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班牙人”号的神秘任务 夕阳已坠下地平线,慢慢向下沉,终于消失不见,天上留下壮丽的彩色,海港 裹微波荡漾,反映着云彩的色泽,变成千万条七彩缤纷的曲线。 在潮水中,“西班牙人”号非常轻微地晃动着,格外显得姿态高雅,两个穿工 作服的船员在几分钟内,就以职业性的熟练技巧,把锚绞起来了。他们中的一个走 进底舱去,“西班牙人”号的引擎开始抖动,戴韦思小心地驾驶着轪盘,这细小的 帆船开始向外海移动,这时尼克用海水的水龙头将船锚喷洗一番,然后将它系牢。 热带的短促的黄昏,很迅速就变成了黑夜。灯光在岸上和水面闪耀,使波光粼 粼,格外好看。 狄雷感到自己竟这样参加了这次“探险”,颇有点滑稽。那姑娘走到他身边, 愉快地说:“我叫戴迪玲,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呢。” “我叫狄雷,但你早已知道了。”“当然!”她快口快舌地说,“我得给你讲 明,我是这船上的厨师,那几个小伙子也并非职业性的水手,至于我父亲他也不是 ……” “不是为了赚钱搞这件事,”狄雷接过口说,“肯定是为了别的目的,但我相 信也不是打捞海底的财宝之类的事。” “没那么轰动,”她同意道,“现在,如果你愿意参加值夜班,你可以参加, 如果你不干,你可以不干。左边那间舱房,小是小了点,它是归你所有。你是我们 的客人,如果你要什么尽避开声好了,现在我要下去煮晚餐了。”她走掉后,他又 再次观看甲板,最后回到戴韦思若无其事地坐在轪盘旁的地方去。 戴韦思向他点了点头。 “现在你到底也参与了我们这事了,我可想不出什么办法,这全是迪玲出的主 意,她认为这样会令我们的提议更引起你的兴趣,你会易于接纳,我本想向你解释 清楚的,但一想,还是不说的好。”狄雷坐了下来,“西班牙人”号一直向前航行。 它的船头一起一伏,一起一伏,这时海面已不再像港湾裹那么平静了,从陆地那边 刮过来一阵微风。 戴韦思不安地问:“你给‘赤发鬼’号安装了海底耳朵和一部雷达,还有什么 别的东西吗?” “没有了,”狄雷简短地回答,“没别的了。” “她捕了很多鱼,”戴韦思皱皱眉头说,“有一些鱼,可以说是非常怪的鱼, 你有听说过这事吗?” “没有,”狄雷道,“什么也没听说过。” “那么,我想我还是不要乱说,免得被你嘲笑,”戴韦思道,“我倒想能看透 ‘赤发鬼’号的船长心裹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可能他只简单认为自己是走运,这 可能他是对的。”狄雷不答话,等他讲下去。 戴韦思吸了几下烟斗,然后出其不意地说:“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制造仪器的 好手。 我们暂且把这事搁下不谈吧。”海变得越来越不风平浪静了,海水激拍船首, 发出阵阵的浪声,游艇引擎低沉的声响并不刺耳,风力正在加强。 戴韦思露出一副话已说完的样子,这可把狄雷惹火了。 他说:“你要我制造一部装置,可以先给我把要求说清楚吗?”戴韦思考虑着 怎样回答,几滴浪花溅上了“西班牙人”号的船舷。 “不……不,”戴韦思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恰当的时候自会告诉你的。我 是想你制造一部,也许它会合用。我花了不少钱弄了一部装置,你知道,那是一部 深度探测器,它能把一种声音的脉冲送下海底,计出它的回声送回来的时间,很像 雷达,在某方面来说,它们两者都是把脉冲输出,计算它返回的时间的。”狄雷点 点头。深度探测器和雷达都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嘛。 “我们船上有一部深度探测器,假如我以直线航行,把深度探测器开着,我就 能作出一幅我下面的海底的纵面图;假如我有一排船只同时干这工作,我们就有很 多纵面图,拼起来就得出海底的一张可靠的地图了。” “这很对,”狄雷表示同意。 戴韦思道:“我想要得到一部这样的深度探测器,它发出点射脉冲,像雷达那 样的,要有指向性的声音脉冲,还安排造成它能像雷达扫视天空一样扫描出海底, 那么一艘船就可以弄出一幅海底深度和高度的图片,记录出海底的小丘和高地,可 以制造像这样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狄雷告诉他,“虽然,干起来会顶费劲。” “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这东西,”戴韦思说,“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我想使用这 么一个东西的。它是在吕宋海渊裹。我真的希望能弄到那儿某一地点海底的详图。” 狄雷什么也没说,他起初曾气恼,后来强忍住,这时又想发火了。弄这么一样东西 根本不必用尽心机把他骗上船来嘛,他感到失望。 “好风!”戴韦思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声调说,“我们可以张帆,把引擎关掉, 你来把舵吧?”狄雷接过轪盘,戴韦思走到前边去了。四个穿工作服的人从前舱走 上甲板,帆扬了起来,吃满了风,引擎停止了。船的动作也有了变化,更多浪花溅 上船来,但活动却稳定得多。戴韦思回来,重新接过轪盘。 他说:“我认为我们这样做是不得已的,我并不想激恼你,我应该摊牌才对, 但我却不能够,一方面,我自己也无牌可摊,另一方面,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有 些事还是得靠你自己去发现呢。” “例如……” “嗯,”戴韦思用一种回避的口吻说,“例如拿海魔作例子吧,据说海魔是某 种生活在海底的生命,专门偷听鱼和渔民的活动,这是纯粹和简单的一种迷信观念, 假如我说我要调查这种海魔存在的可能性,你会认为我疯了吧?”狄雷耸耸肩头, 对这问题不置可否。 戴韦思说下去:“我所感兴趣的事,是有足够的信誉,使我能从港外的航空母 舰弄到某些相当罕见的电子零件,尼克给他们发了个短波电话,他们送配件上岸, 把它们交给迪玲,再带回来给你。”狄雷眨巴着眼睛,这时他明白了,当然嘛,除 了那艘航空母舰的电子配件仓库外,又能在马尼拉什么地方能找得到这些贵重的电 子配件呢!航空母舰需要经常储备这样一些东西,以便随时应用的,他们多的是呢。 戴韦思不带个人偏见地说:“他们是不会把这样贵重而罕见的配件,供应给一 个平民,去调查想象中的神魔鬼怪的。故此,我所调查的根本并不是迷信的事,对 吗?” “对……对,”狄雷同意了。 这倒是真的,海军不会去理睬一个疯疯癫癫的平民的,更不用说一反常规给予 无限制的支持,要什么给什么了。同样,荷尔达警官反复强调菲律宾政府希望有像 狄雷这样资历的电子工程师去参加“西班牙人”的航行,看来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 简单。 迪玲从后舱探出头来,快活地说:“吃晚餐啦!” “请你把一把舵,”戴韦思对狄雷说。 他走到前边去,回来时把四个非职业性的海员都带来了。 戴韦思道:“这几位就是我们一伙的其它成员了,你已见过尼克,其它这几位 是杜克、贝容格、达东尼。” 狄雷跟他们轮流握手,戴韦思一一介绍道:“他是哈佛的,他是普林斯顿的, 他是耶鲁的,而尼克是麻省理工学院的。东尼,轮到你掌舵了。”这四个人当中一 个接过轪盘,其它的人跟在戴韦恩和狄雷后边,鱼贯走下舱去。 狄雷不再啃声。戴韦思要想表示他是愿意提供情况的,可是他所说的却根本不 触及“西班牙人”号这些成员的兴趣和目的。 