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雷亚德和乔丹仔细而系统地搜查了屋内一层,现在正走向通往楼上的主楼梯旁。 往前走的时候随手打开暗淡的灯光,把附近照亮了一点。走到梯子底部时停住了。 “罗伯茨到底在哪里?”雷亚德低声问,“我们可以按他的指示行事。” “为什么?”乔丹从眼角看着他。“我们基本上知道在自己干什么,也知道怎 么干。” “但这里需要四个人。” 乔丹咬牙切齿。“屋前有人在吵闹,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现在应该有人在地下 室放炸药。所以别浪费时间,问题以后再提。” 在梯子拐过一个直角的狭窄平台上,一个嵌入墙内的大食橱正对着他们,橱门 开着一条小缝儿。乔丹始终把弩对准前面的目标,侧身而行,继续往上爬楼梯。他 不是在推倭责任,而是为了在那里有什么动静时,雷亚德一喷液体火焰就可以压下 去。 雷亚德检查时发现软管上的阀门是开着的,就把手指放在扳柄上,用脚尖把门 踢开。里面……一片黑暗。 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习惯于黑暗。然后在门内墙上发现了一个开关,他伸手 往身边一拉。往前迈了一步,用软管的喷嘴松开开关。灯亮了,食橱内部凸显出来 ——后面是一个高高的身影!雷亚德急促地呼吸;下颌张开,因恐惧而张口结舌, 嘴角后缩。差点挤压扳柄,可是定神一看,是一件旧雨衣挂在钩上。 雷亚德往肺里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悄悄关上门。 乔丹上了一层楼梯平台。上面拱着两个壁龛,中间是紧闭的门扇。还有一个过 道,走廊拐弯前又是两扇门。最近的门约在八步之外,最远的门约在十二步之外。 他折回壁龛内的门,走近其中一扇,拧动门把,把它踢开:这是一间厕所,灰和光 由高处的窗户透人。 乔丹走到第二扇门边,像对付第一扇门一样对付它。整个房间一览无余,只见 内部是一个大图书馆。然后意识到雷亚德在上搂,就沿着走廊往下走——然后马上 停下了,竖起耳朵听。听到了……水声?是水龙头发出的嘶嘶声和泪3日声? 有人在淋浴?水声来自走廊上二层的浴室?乔丹回头一看,发现雷亚德已经到 了顶层的楼梯。四目相对。乔丹指着第一扇门,然后又指着雷亚德,表明这扇门由 雷亚德处理,然后乔丹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部,又指着走廊上的第二扇门。 他小心地往前走,弩举到胸部,直指前方。水声越来越大,还有人的声音?是 个女孩的声音——她在唱歌?准确地说,是在哼唱完全没有的曲调的旋律…… 此时屋中竟有一个女孩边淋浴边哼唱?难道是一个陷阱? 乔丹把弩抓得更紧了,旋转门把,把门踢开。没有陷阱!至少他看不出。事实 上,浴室门内完全自然的情景使他不知所措。片刻之中他内心的紧张感全消失了, 觉得自己……像一个一不小心闯入他人房间的人! 女孩(肯定是海伦·雷克)非常漂亮,现在赤身裸体。水淋在她身上,使可爱 的玉体闪闪发亮。她站在一旁,在浴室的浅池里被蓝色的磁砖衬托得非常美丽。门 “砰”地打开时,她猛地扭头瞪着乔丹,因恐惧而圆睁双眼,然后喘息,蜷缩在溶 室的墙上,好像要昏厥了。一只手飞速护住乳房,眼睑飘动,双膝发软。 乔丹放下自己的弩,自言自语道:“甜蜜的耶稣!这不过是个受惊的女孩!” 他开始伸出那只空手扶住她,可是不久,其他思想、她的思想突然铭刻于他的通灵 头脑之上。 “来吧,亲爱的!来帮帮我!摸摸我,抱着我!离我再近一点,亲爱的……来 吧!现在——” 她全身倾过来时,他猛地退了回去。她的眼睛像魔鬼的一样宽阔,呈三角形! 脸也马上变成了野兽一样的脸!现在才发现她右手拿着一把劈刀。她伸手抓乔丹的 夹克时,刀子露了出来。她的手像铁一样,拽他的时候易如反掌;正在这时,他近 距离把弩箭平射入她的乳房中。 于是她突然倒在浴室的后墙上,被弩箭定在那里,扔掉刀子,开始发出撕心裂 肺的阵阵尖叫。弩箭嵌入她的乳房之中,只有一点露在外面,使鲜血喷涌。她抓住 弩箭,一边左右前后剧烈地扭动身子,一边尖叫。弩箭在墙上瓦片和灰泥的嘎吱嘎 吱声中松了。她在浴室里前后摇晃,猛拔弩箭,不停地尖叫。 “天哪,天哪,噢,天哪!”乔丹像被钉住了一样,不停地喊叫。 雷亚德用肩把他推到一边,挤压喷火器的扳柄,把整个浴室变成了酷热、冒蒸 汽的高压锅。几秒钟后他停止喷射,和乔丹一起瞪着结果。黑烟和蒸汽消失了,水 继续“嘶嘶”地从浴室熔化了的塑料管道上的几个地方同时喷射出来。海伦·雷克 的躯体倒在浅池中,面部冒泡,头发像闷烧的短茬,每英寸皮肤都在一条一条地剥 落。 “上帝助我!”乔丹喘息着,因为恶心而转过身去。 “上帝?”浴室里的东西低沉而沙哑地问道;她的声音好像发自深渊似的。 “什么上帝?你们两个血淋淋的龟孙子!”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她站起来了,跌跌撞撞地向前盲目摸索。 雷亚德又用火烧她;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怜悯,而不是恐惧。他任喷火器喷出 熊熊大火,直到火焰窜出浴室、危及自身时才停止喷射,沿着走廊回到楼梯的栏杆 旁;乔丹站在那里呕吐。 罗伯茨的声音急切地传了上来:“肯?萃渥?怎么回事?” 雷亚德擦了一下前额。“我们……我们制服了那个女孩,”他开始低声说,然 后大叫道,“我们制服了那个女孩!” “我们制服了她母亲和博德斯库的狗,”罗伯茨回答,“这就只剩下博德斯库 本人和他母亲了。” “这里有一扇紧闭的门。”雷亚德对着罗伯茨叫喊,“我觉得听到了有人在里 面。” “你不能破门而入吗?” “不能,因为它是橡木做的,又老又沉。我可以烧掉它……” “来不及了。假如里面有人,他们一定会被消灭。地下室已经布好了雷,你最 好赶快下来!我们得离开这里。” 雷亚德拉着乔丹下梯子,对着下面喊叫:“盖伊,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独自行动,”罗伯茨回答,“特拉斯克已经退出去了,但他没问题。