸟就说,“哎呀,真可怜,你准遇 上倒霉事儿啦!” 巧舌鸟出人意料地回答: “难以支持了!很快就能得到救助吗?” “这是第二船长的嗓音,”阿丽萨说,“它见着第二船长了!” “阿丽萨,”我说,“这话也可能是第二船长在四年前讲的呀。 你不是不知道,巧舌鸟记性极好。” “不,”阿丽萨坚持说,“他见着第二船长了。赶快再去,到那块草地上去。” “不,现在可不行,”包洛恩柯夫回答。“我是腿都迈不开步了。你呢,一个 小女孩,比我累十倍。何况,我们去过的地方,没有什么船长。在十米范围内,哪 怕只有一粒金属钮扣,哪怕只有一颗螺帽,金属测定仪也会发现的。” “那就是说,应该在十米以外找找,”阿丽萨固执己见。“如果你们不去,我 一个人去!” “你先去睡个够,”我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我们大家一块儿再到老地方去。 反正我答应过,在找到第二船长之前……或者在确信他不在这个星球以前,咱们决 不离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