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几天不见,侄子的屋里堆满了新作品,看上去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别。他呆呆 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自己制造的排泄物很是茫然。 蓝雅诗躺在他们的床上,闭着眼睛,蜷着双腿,半睡半醒的样子。微风吹起了 轻薄的窗纱,纱幔缓缓飘动,窗外正春色朦胧。 一阵警笛声远远传来,惊醒了蓝雅诗的美梦,她揉了揉眼睛,问现在几点了。 侄子没有吭声,她只好穿上拖鞋去看了一下钟表,然后走到我的侄子面前摸了摸他 的脑袋,问他饿不饿。侄子说有一点,让她简单做点东西。于是蓝雅诗洗漱了一番 之后开始准备他们的午饭。 要开饭的时候,蓝雅诗发现我的侄子不见了,她赶忙开门出去找他,发现他就 在不远处坐着,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画笔,草地上溅满了颜料。那张空白画布被侄 子弄得面目全非,上面尽是一些不可理解的抽象符号。“该吃饭了,我的梵高先生。” 蓝雅诗大声朝他喊道。“等一下,我要把剩下的颜料浪费完,你先吃吧。”侄子头 也不回地说道。蓝雅诗很是无奈,那一刻她真想一把火把他的画都给烧了。她很郁 闷,自从她和我的侄子和好之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即使在一起也没有 好好的温存过。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的侄子现在怎么变得如此痴迷绘画。 等到蓝雅诗吃到一半的时候,侄子回来了,他说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 以好好歇歇了。听了这些蓝雅诗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心想这下我们就又能回到初恋 时的感觉了。她想对了,我的侄子画完这一批画后就决定不再画画了,他要把工作 的重心转移到一心一意地生活上来。蓝雅诗给他盛上了专门为他做的西红柿鸡蛋汤, 侄子喝着汤,吃着菜,心里很高兴。他说以后他也要给蓝雅诗做好吃的,好好伺候 一下她。蓝雅诗说能天天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侄子说这个目标挺远大的,要一起 努力才好。 晚上的时候,侄子打来电话,说想和我一起去老澡堂洗澡,见识一下老式公共 浴池的魅力。我想他一定是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到了澡堂发现人并不是很多,不过里面仍是迷雾四起、热气腾腾的样子。就我 自己而言,总觉得公共浴池有点像屠宰场,虽然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屠宰场是什么样 子。人们都脱得光光的,白花花的站成一片。在这时候我总觉得人们除了会说话之 外和猪并没有什么区别。侄子脱掉了内裤之后,我发现他的家伙出奇的大,在一片 黑乎乎的杂草之前显得很不协调,太过引人注目。现在弄得我那东西都不好意思在 他面前展现了,这时候发现他也注意到了我的不协调之处,于是我们相视一笑,走 到了洗澡区。 侄子对这种浴池深表恐惧,他对于那么多陌生人在同一个池子中泡澡感到不可 思议。而我则对大池子情有独钟,想都不想一下子就跳了进去,这样的温度对我来 说早都不算什么了。侄子看到我是那样的从容老练也想一试身手,结果脚刚踏进去 就又迅速收回来了,那水温他根本就受不了。他摇摇头只好去淋浴了。 躺在浴池的边沿,看着头顶半透着阳光的毛玻璃板,很是舒服。玻璃板上布满 了拇指大小的水滴,看上去晶莹剔透,光亮通明,十分漂亮。时不时有一两个水滴 落下来砸到脸上,身子就会小哆嗦一下,仿佛触了电似的。偶尔有人从池子里出来, 都被泡得满身通红,直冒热气。 泡澡的同时,我对池子中的小孩特别警惕,因为根据我自身的经验,他们常常 会不自觉地向水中尿尿。可是就算我再警惕也无济于事,因为我不可能发现他们在 水中尿尿的任何痕迹。这时我通常会这样安慰我,一泡尿放在大海中是不会改变什 么的,就像在操场中放一个屁,对于操场的整个空气来说也是造不成什么重大影响 的。 泡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又到蒸房里凑热闹,里面有两个人正在大汗淋漓地忍受着 煎熬。其中一个是老鼠脸,满头的汗水不断流过他那眯缝着的小眼睛,使他苦不堪 言。另一个则是个胖子,硕大无比的脑袋像个被雨水冲刷过包头菜一样,满脸青色。 这时候我想人们在这里面都成了腌菜,只是还缺点腌菜的咸腥味而已。 当我这棵腌菜腌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从蒸房里出来了。透过雾气,看到侄子正 扭动着他那瘦瘦的身子给自己搓背呢,真是费劲儿极了。于是我叫来了搓澡师傅, 喊侄子一起搓澡。 师傅用水冲洗了两遍搓澡台,那是一种仅能容下一个人身子的小床,感觉像手 术台,同时也能联想到美容院里面的小床,大概都是那个模样。等师傅把薄膜在台 面上贴好的时候,我和侄子并排躺在两个搓澡台上,一动不动,像是医学院的尸体 一样,任由学员们摆布。当然我们并不是尸体,至少我感觉到了师傅良好的手艺, 相信他们对人体的起伏,肌肉骨骼的了解已经相当透彻了,以至于手过之处,舒服 无比,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侄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应该是师傅触到了他的痒痛之处了吧。我扭过头看到 他在那里躺着有点皮包骨头的感觉,像是刚从十字架上卸下来的耶稣基督。 冲洗了之后,我们回到了更衣区,用浴巾包裹着身子在床上躺下,开始闲聊。 侄子看来是真的学会抽烟了,他很熟练地点燃香烟,继而在空中吹了一个漂亮的烟 圈,卖弄得很。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侄子真的又遇到难题了,他说前天他忽然变成了色盲,看不 出任何色彩了,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全是灰的。他没敢告诉别人,连蓝雅诗也不知 道这件事。 怪不得他这两天画风大变,玄机原来在这啊。我劝他去医院好好看一下,但是 他死活不愿意,并且觉得这样挺好的,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十分素雅,每天都像是 在看黑白电影一样,很有质感。他还说这样一来至少在他眼中世界变得简单了,少 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好很纯粹。 我感到这是个绝对的意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看着他那悠然自得的样 子,最后只好对他说:“那就先这样吧,等你想看彩色电影时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