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灭绝了的吸血鬼的声音在哈里·基奥无形的头脑中消失了。很长时间内俩人一 片沉默,但这些时间哈里耽搁不起。任何时候,他都能透过从梅比乌斯体的迷宫到 哈特尔普尔的阁楼公寓一带,响应自己儿子的召唤。如果哈里的时间很重要,其他 人的时间也很宝贵。 “我开始感觉对不起你,西伯,”他说。同时,他的生命力在树下的黑暗林中 空地像一个氖灯萤火虫一样发出绿光。“我看得出你是如何抵制的——你如何不想 成为自己最后要变成的东西。” “最后?”地下老物终于大声说话了,“没有最后了,哈里——我已经变成了 那种东西!从法瑟的种子环绕我的躯体和头脑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会变成那种东西! 因为从那时起,它就在我体内飞快成长。首先,它的效果开始在我的感情、热情中 明显表现起来。我说‘明显’,但又几乎不是如此。你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受伤或 打击后自动痊愈吗?你意识到自己的头发或指甲在不断地长长吗?一个逐渐失去理 智的人知道自己在变疯吗?” 随着吸血鬼的声音突然消失,哈里头脑里唠唠叨叨的声音越来越大。是沮丧和 狂怒的叫声!他料到早晚会出现这种声音,因为他知道西伯·费伦茨在黑色的十字 形小山中并不是孤身一人。此时,他能识别出来的一个新声在通灵术者的意识里形 成了语言。 “你这个老骗子!你这个老魔鬼!”点燃的火花——鲍里斯·德拉哥萨尼发怒 的幽灵叫道,“啊!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我死了还不够,到坟墓里还有一个我最 憎恨的东西做伴!更糟糕的是,知道我生前最大的敌人——杀死我的人竟然是在我 死后能接触我的唯一活人!哈!哈!呆在这里,又听到这两个人的声音——一个苛 求他,另一个明知蒙骗、撒谎无用却仍然那么做,渴望甚至是极其渴望参与……! 啊,上帝,如果有上帝的话,不会有人和我说话吗?” “别理他。”西伯马上说,“他疯了。你很清楚,哈里,在你的作用下,他杀 了我,也杀了他自己。这种想法足以使任何人失常,可怜的鲍里斯开始半疯了……” “我是被人弄疯的!”德拉哥萨尼嚎叫,“那个人是地下一个肮脏、可恶、好 撒谎的水蛙!你知道他如何对我吗,哈里·基奥?” “我知道他对你于的几件事,”哈里回答,“对于你这种生物而言,不管死活, 心理和肉体折磨似乎没有止境。不死也是如此!” “你说得对,哈里!”坟墓那边传来的第三个声音开始大声说话。声音柔软, 近似耳语,但并不是不带邪恶色彩,“他们的残酷难以言状,一个也不值得信任! 我是德拉哥萨尼的朋友,支持他;是我亲手用尖棍从西伯心脏穿过并把他固定于一 半在坟墓内、一半在坟墓外的位置。嗨,是我把镰刀交给德拉哥萨尼割掉那个魔鬼 的头!他如何给我报酬?啊,德拉哥萨尼!你自己都——你怎能谈谎言、阴谋和憎 恶?” “你——过去是——一个——魔鬼!”德拉哥萨尼以牙还牙地回敬麦克斯·巴 图的指责,“我的理由很简单:我体内有西伯的吸血鬼种子。你呢,麦克斯?什么? 你是一个一看对方就能把他杀死的极为邪恶的家伙?” 巴图生前是一个拥有邪恶之眼秘密的蒙古监视者,此时大发雷霆。“现在听这 个大骗子、盗贼在说什么!”他嘶嘶地说,“他割断我的喉咙,吸干我的血,毁坏 我的尸体,从里面攫取秘密。把我的力量当成他的,像我过去一样杀人。哈!对他 没什么好处。现在我们拥有共同的黑暗山侧。所有死亡大众……都躲避西伯、德拉 哥萨尼和我三个。” “你们全听我说,”还没等他们再开口,哈里又说,“你们都遭受过不公平待 遇,对吗?好,这很有可能。但哪一个不公平待遇也没有你们给他人造成的那么大。 你用邪恶之眼杀了多少人,麦克斯!在路上挡住他们,像揉纸一样把他们的心脏扭 弯?他们都是坏人吗?他们该死吗?有那么坏?不,至少其中一个是我的朋友,你 想象他有多好,他就有多好。” “你们英国E分部的头儿?”巴图马上又开了话题,“可是德拉哥萨尼命令我杀 了他!” “是我们的使命!”德拉哥萨尼猛烈抨击,“别装无辜,蒙古人。在他之前你 还杀过其他人。” “他还命令把拉迪斯劳·日列斯基杀掉,”巴图说,“拉迪斯劳·杰列斯基是 他的一个同胞,完全无辜!但是杰列斯基知道德拉哥萨尼的秘密——他是一个吸血 鬼!” “他对……国家而言是个危险!”德拉哥萨尼气势汹汹地说,“我只为母亲俄 罗斯工作,而且——” “你只为自己工作!”哈里打断他的话,“事实是,你想成为这里的大人物。 不,是整个世界的大人物!如果你必须撒谎就撒谎吧,德拉哥萨尼,因为这毕竟是 吸血鬼的特点。但你无法对自己撒谎。我与格里高尔·波罗维奇交谈过,记得吗? 你们E分部的头儿也是为母亲俄罗斯而死吗?” “你说得对,德拉哥萨尼,”西伯神秘地笑着说,“钻入自设的圈套!” “不要太得意了,西伯,”哈里的声音更近了,“他们俩一样坏,或者说更坏。” “我?嗨,我已在这里的泥土中——或我过去已在这里的泥土中躺了五百年了! 