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上 “苔尔芬”号有优秀的水手,这并不是指他们善长海战,他们都是些久经风霜 经验丰富的海上雄鹰。仅此足矣,这些人虽都意志坚定。但多多少少有点生意人的 投机心理。他们抛开荣誉,追逐财富。 “苔尔芬”号没有辜负造船师和船长的期望,航行很快,不久它就驶出英国水 域。悬挂着英国国旗的“苔尔芬”号,任何北方海军都无权进攻。那好,死死咬住 它不放;阻止它冲破海上封锁,绝妙之极,所以“苔尔芬”号会全速前进抛掉跟踪 者。 船上始终高度警戒着。不管天气多么冷,必须派一个水手爬在高高的桅杆上, 监视远方地平线上是否有船只追来。夜幕降临时,詹姆斯船长认真的嘱咐大副。 “不要让值班的海员呆的时间过久。”他说道,“天寒,他们也会心不在焉。 这样会出现疏漏,多让几人换换班。” “好的,船长。”马修答道。 “把克伦科斯顿安顿去。这家伙自称视力不错;得检验一下。让他值早班,早 晨有雾,这样比较合适。出现什么新情况,马上通知我。” 说完,詹姆斯·普雷费尔返回船舱。马修先生派人叫来克伦科斯顿,向他布置 了船长的安排。 “明早六点,”他说道,“你去前桅帆舵柄处的观察台。” 克伦科斯顿咕哝一声表示遵命,可马修还没转背,他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在抱 怨些什么,末了,终于吼出声来: “什么见他鬼的前桅帆的舵轮?” 这时他侄儿来艏楼找他。 “怎么了,克伦科斯顿?”他问。 “怎么了?没什么!没什么!”水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这条鬼船像刚 从河里爬出来的落水狗似的摇头晃去,搞得我心里七荤八素,不是滋味。” “可怜的人!”小水手叹道,感激地望着克伦科斯顿。 “我这个年纪竟然会晕船!什么孬种!”老水手又说,“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还有什么前桅帆的舱柄,什么东西,想起来就心烦……” “亲爱的克伦科斯顿,都是我拖累了你。” “有您还有他。”老水手说,“别再提那事了,约翰。相信上帝会帮助我们的。” 说完,两人回到船舱。老水手看着侄儿躺在狭小的床铺上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他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六点,克伦科斯顿起床去换岗;他登上甲板,大副命令他爬上桅杆,小 心警戒。 水手听了这席话,显得有点茫然;最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朝船尾走去。 “喂,你到底上哪儿?”马修责问他。 “您叫我去的地方呀。”克伦科斯顿答道。 “我叫你去前桅帆的舵轮。” “是啊!我就是去那里。”水手镇定地答道,继续朝艉楼走去。 “你在开什么玩笑?”马修不耐烦地说,“你去后桅找前桅帆的舵柄,简直就 像个伦敦东区人听不懂叫他编根短绳还是打了结。你在哪艘船上干过,朋友?挂前 桅帆的桅杆,傻瓜,挂前桅帆的桅杆!” 甲板上的水手们听到大副的冷嘲热讽,再看看克伦科斯顿一脸困惑的样子,禁 不住哄堂大笑。老水手回过身来,走到艏楼上。 “呃,”他望着桅杆,清晨的浓雾把船遮得严严实实的,桅杆顶消失在一片白 幕中,“要我爬上去?” “对,”马修说道,“快点!圣巴特克,北军的船就快追上来了,而这个懒鬼 还没到位,你到底上不上?” 克伦科斯顿没说什么,吃力地爬上舷墙;又抓住索梯,动作笨拙无比,既不知 怎么用脚又不知如何用手;好不容易爬到了桅楼,他没有轻盈地荡过去,反而呆呆 地站着,死命地抓住绳索不放,好像晕船。马修看到他那幅德性,简直惊呆了。气 都不打一处出,只好喝令他马上下来。 “那家伙这辈子就没当过水手,”他对水手长说道,“詹森,去搜搜他的口袋。” 水手长马上跑去船舱。 这时,克伦科斯顿正费劲地往下爬;一不小心一脚踩空,他赶紧抓住一截动索, 却不料其尾端松开了,结果,他“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笨蛋,蠢材,冒牌货!”马修劈头盖脸地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你混 到船上来干什么?哦!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是个健壮的水手。你只是不会区分前 桅还是后桅!好极了,咱们等会儿好好谈谈。” 克伦科斯顿没说话,默默地承受着这一通责骂。水手长这时回来了。 “这就是我在这个乡巴佬口袋里找到的:一个装着信的可疑的包。”他告诉大 副。 “拿来!”马修命令着,“这些信贴着美国北方的邮票!‘哈里伯尔特先生, 波士顿!’一个废奴分子!一个北方佬!……混蛋!你这个奸细!你混进来想出卖 我们!慌什么!你可玩完了,你会尝到九尾猫的利爪的滋味!水手长,派人通知船 长。你们给我看守这家伙。” 克伦科斯顿领受了这一席“恭维”,只是做了个鬼脸,根本没开腔。