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菱角塘大队的民兵已拉开了搜索网。不一会,一支二十多人的小分队来到了塘 边。 一名男民兵说:“她会不会躲在这个塘里呢?”一名女民兵接话:“蒲草湖这 么大的地方,哪里不好躲,她何必跑到我们这里来。再说,鲫鱼塘在我们的对岸, 她飞得过来?” 男民兵说:“说不准,为了逃命,说不定有人用船把她送过来呢。” 女民兵说:“哎,一清早,脸都来不及洗,就喊集合搞搜查,到哪里去查嘛? 人是活的,她未必不晓得躲?”民兵们每人手中拿着一根棍子,边走边拨弄着水田 里的稻禾和路边的草丛。 他们的谈话,柳月莲在荷叶下听得一清二楚。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没在水 中,仅仅只让眼睛鼻子露在外面。 那个男民兵突然惊叫起来:“咿,那大荷叶怎么动了一下,根伢子,你的棍子 长些,去拨一下看看。” 柳月莲全身痉挛,暗自叫苦。名叫根伢子的脱掉鞋子,站在塘边浅水里,伸出 棍子去拨。 拨了一会,他说:“叶排长,把你的棍子绑在我的棍子上,看行不行。棍子短 了,拨不到。”两根棍子用禾草缠在一起,根伢子拿着再去拨,还是拨不到。 叶排长下令:“够不到,就用泥巴打!” 他带头在岸边抠出泥团掷向那荷叶。泥团像雨点似地抛向那荷叶,荷叶左右摇 晃着。荷叶离水面仅七八公分,周围的叶边正好耷拉在水面上。 柳月莲的头正顶在荷叶中间,前面还有几片小荷叶掩护着她的头。泥团有的落 在荷叶上,有的落在水中,噗噗噗,咚咚咚,声音此伏彼起。因叶片肥大,泥团落 在叶面上,打击力被它均匀地分散开来,加上她那蓬松的头发也起到了缓冲作用, 所以她并不觉得怎么痛。 她胆战心惊地想,万一被发现,就沉入水底去见阎王。先前说话的那个女民兵 说:“叶排长,你只怕是眼睛看花了吧,又没起风,荷叶怎么会动呢?”“我看得 蛮清楚,明明晃动了一下。”“那只怕是什么鱼碰了一下荷梗。” 根伢子附和道:“很可能是条大鱼,前天我在塘边割牛草,看见有一条两尺多 长的鱼在这边上游动。” 他指着大荷叶旁。民兵们投掷了一会泥团,见无反映,叶排长指了指南头的一 块农田:“算了,到黄豆田里查查看。”大家都朝黄豆田涌去。 她不敢走出水塘。躲在荷叶底下,真是受尽了折磨。不仅因“上紧箍咒”勒破 的皮肤在水中浸得疼,还时有蚂蟥叮在身上吸血。人站在水中要拉掉吸附在身上的 蚂蟥是很困难的事。 农村人都懂得,要拉掉身上的蚂蟥,吐涎水在手心去触摸它,它就会掉下来。 可是人在水中,用涎水触摸的办法不管用,因为手一浸入水中,涎水的咸味儿就淡 化了。蚂蟥的嘴似吸盘,吸盘里有尖细的锉齿,一旦沾在人身上,它会紧紧地吸住 肌肤。钻心的疼痛使她泪水盈盈。饥饿也在折磨她。 逃跑时,她没带任何可充饥的食粮。她虽身在菱角塘,但并无菱角可以充饥。 此塘早先本是长满菱角而得名,但近几年被农民用夹棍一遍又一遍地搅去喂了猪, 连种根都没留下。她每每想起叫根伢子的民兵临走时丢下的话,全身像打摆子一样 地颤栗。他说等会儿来杀鱼。等会儿,可能是中午来吧。 他来了,怎么办?那一叉飞来,若是对准自己飞来,叉齿可以把人穿个透心呀! 整个中午过去了,他没来。她悬着的心稍稍松驰了些。那他傍晚会不会来呢?她饿 得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便揪了几片荷叶嚼着,她和着泪水吞咽着连猪都不吃的东西。 此处不可久呆,挨到天黑,赶快逃走,她想。 时已临暮,忽听有人朝岸边走来,边走边在议论。一个女的问:“哥,哪里有 猪菜啦?” 一个男的说:“你没长眼睛啦,这塘边上到处都是猪吃的野菜。” 原来是收工后的兄妹俩。听那男的声音,正是根伢子。柳月莲在荷叶底下瞅见 了他,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扛着一把五齿鱼叉,锋利的叉齿有一多长,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叉柄 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是射飞叉用的。柳月莲恨不得钻进水底,可她没这本 事。 根伢子站在塘边,向她躲藏的荷叶旁撒了一把谷壳,注视着水面的动静。他是 想用谷壳逗引鱼儿浮上来。根伢子两手端着鱼叉,系叉柄的绳头挽在他右手腕上, 他在伺机投飞叉。 柳月莲在默默祷告:“菩萨呀,你要保佑我啊!” 他飞投了几叉,一无所获。她在荷叶丛里两眼死死地盯住鱼叉。他每投一叉, 她的心就紧缩一次,就闭一次眼睛,就准备到阎王那里去报到。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