我去 哪里了?我在楼下检查各个地方。” “浪费时间。”乔丹好像在对自己呻吟。 “什么?”罗伯茨又提高了嗓门。 “我说过,我们已经完成了!”乔丹大叫,但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他们已经 下了楼,被罗伯茨推向进门的大厅里和开着的大门旁…… 西蒙·高尔和哈维·牛顿从外屋的狭窄梯子和中心斜面下到地下室。由于里面 装了约二百磅炸药,他们发现其中的灯非常混乱,所以被迫利用口袋里的手电筒。 地下室像坟墓一样黑暗。寂静,又像地下墓地一样宽广。他们挤在一起,每到护墙 或有护墙的拱道旁,就倾倒铝热剂和塑料炸药包;他们有点谨慎,但仍然迅速地填 充炸药。牛顿扛着一小罐汽油,从一堆炸药到另一堆炸药挨堆留下一点汽油,直到 最后整个地下室都充满了高度挥发的燃料。 最后他们对已经探索了各个地方并且布好了雷感到满意,而且对没碰上什么危 险物同样感到高兴,于是顺着原路折回到出口。在他们俩人都认为大约是房屋中央 的地方,放下了最后一包炸药。然后牛顿把剩下的汽油一路泼到外屋梯子底部;为 了确保数量充足,高尔复核他们所埋的炸药。 牛顿在梯子上扔下空罐,回头看着黑暗之中。听到高尔在身后不远处的拐角粗 哑地呼吸,知道他也在疯狂工作。高尔的手电发出的一片光亮摇曳不定,光束随着 他的工作而前后摆动。 罗伯茨到了最上面一级梯子,往下喊:“牛顿?高尔?你们可以尽快出来了。 假如你们准备好了,我们就全都准备好了。其他人已经围在屋外等你们了。雾已经 消失了。所以假如什么东西想逃跑,我们就——” “哈维?”黑暗中传来高尔比平时高几个调子的颤抖声音。“哈维,是你吗?” 牛顿回答:“不,是罗伯茨。快点。” “不,不是罗伯茨。”高尔屏息,几乎是在耳语:“是别的东西……” 罗伯茨和牛顿圆睁四目对视。地面明显地颤动。高尔在地下室里尖叫。 罗伯茨跌跌撞撞走到梯子中间,大叫:“西蒙,快点出去!快点,老兄!” 高尔又像陷入罗网的动物一样尖叫:“在这里,盖伊!噢,天哪——在这里! 在地下!” 牛顿准备走进去,可是罗伯茨冲下来抓住他的衣领。地面开始摇动,旧地下室 张开的大嘴喷出滚滚灰尘。只听到撕裂声和可能使高尔窒息的其他噪声。砖块开始 从现存的墙上的腐朽灰泥中滑落下来,掉到斜面两侧。 牛顿开始沿着颤抖的梯子往回走,罗伯茨也从后面拽着他。到了最后一级梯子 时,只见一团灰和碎片被突然从地下室入口猛地排出来了,然后门本身也脱离了铰 链,被扔到斜面底部,成了一堆破烂的木板。 入口灰蒙蒙的缺口出现了一样东西——是高尔,又不是高尔。他在原来空荡荡 的门廊里悬挂了一会儿,左右摆动。然后显得更清楚了。监视者们看到了推动他的 巨大鳞状躯干。那个东西实际上是“另一半”,它像一支坚硬的箭打入了高尔的背 部,但在高尔体内,它的巨大吸血鬼肉质假足已经分枝了,而且随着高尔体内的管 道和导管而通向几个出口。扭动的触须从他张开的嘴和鼻孔、错了位的眼眶和破裂 的耳朵里伸出来。当罗伯茨和牛顿在极度恐惧下从斜面向上攀登最后几级梯子时, 高尔整个面部都爆开了,现出一窝向外抽打的红色蠕虫! “天哪!”盖伊·罗伯茨像砂纸一样恐惧而仇恨地吼叫,“我的妈呀!” 他把软管瞄准斜面。“再见了,西蒙。愿上帝赐你安息!” 液体大火熊熊大作,像洪水一样漫过斜面,形成一个火球,扑向悬挂着的高尔 和支撑他的野兽。巨大的假足马上收回去了,高尔也像破娃娃一样被夺了回去。罗 伯茨把软管直接瞄准梯子底部的门廊,把阀门开到最大,一股闪光的热气窜入地下 室,散向蜿蜒曲折的地下室的各个壁龛和角落,罗伯茨连压了五下扳柄,然后发生 了第一次爆炸。 入口随着泥土的巨大颤动而下沉了。突降的热冲击波把泥土和卵石抛到斜面上, 把罗伯茨和牛顿都冲倒了。罗伯茨的手指自动摁了一下扳柄。他身上的武器还在冒 着热气,可是已经成了哑巴。泥土深处传来均匀低沉的打击声:“砰!砰!砰!” 每一下都使地面像打桩机运作那样摇摆。 地下室的爆炸发生得更快,有时是偶尔发生的,有时两处同时爆炸;埋下的炸 药对热作出反应,使难以见到的火海烧得更加厉害。牛顿站了起来,然后帮助罗伯 茨站起来。他们跌跌撞撞跑到屋外,和雷亚德、乔丹一起站在一个离房子较远的角 落里。还在燃烧的老谷仓好像有生命的东西遭受临死的剧痛一样摆动着,最后摔成 了碎片,滑到突然沸腾的泥土中去了。一会儿,一根抽打的触须从震颤的屋基下伸 了出来,高达约二十英尺,然后耷拉了,被吸回震动、沸腾的泥与火的沼泽之中。 肯·雷亚德离这个地方最近。他蓬头垢面地逃离庄园,拉开自己和谷仓之间的 距离,然后跌跌撞撞地停下了,瞪大双眼、张嘴结舌地盯着主楼楼上的窗户。接着 招呼罗伯茨与他一起监视。 “看!”雷亚德大叫,声音盖过了地下的轰隆声和火焰的嘶嘶与僻啪声。两个 人一起盯着庄园。 三楼窗口出现了一位成熟的女性,高举手臂,似乎是在哀求。“博德斯库的母 亲,”罗伯茨说,“只能是她,乔治娜·博德斯库——愿上帝帮助她!” 房子一角垮了,沉入废墟里的泥土之中。房子塌下来的时候,一股火焰喷向屋 顶,把破碎的砖块和灰泥向四处抛洒。 又发生了一些爆炸,使整个房子都在震颤。很明显炸药是安在屋基上的,墙上 裂缝越来越长,使得烟囱摇摇欲坠。雷亚德拖着本·特拉斯克;四个监视者又往后 退了几步。然后雷亚德注意到车道上的卡车悬架也震动了。 他走去等着挨骂,但盖伊·罗伯茨呆在原地,站在特拉斯克身上,继续监视窗 口的女人。 她的位置没变,只是随着房子的晃动而不时打趔趄,但每次又站稳了,高举手 臂,往后仰头,使罗伯茨觉得她真是在与上帝交谈。把什么告诉上帝?祈求什么? 求他原谅她的儿子?求他仁慈地放了她? 牛顿和乔丹离开自己在屋后的位置,来到屋前。很明显,现在任何东西都难以 从火海中脱逃。他俩帮助雷亚德把特拉斯克弄上卡车;他们忙于准备离开时,罗伯 茨仍在注视庄园的燃烧,所以见证了最后一幕。 铝热剂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泥土本身也着火了。房屋的基础已被毁坏了。房屋 开始向一边倾斜,然后又向另一边倾斜,最后突然坍塌。栋木燃烧,古老的砖结构 呻吟,烟囱倒了,窗户在旋转的火焰中成了碎片。