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蓝衣人在食人树的枝叶包围中,仿佛一颗未孕育成型的明珠,躲在老蚌的壳里。 他运用反本归藏之法,将一颗心活泼泼的跳动,一面感受食人树脉动场的自振,渐 渐让心肌的频率同它相一致,由内到外组成一个极性相反的共振场,然后慢慢以虚 无纤细之力将这个共振场的步调与振云气相协调,但却并不保持同步,忽上忽下的 如同一把锉刀消磨振云气的力道。 初时艰难无比,振云气如天风过海,不受拘束。往往抓住了头,尾不知跑哪里 去了,抓住尾,头又趁机争脱。蓝衣人苦不堪言。没奈何下,只得运用大挪移嬗变 玄功,反以五脏六腑为外,以天地万事万物为内,借助一切有生命者的天生元气, 以食人树的脉动场做牵引,形成一张无比坚韧的大网,将振云气牢牢的困在其中。 接着将五脏中的先天五行真火放出,要以坎离炉鼎龙虎之术将它化炼。 一阵玄功运用,终于使振云气安静下来。在他体内缓缓的流动,但是仍然同蓝 衣人本身的元气格格不入。这就是个人所修练的不同了。 不同的功夫所修成的真气绝对是按照不同的轨迹在人体内运行的,这个轨迹往 往决定了功夫的性质,如阴阳正邪什么的。一种真气,在它主人的体内自然是驯服 无比,因为它的主人提供它所需要的环境;但是在别人的身体里,却是灾难,因为 它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对于那个人来说,就是撕裂的痛楚。这也是武功之 伤人的本质。 一般来说,要吸收别人的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长久的历史以来,有许多的梦 想不劳而获的人想出了许多古怪的法门来达到这一目的。比较普通的是吞噬。先以 自身的功夫将体内的真气分析解散还其本来面目,再将变化后的原始之气吸收。手 续比较麻烦,但是却比较有效。 蓝衣人此时所用的就是这种方法。他自身的元气一争脱振云气的牵绊后,立时 分散成千丝万缕,相互交叉,组成铜墙铁壁一般,将振云气连带食人树脉动场一起 围住,然后元气幻化成螺旋,如同搅肉机一样将两种气机分化吸收。 这时的蓝衣人已经不是为痛苦挣扎了,而是充分的享受。本来他的职业是魔法 师,魔法是他的特长,曾经被誉为这个大陆上最具有魔法潜质的少年,他对于魔法 的热爱也到了痴狂的程度。后来由于一个特殊的原因使他放弃了魔法的修行而转化 成武术。 这本来是不行的,因为魔法师力量的来源是精神,而武士的力量源泉是肉体, 强于此必定弱于彼。一个卓越的魔法师肉体上的抵抗力,也就是一个中级武士的水 平,又怎能同别人一较长短呢? 但是他另辟蹊径,不走普通修炼真气的途径,而是以魔力来推动真气的运行, 也就是间接的凭借魔力来转化为武功。这样的做法虽然威力丝毫未减,可是毕竟不 是正宗的功夫,在一些譬如速度,反应上面会略逊一筹,也就永远没有达到最高峰 的希望。毕竟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的时候,魔法师所首先想到的是精神上的反应, 而不是肉体的动作。这是先天的局限,是丝毫没有法子的。 但现在却不同了。这道振云气是地地道道的武士流的正宗真气,而且是最高境 界的,它的吸入,对于蓝衣人来说,就是完全的将魔法和武功融为一体,从此两者 的交会再无凝滞。何况又夹杂吸收了先天带有抗魔性的食人树脉动常各种巧合,使 蓝衣人此时无论在武功还是在魔法上都有了本质的突破。特别是在振云气的消弭与 吸收中,对于真气的丝丝入扣的把握,那应该是魔法师终其一生所无从得知的最可 贵的资料。 宛若一场大梦醒来,只觉得是一个全新的人。身体里有莫名的冲动在鼓舞着, 要庆贺这生命的开始,肌肉中的充沛的活力几乎要爆炸出来,脑袋清醒的象是不用 思考。脚步异常的轻盈,浑身上下无不极端的协调。