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海底发出的怪声 狄雷无法相信地望着,有人悄悄走到他身边,那是戴韦思,他在用一种不带个 人偏见的语气超然地说:“我想‘赤发鬼’号在那海水裹只要打上一网,或者两网, 就能捕满一船鱼了。” 狄雷转过头来,问道:“但这是什么回事?是什么令到这些鱼这样挤在一起?” “很有趣的问题,”戴韦思道,“我们正是设法要找出它是怎样发生的,更有 趣的是,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完就在甲板上走开了,狄雷走近船边的 栏杆,几分钟后,一盏船边的强烈射灯光束扫过海面,从那不可思议的怪象移开, 慢慢地一前一后移动,灯光所到之处,只见海水平静如常,看不见有一条鱼,跟着 白色的光束一射到鱼儿乱蹦乱跳的地方,就反射出闪闪的鳞光,但光束射到圈子以 外,海水又是黑暗一片。 迪玲走到狄雷身边,说道:“我们真想不到这样的!我要取一点海水的样品, 狄雷,能帮个忙吗?”她根本不理下午他曾愤慨地提出要走,但他却在这种不可思 议的怪象面前,无法保持自己的自尊心了。 她取来了一个水桶,当她从船边把水桶提上来时,一个浪头跳跃起来,它碰到 她的手,她叫喊起来。狄雷从背后一把将她拉过去,那水桶撞在“西班牙人”号的 船边,被系在栏杆上的绳子挂住。 “什么回事?” “它叮人!那海水叮人!就像寻麻一样刺人呢!”迪玲有点儿吃惊,用另一只 手揉着溅湿了的手。“现在它不痛了,不过刚才真的刺疼,或者就像被雷击一样!” 狄雷把水桶拉上船来,放在甲板上,他俯身由船舷,伸手进海水裹,立即他感 到皮肤像被上万支针刺一样,但是他的肌肉并没有抽搐,并不会像被电击一样痉挛, 那种刺痛的感觉只是在皮肤的表面上罢了。 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把手指插进提上了甲板的水桶裹,一点不寻常的感觉都 没有。他又再次伸出船舷插进海水裹,登时痛得他发呆,一离开了水,刺痛就消失 掉。 迪玲还在揉手,她用一种惊愕的声调说:“就像针刺一样,它像……像那赶鱼 桨,不过痛得多,利害得多!” 狄雷再望向那成群海鱼绝望恐慌地游着的闪亮的大海,觉得鱼像被什么吸住不 能逃脱似的。射灯继续在四处照射,“西班牙人”号慢慢飘离了光亮的边缘。狄雷 再一次把手伸进海水裹,仍感到像被螫咬似的疼痛。他又打了一桶海水,在甲板上, 他把手浸进桶裹,却完全没有奇怪的感觉。 射灯熄掉,只剩下一点红光,跟着就完全熄灭了。戴韦思的声音正要发出命令, 狄雷大声喊了一声:“等一等!” 他要向戴韦思解释海水会刺痛人的怪现象,但他只讲了几句,就说:“迪玲, 你告诉他吧!我去把海底耳搬上甲板来,至少我们可以得到鱼声,能把古怪的鱼声 收录下来。不过,我有一个主意……现在暂时还别驶进发光的圈子去。”他把潜水 拾音器取来,还把下午刚制造好的录音机也搬了上来。他开动了录音机,然后把拾 音器从船舷垂下海裹去。通过扩音器海裹的声音清晰可闻,同时也录进了录音带。 最初,透出来的只是一阵放大了的杂乱的声音,狄雷把音量收细。 他听到了呼噜声,唧唧声和沙沙声,这是鱼发出的声响,不是所有的鱼都会发 出叫声,但某些品种的鱼会作声的。尖锐的咯咯声是海豚在吓坏时发出的抗议声。 可是在这一切声响外,还有一种稳定的不变的嗡嗡声,是很容易就侦察出来的。 狄雷从未听见过这样的声响,音高相当于一种六十周的频律,但它音色音量是粗暴 而刺激人的,狄雷心裹浮现的字眼是“恶毒的”。对,这是一种恶毒的声音,任何 人都不会喜欢听,谁也想躲开它,这声音在空中同样产生出令人不愉快的感觉,使 人起鸡皮疙瘩。 狄雷从放在湿甲板上的录音机旁站直身子, 戴韦恩和迪玲也走过来倾听, 在 “西班牙人”号的帆影下,这种声言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我想出了个主意,”狄雷慢慢地说,“把船驶过发亮的地方,我一路录下海 裹的声音,我觉得那嗡嗡声准是有来头的。” “这声音不寻常啊!”