房子在窜起的火焰和熔融的泥土 中下沉了,内部的东西都成了火的燃料。 大火越过墙顶内外飞窜;破烂的窗户上喷出巨大的红色和黄色火焰,穿过裂缝 和下陷的屋顶上窜。又过了一会儿,腥红的酷热衬出乔治娜·博德斯库剪影。就这 样,哈克利庄园消亡了,它呻吟着陷入酷似小火山口的沸腾的焦土里。一会儿以后, 高高的山墙和屋顶的一部分清晰可见,然后就吞没于复仇的火焰和烟雾中。 四周的腐臭极其难闻。从味道判断,很可能屋内烧死了至少五十个人。但是罗 伯茨爬上卡车上的旅客座位,雷亚德驾车沿着车道驶向大门时,包括已基本上清醒 的特拉斯克在内的五个幸存者都明白气味不是从人身上发出来的。一部分是铝热剂 的味道,一部分是泥土、木料和旧砖头的味道,但主要是在地下室逮住可怜的高尔 的“另一半”——被制服的巨大魔鬼死亡以后的味道。 雾已经差不多完全散了,汽车司机们被哈克利庄园冲入空中的浓烟烈焰所吸引, 纷纷把车子停在路旁观看。卡车从大门内开到马路上时,一位红脸司机把头探出车 窗,大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哈克利庄园吗?” “过去是。”罗伯茨大声回答,并且耸肩表示无可奈何,“不过已经没了,被 烧毁了。” “天哪!”红脸人十分惊讶,“通知消防人员了吗?” “我们现在就去通知他们,”罗伯茨回答,“但也没什么用了。我们进去看了 一下,什么也没剩。”他们继续往前开。 在离巴因冬还差一英里的地方,听到眶卿眼嘟的消防车从反方向疾驰而来。雷 亚德按照规定把车开往路边,给消防车让路,同时干瘪、疲倦地笑了。“太迟了, 伙计们,”他低声评论,“太迟了——多谢仁慈的主!” 他们顺路把特拉斯克送入托奎的医院(编造了他在一个朋友花园里出事受伤的 故事),看到他感觉不错以后,才回到在巴因冬宾馆的总部汇报情况。 罗伯茨列举了他们一行的功劳。“我们总算制服了三个女人。至于博德斯库本 人,我很是怀疑。我们这里的工作完成以后,就把我的疑虑传给伦敦、达西·克拉 克和我们在哈特尔普尔的人。当然这些充其量只是预防措施,因为即使我们今天没 有制服博德斯库,也无法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或去什么地方。而且阿勒克·凯尔 很快就会回来指挥了。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来倒是有点奇怪。事实上,我并不盼着见 他:因为他知道很可能博德斯库漏网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 “博德斯库和另一条狗漏网了,”哈维·牛顿好像事后想起了什么,就插话。 他耸耸肩,“我仍然认为它不过是莫名其妙进入……场上……的野狗?”他不再往 下说了,而是逐个地观察各人的脸部表情。大家都以近乎疑惑的惊异神情盯着他—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罗伯茨情不自禁地抓住牛顿胸前的夹克。“现在一五一十讲出来!哈维。”他 把紧闭的牙关咬得吱吱嘎嘎作响。牛顿被弄懵了,只得讲了一遍,最后说: “高尔在烧那只并非完全是狗的血淋淋的东西时,这另一只狗从雾中过去了。 但我甚至无法发誓自己见过它!我是说,一起发生的事情那么多。它可能就是雾、 我的想象或……任何东西!我觉得它在直着身子跳跃奔跑,但姿势又是令人难以相 信的蜷伏前进。头的形状也不正常。一定是我想象的结果,像一缕雾之类的东西。 对,是想象,尤其是高尔站在那里焚烧那只令人憎恶的狗!天哪,我一辈子都会梦 见这种狗!” 罗伯茨用力松开他,差点把他推到房间的另一边。他不仅人胖,而且块头大, 身体强壮。厌恶地看着牛顿,对他咕哝道:“白痴!”尽管已经点了一支烟,又点 上一支。 “我当时什么也干不了!”牛顿提出抗议,“我已经射出弩箭了,但是还没有 上箭……” “已经射了你的鬼弩箭?”罗伯茨瞪着他,然后平静下来了。“我想说不是你 的过错,”他告诉牛顿,“也许不是你的过错,也许是因为它太他妈的机灵了,我 们对付不了。” “那怎么办?”雷亚德问。他觉得有点对不起牛顿,于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从 他身上引开。 罗伯茨看到雷亚德。“现在?我已经平静一点了,你我必须去寻找那个龟孙子, 这就是‘怎么办’。” “找到他?”牛顿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怎么找?”他当时头脑有点混乱, 思维不太清晰。 罗伯茨马上用巨大的白色指关节敲打他的脑侧:“用这个找。”他大声回答, “这是我的职业。我是个用水晶球占卜的人,忘了吗?”他又瞪着牛顿,“除了把 事情搞糟以外,你有什么鸟才能?” 牛顿找了把椅子“扑腾”坐了下去。“我……我看见它了,但又觉得没看见它。 我到底有什么错?我们去那里捕捉他——去捕捉从那个庄园出来的任何东西——为 什么我不更——” 乔丹急促地吸了口气,用手指发出一个总结性的吧嗒声,猛地点了一下头说: “当然!” 他们全都看着他。 “当然!”他又脱口而出,“他也有才能,忘了吗?太有才能了!哈维,他用 通灵手段接触过你的思想了。见鬼,他也接触过我的思想了!他使我们相信他不在 那里,而且我们也看不见他。我确实没见到他,连个影子也没见过。还记得吗?西 蒙焚烧那个东西时,我也在场。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到。所以别太难过,哈维——因 为至少你见过那个龟孙子!” “你说得对,”过了一会儿,罗伯茨点头赞许,“肯定是你对。所以现在我们 可以肯定:博德斯库已经逃出来了,非常愤怒——天哪,还十分危险!对。他的力 量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中欧时间星期三中午十二点半,摩尔达维亚的塞列特附近的过境处。 假如卡尔·昆特得到允许可以开车,他一定会再高兴不过了,因为这样至少可 以使他减少乏味感,但是克拉科维奇和古尔哈洛夫轮流开。