地下一个可怜的东西和寒冷、坚硬的泥土中的蠕虫能造成什么伤害?” “此前的五百年呢?”哈里说,“你和我都清楚数世纪来瓦拉几亚一听到你的 脚步声就发抖!泥土中浸透着你溢出的血,变成一片黑色。不要全推在法瑟·费伦 茨身上。责任并不全在他。他知道你的特点,否则他不会选择你……”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一会儿之后西伯问道,“来抨击、指责和声讨我?” “不,我是来学习的,”哈里说,“看,我不像你那么会撒谎。我最得意的时 候也不太会撒谎。所以,我敢肯定我用的任何遁词你们都能识破。这就是为什么我 直接说出……” “是吗?”德拉哥萨尼说,“如果愿意的话,就直说吧。” 哈里不理他,沉默了几分钟。“西伯,”他终于说,“一会儿以前,你问自己 过去五百年都埋在这里,究竟造成了什么伤害。” “我能告诉你他造成了什么伤害!”德拉哥萨尼不愿被人冷落,“只要看看我! 我是个无辜的孩子,他教我通灵术。后来我长成青年的时候,他用催眠术和谎言欺 骗我。我成年时,他把自己的吸血鬼卵置于我的体内;卵成熟时,他——” “你的经历跟我毫无关系!”哈里打断他的话,“此外,你对西伯或其他任何 人的诽谤都跟我毫无干系。” “诽谤?”德拉哥萨尼十分愤怒。 “安静!”哈里开始不耐烦了,“马上住口,否则我就马上离开你,让你们三 个在孤独中苦熬岁月。” 三个人都温怒无语。 “很好,”哈里说,“我刚才说过,现在仍然坚持:不太关心西伯对你所犯下 的所谓罪行,鲍里斯·德拉哥萨尼。不,我想知道他如何待人。我指的是乔治娜· 博德斯库这个女人——她在一个冬天和丈夫一起来这里,后来出了一件事,丈夫死 了。就在这个地方。她怀孕了,看到丈夫的血就昏厥了。然后……” “啊?”西伯兴趣大增,“我已经给你讲过那个故事。你想告诉我……它产生 作用了?” “当心,哈里·基奥!”德拉哥萨尼打断他的话,“别再给他讲了。老骗子给 你讲的时候,我也听到了这个故事。如果过去未出生的孩子现在成人了,他会做西 伯的仆人!即使他的主人死了!你看不见吗?这个魔鬼又会在这个新的追随者体内 和头脑中复活!” “你这个……卑贱的家伙!”西伯吼道,“你是吸血鬼!这对于你毫无意义? 我们可以内讧,但绝对不能向他人泄密!你将永远受罪,德拉哥萨尼!” “老傻子,我已经注定要永远受罪了!”德拉哥萨尼吼道。 “很好,”哈里叹道,“我明白自己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这样,我吩咐你——” “等等!”西伯的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痛苦。“你不能给我讲这么多,然后不讲 了。那……不人道!” “哈!”哈里哼了一声说。 “那就做个交易。我讲完自己的故事,然后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否生下来了并 且还活着。还有……他如何生活的。同意吗?” 哈里认为既然自己已经说了很多,就可以让其他几个继续讲故事。他必须尽力 了解四件大事。一、吸血鬼的全部能力。二。西伯想如何确切地利用尤连·博德斯 库。因为德拉哥萨尼似乎认为西伯能够让自己在博德斯库身上复活。三、西伯故事 的其余部分——有关法瑟·费伦茨城堡一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以便了解那个地方是 否仍然残留有任何邪恶的东西。四、确切地说,如何杀死吸血鬼! 至于最后一点:哈里对布朗尼兹别墅发起战斗时,认为自己八个月前知道的就 那么多。现在回首,他明白德拉哥萨尼的死只是由一些幸运的事件组合造成的。首 先,德拉哥萨尼眼睛瞎了:麦克斯·巴图偷来的才能——心理箭从哈里一个僵尸身 上弹到他身上,产生反射箭,使他的眼睛瞎了——哈里在这次斗争中,当然安排了 鞑靼僵尸为突击部队作后盾。其中一具僵尸从保存的泥炭中应召出来,在乱中把德 拉哥萨尼的头从肩上砍下;另一个僵尸抛弃德拉哥萨尼遍体鳞伤的躯体时,以木桩 把他身上的寄生吸血鬼固定在他自己胸膛。哈里不可能独立完成这一切,也许不可 能独立完成上述的任何一件事情。事实上,哈里唯一的拿手好戏是对梅比乌斯体的 掌握:他差点被机关枪切成两半时,逃离垂死的躯体,把德拉哥萨尼的头脑跟自己 的躯体安插在一起。在梅比乌斯体中,把德拉哥萨尼从一个过去时间之门扔出去, 把他这个通灵术者引回呆在坟墓里的西伯那里。在这里,“原来”的德拉哥萨尼诱 杀了西伯,但从未想到同样的手法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至于哈里的无形头脑,它已 经往前走了,找到自己儿子的生命线,与之相接,和它同卧在布兰达的子宫里等着 出生。她曾是他的情侣、妻子,而现在,从某种意义上看,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母 亲。 如果他离开别墅里的尸体中德拉哥萨尼的头脑,又会如何呢?