戴韦思道。 他扬起声音发出命令,一个船员把着舵,他拧转船轪,“西班牙人”号立即活 动起来,驶离了发亮的圈子,调了头,笔直向发亮的海冲去。 “西班牙人”号越来越迫近那片闪亮的海水,录音机继续传出海洋生物所发出 的恐慌的杂乱的声音,但那恶毒的嗡嗡声仍能透过一切杂音传出来。它变得越来越 响,听起来越加令人不舒服,现在它的音量比鱼声响得多了。在光圈裹,它比一切 声音都响,在光圈边缘响声最大。 但当船驶进光圈后,越往前驶,嗡嗡声就变弱了。在圈子中央闪光最亮,嗡嗡 声反而被无意义的鱼声盖过。狄雷在这儿把手伸进海水裹,他觉得虽然仍有刺痛, 但差不多可以忍受得住了。 戴韦思打了几桶水上甲板,其中两桶裹,他发现有一些鱼,跟着船又驶近光圈 的另一边,嗡嗡声从录音机传出来又一步步增大了,到了闪亮的海水的边缘,再一 次嗡嗡声显得最响。 “西班牙人”号驶过了挤满鱼的地带,进入黑暗的海域,船越往前驶,声音就 减低下来……狄雷指出:“在鱼的圈子边上声音变得很大,最响了,在那线上,鱼 是没有办法越过逃走的。就好象海裹有一道电网一样,而且它也令人觉察出这种电 网,可是却没有电网在那儿。” 戴韦思道:“问题是:什么把它们困在一起呢?”狄雷说:“它们活像是鱼落 网中,我有一次见过类似的事,当时是拉拢一个大型渔网,那些鱼乱蹦乱跳,因为 逃不出去,就跟这儿的鱼一样。” “为什么牠们逃不掉呢?”戴韦思笑笑问道,“我们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把牠 们网住啊。” “可是我们听到声音,那嗡嗡声,可能是它圈住了牠们。”迪玲指出。 戴韦思咕噜了一声,说道:“我们会弄清的。”他说完就走回船尾去了。有一 阵,“西班牙人”号顶着风,现在它又向原先的那个方位驶去了,不过是在光圈的 外边。狄雷可以看得出黑色的人影在船轪旁来回走动。跟着他看到东方地平线上又 出现了另一片白光,但这光亮是在天上,就在他注意到的当儿,一轮明月已爬上来, 慢慢爬上了低悬的星空上去。 立即,大海的外观完全改变了,海浪不再在黑暗中奔腾,只有星光在浪尖闪亮, “西班牙人”号船尾的人影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狄雷说:“迪玲,你说出了一件非常有道理的事,我也想过赶鱼桨和它的反应, 但我不好意思说出来,我认为这听来是顶傻气的,但当你讲出来,却一点也不傻气 可笑,非常合理。” “我是有这么一种才能的,”迪玲道,“我能把傻事也说得头头是道,我现在 又要讲出一件合情合理的事了,我们到现在还没吃晚饭,我下去弄一些吃的吧。” “现在你会找不到有人愿到舱裹去吃的!”狄雷道。 “我早就考虑到了,”她对他说,“我去弄些三文治吧。”她走下舱去,狄雷 继续观察,而船尾的人正忙着作视测,要在一艘摇晃的船测出这海洋怪现象的三维 空间可不简单呢。这时戴韦思向他走过来,告诉他说:“横过它是一千三百码,加 减二十。” “我真想不到会这样,”戴韦思皱着眉头道,“我作了各种猜测,我倒希望自 己猜错,但每次猜错又引起了新的猜测,我担心我过去认为猜错的,可能是不幸言 中呢。” 狄雷说:“我现在连猜测也还未能猜呢。” “你会猜的!”戴韦思向他肯定道,“你会的!你会把每件事加起来……半浬 宽的海床圈子高出海面三十呎……” 狄雷打断他的话接着说下去:“一艘帆船驶进海床中,竟不是沉没而是直跌下 去,失去了踪影,好象跌进海上的一个洞裹去。” 戴韦思蓦的向他转过身来。狄雷解释道:“在舱房桌面上摆着一些照片和一份 剪报,我猜得出它们是专门放在那儿让我看的。” “也许是迪玲干的吧,”戴韦思道,“她在设法把你拉下水,你有顾虑,所以 她认为你会动脑筋,对了,你把这些事一一加起来,你就会想到那艘叫‘赤发鬼’ 号的渔船了不起的渔获,事实上它有时捕到了非常奇怪的鱼……那你就会把事情作 综合分析了……”他的眼睛往上望,一颗流星越过三分之一的夜空,背后留下一条 光明的尾巴,跟着消失掉。 “你甚至受到诱惑,”戴韦思说,“包括在你猜测中的某些事物,是很引起人 好奇心的,于是你就想一了百了去解决它,到时你就会像我一样麻烦了。”他停了 片刻。 “你说过你一弄好仪器,试验过后就要我们送你上岸,我希望你改变主意,或 者将会改变主意,那录音可能是对每一个人都非常有用的,假如没有你,我们是听 不出那非常特别的嗡嗡声。” “我收回成命,不上岸了,”狄雷顶不舒服地说道,“我要问另一个问题,在 舱桌上那些照片中看到的那几个小球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发现它们是系在鱼 身上的吗?” 戴韦思道:“我是这样听说的,它们是用塑料制造,一个是由美国海军的军官 捕获的,其它四个是由‘赤发鬼’号弄到鱼市场的鱼身上发现的,人们以为这是开 玩笑的玩意儿,可它并不那么简单。有人曾设法将其中一个砸开,它竟爆炸开来, 在裹面有非常惊人的压力,金属部份是铱,其它几个没有砸开,它们是……” 戴韦思的声调变得生硬起来,“它们正在被研究。”有人从前舱走过来,那是 尼克,他停住步子说:“我挂了无线电电话到马尼拉,要他们用远距离无线电导航 系统确定我们所在的方位,我们正好是在每次‘赤发鬼’号摆脱其它渔船后所到的 地点,看来他们是曾在这儿撒过网的。” 他向那海上发亮的圆形地带点了点头,“现在它比我下舱去前像缩细了一些。” 戴韦思凝望着,他似乎僵住了。 “的确如此,我们得弄明确。”他走下舱去了,这时迪玲捧了些三文治上来, 狄雷从她手中接过托盘,跟随着她走到其它人身边去。 她愉快地问:“要香烟?雪茄?糖果?还是三文治?”戴韦思回来了,他在测 量着发光的海域,估测出之后说道:“它是缩小了,现在只有一千一百码了。” “今天‘赤发鬼’号在这儿的时候,它可能有两浬宽呢,”狄雷道,“即使是 两浬宽,肯定也是把鱼聚在一起,非常稠密挤迫,它们并不全在水面,在水底也很 挤迫。”戴韦思用一种很耐心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心中矛盾:“在过去半小时它缩 细了两百码,它一定是有目的的,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了!” 迪玲慢慢地说:“如果它是等于拉鱼网一样,不用网而用一种嗡嗡声,当鱼拉 上船时会发生什么呢?” 戴韦思有好一阵不理睬她,最后才生气地说:“好象人人都比我更有脑筋似的! 东尼,去把那些枪型摄影机取出来,尼克,你到后边去,如果发现光点再缩小 立即报告。迪玲,我希望你别呆在这儿!”那两个剪平头的船员立即服从命令行动 起来,狄雷一个人并没有被分派任何任务,只好埋头摆弄录音机。他弯下腰来收听 着海底耳朵收听到的声音,他把音量放大,仍能听得鱼的叫声混合进那奇怪的嗡嗡 声响。他还听到咚咚的声音,它们是船上的人走动的脚步声,传进海水去。它听到 ……东尼拿了一大堆样子神秘的东西回到甲板上来,在月色中看不清到底那是什么。 他将两件这种东西放在轪盘旁,把其它的传递开去。他一声不响留了一个给狄 雷和一个给迪玲,狄雷这时正把录音机的音量放到最清楚易听。 “那是些什么东西?”狄雷问。 “摄影机,”迪玲道,“安装在来复枪的枪柄上,有闪光灯的,你瞄准之后, 一拉枪机,快门在闪光灯亮的同时打开,所以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你瞄准什么就 能拍到什么。” “为什么……” “我父亲曾认为它们可能有用,后来看来派不上用途,现在看来大有用场了。” 狄雷真想问一句:“用来干什么?”但他一想到戴韦思所说的猜测之后只会导 致新的猜测,知道问也是没有用的,谁也回答不了他。这时戴韦思走过来了。 “这事使我担心,”戴韦思皱起眉头道,“我们一定是碰上了某种过程的结束 阶段,这可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我根本没有猜出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不知道它 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它准是同什么怪事有联系的。” 