昆特并不觉得他们途经 的罗马尼亚乡间特别浪漫:荒凉偏僻的火车站像稻草人一样,工业场所阴暗肮脏, 河流腐奥等等。即使没有他,道路坍塌,两个俄国人仍然觉得很惬意,或者说至少 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过得很惬意;可是“这里”不是任何地方的中途,而不知出 于什么未告诉他们的理由,他们在“这里”被扣了四个小时。 开始,他们出了布加勒斯特以后,就沿着塞列图尔两岸经过布皂、福科萨尼和 巴考,进入摩尔达维亚。在罗曼过了河,然后到达波托萨尼,在那里停下来吃饭, 接着进入和通过塞列特。现在到了该城北端,过境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切尔诺夫 茨和普鲁特河在北面二十英里处。现在克拉科维奇已经计划穿过切尔诺夫茨,进入 古老的喀尔巴阡山脉下的科罗米亚过夜,可是…… “可是!”在边防站煤灯的照耀下,他开始生气,“可是,可是,可是!”他 一拳狠砸在隔开工作人员和游客的工作台上;用俄语粗暴地说话或叫喊;昆特和古 尔哈洛夫坐在小农舍风格的木楼外的汽车里,咬牙切齿,但有点害怕。边防站位于 进出两条通道的中间,有障碍臂伸向两边。穿制服的卫兵守在岗亭里——罗马尼亚 卫兵管进来的车辆,俄国人管出去的车辆。长官当然是俄国人。此时他面临菲力克 斯·克拉科维奇给他施加的压力。 “四个小时?”克拉科维奇开始咆哮,“在这偏僻的地方坐四个鬼小时等你做 决定!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你了,而且证明了。我的身份文件有问题吗?” 圆脸、肥胖的俄国官员无助地耸耸肩:“当然没问题,同志,但是——” “不,不,不!”克拉科维奇大叫道,“别再跟我‘但是’了,回答‘有’还 是‘没有’。古尔哈洛夫同志的文件有问题吗?” 俄国边防人员不自在地左右前后迅速走动,又耸耸肩:“没问题。” 克拉科维奇斜倚在工作台上,把脸凑近对方的脸:“你相信我能让党的领袖亲 自听电话吗?你肯定自己明白,假如你他妈的电话没问题,现在我已经和莫斯科的 勃列日涅夫本人在交谈了,而下周你就会去满洲里守卫过境处?” “假如你这么说,克拉科维奇同志,”对方叹息。他尽量找词儿,这是不用 “但是”开始说话的一种方式。“我也意识到你车内的另一位先生不是一位苏联公 民,而且他的身份文件不是没有问题!假如我没有得到合适授权就让你们过去,下 周我很可能就得去鄂木斯克当伐木工!我没有那样的体格,同志!” “这是个什么样的鬼检查站?”克拉科维奇尽情发泄,“没有电话,没有电灯? 我觉得我们必须为你们有厕所而感谢上帝。听我说——” “——同志,我已经听你的威胁和恶毒的痛骂至少三个半小时了,可是——” “可是?”克拉科维奇无法相信这一切;这一切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对着 那位官员挥舞拳头:“白痴!我数过了,从我们到达这里以后算起,通过这里驶往 科罗米亚的汽车共有十一辆。卡车共有二十七辆。你这里的手下甚至不检查其中半 数人的文件!” “因为我们认识他们。他们经常从这里过境。其中许多人住在科罗米亚及其附 近。这个我已经解释过上百次了。” “想想看!”克拉科维奇厉声说,“明天你可能就得向克格勃解释!” “进一步威胁。”对方又耸耸肩,“那就不担心了。” “完全是低效率!”克拉科维奇咆哮,“你三小时前说电话几分钟就好,两个 小时前、一个小时前你还这么说——现在已经快到早晨一点了!” “我知道时间,同志。供电出了问题,正在处理。我还能说什么呢?”说着他 坐在工作台后面的垫椅上。 克拉科维奇差点跳到工作台对面去抓他:“我站着,你竟敢坐下!” 对方揩了一下前额,又站了起来,准备听克拉科维奇再次痛骂…… 谢尔盖·古尔哈洛夫在屋外车内坐立不安地一会儿转向这边,一会儿转向那边, 一会儿从一扇车窗往外窥视,一会儿又从另一扇车窗往外窥视。卡尔·昆特觉得接 下去会出问题、麻烦和危险。事实上自从在布加勒斯特机场送别凯尔以来他就开始 不安了。但是担心也没有用,而且他觉得自己又去追赶凯尔,就有点像行李一样被 扔来扔去了。不许驾车,只准坐着,车外永远是单调的乡间景色,使他更加疲倦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睡一个星期不醒,在这里和在任何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古尔哈洛夫的注意力现在集中于车外的什么东西。他沉默不语,陷入沉思。昆 特和凯尔私下称他为“沉默的谢尔盖”;昆特看着他。不说英语并不是他的过错, 事实上,他说英语,只不过说得很少,而且错误很多。此时他回应昆特的注视,点 了点自己的平头,从开着的车窗向外指着一样东西。“看!”他轻声说。昆特朝他 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低低的、遥远的模糊蓝光的映衬下(昆特推测它们是科罗米亚的灯光),黑 电缆在边防检查站的柱子之间蜿蜒,其中一段钻入边防站屋底。这是供电线路。古 尔哈洛夫转身指着电缆朝着塞列特折回的西方。一百码之外,两个柱子之间的电缆 圈直接浸入夜色中的地平线上,而且已经接地了。 “请原谅,”古尔哈洛夫说着,从车内出来放松,沿着中心保留区往回走,消 失于黑暗之中。昆特想跟上去,但又决定不这么做。他觉得很容易受到攻击,在车 外更是如此。至少他熟悉车的内部。于是他继续收听克拉科维奇划过边防站夜空的 洪亮而清楚的痛骂声。昆特不明白骂的是什么,但知道有人在受罪…… “别再傻了!”克拉科维奇大叫道,“现在告诉你我准备怎么办。我开车回塞 列特的警察局,从那里给莫斯科打电话。” “好,”胖乎乎的官员说,“只要莫斯科能通过电话线给我传来那个英国人的 正确身份资料,我就让你们通过!” “蠢家伙!”克拉科维奇讥笑,“你当然得跟我去塞列特,接受直接来自克里 姆林宫的指示!” 对方多么想告诉克拉科维奇他已经接受了来自莫斯科的指示,但是……莫斯科 不让他这么说。