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动咒语
当小李一刀体内的氧气储备即将消耗殆尽时,他终于到达了这个沼泽的最边缘,
只剩下了最后一面墙,这面墙比较薄,是结缔组织编织的坚韧的席子。小李一刀已
没有任何力量能挤身而过了,在这最后关头,他掏出了手术刀,以最精细的手法拨
开了一道缝隙,他一闪而出。啊,他又回到了嘈杂的繁华的温暖的人世,他大口大
口地呼吸着氧气,他又活过来了。这时在他身后,一队血小板惊讶地扑到小李一刀
拨出的缝隙处,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止血封口。小李一刀头也不回地走了,因为他知
道自己划开的口子是最小的创伤,不会有大问题的。
小李一刀再心无旁鹜,一心一意只顾前行。他又掏出了葫芦喝了一口药,他要
在自己倒下之前到达那里。他从左心房到达左心室,登上了主动脉大道,飞速前进。
从胸主动脉到腹主动脉,再斜刺进入髂总动脉,再进入髂内动脉,再进入闭孔动脉,
由此直奔位于髂骨骨髓内的他的母校,这就是他历尽艰险要到达的目的地。
这是体内世界最大的大学城。内有五大学院,单核细胞系统学院,粒细胞系统
学院,淋巴细胞系统学院,巨核细胞系统学院,和红细胞系统学院。这些细胞在这
里出生长大,在这里受到严格的教育训练,毕业后进入血液循环,开始担负起自己
的职责。
这里以红细胞系统最为庞大,红细胞的数目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体内世界需
要这么庞大的红细胞来完成供给氧气排出二氧化碳这一重任。
巨核细胞系统生产培养的是血小板,这是人体血管的修理工,哪个地方有了破
损,他们就立即奔赴哪儿,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伤口,并且起动一系列精妙复杂的修
复过程。这是一族随时准备以身殉职的苦命的工程兵。
至于白细胞大军——粒细胞系统,单核细胞系统,淋巴细胞系统,我们已经接
触过不少了。粒细胞是普通大兵。单核细胞则是他们的将军,他们占白细胞大军的
3—8% 。淋巴细胞则是特种部队,他们除部分在这里出生外,主要还是在淋巴组织
包括胸腺、淋巴结、脾脏、扁桃体等地出生培养。
在白细胞大军内部这几个系统之间,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的功能有时可
相互转换。一个单核将军被下放成粒细胞士兵,一个粒细胞战士提升成游击将军,
也时有所闻。至于小李一刀的军医大学,则是白细胞系统里的一个小小分支,他们
毕业之后主要是为白细胞大军提供医疗救治。他们的地位比普通士兵要高,比游击
将军略低。但一个军中名医,他的地位往往要比好多将军都要高得多。军医们有时
也给老百姓看病。但体内世界对待老百姓——全世界各地的组织器官细胞,包括血
液中的红细胞,其生存法则是非常冷酷的,如果你老弱病残了,那么每一个粒细胞
都是你的送葬者——都有权利将你吞噬清除。总之,每一个白细胞包括最最普通的
中性粒细胞,在老百姓眼里都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大人物。但老百姓却不知道白细胞
官兵的生命往往要比他们短得多,这就是他们的职责和命运。
现在大学城里几乎全是要奔赴前线战斗和牺牲的白细胞战士。前面刚刚毕业的
白细胞们唱着军歌,浩浩荡荡,走出校门。在后面的白细胞学员们被加速生长,培
养,训练,不久他们也要踏上征程。大学城里全是这般匆忙的身影。小李一刀听见
有教官叹道:“这次肺脏州柏树寨形势太严重,白细胞根本不够,我看得紧急征调
红细胞了。”小李一刀知道体内世界迫不得已时便征集红细胞入伍,给他们临时转
变基因序列,具有部分白细胞的功能,让他们去和敌人同归于尽。他们要比白细胞
更容易阵亡。
小李一刀直奔第九军医大学,它位于大学城的西北角。到达后小李一刀继续向
第九军医大的西北角奔去,教授楼就在这里。
小李一刀到达白教授的小楼门口,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小楼里静悄悄的,
小李一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推开了房门。
走进一楼客厅,迎面赫然便是白都授的佩着黑纱的遗像,小李一刀顿时双眼模
糊,泪水涔涔流下。
这时一个银发老太太走了出来,她喊道:“是小李吗?是小李依稻吗?”
小李一刀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喊声:“大姑……”这老太太是白教授的姐姐,
一直照料着白教授,小李一刀不知吃过多少次大姑烹饪的美食,他将她象母亲一样
看待。这时他已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老太太也流着泪说:“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的老师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了!”
小李一刀哽咽着问道:“老师是怎么走的?”
大姑说:“他突然得了急症,昏迷不醒。等他醒来后,他就一直问你等你,终
于等不住了,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就闭上眼睛走了。”
“老师说的是什么话?”
“他说:‘告诉小李依稻,念动咒语,噜——西——’然后就咽气了。”
小李一刀喊声:“大姑!”然后又失声痛哭。
大姑流着泪反过来安慰小李一刀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老师年龄也大了,
也算是寿终正寝。最后东方菲稻一直主着事,葬礼据说是咱大学城,乃至体内世界
最隆重的一次。
也算是极备哀荣了。”
小李一刀擦了擦眼泪,向老师的遗像望去,他看见了那一双永远不知疲惫,永
远充满好奇,永远要穷追到底的眼睛。这双眼睛平时使小李一刀自惭形秽,尽量躲
避,现在他依然不敢对视。他转向了遗像旁边的对联,只见这对联写道:学究天地
人探知本源,丹心育英才薪尽火传。横批是:北辰永在。落款是:弟子东方菲稻敬
挽。笔迹正是东方菲稻漂亮的瘦金体。
小李一刀又擦了把眼泪,握着大姑的手说:“大姑多多保重,我会常来看你的!”