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 有这样的进步! 蓝衣人昂头向着青天,眼睛也不同了,飞翔的鸟儿翅膀的一曲一折都仿佛是意 料中的事,整个天地都变了,变的更加清晰,透明。蓝衣人心中充满了自信与力量, 但是却很平静,仿佛这一切都是应该的,都是本来就有的。他游目四顾,欣赏着这 些陌生而又熟悉的景物。 多平和宁静啊!他赞叹着。 当他从这种迷离的心境中清醒过来,现实的种种问题就来了。第一个:王度儿 呢?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四周雾霭沉沉,不见人踪,蓝衣人不禁有些后悔,他毕 竟是个孩子,怎么可以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猛然远处传来一声厉吼,似乎什么怪兽的怒叫声,接着仿若万马奔腾般,腾腾 腾巨兽踏地的声音一阵传来,几只猛兽向这边奔来,顿时尘烟四起,整个山林中都 是踏地声。宿鸟惊起,群兽走避,形影尚未见,先声已经夺人。 一时山坳那边如挣命般奔过来几只巨兽,形如犀牛,身躯庞巨,比象还足大一 倍有余,额上一只尺来长的独角,獠牙白森森的突出,形状狞恶,躯体威猛。四足 粗短,蹄子肥大,就象是潜水用的蹼,中间相连,蒲扇一样的铺开,行走时犹如足 不点地,微微一划,身子飞一样的向前窜去。 不知被什么追赶,但见几头挤在一起,也不看路,低头只是向前猛奔。不管什 么拦路,都是一撞就断,接着急赶。又一忽儿,后面又是一声厉吼,转过来一只更 加长大的怪物,单是四蹄就有两三丈高,长的如同一头河马,身躯阔大。但是脖颈 极长,上面顶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喉头极大,气一鼓,就是一声天崩地裂的暴啸。 一条尾巴如同铁鞭一样陡竖着,状甚滑稽。它的四条腿不知叫谁绑在了一起,走起 路来一蹦一蹦的,更是滑稽。 就是这样,它一蹦也十几丈远,跟个皮球似的,同前面的几只猛兽追了个头尾 相接。食人树仿佛受荼毒已惯,一见猛兽奔来,悄悄的将枝条收回,驯服的趴着, 满身都是烧焦的痕迹。 蓝衣人正在吃惊,突然一声欢叫传来:“蓝叔叔!”王度儿站在长脖子巨兽背 上,一跳一跳的向他招手。 蓝衣人看他活蹦乱跳的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心下略定,却不禁失笑道: “你将它的四只脚绑住干啥?” 王度儿满脸欢笑的道:“好玩呀。我刚碰到它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想吃我,被 我狠狠烧了一顿才老实了。我看它身长腿长的,跑的又快,就骑了它玩耍,它懒的 要命,天天要睡觉,被我逼紧了,就逃跑,我追了它半天才追上,就把它的四条腿 给绑上了。这样它老实了,再也不想逃了。啵啵,跳一个给蓝叔叔看。” 那长脖也真是老实,就摇头摆尾的在当地跳起来,一面跳,一面转圈,一只长 头绕回来,在王度儿身上蹭来蹭去献媚,身上一块一块的都是烧出来的疤。 蓝衣人看的正好笑,王度儿飞身而下,半空中踢了它屁股一脚,叫:“你走罢, 我要同叔叔讲话。不过不要走远,小心我烧你!” 啵啵两只长耳一摆一摆的在他身边蹭了蹭,一跳一跳的走了。 王度儿道:“蓝叔叔,你的伤都好了吧?” 蓝衣人点点头,凝视着他。几天的野居生活对他来说,还是太艰苦了。 雪白的脸蛋已经微微透出些黝黑,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的不成样子,头发全部 被汗湿透了,黏黏的粘在脑后,但是他真个人看上去健康而活跃。 蓝衣人柔声道:“这几天你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苦?” 王度儿不在乎的说:“没受什么苦。