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著玩命慢条斯理地数出,真是听得我满头雾水。倒是头脑比我清晰很多的满 花提问了:「等…等一下!有一些地方我们还没话说,像第一层的钟乳石,或是连 结到地狱呀,饿鬼界的,又或是什麽什麽结界,这些的确是不太可能由人工所造成, 而是某种天然的神秘力量。但第二层的那个什麽龙穴,怎能算是自然形成的呢?」 「呵呵!理由很简单,」大妈笑著说道:「我和大魔王初来到地城时,老瑞德 就已经定居在这里的第二层了。我们只是得到它的准许,而在这里建立起第三层以 下的地城。你们见过由外界通往地城的那一条通道吧。」 顺著大妈的提示,让我回想起来到地城时的那条细长的通道。细长…? 「黄泉通道也是依照其原本的模样保存下来,我们都没动过。不!或许说我们 都无法动比较正确吧,因为经由那个通道离开地城时,是不允许回头的。但是你们 想想那样的一条小通道,老瑞德庞大的身躯是怎麽下来的。难道这不算是不可思议 吗?」 看向玩命,我提出质疑的表情。而玩命用著夸张无比的表情,用手比出了一个 大圆,暗示著红龙的身躯。这也让我想到,假如这匹红龙是属於成年的龙,那它的 身躯的确不是那条通道所能容纳的,甚至那条通道塞不塞得进一条龙腿都是个问题。 再加上这个地城就是由红龙的巢穴开始成形,那这个『龙穴』是够资格排个名在 『地城的不可思议』上面。 「黄泉通道?不允许回头?」乐华疑惑地重复著刚刚带起我们疑惑的字眼。 「没错!」玩命用力地点了头说:「下来时还不会怎样。但假如在经由黄泉通 道离开地城的时候回了头,那可是会莫名地消失到不知名的地方呀!」 「不知名的地方?」乐华再次重复著。 「对呀!不知名。因为去的人都没能再回来说说他们去哪了,所以是不知名的 地方。」玩命难得认真地诉说著。这也让我不禁冒起冷汗来,假如是不知情的人准 备逃离地城,在通过玩命他们所说的黄泉通道时无意间回了头,可就立刻成为失踪 人口了。难怪来到这个地城的人很少回得去的。 「那这里呢?第三古代图书馆,这可是标准的人工建筑物呀。」被满花问话的 声音拉回到现实,我认同地点点头。也看向大妈与玩命两人,等著他们反应。 大声笑著的玩命说道:「第三古代图书馆可就更神奇了。没错!这的确是十足 的人工建物。但这里可是我们开挖到第十三层时,挖出来的遗迹,可不是我们建立 起来的喔。当时出力掘土的有我一份,算得上是个证人吧。就连那块门牌也是喔。」 这可又吓傻我了。由红龙的巢穴开始向下挖掘,会挖到一堆奇奇怪怪的楼层空 间,还能够挖到一个图书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麽关联? 「就只有这些而已吗?」乐华提问著。但我心里头正在想,一个地城能够拥有 这些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还想要有多少。 看著我的大妈只是浅浅的一笑,她似乎看出我有一点不以为然的感觉。她开口 说道:「现阶段是只有这十个不可思议没错。但在米诺陶洛斯那个迷宫制造狂不停 地往下挖的情况下,估计大概挖到了第八十九层,就又会多一个不可思议出来罗。 现在他们正在开挖第六十一层而已,还有待努力呢。」 八十九?这个数字是哪来的呀? 而身为地城居民的玩命似乎也抱持著同样的疑问:「大妈,怎麽没听你们提起 过这件事情?怎麽你们又知道在第八十九层会出现古怪呀?」 「呵呵!动脑子想想吧,那只是个很简单的数学推理。你以为脑袋真的只是用 来长头发而已的吗。呵呵!」 看著我们五人愣头愣脑的模样,大妈却只是笑了一笑,改变了话题说道:「关 於这个地城有什麽问题可以问我,因为我可是和×××大魔王一同创建地城的人之 一呀。早在黑羊浩劫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了。大陆正被黑羊搞得乱七八糟 的时候,地城的建设才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呢。地城中应该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喔。」 我和三名同伴面面相觑,因为地城带来太多疑惑了,在我们的心中。假如真一 个一个问,那要问到什麽时候。我沉入思考之中,唯有切中问题的核心,才能在最 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多的答案。甚至说怎麽问都是个大学问,毕竟不能太过失礼而 引起敌意,未杀的愤怒事件我可不想再发生一次。 