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面对心态各异的伙伴们,尤雨林无可奈何。他曾学着大队干部的作法,把表现 差的知青集中在一起办学习班,让他们天天啃毛主席语录,天天背“老三篇”(即 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三篇文章),并苦口婆 心地劝导他们:“我们是受过教育的城市青年,头上都戴有一顶很雅致的很荣耀的 帽子,这帽子叫‘知识青年’。知识青年嘛,就应该时时处处显得有知识,有教养, 就不能做出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贫下中农的事。不然,我们就辜负了党和毛主席 他老人家对我们的殷切希望。” 学习班是尤雨林吩咐副组长白玉枝和知青团小组组长倪巧湘主持的,因他自己 一则时常要去参加公社、大队的会议,再则即使他不去开会,也不想天天呆在学习 班上,他为了避闲,免得其他知青议论他是为了图轻松,设法办学习班以便于自己 泡在学习班上好休息。要知农活确实太辛苦了,劳动一天,累得精疲力竭,腰酸背 胀,不好受啊。 他虽托付了他人办学习班,但晚上,他还是常常分别找这几个调皮捣蛋的知青 谈心,逐一做思想工作。在做工作时,有的知青还能听几句,还点头“是、是、是”, 有的却反唇相讥。 有一个外号叫“猪尿泡”的知青还面当着知青们把尤雨林羞辱了一顿。这个人 称“猪尿泡”的知青,就是分在四队的朱辽宝。其母是辽宁人,与其父当年是湖南 大学的同班同学,他俩毕业后结成连理,其母也就留在了长沙。其父给儿子取名时, 寓其意其母是从辽宁来了个宝,大宝生了个小宝,故取名叫朱辽宝。 朱辽宝在校读书时,学习成绩很出色,所以有几分傲气,不了解他的人,以为 他孤傲,其实,他还有点行侠仗义的风骨。 下乡后,尤雨林常批评他,使他在心理上渐渐发生了变化,他喜欢说怪话,喜 欢说使人气胀的话,行为也变得有些怪异。农村有句俗话说,猪尿泡打人,虽不疼 人但气胀人。知青们跟着农民一起劳作时,学会了这句书本上没有的俗语,便现炒 现卖,把这个不雅的名字“加封”在朱辽宝的头上了。朱辽宝吊儿郎当,目中无人, 加之语言尖刻,行为诡秘,所以容易激怒他人,得罪他人,因此,驻学习班常有他 的份。 你若叫他驻学习班,他不仅没有抵触情绪,而且还十分乐意。他认为,在田间 劳动,头上骄阳烤,脚下热水蒸,苦不堪言,驻在学习班上,如同住疗养院,静心 养神,何乐而不为呢?对于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角色,尤雨林实在感到棘手。 有天晚上,他还被朱辽宝奚落了一顿,使他更是懊恼、难堪。 朱辽宝有一段在学习班上一连泡了十天,尤雨林还说他不能过关。他以往参加 学习班,每次都只两三天,倒也无所谓。 这次,他心里不能平衡了。他问尤雨林:“我驻学习班,又不给记工分,你打 算要我还学多久?” 尤雨林学着公社干部嗯嗯啊啊的官味:“嗯,这就要看你认识深不深刻。啊, 多学几天有好处嘛。啊,思想改造好了,搞生产才有劲嘛,嗯,你说是不是?”朱 辽宝认为尤雨林是在故意刁难他。他这次驻学习班,不过是与女知青钱一眉发生口 角,他诅咒她因屁股小,今后生不出毛毛(小孩),气得钱一眉两天没吃饭。 他本是故意制造事端,找理由在学习班上“休息”几天,不料这次“休息”了 十天还没结束。尤雨林为了显示他当领导的关怀,每晚都找学员谈心。这晚,他与 其他学员谈过之后,在外面叫喊朱辽宝,他没答应。尤雨林只好走进会议室。朱辽 宝从眼缝里瞅见了他,也学着公社党委书记作报告的那味儿,揭开茶杯盖小抿了一 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牛组长啊———”猪尿泡的心目中,早 已把尤雨林的“尤”变成了“牛”,“你跟生产队的牛怎么是反的呢?牛白天耕田, 晚上休息;你这条牛啊,白天到处逛,游手好闲,晚上却还劳力费神地找人撮白, 够辛苦的呢。”猪尿泡是面对学习班所有的学员说的,尤雨林十分尴尬地说:“辽 宝,我们到湖边去坐坐吧。”猪尿泡不愿动身:“有什么话,你当着大家讲嘛。何 必到一边去讲悄悄话呢?我不去,免得人家怀疑我们两人在搞不正当的‘男男’关 系。”他的话引起一阵笑声。尤雨林显得十二分的窘迫。没等尤雨林开口,猪尿泡 紧接着又用他早就想好了的一段顺口溜式的话,像机关枪打连射地放了出来:“我 说牛组长啊,你的组长当得怪,自己或许不明白。如今农业学大寨,个个都在搞竞 赛。你却要办学习班,老把我们撇在外。今天非得亮思想,明天定要写交待。农民 知青两分开,哪能学到真能耐?天天呆在屋子里,我们实是在受害。屋里虽无太阳 晒,肚里却如咽苦菜。一寸光阴一寸金,谁来还我时间债?领袖如果知道了,定会 指责不应该。你若整我不罢休,辽宝奏本休要怪,写信寄给毛主席,直接告到中南 海。牛组长啊,我有几尺几寸长,你有几斤几两重,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哟?”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