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凯尔和同伴们在尤内斯蒂的小旅馆时,发现厄玛·多布列斯蒂在房间内踱步, 同时紧张地摩拿着自己的长手。她看到他们时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告诉她行动十 分成功,很明显她也十分高兴。但他们不急于详细叙述丘陵所发生的事情;看到他 们拉长的脸,她很聪明,也不探问。他们以后在愿意的时候会告诉她。 “这样,”她在他们喝了点东西以后说,“这里的工作完成了。我们没必要再 呆在尤内斯蒂了。现在是十点三十,我知道晚了,但我建议大家现在就走。那些讲 究繁文褥节的白痴快到了。他们来的时候我们不在更好。” “繁文褥节?”昆特一脸惊讶,“我不知道你们这里也用这个词!” “我们也用,”她连笑也不笑就回答,“我们还用‘共产主义’、‘苏黎世银 行家’和‘资本主义小人’等词!” “我同意厄玛的意见,”凯尔说道,“假如在这里等着,他们来了我们就得厚 着脸皮说出真相。而这种真相,虽然从长远来看可以得到证实,但并不能让人马上 相信。我们不能再等了。否则会碰上各种问题。” “句句都对。”她点头并且叹息,看到一个英国人与自己意见相同,就松了一 口气。“假如他们以后想谈论这件事,可以在布加勒斯特与我联系。到了那里,我 就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了,有上级支持我。不应该责备我。这事关国家安全,是罗马 尼亚、俄罗斯和大不列颠三个伟大国家的科学和预防联络。我很安全。但现在在尤 内斯蒂这里,我觉得不安全。” “那就准备吧。”昆特以他惯有的高效率发话。 厄玛很少笑;这时笑了,露出一嘴黄牙。“不必准备,”她告诉大家,“没什 么可准备的。我已经自作主张给你们把包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吗?” 他们就不再啰嗦,付了账,离开了旅馆。 克拉科维奇主动开车,让谢尔盖·古尔哈洛夫休息一下。他们在夜色中向布加 勒斯特驶去;古尔哈洛夫在车后与厄玛坐在一起,悄悄地向她讲述山中发生的事情 ——在山中烧死的魔鬼。 听他讲完后,她只说了句:“你们的脸向我表明一定是那么回事。我很高兴自 己不在场……” 经这上次痛苦的值班以后,约晚上十点钟时,达西·克拉克在旅馆客房里已经 酣睡了将近整整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觉得非常健康。他觉得非常神秘;从未见过 胃肠炎来去这么快的(并不是他觉得好了就难过),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才 导致这种情况。不管如何,全组的其他人并未因此受到不良影响。他不想让全组人 失望,就迅速穿好衣服,去报告自己已经康复,可以值班了。 在控制室(他们主房的生活区),他发现盖伊·罗伯茨倒在转椅上,头枕在交 叉的双臂上,身子趴在办公桌上——这是一张餐桌,堆满了笔记、日志和电话。睡 得很熟,鼻子下摆着一个堆满烟头的烟灰缸。作为一个烟鬼,没有烟他几乎睡不踏 实! 萃渥·乔丹在深深的扶手椅上打盹时,肯·雷亚德和西蒙·高尔在一张绿色台 面的小牌桌上按自己的方法玩中国单人牌戏。高尔有点预知或卜测天才,玩牌却技 艺不佳,出错太多。“没法集中注意力!”他大声抱怨,“我老感觉有许多坏事情 要降临!” “别找借口了!”雷亚德说,“我们知道坏事就要从什么地方降临!只是我们 不知道何时降临!” “对,”高尔皱着眉头,拿着东西在手里抛来抛去,“我的意思是我们决定不 了时间。我们对付哈克利和博德斯库时,情况就不同了。我觉得这个东西——”他 不自在地耸耸肩,“完全不同。” “这么说,也许我们应该叫醒睡在那里的胖子并且把这件事告诉他?”雷亚德 建议。 高尔摇头。“过去三天我一直跟他这么说。这个东西老是不具体,但确实存在。 你可能说对了,我感觉很可能是哈克利庄园出现的叮鸣声。假如真是这样,相信我, 一定会是个吉音!让老罗伯茨继续睡吧。他累了——等他醒来时,这个地方已经充 满了鲜血淋漓的腥臭!我看见他和三个人一起立即走了!天哪,你需要一个口罩!” 克拉克绕过罗伯茨打鼾的桌子,去查下午值班结束时才拟定好的花名册。基恩 正在值班,由“定位者”或“发现者”雷亚德接替值班至明天早晨八点。然后由高 尔接替值班至下午两点,最后由萃渥·乔丹接替。值班安排到此为止。克拉克想知 道这么安排是否很重要…… 也许这就是高尔感觉到的叮咚声,但声音出现的位置比他想的更近。 雷亚德把头偏向一边,望着正在研究值班花名册的克拉克:“有什么事吗,大 孩子?还拉肚子?你不用担心去哈克利轮班了。盖伊把你换了。” 高尔抬头,挤出了一个笑容:“他不希望你污染那里的丛林!” “哈哈!”克拉克一脸茫然地说,“说实话,我已经好了,现在都感觉饿了! 肯,如果愿意,你可以继续卧床休息。我值下一班,这样就把次序调正常了。” “多么伟大的英雄!”雷亚德轻轻吹了一个口哨,“好!睡六个小时正好。” 他站起来欠欠身子,“你说你饿了?桌上的盘子下有三明治。现在已经有点干缩了, 但仍然可以吃。” 克拉克嚼着一块三明治,看了看表。已经半夜一点十五分了。“我得快速沐浴 一下,然后出发。罗伯茨醒来时,告诉他我值班去了,行吗?” 