你闭关后,我老想着要踢那树一脚,看看 它是怎么动的。那知一踢,好多好多的树枝一下子将我包住了。我一动都不敢动。 它们过了一会儿,又就放了开。我想起你教我的火球术,寻思树那有不怕火的?就 用火来烧它们,烧的它们吱吱的叫。我又想烧死了就不好玩了,就不烧了。从那以 后,它们见了我来,就连忙躲开。我闲的无聊,就去抓一些怪兽来玩,就遇见了啵 啵。” 蓝衣人津津有味的听着,道:“啵啵这样的怪兽,你是怎么抓到的?” 王度儿笑道:“你看它那么大,其实很笨的,一跑起来就只会走直路,绕一绕 都不会。第一次我跑它追,我故意引它往山崖那边走,它也直着撞上去了。撞的发 昏,还不停的撞。第二次我飞起来绕着它的头转圈,它也跟着转,一会儿就晕了, 头和尾巴打起来,自己就把自己打昏过去。第三次我会了火龙剑,它见了就跑,又 自己撞在大树上,撞晕了。” 蓝衣人问道:“火龙剑?什么是火龙剑?” 王度儿羞涩一笑道:“我见您同元叔叔打架的时候用的法术很好玩,就学着玩 玩。不想啵啵却怕这个。”说着,他左手一抬,一道烈火从指尖迸出,瞬间膨胀成 两三尺长;手又一抖,火柱烈炎渐消,变的荧荧透明,薄如片纸。五色光华轮转, 鲜艳明丽,光彩照人。 王度儿道:“这就是,我叫他火龙剑,还可以长些,就没有这么好看了。”微 一凝力,光芒暴射,红光烛天,长了六七尺,首尾摆动,气焰迫人,果然有几分火 龙的意味。 旁边的食人树本来缩的够紧了,这时更是一动不敢动。 蓝衣人越看越奇,他仅仅听了听一点点运气的法门,就能够运用到这种程度, 那么可以说是天才了。倘若有意识的培养的话,不难成为近百年来最杰出的魔法高 手,比自己当时还强好多,当下赞不绝口。 王度儿道:“这样很好玩的。可以躲在树上,看鸟儿飞过,突然一下火龙剑, 就将它的毛烧焦了一片。不过几天后,鸟儿就学乖了,再也不从这里经过。我就骑 着啵啵,四处找了来打。” 蓝衣人抚着他头道:“你这几天吃什么呢?” 王度儿道:“刚开始的时候吃果子。您说是要烧了吃,我烧了几个,一点都不 好吃。还特别烫,看,我舌头上的这个泡就是吃果子烫的。后来啵啵抓怪兽,我们 烧了一起吃。” 蓝衣人听他说烧果子吃,纵声大笑,道:“傻孩子,水果怎么能烧来吃呢?哎, 这几天也苦了你了,要叔叔送你什么来做赔偿?” 王度儿道:“您说要送我孔雀的,可不许赖,现在要我要赔偿,我要比孔雀更 好的鸟儿。” 蓝衣人眉头皱了皱。孔雀号称鸟中之王,要说比它还好,除非是传说中的凤凰 了。他略一沉吟,道:“好,叔叔就送你一头比孔雀更好的鸟。” 王度儿欢声叫好。 蓝衣人道:“咱们走罢。你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吧?” 王度儿一怔,道:“这就走了?” 蓝衣人微笑道:“可不这就走了,宋老爹还等着呢。这里荒凉寂寥,也不适合 久居。” 王度儿道:“可不可以带啵啵一起走?” 蓝衣人道:“傻孩子,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怎么带走?带到了城市人烟繁盛之 地,恐怕还吓坏了别人。” 王度儿道:“那我得跟它们道别。”纵声叫道:“啵啵,珠珠,露露,琪琪, 连连……出来,我要走了。” 他一声喊,树丛中这一个那一个涌出一群奇形怪状,有大有小,各式各样的怪 兽来。争先恐后的挤在他身边,王度儿同它们亲热的挨在一起,道:“我要走了, 以后不能同你们玩了,你们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时候,啵啵不要欺负别 的人,琪琪也不要老是淘气,你们要团结,知道么?你们以后可没有熟的东西吃, 又要去吃生菜生草了。我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可不要离开,好了,我要走了, 以后我还要回来的。” 