水手们把 他的手脚牢牢地绑在绞盘上。 几分钟后,詹姆斯·普雷费尔从船舱里出来,来到艏楼。马修马上向他禀告了 这一意外发现。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詹姆斯·普雷费尔勉强忍住怒火,责问道。 “没有。”克伦科斯顿答道。 “你混到我的船上究竟有何企图?” “什么也没有。” “你还指望找什么?” “什么都不指望。” “你是什么人?难道真如信件证明的那样,你是美国人?” 克伦科斯顿不置可否。 “水手长,给我打五十鞭,直到他开口。”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够你受 吧,克伦科斯顿?” “走着瞧。”老水手说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们两个,去。”水手长指着两个水手命令道。 接到命令,两个壮汉上前去,剥掉克伦科斯顿的衣服,抬起可怕的鞭子,举在 犯人肩头上方。突然,小水手约翰·斯蒂格斯脸色刹白,惊慌失措地冲上甲板。 “船长。”他喊道。 “哦!侄儿!”詹姆斯·普雷费尔似有所思。 “船长,”小水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道,“克伦科斯顿不愿意说的,我说! 他缄默不语的事,我不会加以隐瞒。不错,他是美国人,我也是,我们两人都坚决 反对奴隶制,但决不是奸细,来‘苔尔芬’号卧底,想把它出卖给北方盟军。” “那你们来此有何贵干?”船长厉声质问,一边仔细地注视着这个男孩。 约翰先是犹豫了片刻,然后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船长,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当约翰·斯蒂格斯还在那里举棋不定时,詹姆斯·普雷费尔不停地上下打量着 他。小水手年轻的脸庞上皮肤细腻,声音特别温约婉转,白皙纤巧的双手刚刚染成 茶褐色。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但仍然充满了温柔的情感。看到这一切,船长脑海 中灵光一闪。当约翰说出要求后,普雷费尔定定地看着克伦科斯顿,后者耸了耸肩; 他又疑惑地看着小的,约翰躲闪着他的目光,他只说了句: “跟我来。” 约翰·斯蒂格斯随他来到艉楼,詹姆斯·普雷费尔推开舱门,对紧张得面色泛 白的年轻人说道: “请进,小姐。” 约翰听他这么一叫,脸刷地一下变红了,两粒泪珠情不自禁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请放心,小姐,”詹姆斯·普雷费尔放柔了声音,“请您告诉我,为什么你 们要到我的船上来?” 年轻女子不知如何作答,踌躇半晌;后来看到船长善意的目光,心情平静下来, 决心讲述一切。 “先生,”她说道,“我想搭乘您的船去查理斯顿找家父。然而,由于北军的 封锁,水陆交通都断绝了。我实在不知如何进城。这时正好听说“苔尔芬”号此行 就是冲破封锁,驶进查理斯顿港口。因此,我上了您的船,先生,我事先没征得您 的同意,请原谅。但如果我直接向您提出这个要求,您必然会拒绝我的。” “当然。”詹姆斯·普雷费尔答道。 “所以,我只好瞒着您了。”姑娘坚定地说。 船长抱着双臂,在舱里走来走去。 “您叫什么?”他问。 “詹妮·哈里伯尔特。” “但据从克伦科斯顿手头搜到的信件,您父亲不是在波士顿吗?” “是的,先生。” “在美国南北两方打得正激烈的时候,一个北方人却为何跑到南部城市里?” “先生,我父亲是囚犯。当内战的枪声打响,合众国的军队被南部联邦军赶出 索姆特要塞时,家父正在查理斯顿。他极力宣扬废除残酷的奴隶制,招致南方拥护 奴隶制分子的忌恨。勒内加尔将军无视法律,竟下令逮捕了家父,把他投入监牢。 我当时正在英国一个亲戚家度假,他刚刚去世。因此,除了我家最忠实的仆人克伦 科斯顿外,我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我想见到父亲,陪他坐牢。” “哈里伯尔特先生以前是干什么的?”詹姆斯·普雷费尔问。 “他是位正直忠诚的记者,”詹妮自豪地说,“他是《论坛报》最受尊敬的一 名主编,他是勇敢地捍卫黑人权益的斗士。” “一个废奴分子!”船长激动地嚷起来,“就是那些借口废除奴隶制,在国内 点燃战火,使人民流血,使国家变为一片焦土的人!” “先生,”詹尼·哈里伯尔特脸色刷白,反驳道,“你侮辱家父!请您牢牢记 住,即使我是一孤身女子,也要坚决捍卫父亲的名誉!” 鲜血涌上年轻船长的额头;既感愤怒又觉渐愧。他几乎就要恶言相向;但他极 力克制住,拉开舱门。 “水手长。”他喊道。 水手长闻声赶来。 “这个船舱以后属于詹妮·哈里伯尔特小姐,”他说道,“在艉拨给我准备一 张吊床。好了,你去办吧。” 水手长听到船长称这个小男孩为“小姐”,吃惊地望着她。詹姆斯·普雷费尔 示意他退出去。 “小姐,现在您在自己家了。” 年轻船长说完就离开了。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