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经历了第一场批斗会后,柳月连的胆子似乎大些了,她说:“我没破坏知青上 山下乡嘛,我只给他们送过菜,洗过衣。如果说,这是搞破坏,我今后不送菜不洗 衣就是了嘛。” 曹年春敞开喉咙带头喊起了口号:“阶级敌人不老实,我们就坚决和她斗到底!” “坏分子柳月莲在耍花招,我们要戳穿她的假面具!”柳月莲听了民兵余木林的揭 发后,似乎麻木的神经才有所缓解,心里才逐渐明白为什么要游斗自己。 她想,这件事明明只有自己和尤雨林、朱辽宝知道,怎么闹得这么多人都晓得 了呢? 是谁“泄了密”呢? 自己与尤雨林的事,虽有人说长道短,毕竟人家不知实情啊。 如果不是别人偷看了她和尤雨林私会的镜头,泄密者就只有尤雨林或者朱辽宝 了。想必朱辽宝为人耿直仗义,他不会伤害自己的。 这不,朱辽宝正坐在开批判会的知青群中,还哭丧着脸,似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呢。 柳月莲用目光向朱辽宝传递着感激之情。既然不是朱辽宝,那就必定是尤雨林 了。 他把我的肚子弄得像蒸馒头一样,日渐膨大,他为何还要如此无情呢?他知不 知道,我还在给他保面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用目光在树荫底下的人群中搜寻着。 她扫视了一遍又一遍,连尤雨林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个狗娘养的到哪里去了?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 在人群中见不到尤雨林,更证实了是尤雨林在伤害自己。不然,他为何要回避 呢? 尤雨林为了离开农村,为了回城,竟采取如此卑鄙的手段,真没想到啊! 她想,难道你就没想你自己是怎样迫切地追我的?难道你就没想想你自己是怎 样对我赌咒发誓的?难道你就没想想你是怎样向我做出一些低三下四的动作的?唉, 真是人心叵测呀! 在曹年春带头呼喊口号时,柳月莲还留意观察了一下人们喊口号的神态。社员 们虽跟着喊,但手举得没精神,大多只把坨子捏得并不紧的手稍稍抬起一晃,没举 过头就放下来了;三十多名知青虽跟着喊,也喊得敷衍了事,喊得有气无力,手举 得比社员们的还低,有的连坨子都没捏。这种现象证明,参加批判会的社员和知青 们并不仇视自己。他们象征性地喊喊口号,举举坨子,不过是怕追究“阶级斗争观 念不强”的责任。 看到了这种现象,柳月莲心里得到了些许慰藉。她将头歪到肩头上,擦去脸上 沁出来的汗水。 在荷塘大队大礼堂开批斗会时,柳月莲的父母也在会场,他们两人坐在最后一 排,不敢抬头看女儿。 柳月莲用她那歉意的目光看了一眼父母低垂的头,泪水夺眶而出。 在荷塘大队大礼堂后面开完批斗会之后的几天里,民兵们带着柳月莲接着又在 荷塘大队的其他各队也召开了批斗会。 公社党委老关一班人办事分外精细,他们指定,民兵带领柳月莲每到一处开完 批斗会,必须由生产队长或学校校长或知青组长签名。那开会登记簿上列有“开会 单位”、“开会时间”、“参会人数”、“声讨发言人数”等项,最后一栏是“负 责人签名”。公社派人经常检查登记簿。 按照上述要求,来不得半点虚假。全公社175 个生产队、18个知青点和19所学 校,必须处处到,若只走走过场都不行。 他们每开一场批斗会,至少得花半天时间。每场批斗会都是按民兵揭发、自我 交待、群众声讨三个项目进行。 所以,曹年春等四名民兵带着柳月莲一行“漫游”了一个多月,却还未完成任 务的一半。 为此,四名看守民兵已折腾得疲惫不堪,柳月莲亦是心力交瘁。 一个多月来,不论是在沿途,还是在批斗会上,柳月莲没断过眼泪,她甚至在 晚上的梦中都在哭泣。有时梦中的唏嘘声惊醒了睡在近旁的两个女民兵,便遭到厉 声责骂。她常常被突然的责骂声吓得魂飞魄散。 最使她难受的是,有些生产队在开批斗会时,个别乡痞因动机不纯,出言不雅, 提出些令她难以启齿的问题,使她处于难堪的境地。 还有个别没文墨的老贫农因言不由衷地说出些意想不到的惊世“妙语”,从而 引起一场场哄堂大笑,因而一次次地羞得她无地自容。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