在后舱室吃晚餐,对狄雷来说,也差不多同样令他大惑不解。在餐桌前近看这 几位年青小伙子,肯定都是大学生,他们对戴韦思十分敬重,把他当作一个长者, 但对狄雷倒像颇有点戒心。因为他只比他们稍为年长一点,并不是一个什么有名气 的同代人。 他们对迪玲却十分热情。 谈话一开始时,相当平淡而隐晦,但后来突然激烈起来,他们争论海豚有没有 智能,论点是依据最近对海豚脑结构的研究。有人相当深刻地指出,没有手和相对 的拇指,智能是不可能导致创造,因而没有文化,也就没有巨大有影响力的智能。 容格否认脑结构作为智能指针的意义,对于既不能制造和使用工具的生物,智 能是没有一点用处的。杜克激烈反对这一论点,他指出患大脑麻痹症的儿童虽然乖 戾忧郁,但肯定有高度智商。他们有智能,虽然他们没用,因为他们没有交际能力。 可是尼克反驳说,没有工具他们没东西可谈,只能说明食物、危险,谁到哪儿 去,跟谁去,干什么,他认为所有这些表示是不必经大脑的。 戴韦思很感兴趣地在听着,迪玲插进来说,没有手和工具,一个有智能的生物 也能写作诗歌。容格反对说这同使用大脑全无关系。这时争论变成了一场必于诗的 争论。杜克坚持认为只有智能才能写得出诗。 这时,戴韦思说了句:“东尼还在掌舵呢。”于是,争论就此结束了。 几个小伙子赶忙吃饭,谁先吃饱就去替换东尼来吃晚餐。 饼了一阵,戴韦思坐下来拨弄一部精致的短波收音机,收听远地的音乐。迪玲 弄饭给东尼吃,在他吃饭时跟他聊天。狄雷走上甲板,在上面来回踱步,“西班牙 人” 号终夜都继续往前航行。 他弄不清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西班牙人”号到底要干什么,他们的目的何 在,这整件事让他感到窘惑。他跟大多数搞科技的人一样,如果他碰上了设计困难 或设计不能运用,他会变得专心致意,非常投入,这样的东西令他神往。可是“西 班牙人”号这些人关心的并非像这一类的难题,在他们言谈和表现裹,也没有一种 方式是同科技人员探求解决问题方法的心志是相同的。问题很含糊,但却有一个问 题。 “赤发鬼”号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可能戴韦思充满渴望地提及要弄一张吕宋深 渊的海底地图,也是这问题的某种构成;戴韦思谈到海魔,相当熟悉,不过肯定不 会有海军舰只会对同一种渔民的迷信进行调查实行合作的。这种迷信甚至连渔民都 不再相信了,菲律宾的渔船队是现代化而且工作有效率的。渔民使用潜艇耳朵而没 有迷信的恐惧,假如说他们仍旧讲有海魔的话,他们早已不相信有那么回事了。 不管“西班牙人”号的目的何在,肯定并不是神秘的,否则航空母舰就不会支 助以昂贵而罕见的特别真空电子管了,马尼拉的警部也不会很技巧地催促狄雷参加 这次航行,海军的某个军官也不会提名要招罗他才够资格干这事了。 迪玲走上甲板来,接替了掌舵,“西班牙人”号继续向前航行,蛾眉月现在已 在东方地平线上落得很低。 游艇的航迹在月色下拖出一条自色的带子。张满了的船帆,顶上被月光照亮, 跟甲板上遮黑了的阴影,形成鲜明对比。 船上唯一发亮的东西是罗经柜的灯光和转动着的红绿灯。迪玲使“西班牙人” 号沿着航线前进。 狄雷走过去,来到她坐在轪盘旁的地方。 他对她说:“我一直在猜,你那父亲……我相信他曾被某种东西引起了他的好 奇心,他打算追踪它,我深信他准是赚钱太多,觉得烦闷,决定来寻乐子。”迪玲 点点头。 “非常好!差不多完全猜对了,但他感兴趣的事比寻乐子重要得多啦。”这次 轮到狄雷点点头。 “我还怀疑,看来你们是找了些志愿的船员,而不请职业海员,因为这些年轻 小伙子认为这次荒谬的探险十分奇妙,而且一旦发现事情是绝密的情报,他们也会 守口如瓶。” 迪玲迅速作出回答:“我父亲干这事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见解,根本没有什么 绝密情报,这事从一开头就是私人行动!” “不过到结尾时,可能会变成另一回事了!”