高尔站起来,向克拉克走去,狠狠地盯着他:“达西,你心里有事吗?” “没有,”克拉克摇头,然后又改变了想法,“不……我不知道!我只想去哈 克利尽职。” 二十五分钟后,他出发了…… 这时离早上两点还差一点儿,克拉克把车停在离哈克利庄园约四分之一英里的 坚硬的路肩上,然后开始步行。烟雾渐渐散去了,夜色开始变美丽了。星星照着他 走的路,灌木树篱附近的磷火使树篱的轮廓更加清晰。 奇怪的是,尽管直面博德斯库令人恐惧的狗,克拉克并不害怕。他认为自己扛 着一把上好弹药的枪,而且车后部的行李箱放着一个致命的小铁弩。看到彼得·基 恩下班后,他就把自己的车开过去,停在基恩的车位。 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只听到一只狗隔着田野在狂吠,而另一个声音在数英里 以外的地方相应和。几颗模糊的星星柔和地照在山上;刚望见哈克利的大门,就听 到远方教堂按时敲钟的声立曰。 克拉克想已经两点了,而且一切都很平静,但他看到的情况并非如此。首先, 不见基恩千真万确的红色卡普里的影子;另外,也不见基恩的影子。 克拉克挠头,用脚轻碰基恩泊位附近的草。湿草中露出一根破枝,……不,不 是一根枝条。克拉克蹲下,拾起绷断的弯箭,但它突然发出了零零的响声。一定有 什么大不对劲的地方! 他抬头瞪着哈克利庄园,只见它像一个矮胖的有情生物一样屹立在夜色中。它 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但黑色的窗户低垂的眼睛后面又躲藏着什么东西? 克拉克的全部感官都以最高的效率运作:耳朵听到老鼠的活动声;目光炯炯, 刺穿夜色;能够品尝、几乎是感觉出夜空中的邪恶和仿佛来自屠宰场的腐臭东西。 克拉克掏出一个细如铅笔杆的火把,对着草照耀,发现湿草又红又粘!裤子的 翻边被血染成暗红。有人(天哪,千万别是彼得·基恩)在这里洒了许多血。克拉 克双腿发抖,觉得快要昏厥了,但他仍迫使自己沿着一条血迹斑斑的长路,走到不 在路旁的灌木树篱后面。这里就更令人可怕了。一个人竟有这么多血! 克拉克觉得恶心,可是这会使他无能为力,而此时他不敢陷入无能为力的境况 之中。草上……散落着血块、皮肤片儿和人肉片儿……!火把狭小的光束下还有其 他东西——天哪,一个肾! 克拉克像在梦中或噩梦中一样猛跑,或者说飘浮、挣扎、游泳、飘荡着回到车 旁,像个疯子一样回到巴因冬,冲进超感知觉情报部门的套房内。他被惊愕了,开 车的事全忘了,只记得刻在他心里的目睹的一切。他扑入一个椅子里,没精打采地 靠着,喘息,发颤,嘴、脸、四肢和头脑都在发颤。 克拉克冲进来的时候盖伊·罗伯茨已经快醒了。他看到了克拉克、他裤子的状 况和他脸上像死人一样的苍白呆滞,立刻警觉起来。把克拉克拖到脚旁,给他抽了 两记耳光,使他的双颊恢复了颜色,使他刚才茫然的眼睛又恢复了血色。克拉克站 了起来,瞪着罗伯茨大声吼叫,咬牙切齿地张开嘴,像疯子一样扑向罗伯茨。 萃渥·乔丹和西蒙·高尔把他拖开,紧紧架住他,最后他崩溃了,像一个孩子 一样哭诉着整个故事,只是未提再明显不过的事儿,为何这件事对自己影响如此之 糟。 “对,再明显不过了,”罗伯茨抚摸着克拉克的头,像小孩一样摇着他说, “你们知道达西的才能:有个东西照应他。是什么?可以穿过雷区而毫发无损!这 样你们就明白了:达西为发生的事情而责备自己。他今晚应该值班可是去不了。不 是他吃的什么东西,而是他该死的才能使他的内脏不舒服!否则的话,被剁成碎片 的就不是彼得·基恩,而是达西自己了……” 星期二早晨六点,阿勒克·凯尔被卡尔·昆特粗暴地摇醒了。克拉科维奇和昆 特呆在一起,俩人都因旅行和缺少睡眠而眼眶深陷,十点前人住都娜里亚,在这里 呆了一晚。刚睡了四个小时,克拉科维奇就被夜班工作人员叫醒去替英国客人回一 个英国打来的电话;昆特凭自己的才能判断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醒了。 “我已经让他们把电话转到我房间了,”克拉科维奇对还在发懵的凯尔说, “是个叫罗伯茨的人想和你说话,极为重要。” 凯尔抖了抖身子,醒了,看着昆特。 “出事了,”昆特说,“我已经揣测好几个小时了。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但 太疲劳了,无法作出适当反应。” 他们三人都身着睡衣迅速走向克拉科维奇的房间。俄国人在路上问:“你们的 人如何知道你们的位置的?是他们自己找到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原来没有计划今 晚住在这里。” 昆特以自己的方式竖起眉毛:“菲力克斯,我们和你们是干同一行的,忘了吗?” 克拉科维奇对此印象深刻:“发现者?用词精确!” 昆特没有有意去更正他的说法。肯·雷亚德是不错,但还不至于那么好。他对 一个人或一件事了解越清楚就越容易找到。他必然确定凯尔在布加勒斯特,然后系 统地核查大宾馆。由于都娜里亚是家大宾馆,所以一定高居核查名单的榜首。 凯尔在克拉科维奇的房间里接电话。“是盖伊吗?我是阿勒克。” “阿勒克?我们遇到了一个大问题,我觉得很严重。我们可以谈论吗?” “不能通过伦敦打过来吗?”凯尔这时完全醒了。 “这得耗费宝贵的时间。”罗伯茨回答。 “等等,”凯尔说。他问克拉科维奇:“这个电话被监听的可能性有多大?” 俄国人耸耸肩,摇摇头。“我看根本不可能。”