狄雷精神集中地说:“我有两三次收到某种新的声音,你可以叫它作呼叫声, 它们非常微弱,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它们之间的间隔很长,我认为它们不是从海 洋表面上传来的。” 戴韦思露出一副犹疑不决的表情,他似乎对某些事拿不定主意,又不想认输。 迪玲在他要讲话之前已抢先提出抗议了,她坚决地说:“我认为你的想法是错 的!一点也不对头!不管出现什么,都将是同鱼有关连,‘赤发鬼’号已经一次再 次碰上这类事情,我们并没有开动引擎,也并没弄出什么特殊的声响在水裹引起好 奇!假若我们会出什么事,那‘赤发鬼’号早已出事啦!假如因为有我在船上的原 故而逃跑,那是荒谬可笑的!” 狄雷很专心地向录音机弯过身去,突然背脊一阵发寒,他心裹暗想,如果是海 底什么巨大的生物上来吃鱼,那是十分滑稽的,他无法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这是解释不通的,不过他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光圈现在缩细得只有八百码了,”戴韦思不安地说,“鱼已挤迫得不能再挤 了!杜格曾戴了潜泳镜下海去,他说那光柱一直通向海底,深不可测。” 狄雷抬起头来,问道:“他下水去?他不觉得刺痛?” “他说在水裹浑身像寻麻刺痛,但一出水就不痛了,这一定是……” 一阵呼叫声从录音机传出来,它比其它声音微弱,显得很远,它在发出声音的 地方肯定音量一定非常大,这呼叫声只持续了几秒钟,跟着就停止了。 狄雷说:“我应该把这怪声录下来,它每隔五分钟传来一次,我下一次一定要 录下它。”戴韦思走了开去,他就像不想听这怪声,怕它会影响自己似的。狄雷心 裹暗想,没有理由把怪叫声和半浬外发狂的鱼群连系在一起,但他不由自主觉得这 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连。 船上的钟敲了七响,迪玲道:“现在那光圈真的细小很多啦!”那海上的光团 已缩细不及原来的一半,狄雷按下了录音掣,站直身子想看清楚些,就在这时迪玲 紧张地叫了一声:“听!”现在从录音机传出来的是一种新的声音,跟呼叫声完全 不同了。 “找你父亲来!”狄雷命令道,“有某种东西要冒上水面来啦!” 迪玲从摇晃的甲板上奔跑而去,狄雷紧张地伸出身子,把拾音器挂出舷外,探 进海水去。戴韦恩来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而焦虑地问:“有东西要来?你听到任何发动机的声音 吗?” “你听听看,”狄雷说,“我正在设法弄清它是什么呢。”他把海底拾音器的 线摆弄了一下,拾音器转动时,其它的鱼声跟着方向而有所变化,但那新的声响,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中以高速穿行似的,并没有变化。狄雷将拾音器转一个圈,鱼 声由大到无,又由无到大,嗡嗡声也跟着变化。但冲击声却十分稳定,而且越来越 响了。 新的海底高速穿行的声响像在迫近来,但方向性的拾音器却发现不出任何不同, 弄不清它是来自何方,是东西还是南北。 这是一种隆隆的声响,一种冲刺前行的声响,这是一种物体以惊人的高速在海 水中移动发出的声音。但那裹面并没有引擎发出的音响,只是一种狂怒地插透海洋 的声音,这怪声变得越来越响亮。 “它并不是来自任何指南针测出的路线,”狄雷说,“而是来自海底,这儿海 底有多深?”“我们刚好是在吕宋海渊的边缘,四千浔,五千,也许六千。”戴韦 思道。 “那么它只可能来自一个方向,是来自下边;它从下边冲上来。”狄雷说。 戴韦思默然不动站了几秒钟,然后极端坚决地说:“要是你也这么认为,那它 准定是从那儿上来的了。”