他站起来,对着森林和兽群挥了挥手,道:“我真的要走了,树先生再见,啵 啵,露露再见。”握住蓝衣人的手,白云障再度重显,穿云破宵而去,王度儿在空 中犹不停挥手,身后兽群齐声长嘶,食人树的触角在空中摆动,似乎也惋惜这离别 的匆匆到来。 ※ ※ ※ 坦斯星的地形分布具有鲜明的地域性。中间一片,广阔平坦,被称作大摩(d ama)平原。河流从北面的雪山上流下来,向东注入鲲海,所经的地方湖泊星罗 棋布,植被茂盛,资源丰富。它的气候更是温暖湿润,在王国魔法师的控制下,从 来没有大风大雨的恶劣天气,是王国居民的主要居住区,也是魔法作物的主要生产 地。 大摩平原南面,经过一片辽阔的荒地,就是精灵生存的森林。这里永远是充满 了神秘气息。天籁般的歌声随着风在丛林中穿荡,各种美丽的精灵在树尖上缓慢飞 翔,处处是梦幻的色彩。这里也是稀有珍贵的药材的出产地,有人说是因为沾了精 灵的泪水。 西南面是科西沁沙漠,气候异常的恶劣,几乎没有人居住,沙漠与北面枫海的 雪山间是藏部高原,上面盛产芬芳清洁的雪莲,是给情人的最好的礼物,因为它极 象一颗水晶的心。 但是高原上极度缺氧的环境令人望而生畏,从而这礼物就是勇敢的少年人向姑 娘们表达心意的最好的东西了,每年都有甘愿为爱情而不顾危险的人对着高原发誓, 要将它征服。 王国的最东面则是一片海洋,向里临邾麓丘陵和盘蛇沼泽,地形复杂,里面奇 禽异兽众多,蓝衣人同王度儿现在的地方就是盘蛇沼泽的一部分,而他们要捉鸟的 目的地,则是邾麓丘陵临平原的一带。 白云障捷如闪电行空,瞬息已是千里万里。眼前一片矮山展开,上面绿树浓荫, 遮蔽天日,渐渐行去,树种愈纯,都是一色青碧高森,干粗枝浓,上参青天的杉树。 蓝衣人一声:“到了!”也没什么动作,白云障湮然已收,两人站在了丘陵的 山头上。 王度儿四处望了望,道:“蓝叔叔,没有什么鸟儿呀。” 蓝衣人笑了笑,道:“这种鸟是很骄傲的,平时不会在天上飞,但是你一定会 喜欢的,因为它被誉为天鸟,的的确确是鸟类之王。让我看看,怎样引一个出来。” 他默默的将精神扩散开,同山岭上的乙木精气相连,进而传播到大地的戊土中, 土木相形,思感如雾气一般在森林中荡漾。千万万树木做了他的眼睛,他渐渐感觉 到一切如同思想一样清晰的在他的大脑中闪现,所有生物的动作都在他的审查之中。 突然,他感到有某种东西在抗拒他的思维遥感,他的视觉中有了盲点。出来了, 他确定一下位置,将本身掏空,他整个的人都隐藏在乙木精气中,慢慢把那个盲点 包围,突然功力发动,将它抛入了空中。 只听“呱”的一声大叫,天空中现出一头巨大的飞禽。它的两翅展开大约有四 丈左右,金光灿烂,有如黄金打造。生了一条七彩斑斓的长尾,头上一撮毛直竖起 来,好象戴了顶王冠,喙长如铁钩,爪若利剪,神情猛恶,气势凶凶。只见它在空 中一个盘旋,又是“呱”的一声叫,两眼四下搜寻,要得敌人而甘心。 这种鸟土人叫它“金翅鸟”,因为它头上的一撮毛冠在太阳的光下会反射出一 圈淡淡的光晕,有如古画里画的罗汉菩萨,又称它为“佛鸟”“灵觉鸟”。王国所 编纂的《天启风物志》中记载其学名为“凤头鹫”,其性凶猛善斗,好疾记仇,力 量绝大。曾经两只金翅鸟在一座小山上争斗,斗完一看,小山没了。其威力可见一 斑。 蓝衣人小声对王度儿道:“这种鸟性情倔强,又十分好勇斗狠,一旦有人惹了 它,不斗的你死我活是绝不罢休。我先去引逗它一番,你看看它的厉害。等会我将 它的力气消耗的差不多了,你上去收复它,它就会一辈子听你的话。倘若两个人合 力制服它,或者我制服了送给你,它是宁死不屈的。” 王度儿眼睛都已经看直了,抓住蓝衣人的衣袖只道:“蓝叔叔,这鸟儿太可爱 了,我就要它,你可不要打坏了它。” 蓝衣人道:“这种鸟儿很能打的,我能不能打坏它还是一个问题呢。” 一招云过天空,身子凌虚站着,面对金翅鸟,一声呼哨。 那金翅鸟正狂怒难抑,四下里寻找对手,双翅掀起的狂风,将周围杉树打的七 零八落,哪里经得起如此挑逗?身形向上一起,一声厉啸,自上而下向蓝衣人猛扑 过来。 