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宋主任听得很认真,他还掏出笔记本来:“你慢慢讲,有些重要情节,我记一 下。” 尤雨林仍在以泪洗面:“宋主任,当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我没别的办法, 我气愤得不得了,我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现在,听她说已经身怀有孕哒,她要找我 的麻烦。我认真回想当时的情景,我才醒悟了。宋主任,您想吧,我当时喝得醉眼 朦胧,人事不省,躺在沟边,怎么能和她会有那种事。我想,她肯定是与别的小伙 子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然后借故要加害到我头上。她好恶毒啊!” 尤雨林说罢,竟嚎啕起来。宋主任听了,拍案而起:“这还得了!”尤雨林闻 言,惊得手中的茶杯掉了下来,摔碎了,但宋主任后面的话又使他得以安宁下来, “这是典型的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是典型的破坏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在农村的具体执行。这更进一步说明,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阶级敌人自己办 不到的事,他们就利用自己的子女作诱饵,来腐蚀我们的革命后代。哼,这还了得!” 宋主任合上笔记本,对尤雨林既夸奖又安慰道:“你倒底是知青组长,阶级觉 悟高,敢于揭露坏人坏事,敢于与阶级敌人作斗争。这是好样的!你不要为此忧愁, 你们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们信得过。回去后,好好地带领知青们多读 毛主席的书,要不断地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你们的前途大有可为呀。” 从公社革委会机关里走出来,尤雨林一身轻松、惬意。他哼着“我们年青人, 都有一颗火热的心”的歌曲,回到了荷塘大队。 宋主任听了尤雨林反映的情况后,来不及吃早饭,就急着找到公社党委书记老 关和革委会主任老谭,把尤雨林的告状内容又绘声绘色地向他俩汇报了一遍。老关 和老谭也是年逾五旬的工农干部,阶级斗争的观念特别强。听罢老宋的汇报,与老 宋当时听到尤雨林陈述时的神态一样,两人都把办公桌擂得咚咚响。老关说:“什 么叫阶级斗争,这就叫阶级斗争!”老谭说:“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是阶级 敌人在向我们反扑,这是阶级敌人明目张胆地破坏知青上山下乡。这样的阶级斗争 不抓,还抓什么?他娘的,阶级敌人的花样可多呢,变着戏法搞破坏,这还得了?” 老关和老谭说得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老关和老谭是蒲草湖公社至高无上的 “土皇帝”。看来蒲草湖公社又要刮起一阵暴风雨了。因为百姓们常说,老关老谭 一声吼,蒲草湖就要抖三抖啊。 平心而论,尤雨林为了自身的利益,在汇假报说假话时,可能不曾想到会给柳 月莲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反正只要能使自己离开这块处处都有辛酸的土地,只要自 己能回到长沙。然而后来,柳月莲为此受尽了折磨,阶级斗争这一时代的武器把她 折磨到了绝望的境地,这是尤雨林事先没想到的。 尤雨林汇假报的当天,老关召开了党委扩大会,把全公社十八个大队的支部书 记都通知到会上参与了党委会。会上,老关声色俱厉地不断地用茶杯敲打着桌面: “在我们公社,阶级敌人不仅会利用糖衣炮弹攻击我们,还会利用美女来搞破坏。 荷塘大队地主分子柳新桥的女儿柳月莲恬不知耻,自己与别的男人瞎搞,怀上了毛 毛,还赖到知青头上,这不是破坏毛主席的知青上山下乡的伟大战略部署,又是什 么?”老关的眼光像探照灯,在与会者中扫来扫去,然后在荷塘大队支部书记冯如 云脸上定了格:“我说你们荷塘的干部觉悟到哪里去了,嗯?出哒这么大的事,你 当支部书记的竟然不知道,简直是个糊涂官啦!糊涂到了极点啦!”冯如云垂着头。 其旁的几名支书在低声嘀咕。老关听见下面在议论,用茶杯在桌面上又猛敲了一下 :“开会讲什么小话,这是什么态度?你们难道想为阶级敌人鸣不平?你们的立场 到哪里去了?”他的后两句很见效,与会者闻言,议论声戛然而止。谁敢担此罪名? 老关声嘶力竭地说:“对于这一事件,不能简单地看作是什么男女间的风流韵 事,这是阶级敌人向我们发起的猖狂进攻。所以,公社党委决定:一,每个大队每 个生产队要针对这一事件办批判专刊,发动大小队干部、贫下中农子女写批判文章, 声讨阶级敌人的罪行;二,每个大队、生产队,都要写标语张贴。写标语的主题就 是针对这件事,要抓好阶级斗争;三,每个大队各自把本大队四类分子的成年子女 组织起来办三天学习班,让他们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让他们都深刻检查一下自己, 挖挖灵魂深处的东西,以防犯类似的错误;四,荷塘大队的柳月莲,由荷塘大队安 排四个民兵负责,把她看管起来,让她巡回在全公社游斗,在每个生产队、每个大 队学校、每个大队知青点上开一场斗争会,让她在会上交待自己的罪行。” 公社党委扩大会的第二天,公社每堵墙每根树每根电线杆每个角落都贴上了红 纸、绿纸、黄纸、白纸。 纸上的内容自然是与柳月莲破坏知青上山下乡有关的十分尖刻的言辞。瞬间, 柳月莲在全公社闻名了。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