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汽车狂奔而走。长胜仍然贴在黑老板的身上,宝刀扎在黑老板的体内。黑老板
血流不息,从车上滴滴答答流到车外。长胜明白这血流得越多,外面的信息就越强。
果然,不久又警报大作,特种部队又追了上来,而且特种部队从一条条大街小巷斜
刺冲出,合围而来。
黑老板又惊又怒,他不顾疼痛,一手掐住长胜,一手握拳朝长胜头上猛击,打
得长胜几乎昏死过去。然后他也拔出了一把匕首,朝长胜一顿乱扎。但长胜的皮肤
又柔又韧,犹如皮革,好几下才刺破了一个洞。长胜见势不好,便又朝黑老板的体
内钻顶而进。黑老板最怕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又连忙把长胜往外拽。两人撕扯着,
死掐着。而汽车狼奔豕突,东奔西撞,拚命逃命。
黑老板流血过多,体力渐渐不支。而长胜也是体力大耗,且又新添几处刀伤,
血流不止。两人谁也把谁没有办法,依然干耗着,死掐着。汽车早已奔出了城市,
登上了高速大道。特种部队扔然在后面追赶着。汽车拐进了一条岔路,又拐进了一
条岔路,最后拐进了一条小路中。汽车在连环小路上飞奔,乱撞,趟出了许多不是
路的路,最后汽车跌进了一个湖中。
黑老板和长胜从车里爬了出来,长胜踩着水挥刀朝黑老板劈去,黑老板挥舞着
匕首还击。两人一边打斗着,一边朝湖的另一头漂去。他们都以为从那里可以上岸,
但到了湖边,却发现下面又是一个更大的湖,他们不由自主地跌进了大湖之中。
在这大湖里,两人一边厮拚着,一边被湖水向另一头冲去。冲到边上,他们看
见底下又是一个比这里还要大的湖,两人又一起被冲进了这个大湖中。
啊,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湖呀,波涛汹涌,烟波浩渺。在这里谁都没在上岸的希
望了,所以两人又厮杀在一起。现在黑老板完全豁出去了,他腹部内陷,开始吞噬
长胜。但吞吸到一半时,却用双手拽往长胜,让长胜一半在里,让自己的体内的溶
酶体消毁长胜,而长胜在外的一半,黑老板则用匕首猛刺,他也学长胜的样子,刺
穿一个洞后就用匕首在里面乱搅。长胜被里外夹击,腹背受乱,创伤遍体,血肉模
糊,进又进不去,退又退不出,他的宝刀一时又够不着黑老板的细胞核,形势极其
危急。
我这次完了!长胜叹道,不过自己已尽了全力,死而无憾矣。就在这时,只听
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只见湖底洞开,湖水银河下泻,黑老板和长胜随着湖水沿
着一条遂道飞流而下。
这大概是要跌出这个世界吧,长胜心想,啊,从此将告别这个人体世界!但他
依然和黑老板紧咬着,死斗着,苦撑着。在飞流的跌落中,长胜的耳朵里响起了这
样的话——这话曾在一篇著名的童话中,在那个著名的一条腿锡兵的耳朵里也响起
过——
冲啊,冲啊,你这战士
你的出路只是一死
他们落地后,却没有跌出了这个世界,而是进入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大湖。或者
叫水坝也行。这水坝无边无际,极其荒凉,好象到了世界的最边缘。而且水中都是
人体世界的废渣,各种非蛋白氮,尿素等等,充满了腥臊的气味。
长胜和黑老板这次落到了坝边,两人还是咬在一起,纠缠着,长胜刚才亏吃大
了,乘下落时调整成比较有利的位置,挥动着宝刀再次朝黑老板乱砍起来。黑老板
一招被动,只能东招西架,两人又打成了平手。
两个人在这世界的边缘,纠缠在一起,性命相搏。此情此景,就好象这场架,
是从远古洪荒就打起的,一直打到了今天,而且还要打下去,一直打到永远。也叫
人联想到大侦探福尔摩斯与那个邪恶力量的代表——那个邪恶的教授,在悬崖边上
搏斗的情景。这种搏斗,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存在。
黑老板突然大叫道:“停下,狗日的长胜,你停下!”声音中充满了绝望,近
乎歇斯底里。长胜从没听过黑老板以及朱军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便停住了手,看他
要说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黑老板依然用绝望的声音喊道,“是膀胱!马上就
要排尿了,排尿了你懂不懂?咱们就要被排出这个世界!咱们赶紧住手,赶紧上岸!”
对呀,这地方就是膀胱。那么咱们刚才走的路是走进了肾脏,跌进了第一个湖
——肾小盏,又落入了第二个大湖——肾大盏,接着落入第三个更大的湖——肾盂,
然后沿着输尿管下泻,落入这个最大的湖——膀胱中。这里确实是世界的边缘,也
是人体世界的废水坝。一排尿就从此排出了这个世界,进入到万劫不复,或者永恒
之中。
但我不能松手,我别无选择。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天意。
黑老板见长胜毫无松手的意思,反而拽着他往水坝深入钻去,黑老板用绝望得
近乎哀求的声音说:“狗日的长胜,我服了你了行不行?咱们先上去,以后再打行
不行?”
这又是朱军的声音了,是上学时打了一年后的朱军说的话。但黑老板不是朱军,
黑老板是癌细胞,是癌细胞呀!我不能松手,不能松手!
这时大坝里轰轰做响,隆隆摇动。黑老板急了,拚尽全身力量将长胜和自己的
一大块皮肉硬硬地撕了出来。长胜扑上去又抱往了黑老板的一条腿,黑老板挥动匕
首奋力砍下——他这次不是砍长胜,而是将自己的一截腿生生砍下,转身飞奔逃离。
而长胜这时体力已消耗殆尽,又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大浪打得发昏,身不由已地随着
滔滔洪流向世界外飘卷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胜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后,第一反应是我难道还活着?按理
说人体世界内的细胞一脱离人体,就必死无疑。但我还活着,这恐怕就是阴曹地府
吧!长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个苍老的阴沉的皱纹的面孔,果然是阴间!
“啊醒来了,醒来了!”声音却是熟悉的欢快的声音,是悦耳动听的声音!长
胜转头看去,是两张美丽绝伦的面容,是方方!啊,还有田田!
长胜一跃而起,但却没跃起来,又重重地跌倒在床上。田田和方方连忙按住他
说:“好好躺着,你伤得太重了。”
“命拈回来了。”苍老而阴沉的老头叹道。
“多亏这位老人家,他救了你。”田田告诉长胜说,这老人家是看水坝的,他
在后尿道发现了长胜,就把长胜背进了他的草屋。
长胜向老头深深地点点头,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长胜望着毫无表情的老
头,他知道凡是看守世界边缘的人都是这样苍老和阴森,就象医院太平间里看尸的
老头一样。但他们的内心却是热的,因为他们每天靠着酒渡日。果然这屋里的墙角
和窗台上摆满了廉价的酒瓶。
“是这两个东西救了你的命,”老头拿起长胜的宝刀和葫芦,“这把刀插在后
尿道的壁中,这只葫芦托着你。可真是两件宝物呀。”
是宝物,这是我的两件性命宝贝。长胜接过宝刀和葫芦,心爱地抚摸了一遍,
然后打开葫芦,想喝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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