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不久 就天亮了。 “可以,盖伊,”凯尔对着话筒说,“说吧。” “行。”罗伯茨说,“这里是早晨四点。两个小时前……”他向凯尔讲述了整 个故事,然后详细叙述了从克拉克像被梦魔缠身一样疯狂驾车回到巴因冬的宾馆以 后所采取的行动。 “我让肯·雷亚德去查这件事。他真伟大,确定基恩的位置就在连接布里克斯 汉姆和牛顿·阿伯特之间的道路上的某个地方。基恩和他的车都被撞坏了、烧毁了。 我用水晶球占卜雷亚德的位置,当然发现他说得对;我们可以相当肯定地说彼得…… 他死了。” “我和巴国冬的警察局联系,告诉他们我在等一个朋友,可是他迟迟未来,还 把他的名字、特征和乘坐的汽车的特征告诉了他们。他们说发生了一起事故,当时 他被挤出了汽车。他们就说了这些。不过事故现场来了一辆救护车,把汽车司机送 往托奎的急救医院。我开车十分钟就到了医院,正碰上他被送进医院,认出了他……” 他停了下来。 “继续说!”凯尔知道糟糕的还在后头,于是催促他说。 “阿勒克,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我们应该更严格一点。这次游戏的问题是我们 过分依赖自己的才能,而差不多忘了如何运用简单的技术。早该用步话机加强联系。 应该相信这个该死的魔鬼的伤害能力超乎我们的想象!天哪,我怎么能任这件事发 生?我们是特工,有特别的才能;而博德斯库只有一个人,我们却——” “他只是个普通人!”凯尔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们并不垄断才能。他也有这 种才能。不是你的过错。请告诉我故事的其他内容。” “他……彼得……见鬼去吧,任何一次车被毁时,他都不会有那些伤!可是他 被开膛剖肚,一切都暴露出来了。他的头……天哪,分成了两半儿!” 尽管罗伯茨的描绘令人恐惧,凯尔还是尽量冷静地思考。他一直都很了解彼得 ·基恩,而且很喜欢他。可是此时他必须把这些置之度外,只考虑工作方面的事情。 “车为什么被毁?那个下流胚想从中得到什么?” “依我看,”罗伯茨回答,“他想掩盖这场谋杀和对彼得可怜的躯体的粗暴处 置,警察说四周和车内有一股强烈的汽油味。我推测是博德斯库开车把彼得送到那 里,然后把速度加到最高档,冲着山下滚。像他那种东西要逃命的时候受点擦伤和 割伤算不了什么。很可能他事先在车内泼了不少汽油,以烧毁证据。可是他切开那 个可怜的小伙子的样子……天哪,太可怕了!我是说,为什么要把他开膛剖肚?那 个食尸鬼切完之前,彼得一定死了很久了。假如他是折磨彼得,一定得有点道理。 那样,不管多么恐怖,我都能理解。可是谁能从死人身上了解什么东西?” 凯尔差点撂下电话。“噢,天哪!”他低声说。 “喂?” 凯尔因突然惊愕而僵住了,一言不发。 “阿勒克?” “你可以,”凯尔最后回答,“假如你是个通灵术者,就可以从死人身上了解 非常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一切事情。” 罗伯茨接触过基奥的档案,现在又记起了那些东西,明白了凯尔的意思。“你 是指德拉哥萨尼这种人?” “一点儿不错。” 昆特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大部分内容。“天哪!”他抓住凯尔的肘部,“他知道 了我们的全部情况。他知道了——” “一切!”凯尔对昆特和罗伯茨两人说。“他知道了计划。是从基恩的内脏、 脑袋、血液和受到他亵渎的其他器官中榨出来的!盖伊,你听着,这个问题事关重 大:基恩知道你们何时进攻哈克利庄园的计划吗?” “不知道。根据你的指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好!谢谢上帝我们把这些事情弄清楚了。听我说:我今晚——我是指今天就 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去。卡尔·昆特继续呆在这里,完成这边的事情,可是我就 回去。假如我不能按时到达德文,别等我,按原计划行动。明白吗?” “是。”对方的声音有点严峻,“噢,我明白了!天哪,我正等着行动呢!” 凯尔的眼睛眯起来了,变得非常明亮和凶猛。“让人把彼得的尸体烧了,”他 说,“以防……然后烧死博德斯库,烧死一切吸血鬼的龟孙子!” 昆特轻轻接过电话,说:“盖伊,我是卡尔。听着,这是头等大事。尽快找几 个我们最优秀的人,尤其是达西·克拉克去哈特尔普尔,现在就找。不要等到进攻 哈克利才去。” “好,”罗伯茨回答,“我照办。”然后他明白了。他的喘息即使在不太清楚 的线路中也能听得十分清楚。“见鬼,我当然马上照办!” 凯尔和昆特都脸色苍白,睁大眼睛瞪着对方。没有必要用语言表达他们的意思。 尤连·博德斯库几乎了解了有关他们的一切情况。基恩像他们俩一样也接触过基奥 档案。而一个吸血鬼最大的恐惧就是被人发现身份,所以他会想方设法毁灭哪怕只 是怀疑他的人。 超感知觉情报部门知道尤连的身份,而超感知觉情报部门的核心是叫做哈里· 基奥的神灵…… 达西·克拉克迅速连灌了两杯白兰地,然后要求回去值班。过了一会儿,罗伯 茨才给布加勒斯特的都娜里亚宾馆打电话。