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已是深夜了,四名基干民兵已进入梦乡。柳月莲还不敢贸然行动,她还在静等 最佳时机。在静等时,她在回顾自己一个多月以来的辛酸、悲哀。在游街的途中, 在批斗的会上,她已渐渐明白了自己为何落入这般下场。 她开始疑心是尤雨林“泄了密”,毕竟只是疑心,还不敢肯定。 开始,她还抱有一线希望,待自己游斗完后,跟随尤雨林到长沙去生活。但这 种愿望成了泡影。因为搞声讨批判的发言人的话使她明白了真相。 他们都这么说,尤雨林的阶级斗争的眼睛是雪亮的,敢于与毒蛇美女柳月莲作 斗争,他大胆地向公社党委揭露了柳月莲的丑恶灵魂。 从他们的发言中,她明白了是尤雨林这个黑良心的家伙到公社告了阴状,是这 个曾使自己爱得痛心痛肝的男人变成了小人,变成了伪君子。 他用谎言蒙哄了公社干部,蒙哄了世人,害苦了自己。而他尤雨林,反而被人 们口口声声称道为有阶级觉悟的知青,是反腐蚀的英雄。还赞扬他为了抵制阶级敌 人的美人计,勇敢地无所畏惧地向公社党委揭发了柳月莲的丑行。 人们在批斗会上,还高喊什么“向知青英雄尤雨林学习”,“向加害知青尤雨 林的妖精毒蛇柳月莲开炮”……真是颠倒黑白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本来,柳月莲肚中的毛毛是她和他在相互情愿的情况下,共同酿成的一杯苦酒, 尤雨林为何要让她一个人来品尝呢? 她想,受害人明明是我,可谁来陈述事实的真相呢?谁来为我洗刷不白之冤呢? 即使是游斗完之后,用一百张嘴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啦!这已成了“公认”的事实, 谁会相信我的解释呢? 看来,这口黑锅将背上一辈子呀。 柳月莲还想到,我一个未婚妹子,腆着个大肚子,游斗完后,回到荷塘大队, 我怎么受得了?我怎样做人呢?唉,尤雨林为何如此不讲道德?世道为何这么不公 平? 她越想越痛心,越想越悲哀。她想来想去,觉得惟一的生路就是逃跑,跑到人 不知鬼不觉的地方,永远不回来了。 主意拿定,她见身旁的女民兵睡得很死,隔壁的男民兵的呼噜打得像抽风箱, 便轻手轻脚地跨过两个女民兵,下床穿上鞋子,像盲人一样,凭记忆凭感觉摸到搁 在书桌上她写交待的笔和纸。 她像算命先生画符似地在黑暗中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张简短的留言条,然后再轻 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再打开大门,站在大门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之后含悲忍泪地 消逝在夜幕之中。 柳月莲自从深夜在冯庚生家里逃走之后,便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现在回过头来,再说尤雨林家中出劫案的那天。放在家中的支票和现金被洗劫 一空,尤雨林心急如焚。 为了能早日破案,不得已,他才向刑警大队的队长刘泽忠和女刑警陈一梅诉说 了自己的这段难以启齿的隐情。 时光虽过去了二十多年,尤雨林对那时的情景却记忆尤新。 他回忆到最后,还泣不成声地忏悔道:“说实在话,我也的确对不起她呀!” 妻子陈雅丽见状,有点酸溜溜的:“二十几年不见老情人了,蛮伤心吧?” 刘泽忠解围道:“嫂子,你就让他慢慢想,慢慢讲吧。” “没说的了。”尤雨林说。“没说的了?”刘泽忠不无遗憾。 “她自从那天晚上逃走后,就一直杳无音讯。后来我回到了长沙,也曾向荷塘 大队的表弟打听过,因为他几次到省城办事,我问过他。” “你还记得她逃走前,在冯庚生家里写的那个留言条的内容吗?” “记得。她写了四行字,因为在黑暗中摸索着写的,下面的每一行与上一行都 有重叠的地方。民兵将留言条送到公社推敲了好久,才分辨出来,是这么几句话:” 只怨我的命苦,蒲草湖,我永远离开你了,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她逃走后,是 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当时,有人以为她投湖自尽了,但没打捞到尸体。人们认为, 如果她逃到外地去了,也难以活下去。在那年月,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年轻漂亮 的女人,肚里还怀着毛毛,外出流浪,凶多吉少,多半死在外乡了。“ 陈一梅问:“她会不会在什么地方找个婆家安居下来呢?我总觉得,她不会轻 易去死。” “这就只能凭想象了。当然,照今天出的这件事看来,她并没死。唉———” 尤雨林长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还活在世上,就说明她确实有耐心和毅力。 这么多年来,她就连家里的父母都没写过一封信,告诉她在什么地方。”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