那具破碎的躯体 能支撑那具尸体多久?只能猜测…… 哈里纳闷:幸存的俄罗斯E分部成员在战斗停止后,如何收抬残局?他们如何处 置他手下的僵尸?一定是极端疯狂、十足噩梦!哈里推测自己沿着梅比乌斯体离开 别墅后,鞑靼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也许此时阿勒克·凯尔已经从菲力克斯·克拉科维奇那里了解了这些答案。哈 里最后也会找到这些答案,不过现在又出现了新间题。其中最主要的是:关于尤连 ·博德斯库的事情,他敢告诉西伯多少?他觉得他不会讲什么。不过,另一方面, 到目前为止,灭绝了的吸血鬼很可能已经猜出来了,这使得再保密下去就没有意义 了。 “很好,”哈里最后说,“成交。” “傻瓜!”德拉哥萨尼马上插话,“哈里·基奥,我原来觉得你应该聪明一些。 可是你又想和魔鬼本人讨价还价!我现在明白了自己在这些小竞争中很不幸运。你 跟我过去一样,是个大傻瓜!” 哈里不理他:“西伯,那就快点讲讲你的故事的其余部分。我不知道自己还剩 下多少时间……” 老费伦茨第一次走到我身旁时,我没有任何准备。当时我睡着了,十分疲惫, 有点饥饿,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我首先知道他的来访是听到重重的橡木门砰地关 上、门外的闩合上时。门内的一个篮子里有四只翅膀和脚被扎紧的活鸡,羽毛丰满, 咯咯大叫,不断扑腾。我醒来了,走到门边,埃里格走在我前面一步。 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旁,先走到篮子旁。“这是什么,法瑟!”我叫 道,“小鸡?我原来觉得我们吸血鬼吃的肉应该比这个更丰美!” “我们只吸血!”他在门边轻声地笑着回答,“如果而且有必要时,我们也吃 粗糙的肉,但血是真正的生命。鸡是给你吃的,西伯。撕开它们的喉咙,尽情地喝 血。把血吸干。如果高兴,就把死鸡肉扔给埃里格,剩下的给你石板下的‘表妹’。” 我听到他顺着石阶往上走,就冲着他大喊:“法瑟,我什么时候开始负责?是 不是你已经改变主意,觉得把我放出去太危险了?” 他停住了脚步。“我准备好了就放你出去,”他压低声音回答,“等你准备好 了以后……”他又笑了,但这次声音发自喉咙更深处。 “准备好?我等着享受更好的待遇!”我回答他,“你应该给我带个姑娘来。 一个姑娘除了可以吃之外,还可以用来干点别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变成自己的主人后,想要什么都可以。”他的 声音更冷漠了,“我不像某些母猫,为自己的小猫逮回胖老鼠。一个姑娘、一个小 伙、一只山羊——血总归是血,西伯。至于嗜欲:你明白这个词的真正意义以后, 有的是时间享受。至于目前……省点力气吧。”然后他走了。 同时,埃里格抓住篮子,想转身偷偷溜掉。我给了他一掌,把他打倒在地,他 有点不满。然后我看着那些受惊的小鸡,皱着眉头。但……我饿了,而且肉毕竟是 肉。我一向都不挑剔,何况这些小鸡非常丰满。而且,我体内的吸血鬼成分正在使 我摆脱一切特有的习惯、细节和文明行为。至于文明:对于我而言算什么?作为一 个瓦拉几亚战士,我的举止中一直有三分之二是野蛮! 我吃了,埃里格那个卑贱的家伙也吃了。后来我们睡觉时,我的“表妹”也吃 了…… 后来我突然醒来了。由于吃了东西,恢复了精神,也变得更强壮了——我看到 了那个东西:它是一个以吸血鬼为肉体的无头脑东西,藏在地下的黑暗泥土中。我 不知道自己的期望是什么。法瑟提过藤本植物——地上的匍匐植物,与它有点相像。 如果你见过海中湿软的章鱼,就明白法瑟脱下的手指上所孕育的东西:它是吃 吉普赛人阿弗斯的肉长成的。我无法估计它的大小;如果人体被压成面团似的一堆…… 就能拉得很长。阿弗斯体内的东西就这样被重塑了。 当然那个东西竖起来四处摸索的“手”可以延伸。这种“手”不少,而且不乏 力量。它的眼睛很奇怪:长出来,又消失;来了,又去了;抛媚眼,又闭上。但老 实讲,我不敢说它们能看见东西。事实上,我觉得它们是瞎的。可能它们看的方式 与新生儿一样,视而不见。 那个东西的一只手从泥土中伸到我躺着的地方时,我大声咒骂,把它踢开—— 它一溜烟儿似地钻回去了!我不知道下一只手的运气如何,但那个吸血鬼东西当然 对我有所警惕。也许它意识到我是它的一种更高形式!我记得自己当时想起这一点 就发颤…… 法瑟这么待他:他很奸诈,像狐狸一样狡猾,像鳗鱼一样滑溜。完全是由于沮 丧,我才这么看他。他当然是那样:他是吸血鬼!我不应该期望他是别的样子。但 是很简单,他不会遭伏击。我手拿铁链在橡木门后等了他几小时,几乎不敢呼吸, 惟恐他听见我的活动声。但是即使地狱冰冻三尺,他也不会来。可是一旦我睡着…… 一只小猪会发出长而尖的叫声,或是一只被拴住的鸽子扑腾翅膀,把我吵醒。就这 样,数天甚至是数周过去了。 我会偿还欠他的东西:第一次以后,老魔鬼不让我太饿。我想最初他让我挨饿 是为了让我体内的吸血鬼那部分控制我。