罗伯茨开始有点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让 克拉克回哈克利,同时告诫他:“达西,呆在车内。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我知道你可以让魔力发挥作用,但这次恐怕不够。不过我们确实需要有人监视那幢 鬼屋,至少在我们充分调动人员之前,所以,假如你自愿……” 克拉克小心冷静地驾车回到哈克利庄园,把车停在基恩车位附近的僵硬的黑草 上,尽力不去想自己的车停泊的位置和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意识到这里已经发生 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忘记,而是将它保留于意识的边缘,不让它干涉自己的思想。 就这样,他把枪和上了箭的弩放在身旁,目不转睛地坐着监视庄园。 克拉克心中的恐惧变成了仇恨;他来这里是为了值班,但是还有更多的目的。 博德斯库可能会走出庄园,露出面孔,假如他……克拉克很有必要杀掉他。 黑暗之中,尤连在庄园阁楼的窗前坐着。他也有点怕了,有点恐慌。不过此时 的他也像克拉克一样,冷静、平和地思考。现在除了很重要的一点以外,关于监视 者们的情况他都了解了。他不知道的唯一事情就是时间,但可以肯定很快就会到来。 他向外眺望夜色,可以感觉黎明的到来。大门之外的路对面的田野里停着的一 辆车内坐着一个人在监视他。啊,这个人一定做了更好的准备。尤连把自己的吸血 鬼感官派往寒冷、多雾的黎明前的黑暗中,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克拉克的头脑。对方 头脑关闭前——当然尤连意识到了,仇恨向他抽来。尤连只是微笑。 他把自己的通灵思想发往有通道的地下室:“弗拉德,你的一位老朋友在监视 庄园。我要你去监视他,但是别让他看到你,也不要伤害他。这些监视者现在像盘 绕的弹簧一样警惕。假如你被发现了,就会对你不利。所以只监视他,告诉我他除 了监视我们之外,是否还在进行别的活动!去吧……” 一个斜耳、凶狠的大黑影悄悄地沿着小房屋的狭窄台阶走向屋后。走到场上, 转向大门,贴着树林和灌木的阴暗地方走。伸出舌头,火速赴命…… 尤连把女人们都叫到一层的主起居室。这里一片漆黑,可是每个人都能十分清 楚地看见其他人。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夜已经成了他们的要素。等他们都坐好以后, 尤连在一个长沙发上挨着海伦坐下来,等她们集中注意力以后,开始说话。 “女士们,”他低声但邪恶地讽刺她们,“很快就要天亮了。我不敢肯定,但 猜想今天黎明是你们能够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黎明了。有人会来杀你们。可能不 是那么容易办到,但是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作殊死斗争。” “尤连!”他母亲马上站起来惊愕恐惧地说,“你又干了什么事!” “坐下!”他瞪着她命令道。她不太情愿地坐下了。等她坐下以后,他说: “为了保护自己,我已经干了必须干的事情,不久你们所有人都得干同样的事情, 否则就只能一死。” 海伦既迷恋尤连,又怕他,因为怕他而感觉皮肤上像有虫子爬动一样,胆怯地 摸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尤连。” 他把她推开,差点把她摔到沙发下。“为你自己斗争,荡妇!我只要求你如此。 假如你想活的话,就不要为我,而是为你自己斗争!” 海伦从他身旁缩了回去:“我只要——” “只要给我安静!”他怒吼道,“因为我不呆在这里,你们必须为自己斗争。 他们怀疑我在黎明最不可能离开,我就在那时离开这里。不过你们三个要留下来; 假如你们呆在这里,他们就会被蒙骗,以为我还在这里。”他点头笑了。 “尤连,瞧瞧你自己!”他母亲突然怨恨地发出尖利的嘘声。“你一直是个内 部魔鬼,现在成了一个外出的魔鬼!我不想为你而死。活半辈子已经够了,所以我 不想为之斗争。不管你说什么或干什么,都不能使我为了保全你造就的目前的我而 去杀人!” 他耸耸肩。“那样你就会很快死亡。”他把目光转向安·雷克,“你呢,亲爱 的姨妈?你也愿意这么被动地去见你的造物主?” 安两眼发直,衣冠不整,好像疯了。“乔治死了!”她模糊不清地说着,手飞 快地伸向自己的头发,“海伦……变了,我的生活完了。”她停止唠叨了,斜倚在 椅子上,怒目而视尤连:“我恨你!” “噢,我知道你恨我,”他点头,“可是你愿意让他们杀你吗?” “我还不如死了好。”她回答。 “啊,这种死法!”他说,“你见过乔治如何死的,亲爱的姨妈,所以你知道 这种死法多么痛苦。木桩、劈刀和大火。” 她突然站起来,疯狂地摇头:“他们不会的!人……不会这么做!” “可是这些人这么做,”他几乎是睁大眼睛天真地盯着她,模仿她的话,“因 为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吸血鬼,所以会这么做。” “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安大叫道,“乔治娜、海伦,来吧,我们现在就 走!” “好,走!”