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在学习班上已被整得精疲力竭,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学员们,一旦得知车古志 就是偷谷人,并得知是知青尤雨林智破偷贼,人人都像是几近休克的人被注进了兴 奋剂,雀跃欢呼,拿着碗筷敲打起来,唱了起来,欢跳起来。 他们用湖南花鼓戏里面的曲子,套上他们即兴编的词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唱 得有板有眼。洗刷了大冤枉。他们怎么不感激尤雨林?此案一破,他们才有了出头 之日。这些学员的家属也对他感激不尽,都说他“有文化的人到底不同”。 在这些家属中,最感激尤雨林的是一位姑娘,名叫柳月莲,她是柳新桥的女儿。 柳新桥有一儿一女。儿子结婚后已分家另过。自己与老伴、女儿在一起过生活。 柳新桥年龄还只有四十七八岁,在家里是个主要劳力。家中虽有老婆、女儿操 持,但重活、累活都是柳新桥承担。再则,柳新桥很疼爱女儿柳月莲。他因为是地 主分子,拉到大队批斗是常事。 每次挨斗回家,女儿总是用些娓娓动听的话语劝慰他。所以,他心里多少能得 到一些慰藉;所以,女儿成了他精神上的支柱;所以父女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深。 听说父亲在学习班上受苦,柳月莲心里在流泪。 她在心里责骂那让他父亲无辜蒙冤受苦的真正的盗贼。当她听说抓到了偷谷的 真正盗窃者,并得知是知青组的组长尤雨林设计破的案,这就等于是尤雨林解救了 她父亲,所以,她对尤雨林的崇敬油然而生;她真想用点什么去报答尤雨林一下, 哪怕割下身上的肉炒给他吃,她也心甘情愿。 但是,因为尤雨林在三生产队插队,柳月莲住在四生产队,柳月莲只是偶尔见 到尤雨林,还是四生产队插队的知青倪巧湘告诉她的:“喏,那就是我们的知青组 长,他在欢迎仪式上发过言的,叫尤雨林。”她与他讲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谈 得上去感谢他呢? 柳新桥回到家中后,女儿柳月莲自然对他又是一番体贴入微的安慰,劝他想开 点,她说:“反正受这种苦的又不只您一人,不要把这些痛苦放在心上。”她还到 赤脚医生那里买了两瓶紫药水给父亲细心涂抹伤口。 柳新桥在女儿的精心护理下,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心理上也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被蚂蟥叮咬过的伤口难以愈合,老是流脓滴水。 当父亲有了笑容时,女儿对父亲说:“爸,那尤雨林可以说是您的恩人呢。” “是啊,多亏他破了这个案啦!不然,我说不定会被整死也未可知啊!” “人家救了您,就应该感谢人家。” “我们这样的家庭,成份高,上面不准我们与毛主席派来的知青打交道,怎么 好去感谢?要是去感谢,反倒给人家造成麻烦,那不是害了人家?” “您不能与他打交道,由我出面嘛。”“你去当然可以,就是没什么好东西相 送。” “爸,不是说一感谢就马上要送点好东西去。今后的日子长,比如家中做了什 么好菜呀,给他端点去不就行了?反正他们知青的日子也过得蛮苦的。” “这倒是一个办法。”父女闲聊时,月莲的母亲也在一旁,她也很开通:“我 看长沙来的这些伢崽子、妹子真作孽,前世都没搞过农活的,到农村来了,天天累 得骨头快散架,还没得么子好吃的。前不久,那个叫胡格的,在湖边上钓了两条鱼, 大队干部就说他是么子‘钓起来的是资什么思想啦,还挨了批斗的?” 月莲接口道:“是资产阶级思想,说他‘钓起来的是资产阶级思想,丢到湖里 的是无产阶级感情’。他这是犯了方向路线错误。” 月莲母亲不解:“那伢子怎么那么蠢呢,是么好东西丢到湖里搞么子呢?那不 抛撒(浪费的意思)哒?” 月莲道:“您还说人家蠢呢,人家哪里是真正把东西丢到湖里了呢,这是打的 个比方。” 月莲母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是打的个比方。哎,什么东西叫资产阶级 思想啦?” 月莲说:“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讲得清白的。您要搞那么清白搞么子?” “我不搞清白的话,恐怕以后也‘钓’到资产阶级思想哒。” 柳新桥插话道:“你妈说得也有理,不告诉她,恐怕稍不留心,就会巴着资产 阶级思想哒。” 月莲抿了抿嘴:“妈妈想搞清白么子叫资产阶级思想,我就告诉您吧。比方说 家里喂的鸡呀,鸭呀,猪呀,园子里种的菜呀,这些都是资产阶级思想。” “那又怎么得了呢?我们的屋前屋后,已经被资产阶级思想包围哒啦!”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