他转身走开,大声喊了几句话,船员们迅速行动,帆船 变成顶风不动了。狄雷又再倾听那冲行的怪声,似乎它裹面有一些规律性的搏动, 但仍听不出有引擎声响。 那是一种低沉的蜂鸣。 “火箭筒该会阻拦住任何东西,”戴韦思用一种冷酷的声音说,“假如它攻击 的话,就用火箭筒射击它,不过首先用枪型摄影机拍摄,非不得已时才开火。” “西班牙人”号摇来晃去,它的船头一起一落,帆遮黑了头上的星空。有两个 平头装的船员守在右舷,手裹拿着长筒,火箭筒的具体样子却看不清楚。风在呼呼 地吹,在录音机上流出拾音器放大了的来自海底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响,盖过了 其它所有声音。 海面开始冒出大水泡,就像从无法想象的海渊处冲出来的东西,要把海面撕开, 一跃而出。 杜克把两枝自动步枪放在狄雷和迪玲身旁,然后又走开了。迪玲手裹拿着一件 很笨拙的东西,它有着枪柄,上面是一个直径约六吋多的盒子,整个来看,它的枪 筒是很短的。那儿有一个闪光灯的设备,实际上摄影机很细小,是在闪光灯上面, 像一个瞄准器。 迪玲镇定自若地说:“我们可以瞄准任何我们看得见的东西,一扳枪机,然后 换拿真正的来复枪,看看我们是否必须射击,听明白了吗?”她面对着海洋上闪闪 的波光,戴韦恩和船员也站在船轪旁望着这边。东尼和容格拿着火箭筒,瞄准着同 一方向。杜克取了一个在前边的位置,手裹拿着枪型摄影机和一枝自动步枪,他准 备先用摄影机。 时间过得很慢,几分钟就像过了几个钟头,任何地方都平静如常,像没发生什 么不平凡的事。月亮在天上明亮地照亮了海面,海浪掀起了微波,船摇得更不稳定 了。 船上的人拿着古怪的武器,准备迎敌。录音机发出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响,也 越来越急,现在声响已达到了高峰。 从发亮的海水圈子的正中央,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拍溅声。一个磷光闪闪的圆柱 体蓦然破浪而出,跃出水面。它跳跃向上,水纷纷落回海面……某种东西升上了空 中。 眩目耀眼的闪光机没有声响地射亮了闪光灯。 这时,狄雷看到它了,它在半空中。他摇转枪型摄影机,别人的枪闪亮着,这 表明他可能拍迟了。 狄雷赶快把自动步枪往肩上一挂,举起枪型摄影机,扣动扳机。闪光灯把那东 西照得十分清楚,只剎那间,黑夜又围拢起来了。 这东西是鱼雷型的,相当窄,但很长,它可能是一种活物,被剎那间的闪光凝 住了。它可能是某种金属制造的东西,一跃而离开海面足有五十呎,然后颤抖着落 回海面,啪的一声溅起了巨大的浪花。接着是一片沉寂,只听见海的浪声。狄雷手 裹已换上了自动步枪,东尼和容格举起火箭筒准备好随时射击,这时狄雷才想到, 一般的船是不会用火箭筒来武装的。 “那……那不是一条鲸鱼,”迪玲不知所措地说。 录音机突然传出巨大的声音,那是嗡嗡声,那恶毒的六十周波的嗡嗡声,就是 早先围住鱼的声响,只是现在它比刚才大声了十倍二十倍,甚至五十倍。 在发亮的海域中的鱼像疯了似的,整个海域的表面溅起了浪沫,鱼发狂地跃出 水面,它们接触水面时像被电击似的灼焦了。 苞着,十分奇怪的是,突然一下子所有的鱼全不再跳跃,海中的光亮转暗,一 会儿后那咆哮似的声音显著地变低,比刚才那可怖的时刻轻了很多。 风在吹刮,海水扬波,“西班牙人”号的船头一起一落,从扬声系统中传出来 的声音,也就是海里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了。又可以听得见鱼儿挣扎的声音了,不 过已经微弱得多。嗡嗡声已比怪现象出现时低了,不一会鱼声和嗡嗡声都向下沉, 最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全沉进海渊深处去了。一切都回复正常,只有风声与浪声。 当一切沉寂下来之后,戴韦思走到狄雷身边,站在录音仪器前。 “鱼全不见了,”他没精打彩地说,“它们全都不在了,它们并没有四散奔逃, 我们都看到的,你以为它们到那儿去了呢?” 