尤连好像十分厌恶她们,庆幸这一下终于摆脱了,于是厉声喝道: “你们都走吧。丢下我——走吧……” 她们一齐眨动黄色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不阻拦你们,”他耸着肩 说。然后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间房子。“不,我不阻拦你们。他们会阻拦的!会让 你们目瞪目呆!他们现在就在那里监视和等待。” “尤连,你去哪里?”他母亲站起来,似乎想抓住他并把他留住。他只吼一声 就把她逼退了,然后从她身旁昂首阔步走了。 “我还得为出发做准备工作,”他说,“我想你们离别前也想做某些事情。也 许是向什么虚有的上帝祈祷?看看珍贵的照片?趁着还有时间,回忆老友和情人?” 他嗤笑了一声,听她们自便…… 中欧时间星期二早晨八点四十,布加勒斯特机场。 阿勒克·凯尔的航班二十五分钟后起飞,而且旅客刚刚被叫到前面去。他两个 半小时之内就能到达罗马。假如联系没有问题,他在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左右就能到 达希思罗。假如走运的话,他到达德文的目的地的时间比盖伊·罗伯茨和他的小组 去“清理”哈克利庄园的时间还要早半小时。即使凯尔的定时错了,最后到达时, 罗伯茨仍然会呆在庄园原来的地方。在旅程的最后阶段,他将乘坐由希思罗飞往托 奎的国防部直升机,然后乘坐托奎海岸警卫队提供的海空搜索救援直升机飞往巴因 冬。 凯尔发现目前无法坐上任何航班时,就从机场打电话给伦敦的约翰·格里夫作 出上述最后安排。幸运的是,他没怎么费劲儿,一次就打通了。 菲力克斯·克拉科维奇听到开始行动的要求后,上前握住凯尔的手。“转瞬之 间就发生了不少事情,”俄国通灵术者说,“能认识你真令我……高兴。”他们握 手的方法很笨拙,但意思到了。谢尔盖·古尔哈洛夫就开放多了:紧紧拥抱凯尔, 并且吻他的双颊。凯尔耸肩并微笑,尽量显出不窘迫的样子。他很高兴昨天晚上已 经和厄玛·多布列斯蒂说过“再见”了。卡尔·昆特点头,并且翘起大拇指表示赞 许。 克拉科维奇把凯尔的手提行李搬到登机大门边。然后凯尔独自穿过大门,走到 柏油路上,在拥挤的旅客队伍中找了个位置。最后回头、挥手、转身,匆忙往前走 去。 昆特、克拉科维奇和古尔哈洛夫目送他的身影,直到他拐过巨大的空中指挥塔 台、消失于视线之外他们才迅速离开机场。现在他们准备开始自己的旅行!进入古 老的摩尔多瓦,然后乘汽车通过普鲁特河穿越俄国边境。克拉科维奇当然已经通过 他在布朗尼兹别墅的副官做了必要安排。 在机场上,凯尔正向自己的航班走去。穿制服的机组人员在活动的登机舷梯脚 下向他敬礼,最后一次检查了他的登机卡。一位官员微笑着走过来,看了一下凯尔 的登机卡。“是凯尔先生?请稍等。”他的声音平淡无奇,听不出任何意义。凯尔 的内置警报系统也未表达任何意思。怎么会表达什么意思呢?这里一切正常。而且, 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恐怖。 最后一名旅客消失于机舱之内时,舷梯后面冒出三个汉子。他们穿着轻大衣, 戴着深灰色的毡帽。尽管他们的服装想给人便服的印象,但它们自成制服,这种身 份谁也不会弄错。即使凯尔不认识他们,他一定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提着的箱子—— 那是他的箱子。 两个严肃的克格勃成员架住他,第三个人走到身旁,放下他的行李箱,拿起他 的机舱行李。凯尔觉得一阵害怕和恐慌。 “需要我介绍一下自己吗?”俄国特工的眼睛直刺凯尔的眼睛。 凯尔镇定了,摇摇头,后悔地笑了。“不必了,”他回答,“今天早晨还好吗, 多尔基克先生?还是我直接称你西奥?” “称‘同志’就行了。”多尔基克干瘪瘪地说。 不管尤连·博德斯库原来怎么打算的,黎明时他并未离开哈克利庄园。 早晨五点钟时,肯·雷亚德和西蒙·高尔来接班,达西·克拉克就回巴因冬去 了。六点钟时,萃渥·乔丹也来了。三个人分开监视,构成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一 个小时后罗伯茨从伦敦要来的两个增援又到了。弗拉德尽职地向尤连报告了这些情 况,后来尤连就警告这条大狗,命令它呆在地下室。现在天已经大亮了,可以看到 弗拉德来来去去。这只阿尔萨斯狗是尤连的后卫,所以现在还无法伤害尤连。 对方的人把尤连包围起来了;依他看,同样糟糕的是今天晴朗无云,升起的太 阳明亮刺人。昨晚的雾很快蒸发了,空气澄清新鲜。屋后标志场上边界的墙壁外面, 一座矮山从底部到山顶都长着树木,林中有一条路;一个监视者不知用什么方法把 他的汽车弄到路上去了。他正坐在那里用双筒镜观察庄园。尤连可以通过高层的后 窗轻易看到他,但没有必要,因为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人。 屋前是另外两个监视者:一个站在离大门不远的自己的车旁;另一个站在五十 码以外。一般人看不见他们的武器,但尤连知道他们带了弩,而且知道硬木弩箭能 给他造成巨大痛苦。另外两个监视者守在两翼——一人呆在庄园的一侧,可以通过 墙壁看到场上的情况。 这时尤连被困起来了。 斗争?他一出门就会被发现,而且他们的弩射得很准,能射中要害。过了中午, 到了下午,尤连开始出汗了。