狄雷说。 “是……是的,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知道的!这……这太荒诞不经 了!” “我对于你对我如此神秘,你和你父亲坚持要我自己去找出一切答案,如何作 解释呢?是因为怕你告诉了我,我会认为这是愚蠢的行动吧。”迪玲有好一阵没有 回答,狄雷后面有人走动,戴韦思已回到甲板上来了。 戴韦思说:“多好听的音乐啊!迪玲,你错过了非常有趣的乐曲了!何狄雷先 生,你也错过了……” 迪玲说:“他认定我们是因为对这次冒险感到骸,不告诉他是怕他会笑我们 呢。” 狄雷申辩道:“不!不完全啊!不是那样的!” 戴韦思说:“照我们所知,有四十多个人会被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次杀死掉, 还不知道另外还弄死了多少人,未来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那我可不以为这是一 件值得嘲笑的事了。” 他巡视了一下该是陆地的方向,在那边只见有一点灯光亮了然后消失掉,跟着 再亮起来,又消失掉。一分钟后,灯光再次出现,跟着又不见了,这样又重复了两 次,已经越离越远。戴韦思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声调说:“迪玲,我们现在可以改变 航向了,你知道那新航线的。”“西班牙人”号的第一斜桅拋开了原先对准的那颗 天上的星星,晃向另一边,戴韦思到处走动,一个人把帆调整好。帆船在新的方向, 前后摆动得大了些,浪花在船边激拍出完全不同的声响。天变得更加辽阔了,船尾 的波浪滚滚而去,留下了一条蓝色的光带。甚至连月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它有着一 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近得像用一个聚光望远镜望见的那样,又大又近。 在这无边无际的海洋上,“西班牙人”号显得十分孤单。 当然,第二天早上,这种孤单的感觉消失掉了,极目远眺,看不见陆地也看不 见任何船只,不过海鸥却在头上飞着叫着。 海浪像跳跃着,在阳光下嬉戏。在前桅前面放甲板上的一块金属板被揭了起来, 一枝新的粗短的可以延伸的桅杆伸了出来,一直升高到桅顶横桁那样高,一个细小 的篮形的东西在顶端上旋转不息。那是一个雷达天线,除了它装置得特别外,也没 有什么特别。在这样一艘船上安装这样一个可变性的雷达天线,倒是合理的,雷达 同人类的事有关,所以完全可以理解。 船上的常务工作如常进行,杜克和容格在洗刷甲板,其它的人也忙着做事,戴 韦思掌着舵在吸着烟斗。狄雷反而觉得自己插不上手,感到不知所措。 “我可以做什么吗?”他笨拙地问。 “你自己作主吧,”戴韦思道。 “那么我就去看能否把潜水发声器搞出来。” “如果你喜欢干就干吧,那很好嘛!”但是戴韦思并没有催促他,狄雷等了一 会,在“西班牙人”号这一小群人身上那种目的明确,顽强工作的态度,确实有着 一种感染力,他们都有事干,而且都郑重其事,非常认真。可是狄雷是个外人,只 有他参与了他们共同努力,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的。 他拿出他的仪器和材料,将它们摊开。他不必制造一部录音机,在供应的东西 中已有一部,其余的工作就并不十分困难了。他建立了个工作间,有系统地进行工 作。 他所接受的任务实质上是很简单的,一个潜艇耳朵用来收听海底的声音,他将 一个拾音器封在一个水密的东西裹,配上一些特别的配置,使它有高度的方向性。 录音机把收听到的声音录在磁带上,要回放时只要倒带再放出来就行了。