那部分没有其他东西可吃,所以必须依靠 我储存的脂肪生活,这样会更多地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同样,我不得不从中汲取 力量。一旦二者建立合适的联系以后,法瑟又可以开始让我们胖起来。“胖起来” 这个词我用得很恰当。 除了食物,偶尔还有一罐红葡萄酒。开始我还记得过去费伦茨如何让我中毒的, 所以很小心,每次总是让埃里格先喝,然后观察他的反应。不过除了舌头松弛以外, 没有别的什么反应。于是我也喝。后来,我不让埃里格沾,直接喝。这也正是那个 老魔鬼计划好的方法。 终于有一次,我吃过饭以后,非常口渴,一下喝了一大口酒,弄得左右摇晃, 然后倒在地上。又中毒了!法瑟每次都愚弄我。不过这次我的吸血鬼力量使我振作 起来并且尽力保持意识,全身发热地趴在那里纳闷:他这么做出于什么目的?哈! 听我解释法瑟的目的。 “一位姑娘、一个小伙和一头山羊——血毕竟是血,”那次他告诉我,“血就 是生命。”不过他却没有告诉我这一点:在一切欢乐的搏动之中、一切不朽的源泉 之中和一切生产琼浆的花朵之中,吸血鬼最喜欢品尝的一种东西是另一个吸血鬼流 动的鲜血!然后等我酒力发作时,他又来到我身边。 “这么做达到了两个目的,”他蜷缩在我身上告诉我,“一、从我上次汲取自 己人的血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我现在感到特别渴。二、你是个硬汉子,不 战不屈。但愿如此!我这么做会消除你的全部棱角。” “你在干什么……?”我低沉而沙哑地问,试图举起像灌了铅似的手臂挡开他。 但无济于事:我像一只小猫一样虚弱,甚至我的喉咙想说话也感到空前困难。 “干什么?嗨,我坐下来吃晚餐!”他得意地说,“多好的菜谱!一个强者的 血液用年轻吸血鬼体内的血液来调味!” “你……你要从……从我喉咙中喝血?”我惊骇地瞪着他,一阵阵眩晕。 他只是笑了笑——那是我听到他发出的最可怕的笑声,然后撕碎我的衣服,把 从指尖到指根不断变细的可怕双手放在我身上,触摸我的肉体各处,不太高兴地寻 找什么东西。又让我侧躺着,触摸我的脊柱,重重地压了一下,然后说:“啊!真 正的肉块,令人羡慕!” 我本来因为害怕想离开他,但没有办法。我内心瑟缩——也许他在我体内的孩 子也在瑟缩——但从外表来看,我只是皮肤颤栗,但说话已经变得太困难了。嘴唇 只能发抖,发出呻吟。 “西伯,”老魔鬼平和礼貌地说,“你有许多东西要学,儿子。要学关于我、 你自己和吸血鬼等的知识。你还不懂这些知识,不能感知我赐与你的一切秘密。不 过你会成为现在的我。我拥有的力量,也会成为你的。你所见所学才一小点儿,现 在多观察。多经历!” 他继续让我侧卧着,把我的头撑起来一点儿,让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磁眼像瞳 孔被扎的一条鱼一样盯着我。我模糊的视力清楚了,图像也更清晰了;我也比以往 任何时候都看得更清楚了。我的身体和四肢像铅一样沉,但我的头脑像刀一样锋利, 意识十分敏锐,几乎能感觉到靠在我身上的那个东西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可能由 于某种原因,法瑟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我的知觉能力,增加了我的敏感性。 “看,”他发出尖利的嘘声,“观察!” 法瑟的粒状脸最好看的时候仍有大孔,此时面部皮肤经历了一种迅速变化。看 着它时我想:自己从不知道他的外表。即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他自己希望 我如何看他的那副样子! 他脸上的孔张得更大了,凹坑布满了他的肉体。本来已经巨大的下颌不断延长, 发出的声音像一下一下撕布一样。粗糙的嘴唇往里翻,现出满嘴鼓起来的腥红牙龈 和参差不齐的湿牙。我此前见过法瑟的牙齿,但从来都不像今天这个样子。他的变 化还没有完成。 变化体现在下颌、牙齿和脸部噩梦一般的轮廓中。法瑟已经像一只大蝙蝠,或 者说一匹狼,或者说像二者,但很快又变了。他既不是蝙蝠,也不是狼,而是一种 中间动物;法瑟只是像包裹某个魔鬼般的幼虫蛹一样的躯壳,而且蛹已经裂开了一 个大口子。 他的牙齿像细长弯曲的冰山,在外露的牙龈的红色海洋中一起嘎吱作响。他嘴 里出血,那些可怕的牙齿冒出来时,肉也跟着突然长出来,从颌骨那里像犬牙交错 的刀一样往上割,像多骨的捕熊夹子一样刺穿被撕碎的肉,形成发光的开口软骨脊。 往里看那个让脸上其他东西相形见细的喉咙,我知道他可以吞下我的脸,把我剥得 只剩骨头。但这不是他的目的。 他黄色的眼睛位于张开的鼻孔扁平和盘旋的鼻梁上,炯炯发光;咯咯地发笑时, 上面的眼睛和牙齿拉得更长了,现出血淋淋的象牙,使上颌几乎比他的大下颌更加 突出。剑齿出现了,表明法瑟做好了最后准备。在把我俯身推倒在地之前,我看到 他令人难以置信的毒牙顶部都是空的,正好可以做吸血的虹管。 我被麻醉以后,无能为力了,连尖叫一声也不行。最糟糕的是我无法再见到他 的面孔!