于是他慢慢摇头:“很不幸,同志,我不能离开岗位——擅离职守 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不管你或其他人说什么都无法迫使我离开自己的岗位。” 克拉科维奇从对方的红脸可以看出已经逼他太甚了。现在对方可能比以往更顽 固,甚至可以说是有意阻碍了。 这个想法使克拉科维奇皱起眉头。假如这场麻烦从一开始就是由于‘有意阻碍’ 造成的,那该怎么办?可能吗?“那样解决方法就简单了,”他说,“我想塞列特 一定有个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警察局——而且电话也没问题?” 他的对手嚼着嘴唇。“当然。”他最后回答。 “那我就只要给科罗米亚打个电话,让最近的一个军队单位在一个小时之内到 达这里。同志,我和朋友在护送下通过这个愚蠢的小检查站时,你却被一个俄国军 官命令站在一边,你的感觉将会如何?因为你是一次严重国际事件的焦点,你会活 受罪——知道这一点你的感觉又会如何?” 正在这时,在离塞列特更近的道路西边的田野里,谢尔盖·古尔哈洛夫弯腰拾 起沉重的通讯线路未连接的阴极和阳极。用绝缘胶布固定在主供电电缆上的是一根 细得多的电话线,它的线路也坏了,只剩下一个简单而细长的插头和插座。他先把 电话电缆接上,然后立即把更沉重的耦合拧在一起。出现了电流的噼啪声,闪耀着 蓝色火花,而且—— 边防站的电灯亮了。克拉科维奇正准备去执行威胁,此时在门口停下来,转身 看到了那位官员脸上糊涂的表情。“我想,”克拉科维奇说,“这意味着你的电话 又可以用了?” “我……我想如此。”对方说。 克拉科维奇回到工作台前,冷冰冰地说:“这等于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有 些进展了……” 凌晨一点,莫斯科。在城外几英里的塞普克霍夫大道的布朗尼兹别墅,伊万· 格伦科和西奥·多尔基克站在椭圆形单向玻璃观察港,瞪着对面房间里像科幻小说 中所描写的噩梦里的东西那样的情景。 在“操作室”,失去了知觉的阿勒克·凯尔被仰面绑在一个垫有东西的桌上。 头被橡皮垫子稍稍垫高了一点。一个笨重的不锈钢头盔遮住了他的头和眼睛,给鼻 子和嘴留出呼吸空间。装在有色塑料袖子里的成百上千的细如毛发的电线像虹一样 从头盔到电脑发光。三位操作人员在紧张地工作,从头至尾追踪思想序列,凡是能 分辨的,就把它们抹掉。头盔内许多极小的传感器电极都钳在凯尔的头颅上;其他 传感器电极和微显示器电池都用胶布固定在他的胸部、手腕、胃部和喉咙上。另外 四个通灵术者成对儿坐在凯尔两边的不锈钢椅子上,各人一手轻轻放在凯尔的裸体 上,同时就着膝盖匆匆记笔记。E分部最优秀的通灵术大师泽克·芳内独自坐在屋角。 她是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才二十五岁,是格里高尔·波罗维奇担任分部首领的最后 一段时期中从东德招募来的。此时把肘部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到眉毛上,一动也 不动,全神贯注于随时吸收凯尔被激发而产生的思想。 多尔基克充满了一种病态的迷恋。他和凯尔约上午十一点时到达别墅。他们从 布加勒斯特乘坐一架军事运输机,飞往斯摩棱斯克一个空军基地,然后乘坐E分部自 己的直升机到达别墅。一切都是在绝对秘密的情况下完成的。克格勃的保密一向滴 水不漏,所以即使是勃列日涅夫本人也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到了别墅后,凯尔被注射了吐真血清——不是让他吐真言,而是让他放松头脑, 使他失去意识。过去十二小时内他被定时注射血清,于是不断地向苏联特工透露超 感知觉情报部门的全部秘密。可是西奥·多尔基克是个很实在的人。他审讯或“收 集真言”的想法与在这里目睹的一切大相径庭。 “他们究竟如何处置他?这么做有用吗,同志?”他问道。 格伦科看也不看多尔基克一眼,憔悴的黄褐色眼睛只顾盯着屏幕对面的房间里 每一个细微的活动,同时回答,“只有你一定听说过洗脑,西奥?我们现在就是在 给阿勒克·凯尔洗脑,而且非常彻底,所以他的头脑洗过后就被漂白了!” 伊万·格伦科身材几乎像个小孩一样极其矮小;可是他皱褶的皮肤、憔悴的眼 睛和通常灰黄的外表却是老迈的象征。不过他还只有三十七岁,一种罕见的疾病使 他的生理成长受到阻碍,而且未老先衰,但自然又赋予他作为“致偏器”的额外 “才能”,以弥补上述不足。 他在许多方面都和达西·克拉克相似——逢凶化吉。不过克拉克的才能在于避 免危险,而格伦科的才能在于让危险偏离自己。别人瞄准他却打不中他;斧口还未 碰到他的肉,斧柄就断了。其中的好处是无可估量的;他无所畏惧,而且有点蔑视 身体面临的危险,这就是他完全瞧不起西奥·多尔基克这类人的原因。为什么要尊 敬他们?他们可能讨厌他,但是永远也伤害不了他——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伊万·格 伦科。 “洗脑?”多尔基克重复他的话,“是我想出的那种审讯方法?” “两者都是,”格伦科自言自语地点头回答多尔基克的问题,“我们运用科学、 心理学和通灵学。运用三种手段:技术、恐怖和通灵术。注入他体内的药物能刺激 记忆,使他感觉极其孤独。他会感觉整个宇宙只有他一个人存在,而且他对自己的 存在也表示怀疑!他想‘谈论’自己的一切经验——自己曾经干过、见过或说过的 一切,因为他可以借此知道自己是真实的——自己确实存在。但是假如他想让自己 ‘谈论’的生理速度赶上他的心理速度,很快就会失水、自我烧毁,尤其是他醒着、 有意识的时候。而且,我们并不是对收集所有这些信息都感兴趣,并不想知道‘一 切’。他的普通生活对我们并无吸引力,不过我们当然对于作为超感知觉情报部门 工作的细节极其感兴趣。” 多尔基克困惑地摇头:“你们在偷他的思想?” “对!这个主意我们是从鲍里斯·德拉哥萨尼那里学来的。他是个通灵术者, 可以偷窃死人的思想!我们只能窃取活人的思想,但是事后,这些人跟死人也没什 么两样了……” “可是……具体怎么做?”