跟着他就 制造一部在海底重新播出声音的机器,这需要一个海底的喇叭,来播出放大了的声 音。 在海底发声并不困难,一个人在水面下把两块石头互相碰击,所发出的声响足 以令一个在一浬或更远的地方游泳的人听得见。但用喇叭来回放一些特定的声响就 困难得多,这需要特别强的电力。在城市裹一辆广播车,要压倒所有来往车辆的声 音,用不着把超过十五伏的电力变成声音,但在海底就需要多得多的电力。 狄雷先将一个拾音器改装成海底耳朵,然后改装一部放大机,将录好备用的声 音的音量增大。他有这些配件,装配它们简直是轻而易举的工作。 他坐在“西班牙人”号那不同凡响的绞车附近,晒着太阳。 尼克从舱裹走出来,走到船尾去。他对戴韦思讲了些什么,狄雷听不出他讲的 话,但戴韦思跟着就发号施令了。 “西班牙人”号突然一个急转弯,四个小伙子把帆校正,使它发挥出最大的威 力,向新的方向迅速移动。这帆船像一艘赛艇似地撕开海水,向前急驰。 狄雷正找到了一些小零件开始做透水孔。 他抬起头来, 迪玲愉快的对他说: “我们船上的雷达发现有一艘船,那肯定是‘赤发鬼’号,正在返航回马尼拉。我 们不希望他们发现我们。”狄雷眨了眨眼。 “为什么?” “我们正要去看看我们认为他们捕鱼的地点,”迪玲说,“他们捕到那么多鱼, 实在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们常常捕获的某种鱼。” “那又怎么样?”迪玲耸耸肩头,一时不作答复,跟看就离题万丈地把话题搓 开了。 她说:“那个‘赤发鬼’号的船长希望世界上只有他才有雷达,道理你是明白 的,他不想一想别人也有雷达,除了他的之外,还有可以同他的匹敌的呢,其实海 上很多船只都安装有雷达,我们这船现在还不是会在别人的雷达上现出一个光点来 吗?事实上,我们早有思想准备了。我父亲开始对‘赤发鬼’号发生兴趣的时候, 特别是他们的渔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设法叫人盯住了‘赤发鬼’号的动向,每次 她从渔船队包抄中溜走,我们都有人在监视着她,并把去向告诉我们。当然,这一 切都是非官方的。”狄雷又弯下腰来,埋头干活,这时“西班牙人”号正顺着退潮 加快速度。举目四看,任何地方都看不见陆地,一只信天翁在头上飞过,就像在查 看“西班牙人”号是否食物的来源,当狄雷过了一阵抬起头想再看看它时,它已飞 走了。海面突然跃起了一群飞鱼,它们急匆匆地跃出水面,拍着鱼翼,然后在离跃 出的地方很多码远的地方插回海裹去。 一切都很平静,狄雷将零件配合,焊接和进行试验,到中午他已制成了一部相 当强力的无线电放大装置,可以将输入的录音带上任何声音放大播出。 迪玲准备好午餐,“西班牙人”号的饭厅令人赞羡地供应各类精美可口的食物。 吃过午餐后,“西班牙人”号又再次改变航线,在某点又同原来的航线重合了。 狄雷发觉自己又冒火了,他已着手为戴韦思造某种他显然急需的东西,可是他 最基本的疑问,仍旧得不到回答。戴韦恩和戴迪玲都讲过“赤发鬼”号鱼获古怪, 那何不就讲明这些古怪的鱼获是些什么呢?狄雷一边恼火一边干活,他心裹感到忿 忿不平。 他想到自己是自愿到“西班牙人”号上来的,但把他当作外人,事事瞒着他, 船上人人都知道的事,就是不让他知道。 到了下午,从前舱传出来了吉他音乐,杜克走了出来,拿了一本诗集,坐在第 一斜桅上。这时尼克走来,坐在狄雷身边,很有兴趣地看着他将那些外貌神秘的电 子组件凑在一起,凑合成无法理解的组合。当他干完后,狄雷对自己的手艺并不满 意,但终于把制造声音的装置造出来了。这些电器得封好,加以盖密,有一层隔膜 是暴露向水的,而工作部件则在另一边防住一切潮湿。这机器看去样子粗糙,但却 能用,可以在空气中发出很可怕的声音。 现在他把潜水耳朵插连到录音机,然后把它放进船舷外的海裹,录下大海各种 声响:海水冲拍“西班牙人”号船身的声音,不断的溅泊声,还有不知是啥的一些 非常轻微的吱吱声。 “你看住音量,好吗?”狄雷把指示表指给他看,尼克点点头。 “我准备用那驱鱼桨在船边划水,看看能得到什么样的声音。”尼克犹疑了, 他不自然地说:“请等一等。”他跑到船尾去找正在掌舵的戴韦思,迪玲也上来了, 他们三个人低声,但显然很严肃地在讨论了一阵,跟着迪玲走到狄雷这边来。 她带着关注地说:“我实在不想说这番话的,不过我父亲认为如果是在浅水海 域试试那桨会更聪明些。你介意吗?” “我介意,”狄雷生气地说,“因为不让我知道底细,我当然介意的。”他收 拾工具和未用过的配件,指着那完成了的机器说:“这是你父亲要的,等一试验过 后,我要求让我上岸。”狄雷走到下边舱房去,心裹十分恼火,不过没有人来,既 不来告诉他戴韦思的理由,也不来告诉他随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一 个不准跟别人一起玩耍的孩子似的,无法分享同伴的兴奋和秘密。他这样想,心裹 更不好受,愤怒更有增无减。“西班牙人”号是在进行一次冒险事业,这些人认为 很值得一斡,他参与一份,使这件事得以完成,但他们却不肯告诉他到底是在从事 什么事。他可没有脾气容忍这样盲目追从,但迪玲在船上,而且也是参与秘密的一 份子,才使他不感到太受侮辱。 他对于迪玲,有一种男人一生中难得几回的对女性关切的感情,这并不是浪漫 蒂克的兴趣,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想在她面前表现好些,他对于她所说所干的一切, 都感到莫大兴趣。假如他离开“西班牙人”号,不再理她,他知道会觉得自己犯了 个大错,会终生感到遗憾的。他不想就此中断关系,但又拒绝照顾。 他看到在后舱书桌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书,就烦躁地望了它一眼。那是三四张照 片和贴着的一张剪报。这本书是研究生看的有关物理学的读物,其中有不少内容是 同电子学有关的。 狄雷仍怒气冲冲,看看那些照片,第一幅是拍下一个用透明塑料制造的球体, 体积是很细小的。它那透明的外壳裹清楚可见是有着一些金属仪器,样子很像一个 电子仪器,但却看不出有通进的电路接触,而裹面的东西也看不出是啥东西。第二 第三幅照片也是同样但稍有不同的物体。第四幅照片是一幅样子像海水的照片,是 从飞机在空中拍摄的。在一角可以看到地平线,在图片中央是一片不规则形状的白 色,仔细观看,可以辨认得出是一些泡沫。 但这一片海沫却像堆栈得高出水面,如果围绕着它的水是海洋的话,事实也正 是如此,那么这一堆海沫,周围直径足有好几百码,高出水面很多呎,在开阔的大 海上,海床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会也不会持续多久的。 在这幅照片的白边上,写上拍摄的日期,正是三天以前,同时还写上了方位的 经纬度数。 狄雷把海图拉开,找出那方位,只见在海图上已有人用铅笔在那儿画出了一个 小点子,它是接近色雷鸟,就在吕宋海渊的边缘,吕宋海渊是一处难以置信的海底 断层,其深无比,就是把整座喜马拉雅山沉进去,也不会有一个顶尖儿会冒出水面 的。 他又再去看那张剪报,它是从马尼拉两年前的报纸剪下来的。这是一篇由一艘 停泊在马尼拉的帆船船员所作的目击报道,这艘船的船员报告说曾在海上看到另一 艘跟它类似的帆船,当它们碰头时,还曾同那船上的人交谈过,那艘船驶离不够两 浬,白色的海沫就突然在它前边冒起来了,白沫喷涌而起,向四周散开,射出水面 约三十呎高,那艘已驶进了海沫当中,突然它的船头向下一摆,帆也跟着向前摇晃, 整艘船就消失进白色的海沫裹,就像从一道瀑布上冲下去似的。它不是沉没,是跌 下去,一直落进海水下边、海沫下边,就是跌下去时,帆也是仍然张满了的。一阵 子以前它还在傲然向前航行,另一阵子它就消失不见了。 