不过我仍能感觉他似乎有意识的手在检查我的背部,突然感到体内有什么 东西——法瑟发现它夹在我脊柱上,在可怕地蠕动。然后我感到那个魔鬼的巨牙像 用锤子砸钉子一样扎入我的肉中,附着在我体内痛苦地扭曲但还未成熟的寄生物上。 不过它痛我也痛,我痛它也痛,两个都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法瑟使我变得更敏感, 让我经历最剧烈的疼痛!让他腐烂的心见鬼去吧!我对他的心了解多么清楚!此时 夜色降临了。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失去了知觉。 对于这种失去知觉,你能想象,我不能说不领情…… 我开始恢复知觉时,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然后听到埃里格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里哀呜。一听到他的哭声,我就想起来了——想起了我们曾经拥有的战友关系和我 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流血战斗。记起了过去他如何做我的挚友,情愿为我献身,而 我也情愿为他牺牲。 也许他也记起来了,因此哀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费伦茨用牙齿咬我脊柱的 时候,根本见不到埃里格…… 说我揍他还不是公平地对待他所受的惩罚。但如果他体内没有法瑟的吸血鬼材 料,肯定早死了。可能是我在意识中老想杀他;这一点我也不敢肯定,因为那一幕 在我头脑中已经模糊了。我只知道揍完他以后,他就忘了挨揍的事情,我自己也精 疲力竭了。当然他痊愈了,我也痊愈了。于是我又想新的策略。 此后……一直是睡、醒和吃。从外表来看,生活似乎没有别的内容。对我而言, 还有等待和耐心沉默的策划。至于费伦茨:他想把我训练成一条野狗。 他是这么开始的:总是悄悄地走到门边偷听。奇怪的是,我总知道他来的时间, 而且总觉得害怕!我开始害怕时,他就来了。有时我能感觉他在我头脑的边缘十分 狡诈地摸索,试图巧妙地潜入我的思想中。记得他和阿弗斯老人如何进行远距离交 流时,我尽可能地关闭自己的头脑。我认为自己取得了很大成功,因为此后我能感 觉出他的沮丧。 他实行奖励机制:如果我“乖”——听他的话,就会有食物吃。他会从门缝中 喊:“西伯,给你两只肥美的小猪!” 如果我回答:“啊哈!啊哈!你爸爸妈妈来看你了!”他就会把食物拿走。但 是如果我说:“法瑟,我的爸爸,我饥肠辘辘了!请给我食物吧!不然,我就只能 吃掉你锁在我身边的这条狗了。然后,你出外闯荡,留下我负责你的土地和城堡, 谁来伺候我?”然后他会把门开个小缝儿,把食物放到门内。但是却让我站在离门 很近的地方,三四天也见不到法瑟或食物。 我这就样被“弱化”了:咒骂越来越少,甚至开始哀求了。哀求食物、在城堡 内的自由、清新空气、阳光和沐浴的水;但最主要的还是哀求与我厌恶的埃里格 (像一个人厌恶自己的排泄物一样)分开,哪怕只是片刻。而且,我知道自己在体 质上也更弱了。用于“睡觉”的时间比以前更多,而且不像以前那样容易醒来。 最后连埃里格也不能弄醒我。这条狗连续猛击门板,大声尖叫让真正的主人快 来!法瑟来了;他们把我抬到横跨峡谷的覆顶大厅之上的城垛上,把我放在干净的 空气中;夜色降临,群星像苍白的幽灵开始出现于在天空中,这种情景我很久都未 见过了。太阳在小山上像一个模糊的小泡,将最后一缕光线洒在城堡主楼后的岩石 尖顶上。 “他可能缺氧,”法瑟说,“也许只是有点饿!你说得对,埃里格,他现在的 样子比他本来的表情虚弱。我只想暂时委屈他,而不是要摧毁他这个人。我有刺激 性的粉末和盐,可以激活他。等着,我去取。看着他!” 他从一个活板门往下走了,留下埃里格俯身守着。我通过开着四分之一的眼睛 观察这一切。埃里格的注意力开小差时,我立即扑向他!一只手关闭他的气管,另 一只手从口袋里拽出原来从靴子上解下来的塑料条带。原来想用它勒费伦茨的脖子, 但没成功。我用双腿夹着埃里格的脖子,不让他乱踢,把条带绕在他脖子上,拉紧, 然后又绕了一圈,打好结。他开始窒息,想突然站起来,但我抓着他的头在石谍上 猛磕,把他的头颅都砸碎了,使他软成了一摊。于是我把他放到木地板上。 当时我背对着活板门,当然费伦茨就选在这时候回来了。他发出愤怒的尖叫声, 像一个青年一样轻跃过来,双手像铁一样抓住我的头发、抓着我脖子与肩之间的肉。 不过老法瑟虽然很强壮,但技艺已经荒疏!而战斗技艺在我的头脑中仍像最后一次 与培谢内几人打仗时一样记忆犹新。 我用膝盖顶撞他的腹股沟,用头狠狠地顶他的巨颌,听到他的牙齿“格格”作 响。他放开我,倒在身下的铺板上。不过他越发生气了,力量也增长了。召唤体内 的吸血鬼部分,把我像一捆草一样轻而易举地扔到一边!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吐出 破碎的牙齿和鲜血,紧跟在我身后不断诅咒我。 