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翌日清晨,趁帮工们还未来店上班之前,柳氏母子就化装好,早早地赶到了长 途汽车站。仅半天工夫,母子俩就来到了沅湘县城。他们在离科委最近的一家旅店 登记了两个房间。时至下午两点半,柳月莲说:“浪浪,你去查访一下,看姓尤的 家在什么地方。我在旅店还有点事。” 下午3 点许,一位年轻貌美的妹子,散披着长发,拿着一把木梳,在科委大楼 上上下下串着门。为了叙述方便,就称她长发女郎吧。有人问她:“你找谁?”长 发女郎莞尔一笑:“我的男朋友说是在科委办事,不知他在哪个办公室。”长发女 郎时而用木梳把头发梳理一下,很轻松随意的样子。 背后有人在议论她。资料室的两位老同志议论得很认真:“像个披毛鬼,窜进 窜出的。”“人家可能是洗了头的没干。” “没干,跑出来搞么子咧?”“可能是这附近的人,隔得近,就披着头发出来 哒呗。”“附近的?我怎么没见过?”“县城近十万人,你个个都认得?”“反正 我看不惯,疯疯颠颠的,笑嘻嘻的,这个门口瞧一眼,哪个门口看一下,没得点知 识。”“你也是怪得很,这么漂亮的妹子,送到门口让你看了,还有意见。看不惯, 就不看嘛。她又没定要你看。” “现在的妹子,不知为么子,都不讲规矩,一天到晚,像得了神经病,满街逛, 到处跑,一点都不落魄,姓都玩忘记,自己还不晓得。”“你这是老皇历了。新时 代的年轻人,就是要到处跑,到处玩,才能广交朋友,广采信息。”“我看她这样 的花俏妹子,是广交男人,广找老公,广犯错误,广泛地制造风流新闻。” “你只怕是人老了,不得年轻妹子到手,嫉妒人家吧。”“我看见这样的妹子 就心烦,就恶心。社会就是她们搞乱了。”“你真是怪人不知理,真的只怕是老糊 涂了咧。”两位老同志争论得很认真,但长发女郎并没听见。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在资料室门口走了一趟,朝里面看了一眼,还引起了他人 发生口角。她还在边梳头边在楼上楼下转遛。当她在财务科门前路过时,刚好听到 有人在喊:“财务科的小杨,接电话。”小杨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听到喊声, 马上应道:“来了,来了。”长发女郎侧目从门口看得一清二楚,她似乎很留意小 杨坐的那张有光泽的枣红色的办公桌。 长发女郎也钻进了电话室,与接完电话的小杨打了个照面。小杨问:“你是想 打电话吧?对不起,我们的电话是用IC卡打的,没得卡,就打不出去。”“不,不 是的。”长发女郎朝电话机旁的《常用电话号码一览表》指了指,“我找个朋友的 电话号码。”柳浪在长沙生活了六七年,早已学会了长沙话。近几天,他又跟着母 亲学会了几句沅湘常用语。 柳月莲告诉他:“浪浪,讲长沙话与讲沅湘话的音调都差不多,只要记住两者 之间的不同点就行了。”柳浪问:“不同点是什么呢?”柳月莲像方言专家似的: “你读小学时,不是学过拼音吗?拼音里面有四呼之说,就是开口呼、齐齿呼、合 口呼和撮口呼。长沙人讲话,字音大多是齐齿呼;沅湘人讲话,字音大多是撮口呼。” “妈妈,您讲具体点吧。” “长沙人讲话,就是上牙对准下牙,但不咬合,舌条压下,舌尖抵住下牙牙根, 再把字音从两排牙齿缝里发出来,音出时,口微张。”“沅湘话呢?”“沅湘人讲 话发音时,口腔和嘴唇微微形成椭圆形,舌尖虽也抵在下牙牙根,但舌中部要凸起 来,成弧形,然后让字音从舌面上滚动出来,并让部分声息从鼻腔里同时送出来。” “这么复杂,怎么记得住?”“这并不复杂,你只记住这么两句要领就行了: 长沙话,上牙对下牙,音从牙缝里擦;沅湘话,舌条弯成月亮弯,音在喉头打翻翻。” 柳浪暗想,平时竟没留意母亲居然还有如此内涵,眸子里不禁漫溢着对母亲刮 目相看的神色:“妈妈,您这是在哪里学的?” “在社会大学自由系里学的呗。”“看来妈妈已成为社会学家了。” “那就过奖了。讲方言,只要咬准关键字音就行了。比如长沙人讲‘长沙’的 ‘长’字,声母音与普通话有区别,普通话是‘cháng—shā’,长沙人却讲成‘ zháng—shā’。沅湘人就更不同了,而是讲成‘n áng—s ā’。”“您真还研 究得蛮深呢!” “谈不上研究,只是喜欢学。” “怪不得妈妈与客人打交道,整天南腔北调的,见什么人讲什么话呢。”“常 到我们店里来吃饭的那些打工崽、打工妹,来自五湖四海,如果我不用他们的家乡 话与他们交谈,他们就不见得常往我们店子里跑咧。” “您是说,方言还卖得出钱?”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