小李一刀走出小楼,他依然泪如泉涌,脑子迷茫一片,沉浸在无尽的悲哀之中。
他要将悲哀倾吐干净后,他才能好受一点。他来到一个宁静的角落,埋着头失声痛
哭起来,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他哭的不仅是白教授的死亡,而且还有自己身负的
重伤,自己一路的凶险。他的哭一直上溯到大学里得的失心病,从那时起他心中的
空缺,他心中的疼痛,他心中无尽的迷迷茫茫。这一哭不知哭了多长的时间,似乎
要将他的眼泪哭干,将他的哭泣哭尽,从此他再也没有哭泣了。
就在他将哭泣哭尽后,他听见了前面有了异常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泪水将尽
的双眼看见的七个黑衣人呈半圆形站在他的前面和左右。中间的正是那位面容消瘦
留两撇鼠尾须的杀手头儿。
小李一刀一看他们拔出了手枪,连忙说:“你们还要杀我吗?你们简直疯了!”
杀手头儿冷冷地说:“我们不杀你,难道还要请你喝酒?”
小李一刀说:“你们当然要请我喝酒!你们千万别干蠢事——千万别开枪!杀
现在的我还不容易吗?你这个小胡子以你的武功一掌就能把我拍死!我有话说!”
杀手头儿说:“你现在是身负重伤,插翅难逃。可你是什么人?你是小李一刀
呀!谁不知道你机智善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小李一刀说:“你们听我说,东方飞刀会马上给你们发命令叫你们反过来侍候
我!我跟东方飞刀什么关系?他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你们千万别干蠢
事……”
但杀手头儿一声冷笑,同时他的消声子弹像恶毒的阴险的凌厉的短促的一声冷
笑射向小李一刀的胸口。同时另外六发消声子弹也射向小李一刀的胸口。
小李一刀中弹后向前栽倒在地。杀手头儿举起枪来,看了看微微飘动着硝烟的
枪口,然后几乎看不清他的手是怎样往下一滑,手枪已经入鞘。他的手还没离开腰
带,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手上来时,手机已在手中,他接通了电话。
他听完电话,脸色已然大变。他急忙向小李一刀奔去。他的手下不知发生了什
么,也忙向小李一刀跑去。杀手头儿扶起了小李一刀,发现小李一刀昏迷着,鼻中
却有气息,而且胸口并无鲜血流出。杀手头儿向小李一刀胸口摸去,摸出了一个葫
芦,只见这葫芦上多了七个眼,啊,是这只宝葫芦救了小李一刀的性命!
杀手头儿明白小李一刀重伤在身,又悲伤过度,受不得枪击葫芦的震动,昏厥
了过去。杀手头儿双手捧着葫芦,喃喃地说:“谢天谢地谢葫芦!”然后庆幸无比
地长舒了一口气,一脸的汗水刷地涌了出来。
他再次扶起小李一刀,将小李一刀唤醒。小李一刀睁开了眼睛,杀手头儿忙说
:“小李爷我请你喝酒!”他命令他的手下道:“还不去给小李爷买酒!”一个杀
手连忙转身而去。杀手头儿冲着他的背影又喊道:“记住,要苹果酒!”
小李一刀问杀手头儿说:“东方飞刀来电话啦?”
“是,我主公来指示了。”杀手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小李一刀长出一口气说:“狗日的东方飞刀不早一点……咦,我怎么没有死?”
杀手头儿说:“还是小李爷造化大,这只葫芦救了您。”说完他把葫芦还给小
李一刀。
小李一刀看着葫芦上的七个枪眼,叹道:“真是宝葫芦呀!要是一般的葫芦哪
能挡得住枪子呢!不过你打得我这里面的药全都淌完了,我也保不住我还能活几天。”
杀手头儿说:“我家主公会很快送药过来的。”
小李一刀看着杀手头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杀手头儿答道:“我叫沙授。”
小李一刀见这些杀手都身手不凡,尤其这个沙授,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细长,
锋利如刀,此人在当世绝对是一流高手,自己即使在身体最好时也未必会是他的对
手。而此人对东方飞刀如此恭敬,一口一个“主公”,甘心作一名仆从,可见东方
飞刀的势力已大到何等程度,自己以前对东方飞刀的能量绝对低估了。
买酒的杀手端着一个纸杯回来了。沙授接过纸杯,双手递给小李一刀。小李一
刀望着这一小杯苹果酒,不禁骂道:“东方飞刀这厮也太抠门了,给他的手下盘缠
肯定给得不够,连打酒也只是这么一口!”
沙授陪笑道:“我家主公百事草创,用钱的地方很多,所以我等尽以勤俭节约
自约,还请小李爷见谅。”
小李一刀说:“你家主公……狗日的真有两下子呀!”
沙授说:“我家主公说所有情形,网上一看便知。”
小李一刀说:“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歇一会去吧。你们不远万里追着杀人,
也够辛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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