我知道不拿武器无法制服他,就借着奇怪的暮光到处寻找武器,结果找到了几 样。 一排圆形铜镜悬挂在高高的后堞的各个角度,其中两三个接收太阳的微弱余晖, 沿着山谷把它们反射出去。这些是费伦茨的通信设备。吉普赛人阿弗斯说过镜子或 阳光对于老费伦茨都没有什么用处。我不十分明白他的意思,但似乎记起了古老的 营火传说中类似的东西。无论如何,我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如果法瑟有懈可击,发 现他的弱点的可靠方法也只有一种。 未等他跟我短兵相接,同时为了避开看上去不可靠的木材堆,我穿过屋顶。他 像一匹跳跃奔跑的大狼紧跟上来,我扯下一面镜子对着他照,他就停下了。他的黄 眼睛睁得很大;对我露出破碎的尖顶似的一排排血淋淋的牙齿,发出嘶嘶声,叉状 舌头像腥红的闪电一样在颚与颚之间摆动。 我双手拿着“镜子”,马上明白了它是什么东西:可能是老瓦拉几亚的一块结 实的铜制盾牌,后面有一个可以手抓的地方。我知道如何使用——要是它中间有个 尖物穿着就好了!然后,发光的铜镜不知不觉地从山上西沉的镰刀似的太阳接收了 一束杂散的光线,猛地直射到法瑟缠结的脸上。此时我明白老阿弗斯的意思了。 那个吸血鬼在阳光的照射下因恐惧而退缩成一团,赶忙举起蜘蛛似的手挡着脸, 后退一步。我这个人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就继续追赶,举起盾牌打得他的脸铿锵作 响,不断踢他的腰部,逼着他后退。每当他想向我进攻时,我就接收太阳光,把它 反射到他的牙齿里,不让他有任何机会做准备。 这样,我用拳打脚踢和炫目的太阳光束把他打退,逼着他在屋顶上后撤。他的 腿一下踩穿了腐烂的屋顶,不过又拔了出来,继续边后撤,边诅咒以发泄愤怒。最 后他退到了堞墙边。谍那边是深达八十英尺的稀薄空气,后面是峡谷边缘,再过去 是三百英尺斜坡,上面长着密密麻麻、尖而长的松树。底部是一条小溪河床。简而 言之,掉下去是一场令人眩晕的噩梦。 他望着峡谷的边缘,用火一样的恐惧目光看着我?正在这时,太阳下山了,消 失了。 法瑟身上马上发生了变化。暮色更深了,此时费伦茨像一个膨胀的大伞菌!他 的脸裂开了,发出最令人痛苦的胜利微笑,我马上用盾牌最后狠狠一砸,使他的胜 利化为了泡影。 他倒下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制服了他。一切好像一场幻梦。他摔倒时,我靠在堞墙后面窥 视。然后发生了……最奇怪的事情!我看到他像一个黑点一样倒向更大的黑暗之中。 不久,那个黑点变形了。我觉得自己听到了巨大的指关节裂开的声音,不断向四处 扩散;峡谷像巨毯一样展开;那个东西向树林冲去,但是不再迅速下降,甚至不是 垂直落下,而是像一片叶子从城堡的墙上滑一小段距离,到达峡谷之上。 此时我突然明白法瑟可以施展全力以某种方式从这些城堡上飞出去。不过我对 他发起了突然袭击;在往下摔的震动中,他失去了宝贵的时刻。他让体内发生巨大 变化,把自己变得像帆一样扁平,在截住流动的空气。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行动 确实太迟了,因为我出神地盯着时,他正撞在一根高处的树枝上。然后,在黑色的 旋转中,树叶‘哗哗”作响,黑点不见了。然后从下面传来一连串摔撞声、尖叫声, 最后是一个遥远的砰砰声。接下来是沉默…… 暮色迅速变浓。我听了很久,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接着我笑了,笑得多么开心!跺脚、重击谍墙顶部。我制服了那个卑鄙的老家 伙!老魔鬼!我真的制服了他! 我停止了笑声。不错,我把他从墙上摔下去了。可是……他死了吗? 我开始恐慌。杀死一个吸血鬼谈何容易!证据就在屋顶——咯咯发笑、不时抽 搐的埃里格就是,于是匆忙向他走去。他脸色发蓝,条带已经陷入他脖子上的肉中。 他的头颅后面较软,被我抓住往墙上猛磕,这时已经变硬了。他醒来多久了?总之, 我不能再信任他了,不让他插手我目前必须完成的事情。不,我要独立完成一切。 我很快就把埃里格扛回城堡内一幢主楼基部的牢房,扔在那里,关上门。也许 地下的吸血鬼会找到它,并在它彻底恢复之前把他吞掉。我不知道是否如此,更不 关心。 然后我匆忙穿过城堡,遇到灯和蜡烛就点燃,把这个地方照得百年未遇地明亮。 也许城堡从未见过我现在点燃的这么多灯光。 城堡有两个入口:一个是过吊桥,穿大门——我第一次在法瑟的狼群的护送下 到达这里时就是走的这个入口,现在我把它关了;另一个从城堡后面的峭壁的狭长 岩脊进来,用不知名的木材建成的有顶堤道构成从岩脊到达第二个主楼墙上的一扇 窗户的桥梁。这个入口无疑是费伦茨的观察孔,一直无缘派上用场。如果他能从这 里出去,也能从这里进来。我找到了煤油,浇在铺板上,点燃堤道,待了很久,等 着燃起熊熊大火。 我经常在其他枪眼旁停下来,向外注视夜色。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月亮、群星、 缕缕零散的浮云和银色、偶尔被流影润饰的山谷。