不过可惜的是,有人从没想那麽多。例如:乐华… 「外头的人传说地城常常抓些小孩,是真的还假的呀?」 「外头的人这样传的吗。」大妈露出了一点哀伤的神色,但随即换成一副勉强 的笑容说道:「那是真的,也是假的。」 是真的…也是假的…我低声地复诵著。有太多的事实可以包含在这两句话之中 了。 「我这麽说吧,」大妈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继续说道:「来到地城的人都拥 有著不堪回首的悲伤过去,孩子也是相同。而前去带领孩子回来的人会因为得不到 信任,孩子们自然会有所反抗,我们的手段也就粗暴了些。」 过去…?来到这里的人都拥有著那最沉重的负担… 看著大妈缓缓起身的动作,将桌上的书本摆回到书架上,取下另外一本书。她 摊开来边看著边说道:「任何正常人都拥有著一种主要人格,两种分歧次人格,分 别是本我,以及人格面具〔Persona〕和阴影〔Shadow〕。当自我意识浮现,本我就 被抛弃在无意识之中。经由文化薰陶、教育以及对物理与社会环境适应的产物,就 是人格面具了。而阴影可以视为一种超人格,想要获得人格面具所不允许的事物。 人无法撕下人格面具生存,因为那正如同赤身裸体暴露在暴风雪之下。只要活著, 都会自我包覆著一层保护。」 我不解地看著说话的大妈,因为我不懂她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刻提起这些,但我 隐隐感觉到这之中有一定的关联性存在。 只听大妈继续说著:「如果个人躲避著阴影,虽然生活合乎规范,但却不完整 的可怜,甚至是因此而遭受到强大的迫害。向阴影开启的经验虽然会使个人遭致不 道德的玷污,但却可以达到较大程度的整体感时,那人将会拥抱阴影,解放人性黑 暗的一面。」 閤上书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後,大妈才继续说道:「因为遭到伤害的不完整 而害怕再度遭到伤害,所以冰封自己,甚至是放纵自己。可惜这样的举动所带来的 後果才是最让人难受的,那种寂寞的感觉。但却又在寂寞之中希望有人能够注意自 己,就藉由著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伤害来提醒著别人。那种痛楚对别人、对自己都是 一种警讯,但其实只是想找个伴而已。不过有多少人可以发觉这样的事情,发现的 人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伸出援手。」 这时乐华不识相地插嘴说道:「难道不能抚平这样的心理伤痕吗?」 看著大妈浅浅笑了一笑,但笑容中却带了点酸味。她回道:「心灵的伤口并不 如肉体的伤口一样可以愈合。因为存在的过去无法被抹灭,事实就是事实。而受过 伤的人只能在逃避或是共存中选择一样而已,你要如何去抚平它,去抹灭那样的事 实。」 地城中的所有人都是吗?发问的我带著怀疑的心情再次做著确认,因为我隐约 感觉到这就是我所追寻的关键。 点头的动作解答了我的疑问,大妈仍是带著那略酸的微笑,继续说道:「地城 中的所有人类都是。包括玩命,也包括我。」 「真的吗?」身旁的乐华看向玩命,质问著。 意外的是玩命居然不解地回看著我们。偏著头想了好久,他才看向大妈,怀疑 地说道:「难道…是指我小时候看著同样被抓的同伴,被一群占山的强盗当成人肉 涮涮锅吃掉,而下一个就是我的那一回事?」 听到这里可让我头皮发麻,小时就亲眼看著人吃人的惨剧,甚至还要受到等待 死亡的折磨,这是多麽让人难受呀。光是想像就让我胃部翻腾,中午吃的食物都差 点要吐了出来。而玩命却是亲身经历过,我根本无法想像他心口上的伤痕有多深、 有多长。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玩命看著大妈的点头动作後,居然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喊: 「什麽!真的是指那个呀!没那麽严重吧!那真的很惨吗?我怎麽不觉得?」 听著他一副『没什麽大不了』的无所谓发言,我只是陪衬性地苦笑了一两下。 而大妈也是苦笑著,看向乐华说道:「像他这种神经由超合金New-Z所连结的男人, 是一种极端的共存型式,根本不会去在乎过去发生了什麽。或许,这就是你所说抚 平伤痕的最终型态吧。」 听到大妈的形容,玩命无辜地躲到一旁蹲在地上,边用手指画著地板,边喃喃 自语著:「有那麽严重吗?有那麽严重吗?…」 被点名的乐华看到玩命的模样,也只是脸颊抽蓄著,哭笑了一两声。