三点时,第六个人驾着卡车来了。尤连在阁楼窗帘后 仔细观察。 卡车司机一定是该死的通灵术特工,或者至少是这一队人的领导。他身躯肥胖, 但一点也不笨拙;头脑一定精明清晰,像护卫金子一样护卫自己的思想。他开始向 其他人分发帆布容器装着的无法确定的重型装备、扁平容器、食物和饮料。在每个 人身旁都耽搁一下,与他们交谈,示范某些装备如何使用,给他们以指导。尤连又 出了一身大汗,并且明白了进攻会在今晚进行。秋天的道路上交通过往如常;夫妇 双双牵手在阳光下散步;鸟儿在林中欢唱。世界依旧;庄园外面的人决心让今天成 为尤连·博德斯库的末日。 吸血鬼使用能找到的一切掩护,冒着危险把脖子伸出屋外。利用被灌木遮蔽的 一层后窗和通向外屋的地下室出口。有两次,屋后和一侧的监视者到路上取供应品 时,假如做了充分准备,可以冲出去;但两次他们回到原地时,他仍在计算可能性。 尤连变得更紧张了,思想也变得更异常了。 他回到屋里。每次碰上一个女人,都会猛烈抨击,大叫和诅咒。他的紧张传给 了弗拉德这条大狗,使它在空荡的地下室来回走动。 约下午四点钟时,尤连突然觉得四周出现了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的一阵奇怪 的通灵寂静,于是尤连全力施展自己的吸血鬼感官功能,可是什么也没发现……! 因为监视者已经屏蔽了自己的头脑,所以一丝思想和意图也不会逃逸出来。这么做 就泄露了他们最后的秘密,等于告诉了尤连他们为他预定了死期。 应该是一个小时之内就要进行的事情。太阳离地平线越来越近时,天色开始慢 慢变暗了。 尤连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是吸血鬼!不错,这些人有强大的力量,可是他也 有力量,甚至可能比他们更强大。 他走到地下室告诉弗拉德:“你一直对我很忠实,只有狗才能做到这么忠实。” 他对着大畜牲说。双方都闭上了黄眼睛。“可是你的能力又超过狗。外面的那些人 可能怀疑这一点,也可能不会怀疑。不管如何,他们进来的时候,你先出去迎敌。 决不手软。假如你还幸存,就来找我……” 然后他对“另一半”——自己可恶的延伸物“说话”,好像是在空白的地方植 入建议,空荡的地方铭刻想法或是在野兽皮上打烙印。黑暗角落里的地板鼓起来了, 脚下的地面移了位,低矮的拱顶上灰尘像瀑布一样下落。如此而已。也许“另一半” 明白了尤连的意思,也许没有…… 最后尤连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穿上一套中等灰的田径服,把宽檐帽塞 人腰带中。然后又把一套衣服整齐地折叠好,还拿出装有许多大额钞票的钱包,都 放入一个小行李箱中。他就需要这些。 时间“嘀嘀嗒嗒”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他坐下来,闭上眼睛,以自己的黑 暗本性与伟大的母亲自然本人较量,最后检验自己已经成熟的吸血鬼能力。他以意 志召来云雾,从泥土、溪流和森林中召来环绕的白幕,从山侧召来浓雾。 监视者们此时像他们的弩一样紧张,几乎没注意到太阳被云彩遮蔽,紧贴地面 的薄雾在他们的脚跟悄然出现;仍然像一个人一样,注意力集中于庄园之中。 时间无情地走向指定的时刻…… 达西·克拉克愤怒地驾车北去。他一直大声诅咒,把喉咙都给喊哑了,然后才 沉默下来,在怒火中烧的心里重复着同一个四字母词。他大发雷霆的原因是:不能 参加消灭尤连的行动,被排除在对哈克利的进攻人员之外。相反,他还得担任一个…… 小婴儿的总监视人。 克拉克很清楚自己的新任务的重要性,也明白它的目的:凭他的才能,任何伤 害都不可能降临。而且,假如由他保护小哈里·基奥,后者也同样安全。但是达西 认为,防胜于补。假如在哈克利庄园拦住博德斯库,就根本不必担心婴儿小哈里的 安全。假如达西·克拉克在哈克利——只要他在那里,保证会拦住博德斯库! 可是他不在哈克利庄园,而在这里驾车驶向北部偏僻的哈特尔普尔…… 另一方面,他知道在哈克利庄园的每一个人都致力于消灭博德斯库。这又起了 一点作用。 克拉克早晨六点以前就回到了巴国冬,按照罗伯茨的命令马上睡觉。罗伯茨后 来告诉他准备给他一项重大工作,让他至少睡六个小时的觉。最后克拉克睡着了, 虽然害怕做噩梦,结果没有出现。中午时罗伯茨把他摇醒,告诉他新的工作。此后, 克拉克一直边驾车边诅咒。 他在莱塞斯勒与MI会合,然后到色斯克去接A19。现在是(他看了一下手表)— —下午四点五十分,离目的地所需时间已经不到一小时了。 克拉克不再诅咒,天哪!现在那边的情况如何? “这场雾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萃渥·乔丹冻得发抖,就翻起大衣领子, “见鬼,从天气来看,今天又是一个好天!”尽管平时说话十分激烈,但此时却压 低了声音。 处于哈克利庄园附近不同站点的所有超感知觉情报部门特工二十分钟以来一直 在耳语。四点三十分时,他们根据罗伯茨的指示,组成了对子——这样正好,因为 雾越来越浓,开始威胁各人的安全。身旁有个人就感觉比较安全。 乔丹的‘伙伴”是定位者肯·雷亚德。尽管肯背上扛着七十八磅布里斯姆三等 喷火器,还是冻得发抖。“我不敢肯定”,他最后回答乔丹的问题,“不过我觉得 是尤连造成的。”他对着耸立于薄雾包围之中的庄园点头。 他们刚进入北墙发现石头缺口的地方。