多尔基克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格伦科只是瞥了他一眼——干瘪的头上的双眼抽动了一下。“我无法向你解释 ‘怎么做’,只能告诉你‘是什么’。他谈及一件日常事情时,整个话题就被迅速 抽走和抹掉,这样节省时间,因为他无法再回到这个话题了。假如我们对他的话题 感兴趣,通灵术者就会尽量吸收他思想的内容。假如他们了解的东西很难记住或理 解,就记下来,事后再研究。一旦这个系列的探索完毕,这个话题就被抹掉。” 多尔基克理解了其中大部分东西,不过他的兴趣集中于泽克·芳内身上。“那 个女孩非常漂亮。”他公然色迷迷地盯着她,“要是现在由我用自己的方式来审讯 她就好了。”然后发出猥亵的轻笑。 正在此时,那个女孩抬起头来,明亮的蓝眼中闪着怒火,直视单向玻璃,似乎…… “啊!”多尔基克小声地喘息道,“她居然能透过玻璃看我们!不可能!” “是不可能,”格伦科摇头,“假如我没弄错的话,她能透过玻璃思考!” 芳内站了起来,有意向他们走来,离开房间,走到观察者们站立的铺有橡皮地 板的走廊。她直奔他们,瞥了一眼多尔基克,向他展示自己锋利而洁白的完美牙齿, 然后转向格伦科。“伊万,把这个……这个傻瓜赶走。他闯入了我的范围之内,可 是他的头脑像条臭水沟!” “当然,亲爱的,”格伦科笑着点了一下自己皱褶的胡桃头,转身拉着多尔基 克的肘部,“来,西奥。” 多尔基克挣脱了,怒气冲冲地看着女孩:“你出口伤人。” “这才是正确方法。”她唐突地说,“面对面,骂出来。可是你的侮辱藏在头 脑里的污垢中,像蠕虫一样爬行!”然后又对格伦科说:“我无法和他在这里一起 工作。” 格伦科看着多尔基克:“那?” 多尔基克的表情很难看,不过慢慢放松了,耸耸肩:“很好,对不起,芳内小 姐。”他有意避免使用“同志”这个习惯称呼,然后又有意上下打量她一次,“我 一直认为自己的思想只属于个人。何况我也是人!” “根本算不上!”她厉声回答,然后马上回去工作。 多尔基克跟着格伦科来到他的办公室,E分部的第二号人物就说:“那个女孩的 头脑非常灵敏和平衡,我们必须小心,尽量不去打扰它。西奥,不管这一点听起来 多么恶心,你永远不要忘记这里的任何一个特工都能抵十个你这样的人物!” 多尔基克也有自尊心,“噢?”他咆哮道,“那么为什么安德罗波夫不让你从 他们中间派一个去意大利?或者把你自己派去,同志?” 格伦科淡淡地笑了:“有时肌肉也有它的优势。因此你去了热那亚,现在又在 这里。我期盼不久就给你安排更多你喜欢的工作。不过,西奥,注意点:到目前为 止你的工作干得很出色,别把它糟踏了。我们共同的‘上级’会对你非常满意,但 是如果他觉得你想将自己的事情强加于我们的思想之上,就不会满意了。在布朗尼 兹别墅这里,永远是反过来——思想控制事情!” 他们登上别墅的一幢高楼的螺旋形石梯,到达格伦科的办公室。在格伦科之前 格里高尔·波罗维奇在这里待过,现在是菲力克斯·克拉科维奇使用的控制室;可 是克拉科维奇暂时不在,而伊万·格伦科和尤里·安德罗波夫打算让他永远缺席。 这使多尔基克感到困惑不解。 “我年轻的时候,”他说着在格伦科办公桌对面坐下来,“与安德罗波夫关系 很密切——可以说再密切不过了。我看着他往上爬的,你会说我紧跟他高照的吉星。 根据我的经验,自从E分部早期以来,克格勃和你们特工之间一直有摩擦。可是换了 你,情况在变化。安德罗波夫给你出什么难题了,伊万?” 格伦科的笑像黄鼠狼似的。“他没给我派任何任务,”他回答,“不过他为我 做了点事。你知道,我被骗了,西奥。自然剥夺了我的一切。我希望自己有像你一 样魁梧的身材,可是我却陷在这个弱小的壳内。女人们对我不感兴趣;男人们虽然 没法伤害我,但觉得我是个怪人。只有我的头脑和才能有价值。我的头脑对菲力克 斯·克拉科维奇有用,我为他分担了分部的许多任务。我的才能是这里的通灵学家 致力研究的对象——他们都想拥有我作护卫天使。嗨,一支军队如果全是有我这种 才能的人就完全无懈可击!”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么重要。可是我是一个身材萎缩的矮子,一生注定不会长 寿。所以只要活着,我就想拥有权力。不管生命多么短暂,我都想做个大人物。因 为我的生命将会很短暂,所以我现在就想拥有权力。” “克拉科维奇走了,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多尔基克点头。 格伦科干瘪地笑了。“那还是开始。然后E分部和克格勃合并。当然勃列日涅夫 会反对,可是他正在迅速变成一个咕哝、衰弱的白痴,坚持不了多久了。安德罗波 夫非常强大,树敌很多。你觉得勃列日涅夫能维持多久?这等于最后可能、甚至很 可能—— “你会拥有一切!”多尔基克明白其中的推理,“可是到时你一定已经树敌了。 领袖们总是踩着其他领袖的死尸爬到顶峰的。” “啊!”格伦科狡猾、冷淡和异常地笑了,“可是这次情况不同。我管他什么 敌人?棍子和石头伤不了我的骨头!我会把他们挨个铲除,直到一个不剩。我死的 时候仍是身材矮小萎缩,但已经有权有势。所以不管你干什么,西奥·多尔基克, 千万做我的朋友,别与我为敌……” 多尔基克沉默了一会儿,假装理解了格伦科所说的一切。这个人明显是个自大 狂!多尔基克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你说可能给我安排更多的工作。请问是什么工 作?” “一旦我们能肯定可以从阿勒克·凯尔身上了解我们想知道的一切,克拉科维 奇、他的手下古尔哈洛夫与英国特工昆特就完全可以除掉了。当时,克拉科维奇想 干什么时,他就告诉我,我再将他的要求转达给勃列日涅夫。不是直接转达,而是 通过勃列日涅夫的手下——一个大权在握的走狗。党的领袖很关心E分部的事情,所 以对克拉科维奇经常是有求必应。看看英国人和苏联特工之间的这种闻所未闻的联 络! “当然我也在为安德罗波夫工作。他也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而且已经告 诉我:时机成熟时,我要把你这个工具扔进克拉科维奇的机器之中。