蓝衣人也不躲闪,在它扑来时,暗运凝影潜形之法,将真身脱开,只一个影子 凭虚悬在那里。金翅鸟两翅带起漫天疾风,急扑而来,从影子当中如白驹过隙一般 的穿过,影子依旧悬空立着。它一个盘旋,又是急扑而下。 蓝衣人有意逗它,玄功运处,影子一化为二,二化为三,漫天都是蓝衣人的身 影交插穿梭,登时将金翅鸟围在中间。那金翅鸟也真是好斗,眼看一天都是敌人, 丝毫不惧,身冲喙啄,爪擒翅扇,自己同虚象打的不可开交。 但见它如同一道金光在群影中穿梭来去,巡回冲撞,气势猛恶,劲力雄遒,果 然是打架的好手,可惜打来打去的都是幻象,丝毫没有用处。 蓝衣人见金翅鸟在空中冲撞了些时,力气丝毫不减,惟恐王度儿等的不耐烦, 精神一缩,将幻术收去。金翅鸟突然见敌人变成了一个,也丝毫不以为异,又向着 蓝衣人冲来。蓝衣人手一挥,空中现出另一个金翅鸟的形象,砰砰哐哐,二鸟斗成 一团。 霎时毛羽纷飞,气血四溅,斗了个旗鼓相当,胜负难分。这是渡引还劫法,将 敌人的一切招数吸纳还施于其身,修到极处,则天下一切招数无不皆会,天下一切 招数无不可破。现在蓝衣人牛刀小试,金翅鸟就如身入囚牢,再不可脱。 再过些时,金翅鸟渐渐动作缓慢下来,蓝衣人将元气注入幻象,更增其威势, 爪攫喙啄之间,力道重如山岳,金翅鸟愈发不能抗,但它的性情是宁死不屈,自然 奋力抵抗,而它的每一次挣扎,都是徒为蓝衣人增加能源,只可能是败的更快,又 有何用处? 蓝衣人见它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心里一动,可不要逼它使出那最后一招, 就无趣了。当下心念一转,将渡引术收回,那金翅鸟在空中略不停留,仍旧向它猛 扑过来,置浑身伤痕于罔闻弗顾。蓝衣人将元命精气幻化成一条通天彻地的大手, 自云端中直伸下来,轻轻地将金翅鸟拿住,丝毫动弹不了。 蓝衣人有意要杀它的凶性,渐渐加力,金翅鸟只觉浑身从骨髓中痛将出来,不 住呱呱的叫,蓝衣人倒也不为己甚,见它眼光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就将它放了开。 那知它理了理身上羽毛,一声悲啸,双翅一收,向蓝衣人直撞过来,居然是打之不 过,就要与敌同归于尽。 蓝衣人不再躲闪,双手探出,握住它的两爪,身形展动,带着它漫天飞舞,心 中也颇为无奈。只好借机消磨它的暴戾之气,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它什么 时候投降,蓝衣人可丝毫没有把握。 蓦地里眼前金光闪动,一只金箭从斜旁对着金翅鸟激射而至。蓝衣人眉头皱了 皱,尚未动作,金翅鸟左翅一抖,一根长羽也如利箭一般射出,空中一触,双双掉 在地上。金光倏然大做,满空都是一支支三寸长的小箭,霹雳交鸣,对准金翅鸟就 是一阵疾射。 蓝衣人手一带,身向旁转,金箭都射在了他的背上。他真气运转,金箭还没有 接触他的衣服,就已经朽化。 只听林中一声惊叫,跳出一个少女来,站在王度儿身旁,望着空中,嘴一撇, 跺着脚道:“笨!笨!笨!笨!怎么又是自己撞上去的?救人失误概率100%。 这人也是,要死还非要拿我开心,早不死,晚不死,我一出手救他,就误伤死了。 真是失败。以后得改行不做游侠了。” 蓝衣人哭笑不得,这女子居然还抱怨自己拿她寻开心,真是岂有此理。他也懒 得理会,双手握紧,灵窍打开,以反补同化之术,将一股纯然之气度入金翅鸟的命 门,要以强硬的手段,将服从的命令直接写在它的脑中。他是眼见制服金翅鸟已是 不可能,他不行,自然王度儿也不行,只好出此险着。只是此法最忌干扰,实为下 下之策。 金翅鸟觉察出一股炽热的真气自它的指爪中透入,瞬间穿入体内,向脑部攻过 去,一时头痛的要裂开,难受异常。当下奋力挣扎,死命乱窜。蓝衣人将四周的空 间压缩,向它挤来,也是挡不住金翅鸟上下狂飞,山石树木,当者无不披靡。 那少女忽然喜道:“哎呀,还没有死干净,可以继续救。