一分钟以前是四点五十,他们对了表, 然后挤了进来;乔丹帮雷亚德套上石棉绑腿和穿上夹克。然后他们用带子把油箱扣 在他背上;他检查了软管上的阀门与扳柄。打开阀门后,他只需挤压扳柄,就可以 造成一片火海。他就打算这么做。 “是他?”乔丹皱着眉头环视弥漫各处的薄雾。从这里看不到后墙到山侧、墙 的正面到马路上的各个地方。哈维·牛顿和西蒙·高尔正往山下走,而本·特拉斯 克和盖伊·罗伯茨从大门沿着车道上来,下午五点正在庄园会合。“‘他’是指谁? 是博德斯库吗?”乔丹领着大家穿过灌木,向耸立在暗淡之中的庄园走去。 “对,是博德斯库,”雷亚德回答,“我是发现者,记得吗?这是我的分内事 情。” “这与薄雾有什么关系?”乔丹的神经开始跳动。他的通灵技能不太可靠,所 以罗伯茨警告他不要在博德斯库身上运用,在目前的关键阶段当然更不能用。 “我想用内心之眼发现屋内的他,”雷亚德试图解释,“却无法瞄准他。好像 他就是薄雾的一部分,所以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雾是他造成的。我觉得他是一团巨 大的无形云雾!” “天哪!”乔丹低声说着,又发抖了。大家陷入奇怪的沉默中,向打开的门通 向地下室的小外屋走去…… 西蒙·高尔和哈维·牛顿穿过屋后的轻微倾斜的灌木田走近庄园。他们认为因 为几乎没有什么掩护,所以薄雾反而对他们有好处。牛顿这个通灵术者是和本·特 拉斯克一起作为增援力量从伦敦召来的,对情况还不如其他人那样熟悉,所以被分 开了。 “我们组成一个什么样的团体?”牛顿紧张地说。此时地面变得平整了,更多 的雾四处弥漫。“你背上扛着那个鲜血淋漓的大火把,我扛着一个弩?你知道,假 如这次监视失败了,我们的处境将会非常糟糕——” “天哪!”高尔打断他的话。突然单膝跪下,疯狂地操作软管上的阀门。 “什么?”牛顿吓了一大跳,瞪着四周。像拿盾牌一样把上了箭的弩放在胸前。 “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高尔读解未来,尤其是紧接现在的未来的能 力! “来了!”高尔这次提高了嗓门。事实上,他在大喊。“来了——看!” 到了屋前,盖伊·罗伯茨和本·特拉斯克在罗伯茨的卡车里站了起来,高尔的 喊声由于卡车引擎的震动而未被他俩听到,可是庄园北向的人都听到了。萃渥·乔 丹本能地蹲下来,然后开始以一定的角度向屋外跑去。肯·雷亚德为喷火器装置所 拖累,未能跟上。 雷亚德跌跌撞撞走过潮湿的灌木,看到乔丹的影子跑过小外屋打开的大门时被 一堆滚滚的薄雾吞没了,然后看到有东西从门内垂涎、狂吠着爆发出来!是博德斯 库的大狗!这个眼冒怒火的畜牲立刻冲入乔丹身后的雾中。 “萃渥,狗就在你身后!”雷亚德高声大叫。猛地拉开软管上的阀门,急推扳 柄,祈祷:上帝,别让我烧了萃渥! 熊熊的篝火像喷火灯划过蜘蛛网一样撕裂了雾帘。乔丹已经拐过屋角,但仍然 可见弗拉德有意跟在他后面。不断扩大的“V”字形酷热追着狗跑,触着它了,把它 暂时包围起来。然后它也到了拐角。 此时,盖伊·罗伯茨和本·特拉斯克从屋前的卡车上下来。罗伯茨听到了喷火 器的大叫声。离五点还差一两分钟,但进攻已经开始了,这很可能是因为对方已经 开始行动了。罗伯茨把警哨放到嘴边短短地吹了一下。现在,不管如何,六个超感 知觉情报部门特工将一齐向庄园发起进攻。 罗伯茨第三次打开喷火器,直接冲向在柱廊阴影中开着的大门。特拉斯克紧随 其后;他是个测谎员,才能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但年轻、反应快,而且知道如何照 顾自己。正在他尾随罗伯茨时,有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项诡秘的活动闪过 他的眼角。 滚滚雾堆的二十五码以外,一个流动的身影从老谷仓的外壳内迅速地悄悄地经 过。不管是谁或什么进去了,只要罗伯茨和特拉斯克到了屋内,就没有办法阻止那 个东西从场上溜走。“噢,别进去。”特拉斯克咕哝。然后提高嗓门喊:“盖伊, 它在谷仓里。” 罗伯茨还在门边,转过来,正好看见特拉斯克猫着身子向谷仓跑去,于是默默 诅咒,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在哈克利庄园后面,弗拉德咳嗽着、呜咽着从雾中走出来,想扑向它发现的三 个人,却被包围于浓烟烈焰之中,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斜向扑往乔丹的背上时, 身上仍在燃烧。 乔丹走过屋的拐角时,高尔打开喷火器,最后一刻才认出乔丹。另一方面,哈 维·牛顿也瞄准了因雾遮掩而模糊的人影,正要发射弩箭,突然高尔喊了一声提示 他,用肩把他推到一边。弩箭擦着乔丹身上飞过去了,没有伤着他,然后消失于远 处的雾中。幸运的是,乔丹看到了这两个人明显都在瞄准他,就趴在地上。他没看 清追踪他的东西,只见它射到他趴下的地方前面去了。在他头顶形成一道烟火弧。 弗拉德还未站稳,又全力扑向牛顿和高尔,结果却迎头撞上高尔的火把里喷出来的 一束火焰,使它蜷缩到地上,成了一个尖叫的僻啪的熊熊火球,企图同时向四面八 方跑,却一动也不能动。 乔丹站了起来;三个人站着喘息,看着弗拉德被烧死。牛顿手忙脚乱地给弩重 新上箭;觉得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动,就转往那个方向。