我继续点灯,关闭城堡的门窗; 此时意识到外面开始骚动了。一匹狼在远处哀嚎,声音离城堡越来越近了。接着听 到了许多狼的叫声。峡谷里的树林此时一片漆黑,像地狱之门一样可怕。 我在第一塔楼找到了一间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子。这也许是一间藏宝库?推开插 销,拔出门闩,用肩膀顶着门。大锁里的钥匙转动了,然后把门打开了。我把耳朵 贴在橡木板上谛听:里面有鬼鬼祟祟的活动……还有……耳语? 也许还是把门关上好。这不是为了防止贼进来,而是为了不让什么东西出去! 我爬到法瑟用毒药害我的地方,发现我的武器还是我上次看见它们时的样子。 又从墙上取下一把有力的长柄斧子。这样全副武装后,回到关闭的那间屋子旁,给 弩上好石头,放在手边,把剑插入地上的一个裂缝里,准备随时拔出来出击;双手 握着斧子,向门猛扑过去。这一斧非常成功,砍人了一块狭长的门板中,同时使一 把藏在门过梁上的钥匙现了出来。 钥匙和锁正相配。正在我转动钥匙开门时,突然—— 狼群咆哮!声音洪亮,在这里就能听到它们预示厄运的喧闹!它们在进行什么 活动…… 我没有开门,而是拿着武器,沿着弯曲的楼梯跑到楼上。此时狠群在城堡四周 嚎叫,但在城堡后部声音最大。我迅速顺着嘈杂声走到正在燃烧的堤道边,恰好看 到桥塌了,带着烈火掉进了后面的裂缝中。裂口对面是法瑟的狼群,全部挤在狭窄 的岩脊上。 它们身后的峭壁的阴影中……有费伦茨本人吗?我脖子上的毛发耸立。假如他 在那里,那就是像奇怪的曲影一样站着的那个东西。是由于摔下去折了腰才这样? 我举弩待发,但一看——又不见了!也许他根本不在那里。狼群却是货真价实的; 此时,一只巨兽——狼群的头领站在岩脊边缘测量裂口的宽度。 如果它沿着岩脊畅通无阻地助跑,可以一跳三十英尺,到达我这边。正在我这 么想时,小一些的群狼往后退,让出路来,使岩脊上畅通无阻。那匹大狼往回跑, 转身,大步跑,跳起来——半途中了我的弩箭,直入心脏。虽然死了,仍然发出最 后的嗥叫,撞到裂口的边缘滚走了。我往上看,其他狼已渐渐散去了。 但我知道费伦茨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我走到城垛上,发现满满的油缸和倾斜装置上摆着的釜,就把釜下面的火盆点 燃,每个都倒入半盆油,让它们慢慢沸腾,然后我才回到那间关着的屋子外。 我走近那间屋子的时候,发现一只纤细的女人手在门板的孔内扭动,拼命地伸 手拿锁孔里的钥匙。什么?一个犯人?一个女人?此时我记起老阿弗斯说过费伦茨 一家的情况:“随从?仆人?他一个也没有。也许有一两个女人,但绝没有男人。” 这似乎有点矛盾:如果这个女人是他的仆人,为何要把她锁起来?因为家里有个陌 生人,为了她的安全才这么做吗?在这种人家里似乎说不通。 为了我的安全? 一只眼睛盯着我;我听到了喘息声,那只手缩回去了。我马上转动钥匙,把门 踢开。 里面共有两个人。在当时,她们算是非常漂亮了。 “你是谁……谁?”其中一个奇怪地半笑着向我走来。“法瑟没有告诉我们会……” 她向我飘过来,出神地盯着我。我用目光回敬。作为一个幽灵,她面色苍白,但凹 陷的眼睛里冒火。我往房间的四壁看。 地板上铺着当地的编织品;墙上悬着被蛀坏的古老挂毯;屋里还摆着长沙发和 桌子。没有窗户和灯光,只有桌上的银色技形大烛台发出的黄色微光。房间里没有 什么摆设,但跟城堡里其他地方比起来又算奢侈了。这里也很安全。 第二个女人有点放荡地趴在一个长沙发上。她眼睛火辣辣地瞪着我,我没理她。 第一个女人飘得离我更近了。我用剑尖挡着,不让她近身。“千万别动,女士,否 则我就用剑刺你!” 她马上发怒了,虎视眈眈地看着我,针一样的牙齿之间发出尖利的嘘声;此时, 第二个女人像一只猫一样从长沙发上站起来。她们威胁性地面对我,但都提防我手 中的剑。 然后第一个女人又声音强硬、冷若冰霜地说话了:“法瑟怎么了?他在哪里?” “你们的主人?”我退到门外。她们很明显也是吸血鬼。“他死了,你们现在 有了新主人——我!” 第一个女人不加警告就向我扑来。我没有阻拦她,而是用剑柄的圆头打在她头 部一侧。她倒在我怀中;我把她推到一边,当着第二个女人的面使劲把门拉上,拨 闩,锁好,把钥匙放进口袋。被关在屋内的吸血鬼勃然大怒,发出尖利的嘘声。我 抓起她被打晕了的姐妹,拖到地牢,扔到里面。 埃里格爬过来了。他的脖子浮肿、发白,看起来像被刀子绕着四周切了一圈一 样。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把脖子里的条带弄出来了。同样,他的后脑也肿得出奇,像 一个怪人或患痴呆病者的脑袋一样畸形。他几乎不能说话,举止像傻子一样幼稚。 也许我伤及了他的大脑,而他身上的吸血鬼还未把它修复。 “西伯!”他用沙哑的声音惊呼,“西伯,我的朋友!你杀了费伦茨吗?” “阴险卑鄙的家伙!”我用脚踢他,“给,去享受一下吧。” 他扑向在地上哀鸣的女人。“你原谅我了!”他叫道。 “没有,永远也不会!”我回答他,“她这种人有一个都太多了,所以我把她 放在这里。