喂,你不要害怕,我 来救你了!” 只见她从腰中抽出一根如白玉一般的带子,手一抖,玉带倏然变长,啪的一响, 缠在金翅鸟的腿上,大喊大叫中,身子如风中绽开的一朵小花,轻盈的向上飘去。 姿态之美,同她的叫嚷绝对是成反比。 蓝衣人只觉灵脉真气突然被隔断,真气回涌,周身立时冰冷。两手麻痹,握不 住鸟爪,身子直着向下跌去。半空中撞着那少女,他本能性的一把抱住。只听一声 尖叫,几乎耳朵都聋了,急忙放手时,身子已经重重的摔在地上。接着又是扑通一 声,一具身躯重重的跌在他身上。 蓝衣人眼前一片发黑,似乎听到脊梁骨的破碎声,心情降到了最低点,又是这 样的情况,当下双手结印,要收束散乱的真气。那少女又是一声尖叫:“不要乱摸!” 脸上吃了清脆的一巴掌。 蓝衣人几乎要跳起来,但是浑身发软,似乎力气一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又似 乎根本没有过这些力气。想爬开免受轻薄之罪,也是心有余而力未逮。少女淡淡的 体香传来,一时似乎也并不想爬开。突然砰的一声,却是那少女一脚将他踢了去。 蓝衣人几乎要破口大骂,转念一想,堂堂七尺男儿,岂可同一女子生气?只好 强忍住,滚到一边,四肢贴地,要借地母元祖之气,恢复杂乱的内力。 那女子先是双手抱住前胸,一脸愤慨的神情,后来看到他把头埋入土中,一动 也不动,不禁奇怪。轻轻的走过去,看他在做什么,蓝衣人凝神运功,丝毫声息也 没有。她俯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声:“喂。”蓝衣人一动不动。她又是 重重的一拍,蓝衣人内患深重,疲于奔命,自然还是不动。 那女子一脸不是我做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只是轻轻的一下,应 该不会就死了。可也说不定,他都被大鸟抓了那么长时间,也许抵抗力特别差…… 怎么办呢?喂,你过来看,他死了。”后一句,却是对王度儿说的。 蓝衣人一口真气才顺过来,胸口犹自烦闷欲吐,心跳的厉害,听那女子说他死 了,更是心情恶劣,突然坐起道:“谁死了?” 那女子出其不意,被吓了一大跳,免费赠送的尖叫自然是少不了。她突然一把 抱住蓝衣人,欢欣的叫道:“哎呀,你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我刚才都被你吓 死了。你装死的本领真厉害,教教我好不好?以后我也可以拿来骗别人玩。”她的 头发在蓝衣人的脸上蹭来蹭去,有一种花蕊中晨露的清香味。 蓝衣人大窘,回头一看,王度儿正背着手,悠闲的看着他们微笑。蓝衣人羞的 满脸通红,又不好意思将她推开,只好搭讪的擦擦汗,不显痕迹的将她的手从脖子 上拒绝出去。 那女子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跳跳起来,对王度儿说:“原来他没死嗳。” 王度儿微笑道:“是没有死。” 蓝衣人搭讪道:“可惜了,鸟没捉到,还是给它跑了。咱们下一次来,好好准 备准备,一定捉一只回去。” 王度儿微笑道:“也还没有跑,不用等到下一次,不过不忙。” 蓝衣人抬头看时,金翅鸟依旧在空中左右冲突,并没有远去。他原来所施的压 缩空间之法并没有随着走火入魔而撤去,这时如同一道藩篱,紧紧围困住金翅鸟。 蓝衣人身形展动,又要破空直上,王度儿道:“蓝叔叔,您这样似乎不行。让 我试试吧。” 蓝衣人也觉并没有一分把握,闻言笑道:“你想玩玩了?可要小心,这鸟儿凶 猛的很,别伤着。”当下将空间释放出一小块,王度儿翩然而入。蓝衣人双手虚按, 要在万分之一秒中,保证可以制敌救人。 王度儿一进去,金翅鸟呱呱猛叫,双翅竖起,向人发威。王度儿突然也是呱呱 几声,居然同金翅鸟叫的一模一样,它的翅膀立即耷下来。