但大妈却 举起了手,盯著自己颤抖的四肢说道:「像我的话,光是提到过去我就会像这样发 著抖。但其实我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我还敢提。地城中有更多人是连想都不敢想。」 看到身旁乐华又是一副想要发问的模样,我赶紧扯了扯她的长袍阻止著,这才 让她打消了念头。不过这样的小动作还是瞒不了别人,大妈会意式地朝著我笑了一 笑,我只有尴尬地回应著。 收回手,调适著自己心情,喘了口气後大妈才继续说道:「正因为寂寞是最痛 苦的,大魔王才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必须要团体行动。不论心灵上是否有交叠,至少 身旁不是只有自己的影子陪伴著。唯有受过伤的人才了解伤口有多痛,也才知道不 要制造伤痕在别人或是自己身上。也因为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所以大魔王为每个人 设想了不同的方法,也教导每个人如何控制自己。」 所以地城中出现的人才都会是一对一对的。我说出印象之中的事实来比对著, 但却有一个例外在脑海里。我继续说,那风信子呢?那个相当奇怪的女孩。 听到我提起的人名,大妈有点惊讶,她问道:「你们遇见风信子了?」回复过 来的玩命依旧蹲在地上,但也点头回应了大妈的问话,大妈呼了一口气後才说: 「风信子是个特例。大魔王曾经交代过,没有觉悟的人不要接近她。」 「那玩命呢?他有你们所谓的觉悟吗?」乐华指著一旁的玩命问道。大妈却答 得很爽快:「玩命他从不放弃自找麻烦,也是个特例。」 「又是我的错吗?又是我的错吗?」听了大妈的回答,玩命原以恢复正常的神 情再度陷入那自嘲的情绪之中。 「为什麽没有觉悟的话不要接近风信子?」乐华继续追问著。但我已经想到其 中的关键了,假设玩命是那种对心理伤痕已经无所谓的人,那风信子就是仍封闭著 自己,保护自己的人。 而大妈的回答也十分接近我的推论:「因为当你发觉到你无法配合她,而不再 接近她时,这只会让她伤得更深。而风信子她所经历过的是你或我都无法想像的。 当初她刚来到地城时,那才叫人畜勿近呢。只要一接近暴风半径,几乎没有人可以 直的走出来。是在大魔王与一干先烈的努力之下,她才比较平稳些。」 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大妈仍是露著那浅浅的微笑说著:「但这样的她仍是无法 和人好好地相处,所以大魔王也正在烦恼呢。说起来,阿二的呼吸法才真正是地城 的功劳者。没有她的帮忙,我们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始照顾这些孩子呢。」 「呼吸法?」身旁一直没发声的卡耶德重复著这样的名词。大妈也笑著开始说 道:「你知道暗示吧?」 暗示?这跟呼吸法有什麽关联?我们一行人虽然是点头示意,但脸上的疑问却 是不减。大妈笑笑著继续说:「暗示粗分两种,一种深层暗示,一种浅层暗示。深 层暗示就是广为人知的催眠术,在人失神的状态下,给予强度不同的指示。依照催 眠者的能力,所能给予的暗示强度自然会有所增加。」 卡耶德认同地点点头,附和说道:「没错!但我记得假如使用不当的话相当危 险。」 「嗯!假如被催眠者的精神力够坚强,甚至对方的能力强过催眠者,那暗示将 会反馈到催眠者身上。但有一个职业是例外,那是传说中的称号职业:『暗示者』。」 暗示者?没听过这样的职业。但既然是称号职业,那我想也是那种知道的人不 多吧。不过在暗示这个领域中是大例外,那必定有他过人之处。 只听大妈继续说道:「暗示者他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作出深层暗示,对 别人或是对自己,且不用让被催眠者陷入失神状态。不过他最大的致命伤也在这里, 只要日常生活中,一不小心说错话,那可就大糟特糟了。所以历来暗示者在同一时 期只会有一人,这也是称号职业的其中一样特性。」 大妈说到这里,倒是让我不自觉地苦笑出来。的确,假如有这样的人,说话是 不太方便。随便说说都会成真,那多可怕呀。 停下来喘口气的大妈继续说道:「而浅层暗示的种类繁多,在我们生活中随处 可见。其中一种我们所会使用的浅层暗示,其实只是一种节奏。」 「节奏?」卡耶德不明白地重复著。 「没错!节奏!这个节奏就是指著你日常生活中所听到的一切声音。就好像鼓 声,为什麽战争时两方对峙,总是用鼓声作为开端。连续不断的激昂鼓声会让人的 心情亢奋起来,在那样的情况下人很容易发挥出比平常时还要大的力量。