能享受就享受吧。”我关门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扯下自己和那个女人邋 遢的衣服。 此时,我开始攀登螺旋形台阶,又听到了狼群的声音。它们的吼声中带有胜利 的调子。怎么了? 我像一个疯子一样跑过城堡。塔楼基部的大门关严了,堤道也烧毁了,法瑟会 在什么地方发起下一次攻击?我跑向城垛——到得真及时! 城堡上方的空气中充满了极小的蝙蝠。我看到它们大群在月下穿梭,共同发出 的声音尖利刺耳。费伦茨就是这么来的吗?为了窒息我,他像一只大蝙蝠一样穿梭, 然后像一块延伸的肉毯一样出现在夜色中吗?我往回缩,恐惧地凝视夜色中的苍穹。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他摔下去已经受了伤,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能力;一定存在 我不熟悉的其他路线。 我不理睬这些向我成群扑来的蝙蝠;它们与我的距离太远,还无法攻击或干扰 我;我走到城堡的围墙边,看着编幅。我没法说出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一个人 不可能爬上这么陡峭的墙。我傻了——费伦茨可不是个普通人! 他就在那里:贴在墙上,像一条大蜥蜴一样沿着墙上的石头极其痛苦而缓慢地 向上爬。说他像蜥蜴,是因为他的手脚大如宴会上的食盘,吸附在拍打的墙上!我 恐惧到了极点,更密切地瞪着夜色!他没看见我,只顾悄悄地咕哝着;巨大的圆盘 似的手离开墙壁,向上攀爬时,发出一种在泥潭内行走的声音。他的手指长如匕首, 而且它们之间有钱。这样的手从人骨上撕肉易如拔鸡毛! 我慌乱地向四周看。沸腾的油釜摆在大厅与塔楼相连的拱桥末端。正是如此; 谁会想到在掉下去必死无疑的峡谷上会有人从飞壁下爬上来? 我飞跑到最近的油锅旁,用手抓锅沿。烫得真痛!这个锅烫手极了。 我把剑身穿过倾斜的发动机的铁框,把发动机、釜和其他东西沿着我来的路线 拖回去。油溅了出来,弄湿了我的靴子;倾斜的长凳的一只脚穿入一块腐朽的木板 中,我得停下来把它拔出来;整个巧妙的机械装置由于与铺板发生摩擦而颠簸和颤 抖,因此我知道法瑟一定听到了我的声音,猜出我在干什么。最后我把釜弄到刚才 看见他的地方上面。 我恐惧地透过谍往下看,见到向上摸索的一只巨大的吸附者之手向城堞的边沿 爬过来,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寸,不断拍打着,已经抓住墙顶! 我当时多么语无伦次!冲向倾斜的装置,用力旋转把柄,看到釜向墙飞去。滚 油飞溅,沿着釜边流了出来,遇上滚烫的火盆,着火了;我的靴子也起火了。费伦 茨的脸又探入城堞边沿,眼睛里反射出跳动的火苗。重新愈合的牙齿在张开的嘴里 变成闪光的银白骨头,不断摆动、令人憎恶的舌头在牙齿上滑动。 我发出尖叫。操作把柄,使釜倾斜了,把一大锅滚油向他浇去。 “不!”他像一个破钟一样低沉而沙哑地喊叫,“不——不——不……!” 蓝色和黄色的火焰并不理他恐惧的叫喊。油浇了他一身,像一支火把一样把他 点着了。他猛地把手从墙边抽走,向我伸来,但我倒退了,不会再受到伤害。然后 他又尖叫着从墙上飞到空中。 我看见火球滚人了黑暗中,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一般,而费伦茨尖叫的回声一直 传到我耳里。他的无数小蝙蝠都在半空中一齐向他飞去,以自己柔软的身体给他扑 灭火焰,但气流挡住了它们。他像一个火把一样掉下去了,尖叫声割得我的神经末 梢不断疼痛。即使浑身着了火,他还是试图做出翅膀状;我又听到了撕裂和僻啪声。 他的脆皮裂开了,而不是伸展了,着火的油灌人他身上的裂缝中,给他造成多么甜 美的剧痛! 即使如此,他还是取得了一半成功:开始像以前一样滑行,撞在一棵树上,旋 转起来,摔到松林里去了。 他身后的空中留下几星火花、几片火焰、许多向月亮跌跌撞撞地飞去的一群烧 焦了的编幅和徘徊不去的烤肉味。就这样。 对于他的死我仍不满意,我高兴的是他那天晚上不会回来了。现在是庆祝胜利 的时候了。 我浇熄了干木材上着的火,扑灭燃烧的火盆,疲惫地向法瑟的住处走去。我警 惕地小口喝着这里的好酒,然后痛快淋漓地往肚里灌。点着了一只野鸡,切开一个 洋葱,啃着干面包,大口地喝酒,直到把野鸡吃完。然后我像国王一样吃了一顿非 常丰盛的晚餐,很长时间没这么吃过了,可是……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但又说不出 来。我是个傻瓜,仍然把自己当作人看。从别的方面来看,我仍然是人! 我带着一石缸有定评的好酒跌跌撞撞地向锁在屋内的那位女士走去。她不情愿, 但我不容分辩,把她玩了又玩;想起一种玩她的方法就玩她一次,直到她精疲力竭 睡着了我才去睡觉。 这样法瑟·费伦茨的城堡就成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