王度儿且行且啸,金翅 鸟的神情愈来愈温顺,等王度儿走到它身前,它已经完全收敛了狂暴的神气,温和 的依在王度儿的腋下,口中低声叫着,完全是驯服的表情。 蓝衣人看的呆了,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看到王度儿手抚在金翅鸟的顶头 毛冠上,它仍然一动不动,这才放心。 王度儿同它相对低啸了一阵,翻身到它背上,金翅鸟双翅展动,从空隙中直飞 下来。 蓝衣人急忙迎上去,王度儿从金翅鸟背上跳下来,满脸高兴的看着他。金翅鸟 在地面上犹然昂首阔步,顾视自雄。这时对面看它,更觉其高大凶猛,眼中神色如 厉电一般照人,爪喙如铁,毛羽似箭,王度儿一手轻抚它的头羽,心中有说不出的 欢喜。 蓝衣人问道:“王度儿,你是怎么将它驯服的?” 王度儿笑道:“我小的时候,妈妈教过我鸟语,说什么动物都有它的语言的, 也有它们的感情,只是人们不去听它们的罢了。妈妈还教我长大了要爱护它们,不 要因为它们是柔弱的就随意欺负。我刚才听金鸟儿的叫声,它说它本来也是喜欢和 人在一起的,但是人们常常欺负它,它就慢慢不相信人了。我说你下来吧,我同你 做朋友,不会打你骂你。它就下来了。看,这不也是很驯服。我同它讲要领它到好 玩的地方去,只是不许它胡闹,也不许它随便打架,它也答应了。” 蓝衣人更觉诧异。从情理上来说,这么凶猛的鸟儿,是没有理由听一个小孩子 的话的。但是也不一定。有许多优秀的魔法师,他们的精神力量一生下来就十分的 强,能够同天下万物的思想保持同步,先天的就能感受自然的力量并将之吸纳。但 是象这样不用任何手段,只凭几句话就可以让猛兽伏首的能力,蓝衣人还没有见过。 旁边的女子插嘴道:“小弟弟,你是善王的孩子么?” 王度儿摇了摇头,说:“善王是谁?” 那女子张大了嘴,仿佛看到了怪物,道:“你连善王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是王 国的臣民吗?善王是这个大陆上法力最强的魔法师,他通晓所有种类的魔法,并且 用魔法给大陆上的所有人带来欢乐。他在天启王的统一圣战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从而被看作王国的奠基人之一,享有崇高的地位,被全国居民推举为首席魔法师。 他居住在王城东面十里的善王城中,用他那无所匹敌的伟大能力守护着王国的安全, 被看作坦斯星的支柱。他不禁法力高强,人也长的英武雄俊,仪态非凡,是男子的 偶像,女子的理想。每年天启王庆贺大典上,为瞻仰他的仪容,都会挤死人。这样 优秀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哎,你不是迟钝,就是痴呆,或者是教导无方。”说着, 看了蓝衣人一眼。 王度儿道:“那你为什么说我是他的孩子啊?” 那女子道:“只有善王才有这种让万物伏首的能力,因为无论是精灵还是生物, 都只承认善王是它们的主人。你三言两语的这个金翅鸟就收下了,纵然同善王不是 父子,也一定有血缘关系。” 王度儿道:“善王这么厉害么?怎么妈妈从来不向我讲起呢?倘若有机会,我 一定要拜访他。向他请教一下怎样让好多好多的鸟儿兽儿都来同我玩。” 那女子伏下身子摸摸他的头道:“小弟弟,你会的。只要你肯努力,将来总会 有一天善王的位子也非你莫属,到那时可不要忘记小姊姊唔,你叫王度儿,那边那 位是谁呀,你爸爸么?” 王度儿道:“才不是呢。妈妈说爸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他是蓝叔叔,他 带我来这里捉鸟儿。” 那女子道:“喔。就是拐带小鬼,这样的人以后可不能相信呀,他们骗着骗着 就将你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卖了。不过这个人看起来还象是个老实人。喂,你叫 什么名字?” 蓝衣人听她同王度儿瞎扯,倒也津津有味。