E分部曾经被超 感知觉情报部门狠狠地砸了,差不多被毁坏了。勃列日涅夫和安德罗波夫想知道事 情发生的过程和原因。我们的鲍里斯·德拉哥萨尼是一件有力武器,但他们的武器 ——名叫哈里·基奥的年轻人更为强大。什么给予他力量?他的力量是什么?我们 知道目前在超感知觉情报部门的帮助下,克拉科维奇消灭了罗马尼亚的一个东西。 我翻过克拉科维奇的档案,觉得自己知道他所消灭的东西:就是赐给德拉哥萨尼力 量的同一个东西!克拉科维奇把它当作巨大的邪恶,我却仅仅把它当作一个有力的 工具。这就是英国人那么急于帮助克拉科维奇的原因:他这个傻瓜系统地破坏了苏 联在未来可能制胜的一条道路!” “那他就是叛徒?”多尔基克眯起了眼睛。苏联就是一切,结构内部的权力斗 争是可想而知的,可是这种背叛却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格伦科摇头,“他是个容易上当的人。听我说:此刻克拉科维奇、 古尔哈洛夫和昆特都停留在摩尔达维亚边境的边防站。我通过安德罗波夫组织了这 次行动。我知道他们想去的地方,很快就会派你去那里处置他们。确切的时间取决 于我们从凯尔身上获取东西的多少。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阻止他们进一步搞 破坏。这等于说时间是关键,因为不能无限期地阻止他们,不久就得放行。而且他 们知道自己所寻找的东西的位置,而我们到目前还不知道。明天早晨你去那里跟踪 他们去最终目的地。至少我希望如此……” 多尔基克皱起了眉头:“你说他们消灭了什么东西?而且还要再干?是什么东 西?” “假如你过去及时跟踪他们到罗马尼亚小山中,也许已经亲眼看到了这种东西。 不过别担心。这次不让他们成功就够了。” 格伦科刚说完,他的电话就响了。把电话举到耳边,表情马上警觉起来,“克 拉科维奇同志!”他说,“我一直在替你担心,一直盼着你的消息。你现在在切尔 诺夫茨吗?”他有意看着桌子对面的多尔基克。 多尔基克即使从现在的座位上也能听到克拉科维奇遥远但愤怒、尖细的咭咭呱 呱声。格伦科开始迅速地眨眼,嘴角紧张地抽搐。 当克拉科维奇最后说完以后,格伦科说:“听我说,同志。别理那个愚蠢的边 防哨兵。他不值得您生气。呆在原地别动。几分钟之内我就会让人打电话授权他放 您过境。先让我与那个白痴说话。”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了那位边防官员有点颤抖的询问声,于是悄悄地对他 说:“听着。还能听出我的声音吗?很好!大约十分钟之内我会再打电话,告诉你 我是莫斯科边防局政委。你要保证接电话的一定是你,而且别人无法偷听你的电话。 到时我会命令你放克拉科维奇同志和他的朋友过境,而且你要照办。明白吗?” “是,同志!” “假如克拉科维奇问你我刚才说了什么,告诉他我对你大嚷,而且骂你是傻子。” “当然,同志。” “很好!”格伦科放下电话,看着多尔基克说,“我说过,无法永远阻拦他们。 这件事已经弄糟了,让人尴尬。不过他们即使现在过了境去切尔诺夫茨,今晚什么 也干不了。明天你去那里阻止他们干一切事情。” 多尔基克点点头:“你有什么建议吗?” “什么方面的?” “关于行动的方式?假如克拉科维奇是个叛徒,我觉得处理的最简单的办法就 是——” “不!”格伦科打断他的话,“那太难证实了。而且党的领袖听他的话,忘了 吗?在这件事上我们决不能让人怀疑。”他在桌上敲手指头,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 “啊!我觉得有了办法。我骂过克拉科维奇是个容易上当的傻瓜,就那么着吧。让 卡尔·昆特受罪吧!把事情弄成他该受责备的样子。让大家看到英国特工到俄国来 是为了尽量发现E分部的情况,并且杀害它的首脑。怎么不会是这样呢?他们破坏过 分部,是不是?不过这次昆特会犯错误,成为自设计谋的牺牲品。” “好!”多尔基克说,“我肯定能照这些吩咐想出办法来。当然我将是唯一见 证……” 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泽克·芳内出现于办公室门口。她只冷漠地瞥了一下多 尔基克,然后注视着格伦科:“凯尔身上理智的部分简直是个金矿!他无所不知, 而且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他甚至知道我们的许多情况——太多了,那些东西我都 不知道。是些奇异的事情……”她突然显出疲惫的神情。 格伦科点头:“奇异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是些奇异的事情。因此你认为他有点 不太正常?认为他的头脑在跟自己玩把戏?相信我,绝对不是!你知道他们在罗马 尼亚消灭了什么东西?” 她点头:“知道,但……难以置信。我——” 格伦科举手警告她。她会意了,觉得他开始谨慎起来。西奥·多尔基克不知道。 芳内像别墅里的其他大多数特工一样,都恨克格勃的人。她点头保持沉默。 格伦科又问:“和埋藏于切尔诺夫茨山中的东西是同类吗?” 她又点头。 “很好。”格伦科不带感情地笑了,“亲爱的,你必须回去工作了,优先处理 它。” “当然。”她回答,“他们又在给他服药,于是我就出来一会儿。因为我需要 暂时休息……”她茫然地摇头。睁大眼睛,闪烁着奇异的新知识的光芒,“同志, 这个东西极为——” 格伦科又举起他小孩似的手警告她:“我知道。” 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下石梯时脚步有点摇晃。 “这是怎么回事?”多尔基克困惑不解。 “关于克拉科维奇、古尔哈洛夫和昆特的共同死亡证明,”格伦科回答,“事 实上,只有昆特过去可能有点用,但现在已经没用了。你现在可以出发了。分部的 直升机准备好了吗?” 多尔基克点头。他开始站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说:“先告诉我,凯尔被用完 后,你们怎么处理他?我的意思是,我来处理另外两个叛徒和英国特工昆特,不知 凯尔的下场如何?” 