船员提供了这件不可思议的怪事发生的粗略方位,而这方位几乎准确地跟从空 中拍摄的白沫照片上标明的完全相同。换句话说,就是在吕宋海渊的边缘。 狄雷看完了剪报,感到惊讶万分。 他感到这事实在不可思议,而他原来那种自尊心作怪的感情已渐渐消淡,虽然 他仍旧想知道底蕴,想探听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塑料球到底是啥玩意儿。这一 切总得有个解释的,他要知道是什么。而那剪报……他想起自己已口硬地讲过一等 仪器弄好就离船上岸,现在他不好意思收回成命。 他留在船舱裹,现在又对自己生气了。 没有人走下船舱来,迪玲也没有下来煮吃的,夜色已经降临,在日落后他听见 甲板上有走动的脚步声,还听到有人喊叫,但声音听来相当远。“西班牙人”号突 然改变了航向,船身的晃动方式也跟着起了变化。 狄雷走上甲板,夕阳早已西下,但月亮仍还未升起,只见海水在夜色中起伏不 定,在波浪下面不时这儿或那儿闪过一些蓝光,那是某种鱼类在游过。但这种游鱼 是不多见的。尽避船头冲出白浪,滚动的浪纹在幽暗中发出微光,但海水却跟往常 一样黑暗。 尼克的声音从上边传下来,很微弱也很古怪,好象从星星间传下来似的。 “……左舷……再过两点……”狄雷看出桅杆顶在空中摇来摆去,在桅杆顶上 有着一个细小的黑影,那是尼克。 船开始拐弯,一边船身受到海浪有力的冲击,甲板上有人在迅速走动,解开帆 索,或把帆收紧,尼克的声音又从上头传下来:“稳……稳住!”“西班牙人”号 停止转动,冲击的海水像水沫一样飞上天空,波浪拍击着船壳,它又迅速顺风而行 了。 有好一阵大家谁也不讲话,静静地看着。 东尼在掌舵,戴韦思站在旁边的罗更前,狄雷看得出戴韦思在注视着罗更,然 后又望望前头的地平线,跟着又抬起头来望向桅杆顶,尼克似乎是在低悬的星星间 摇来晃去。 “左……左边!”他从上边喊下来,“稳稳向前。”“西班牙人”号向前驶去, 越过浪花飞溅的海面。海浪不知是来自何方,跃上船来,然后又退走,返到不知何 方去了。船像停留在一点上,看不出它在向前航行,但风在吹刮,浪头在船尾展开, 这表明船并非停滞不前。 突然,在海上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白光,这白色在视野之内,当“西班牙人”号 向它驶前去,它就变得越来越阔,现在清楚可见了。 在船头的前方,一线射灯的光束突然揭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怪象。在这之前, 海水上只有很少一些闪光,那是游动的鱼闪避船身向旁冲刺,但现在照亮的地方却 有成千上万条鱼在使整个海水表面闪亮,它们聚在一堆,形成了一个约一浬宽的圆 圈。 “西班牙人”号驶近时,它把船头顶住风,停下来观看。 在五十码前头的一个地点,海洋活起来了,上百万条发狂的鱼在向前闯,它们 围拢起来,你迫我挤,差不多一条贴着一条,这不只是一个表面的现象,从甲板上 射下海去的射灯可以看出,在海底深处,一直到可以看得见的深度,都是这样挤迫 着发狂地冲刺着的鱼。它们形成了一条发亮的圆柱,这巨大的圆圈,一直到看不见 的深处,都结结实实地圈着惊慌挣扎的海鱼。在光亮的边缘,挤迫的海洋生物在疯 狂地蹦跳,结实发亮的鱼身狂跳出水面。 有一些跳了又跳,一直到达光线最亮的地方,消失在成千上万的鱼群裹去。 其中有很少一些逃进了周围黑暗的海裹,它们像逃脱了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怖现 象一样,逃走掉了。但它们只有很少数,大多数鱼却在圈子裹团团转不停向前游, 甚至在这些鱼中有海豚,一反常态害怕地到处乱闯乱冲,连在身边可以吃的鱼也不 及去吃,因为牠们也同样在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