忽然她询及自己的名字,这可不好 回答。当下微笑道:“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由男士来问女士的名字,而淑女往往 名字也芳淑娴雅,听起来比较有音乐上的享受和心灵中的美感,不如由我来请教小 姐的芳名,如何?但是不知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 那女子笑的花枝乱颤,道:“瞧不出你这样一个老实的人,米汤还很会灌。你 听说过金箭银弓,玉带花铃么?” 蓝衣人茫然摇了摇头。那女子鼻子皱起来,叉腰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 要死啊你?告诉你,我就是金箭银弓,玉带花铃的花铃儿,人称森林女神的便是。 听说过没有?” 蓝衣人又是茫然的摇头。看花铃儿一身劲装,裹住娇小的身材,衣服上满是兜, 插满了金色小箭。背后一张银色大弓,也不知她如何用这么大的弓射这么小的箭。 腰间一围玉带,镶满叮叮当当的铃铛,倒颇合她金箭银弓,玉带花铃的名号。只是 她箭术既不精,脾气又如此浮躁,怎么会博得佳誉?看来这名号也是硬揍出来的。 花铃儿回过头来问王度儿:“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东方的大陆上有一位恐怖 的箭术之神,她的身影如明月光辉穿梭在丛林中,她的箭如闪电响在天空里,好人 听了她的声音就会欢呼,坏人听了她的声音就会颤抖。她如风穿过大地时,连乌鸦 都忍不住唱歌。” 王度儿摇头道:“没有,妈妈告诉我最恐怖的就是专吃小白兔的大灰狼,没有 什么箭术之神。” 花铃儿失望的道:“完了,完了。这一次碰上的两个乡下人,连东方梦幻神箭, 风之杀手都不知道,我算是栽到家了。下一次要救也一定先问问是不是知道本小姐 的大名,以免白服务了还不能落一声称赞。” 王度儿道:“姊姊,那位东方箭神,是不是就是你啊?” 花铃儿喜道:“对啊,对啊,你终于记起来了么?” 王度儿道:“记是没有记起,不过姊姊你好漂亮,你在大地上穿过时,乌鸦也 会为你唱歌的。” 花铃儿顿时满脸都转为失望。蓝衣人见她脸色渐渐的黯淡下去,不知为何,心 中忽然一紧,于是道:“我却听说过这样的一位箭术之神,不过没有想到是这么一 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刚才我在天空中同这位鸟兄斗的不可开交,用尽全力也不能占 到上风,你轻轻的几箭,那么凶猛的金翅鸟就要落荒而逃,这样还不是箭神,什么 是箭神呢?” 花铃儿顿时一脸都是明艳的笑容,歪着头听蓝衣人说,一副再夸、再夸几句的 样子,身子慢慢的靠近。 蓝衣人对她这一冲动就身体接触的习惯却大是头疼,慌忙避开,拉起王度儿的 手道:“我们走罢。宋老爹肯定都等急了。” 花铃儿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王度儿道:“我们要去京都参加王国的庆祝仪式。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 要赶紧赶路。” 花铃儿道:“哇!那岂不是可以看到善王大人了?你们太幸福了。姊姊一起去 好不好?小鬼,你可不能拒绝淑女的要求!” 王度儿望着蓝衣人,蓝衣人无奈的摊摊手,王度儿眼中藏了一丝笑意道:“好 吧。只是你不可以欺负我们的。” 花铃儿妩媚一笑,道:“我从来不欺负别人的,偶尔也是别人欺负我。再说你 这么可爱的小鬼谁舍得欺负啊,要欺负也要欺负象木头一样的傻瓜。”当下一手牵 着蓝衣人,一手牵着王度儿,翩然坐在金翅鸟的背上。 金翅鸟一声长啸,破云冲霄直上,瞬间没入长天碧空中,向着京师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