那是什么?一个跳跃奔跑的 东西?或者说……只是他的想象而已?其他两个人似乎没有注意,因为他们仍在注 视弗拉德。 “噢,天哪!”乔丹喘息。牛顿看到乔丹脸上的表情,忘了自以为已经看到的 东西,转身注视闪闪发光的狗临死时经历的剧痛。 弗拉德烧焦的身体抽动、摇摆、爆开了,伸出像四五英尺长的异常的手指似的 几根触须。高尔模糊不清地谩骂,瞪着眼睛,用火把它压下去。触须冒着热汽,起 泡,趴下了,但是狗的躯体仍在搏动。 “天哪!”乔丹恐惧地咕哝。“他也让狗变了样!”说着从皮带上取下一把劈 刀,上前,护着眼睛,利落地一刀割下弗拉德的头。 乔丹后退了一步,冲着高尔大叫:“由你完成剩下的工作——一定要完成!刚 才我听到罗伯茨的哨声了,哈维和我先进去。” 高尔继续焚烧那个狗形东西的尸体,乔丹和牛顿跌跌撞撞地穿过烟雾来到后墙, 发现一个窗户开着。彼此对视,然后一起紧张地舔着嘴唇,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潮 湿和腐臭的空气。 “来吧,”乔丹说,“掩护我。”他把弩瞄在胸前,一腿跨过窗台…… 本·特拉斯克在谷仓旁停下来,他的方脸警觉起来,耳朵注意谛听沉默。沉默 告诉他这里空无一人,但它撒了谎。特拉斯克非常清楚这一点,觉得好像坐在一个 单向窗户后偷听警察对要犯进行的大审讯一样。这是一幅假象,一个谎言。 旧农具随处可见。烟雾滚滚穿过大门敞开的一端,使旧的钢制平滑器冒出金属 汗;铁链和旧轮胎挂在墙内的钩上;一堆舌榫板在危险地摇晃,好像最近有人动过。 然后特拉斯克看到了向上通向黑暗的木梯和不断下落的一捆草。 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把弩向上瞄准头顶严重裂开的木板,正好看到在 疯狂地行动的一张女人脸,听到她对他掷来干草叉时发出胜利的嘘声!特拉斯克已 经来不及瞄准了。立即拉了一下扳柄。 干草叉锐利的外侧尖齿未叉中他,可是另一个齿尖从他锁骨下刮过,穿透他的 右肩,使他向后摔倒了,同时传出最后一声狂叫。接着安·雷克在灰团和草粉中从 腐烂的木板中摔下来,直挺挺地仰躺着,特拉斯克的弩箭穿心而过。单是弩箭就该 结束她的生命了,加上一摔更是必死无疑,但她已经不完全是人了。 特拉斯克靠在侧墙上,想把干草叉从肩中拔出来。但他已无力这么做了,因为 疼痛和惊愕已使他变得像小猫一样软弱无力。他只能等着,尽量不昏过去。此时, 尤连·博德斯库的“阿姨”悄悄向他爬去,抓住干草叉,狠毒地猛拔出来,使特拉 斯克真正昏倒了。 安·雷克拔回干草叉,像一只大猫似的嚎叫着瞄准特拉斯克的心脏叉下去。站 在她身后的盖伊·罗伯茨抓住叉的木柄,不停地拉,使她失去了平衡。她沮丧地大 吼,又仰面摔倒在地,双手抓住胸部的弩箭,试图拔出来。罗伯茨为背上的喷火器 装置拖累,又受到她的妨碍,就抓住特拉斯克夹克的前面,想办法把他拖出谷仓。 然后折回来,用软管瞄准她,稳稳地、重重地压下扳柄。 谷仓立即变成了巨大的火炉,热气、火焰和烟雾从地面到屋顶四处弥漫,并且 从打开的一端溢出屋外。火海中有个东西在不断地尖叫,发出越来越大的疯狂的嘘 声;最后,上面一层塌了,将点着的干草抛人熊熊大火中,那个尖叫声就停止了。 但是罗伯茨仍然手不离扳柄,直到他明白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幸免为止…… 肯·雷亚德在屋后发现高尔在焚烧弗拉德。乔丹刚从打开的窗户爬了进来,牛 顿就跟上来了。“住手!”雷亚德大叫。“你不能同时操作两个弩!”他走上前去。 “我和乔丹这么进去,”他告诉牛顿,“你跟着高尔从前面走。去吧!” 雷亚德笨拙地爬进窗户内;牛顿把高尔从原来是弗拉德、现在已化为灰烬但还 在冒烟的东西那里拖走,对着远处的屋角摇摆大拇指。“那个东西消灭了,”他大 叫,“镇定下来!走吧——其他人已经进去了。” 他们迅速穿过屋南侧薄雾包围的花园,看到罗伯茨从燃着的谷仓把特拉斯克拖 出危险的地方。罗伯茨也看见了他们,就大喊:“出了什么事?” “高尔把那条狗烧死了,”牛顿回答,“只是它已经不是……不是狗了!” 罗伯茨张开嘴,半学狗狂吠的样子,半做鬼脸。“我们抓到了安·雷克。”牛 顿和高尔走近时对他们说。 “当然,她也并不完全是女人了!雷亚德和乔丹在哪里?” “在里面。”高尔回答。他浑身发抖,却汗流成河。“事情还没完,盖伊。等 着吧!” “我扫视了庄园,”罗伯茨说,“除了雾,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场他妈的 通灵雾!努力白搭了。瞎忙乎!”他抓住高尔,“你没问题吧?” 高尔点头。“我觉得没问题。” “好,听着。卡车上有铝热炸弹,粗帆布背包内有塑料炸药,把它们倒入地下 室,然后摊开。争取一次全拿下来。别随身带火把!然后走出地下室,像牛顿一样 拿上一个弩。只要过热或有明火,就一定会爆炸。放下去,跑出来,呆在屋外!我 们三个呆在屋内就够了。假如不行,可以放火。” “你要进去?”高尔看着庄园,舔着嘴唇说。 “对,我要进去。”罗伯茨点头,“还要对付博德斯库、他母亲和一个女孩。 别替我担心。替你自己想想。地下室里比上面的房子里危险多了。”说完,走向柱 廊下打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