格伦科竖起眉毛:“我觉得很明显。我们拥有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一切东西以后, 就把他扔到柏林的英国管理区。他会死在那里,他们最好的医生也不会明白其中的 原因。” “可是他怎么会死?你们给他打了什么毒药?他们的医生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格伦科摇了摇自己的胡桃脑袋。“这种药不留痕迹,几个小时之内就完全化解 了。因此我们必须不断给他服药。我们的保加利亚朋友真机灵。被我们这么吸干精 髓的人中,他不是第一个,但结果一直未变。至于他会死亡的原因是他将丧失生活 的激励。他连一棵白菜也不如,甚至会丧失赖以活动身体的足够知识或本能。对身 体的控制也会荡然无存!他的主要器官不会起作用了。他可以借助生命——支持机 器活得长一点,但是……”他说着耸耸肩。 “脑死亡。”多尔基克笑着点了头。 “你说得简明扼要。”格伦科平静地拍着自己小孩一样的双手,“棒极了!一 个空荡荡的头脑不是死了,还是什么?请原谅,现在我要打个电话。” 多尔基克站了起来。“我走了。”他说。其实他已经盼着去完成手头的任务了。 “西奥,”格伦科说,“克拉科维奇和他的朋友们必须立即处死,不要拖延。 最后一件事,对于他们想在山中干的事情不要太好奇。别管它。相信我,好奇心太 强容易招来极大的危险!” 多尔基克只能点头答应,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昆特他们的汽车驶离检查站,向切尔诺夫茨急驰而去。他猜想克拉科维奇这时 兴许还在气愤不已。但事实并非如此。恰恰相反,这位苏联E分部的头目正在静静地 沉思。在古尔哈洛夫急切地告诉他有关中断的电缆的情况后愈发如此了。 过了一会儿,克拉科维奇对昆特说:“这儿有些事情不太合我的意。一开始我 认为后边那个肥佬笨透了,可现在我却不那么肯定了。然后就是这些电方面的事— —一切都十分异常。他们干不了的活谢尔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出毛病并修好了。这 使我们那位检查站的胖朋友显得不仅愚蠢而且无能!” “你以为我们是被有意延误了?”昆特感到四周潜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仿佛真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 “他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克拉科维奇自言自语道,“莫斯科边防局政委? 我从未听说过他!但我猜想此人一定存在。真的吗?一名政委控制着所有数千个进 出苏联的关口?我推测有这么个人。这就意味着伊万·格伦科在夜深人静之时与他 取得了联系,然后亲自打电话给检查站破岗亭里的这一小个子胖警官——这一切发 生在十分钟之内!” “谁会知道我们将在今晚通过此地呢?”昆特以他惯有的刨根问底的方式提出 这个最显而易见的问题。 “哦?”克拉科维奇搔搔耳背,“我们知道,当然,还有——” “还有?” “还有我在布朗尼兹别墅的副官伊万·格伦科。”克拉科维奇转向昆特,紧盯 着他。 “那么,尽管我不喜欢这样说,”昆特说道,“如果有什么怪事的话,格伦科 一定不站在你这边。” 克拉科维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摇摇头:“可是为什么?什么原因?” 昆特耸耸肩:“你一定比我更了解他。他野心勃勃吗?他可能已被收买了吗? ——谁收买了他?但请记住,在热那亚我们有过麻烦,难道你不记得受到克格勃的 追踪曾使你多么惊讶?你的解释是他们很可能一直在监视你——直到我们结束这种 监视为止。但姑且让我们假设在你的阵营里存在一个敌人。格伦科知道你与我们在 意大利的会晤吗?” “除了勃列日涅夫自己——由一个不容置疑的中介人通知——格伦科是唯一知 道这件事的人!”克拉科维奇回答道。 昆特一言不发,只是又耸了耸肩,抬了抬眉毛。 “我在想,”克拉科维奇慢悠悠地说,“从现在开始直到行动结束,我不再告 诉任何人行动方案!”他看了看昆特,发现他正烦恼地皱着眉头。“还有什么事吗?” 昆特噘噘嘴:“让我们说格伦科这家伙是一个潜入你组织的眼线。我认为他只 会为克格勃服务,这样想对吗?” “为安德罗波夫,是的。几乎可以肯定。” “那么格伦科一定把你当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傻子了!” “噢?你为什么这么说?事实上他认为大多数人都是傻子。格伦科谁都不怕, 他也真该这样想。但我?不,我相信自己是,或者说曾是少数几个他所尊重的人。” “曾是,”昆特点点头,“但不再是了。他肯定知道你只要还有一点时间就能 独自完成这项工作了吗?西奥·多尔基克在热那亚,现在罗马——苏联边境却一片 混乱?除非他自己是个白痴,否则格伦科一定知道你一回到莫斯科,他就可能遭受 严厉的惩罚!” 谢尔盖·古尔哈洛夫设法理解了谈话的大部分内容。他急促地用俄语轻声向克 拉科维奇说了几句。 “哈!”克拉科维奇的肩随着他皮笑向不笑的轻笑抖了抖。他沉默了一会儿之 后说道:“兴许谢尔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机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就麻烦了。” “噢!”昆特道,“谢尔盖都说了些什么呀?” “他说,或许格伦科同志以为他可以大意些了。或许他并不认为会在莫斯科再 次见到我!至于你嘛,卡尔——我们刚才已穿越边境,你目前已踏上了俄国的土地。” “我知道,”昆特静静地回答,“我不得不说,但并不感觉太自在。” “奇怪的是,”克拉科维奇点点头,“我也一样!” 直至到达切尔诺夫茨为止,他们再没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