但是毫无 预警且杂乱不堪的这类型低音重击声却只会让人愤怒,就好像阿丸快杀死它的邻居 一样。」 「阿丸?谁呀?」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於最靠近人的节奏。」 「最靠近人的节奏?」卡耶德边将眼睛凝向天花板重复著字句,手边不自觉地 抚向心口。我也隐隐中察觉到大妈所谓的节奏为何物。 看著卡耶德动作的大妈露出嘉许的表情说道:「没错!就是心跳。还有另外一 样就是呼吸。」 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再吸进一口气。大妈反覆地做著这样的动作, 在旁的我不自觉地跟随著她呼吸的频率。闭上眼,一呼,一吸。 在这一呼一吸之间,我的心情比平常自我调适的时候还要快平静。血液的脉动 彷佛传到了耳朵之中,我的人好像嵌合进天地之间。 突然,我所跟随著的呼吸声断了。在这一瞬间我像是忘了我原本呼吸的频率而 慌了手脚,难过的感觉从胸口涌到头部,拼了命张开的大口却不知道该怎样吸气。 背上的一记重击让我抓回了一点点感觉,我狼狈地喘著气。偷眼望著身旁的同伴, 他们也都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看向身後,玩命带著戏谑的笑容站著。当我有点精神集中起听力时,我隐约听 到玩命说著:「下次记得了,不要笨笨的被人推入陷阱还不知道。假如你是敌人的 话,刚刚你已经死不知道几次了。」 平息顺调下我的呼吸後,我开口问道,刚刚那是? 「这就是利用呼吸法所做的其中一种暗示效果了,那是息吹的一种能力。假如 你遇上一些熟练且高强的印法师,他们光用这一招就能让人窒息死亡,而且你还察 觉不到呢。」站在身後的玩命介绍著。 等待我们都恢复正常後,大妈才开口说道:「维持与控制人体最重要的生命能 量,我们称之为气。气的运行正是依靠心跳与呼吸,这也就是为什麽这两样节奏那 麽重要的原因。但心跳不是那麽好控制的,最容易控制的莫过於呼吸了。」 大妈又闭上眼,静下心来,使用著刚刚的呼吸频率。这一回我学乖了,我并不 是傻傻的忘我跟随著。而是用了更多的意识在自主上,并小心地学习著这呼吸的频 率。 缓缓睁开双眼,大妈给我的感觉比起之前还要亮眼。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样, 由优雅的贵妇人升格成为圣洁的女神。那对清澈的眼珠凝视著我,彷佛一面明镜般, 将我映照在其中。但在下一瞬间,她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好 像作梦一般。 微微一笑後,大妈才又继续说道:「利用呼吸节奏的暗示能力,我们可以轻松 地改变心情。和缓且有规律的呼吸能够让心情平静;杂乱不堪的呼吸却只是让人更 加烦躁而已。我们就依靠著这呼吸法,让地城中所有人的心沉静下来。要先平静, 才能看到其他东西。在大雾里头,常人只有迷路一途而已。」 想了一想,大妈说道:「当然,呼吸法能够用在其他地方。就好像刚刚玩命提 到的印法师,还有就是气法师,这两种进阶职业都是精修呼吸法的武道家。他们都 是利用呼吸法的暗示能力影响敌人,或影响自己。更甚者,则是掌握了操控气的能 力,所能做到的事也就更多了。」 身旁的满花难得地提出问题:「难道就这样而已吗?这样就能让你们妥善地照 顾好每一个受伤的心吗?」 「当然不够。」大妈缓缓地摇摇头。 不够!想想也是正确,再怎麽说呼吸法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平静,对於自己的想 法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顶多只是腾出一点空閒,少点埋怨,多点思考而已。 「我们只是利用呼吸法来让所有人都能够平静下来,让自己有思考的空间,与 其他人沟通。我们使劲地教导所有人活在当下,把握著眼前的一切时光。但是回忆 仍像一把利刃,当它浮现在脑海时,依旧是无情地割裂那曾经受伤的心灵。」大妈 略为无奈地说著。 将眼神飘到一旁空洞的石壁上,大妈维持著同样的心情继续说著:「纵然有些 人情况较为良好,但仍有部份人根本无法只依靠这样而生存著。他们无法和回忆共 存,那唯有选择逃避一途了。虽然说这不是好方法,但有时却不得不逃。不是每个 人都那麽坚强的,假如每个人都勇於认错、面对错误,那这个世界怎麽会这样纷纷 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