狄雷点点头:“它们一直沉进海底去了,你要听听一种可能的解释吗?” “我已想到了好几种解释。”戴韦思道。 杜克过来收拾起狄雷和迪玲用过的枪型摄影机,同时把武器也带走了。 “有一种声音,是鱼不喜欢的。”狄雷说,“它们并不想被这声音带走,它们 曾设法逃脱它。” 迪玲悄悄地说:“假如我是在海裹游泳,我也会逃的。” “说得对,”狄雷说,“声音在水裹跟在空气中一样,能反射和导向,就跟光 一样。喇叭能使人的声音像锥体一样传出,就像反射镜之于光一样,是可能办得到 的。 可以发射出一个中空的光的锥体,为什么不可以在水中发射出一个中空的声的 锥体?”戴韦思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冷嘲的口吻说:“当然,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这么一样东西是办得到的话,那么当这中空的音速发射出来时,在裹面 的鱼就会像被网住一样逃不出来了,他们游不出那声音的壁,当这锥体缩小,音壁 就收紧起来,鱼就被围在这声音之网裹挤成一堆,当然这不是网绳编成的网,而是 无法忍受的声音形成的声网,就像这片海充了电似的,鱼被电击,假如它想穿过这 网,就被电击回来,使它们无法逃走。” “当然,这是十分荒谬的。”戴韦思说,但他的声音裹并没有不相信的意思。 狄雷继续说下去:“那么比方有某种东西,从下面送上这锥体的顶上,它发射 出某种像盖子似的声音,用一个声音的罩子将鱼困住,牠们就跳不出来,完全封进 这锥体裹了。又比方这东西再沉落海底,鱼既不能游出四周的音壁,也不能游出上 面的盖面,牠们只有跟着往下游,就像上面的罩子拢住牠们,把牠们压进海底去了。” “很干净利落,”戴韦思道,“不过,你当然不会相信这类事吧。” “我只是无法想象什么制造出那样一种声音,还输送出这么一个音锥上来,把 鱼儿弄到海底去。我也想象不出为什么它会这样做,所以我无法说我相信它。” 戴韦思慢慢地说:“我想我们开始互相了解对方了。我们留在这附近,一直到 天亮,等再也看不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时,再离去吧。” 狄雷说:“我还找不出什么线索可以解释这一切,我一直在脑子裹在计算,但 仍摸不着头脑。那发亮的水中几乎成了鱼的实体,我相信每一立方呎的海裹至少有 一磅鱼。” “这估计太低了。”戴韦思公正地说。 “当那光圈有一千码时,它可能不只此数了,当时至少在顶上的三呎就有四百 吨鱼。”戴韦思想说什么,但这倒是实话,所以他不开腔了。狄雷补充道:“水很 清,我们可以看见光柱一直伸延到深处去,至少可以看到五十码深的地方。” “对,正是那样。”戴韦思同意了。 “那么说,上层五十码有一段时间至少有两万吨鱼挤在一起,可能会更多些。 ‘赤发鬼’号捕走一船,真是微不足道。这几万吨鱼被拉进海底了,告诉我, 这是为什么?”狄雷见戴韦思没有回答,又说:“我不明白到底是谁或什么东西干 出这种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在问,从这事能得出啥结果呢?”戴韦思咕哝 了一声。 “我心裹也在捉摸是谁,是什么,为什么,我看还是别提我的猜想吧,我…… 算了!”他说着就转身走掉了。 “西班牙人”号就停在早先发光的海域附近,现在这儿已平静得跟海洋任何一 方浬一样了。录音带已经全盒录完,最后一段录音带明显听得出现在只能听见很少 的鱼声了,但嗡嗡声还在继续。 到天亮时嗡嗡声完全听不见了,到处再也看不出有任何异乎寻常的迹象,海面 一片平静,温暖的风柔和地吹过海面。朝阳吐出万丈光华,喷薄而出,天上没有一 片浮云,海波又再次活过来,像是愉快地跳跃的活物,海鸥在叫。 杜克从舱裹走上来,他手裹拿着一些洗印出来的照片。他放大了那些用枪型摄 影机拍下跃出水面的神秘物体或野兽的照片,共有七张。四张只拍下闪光灯照亮的 海面,有一张显示那海水的水柱升到离海面很高的情景,另一张在一角拍到了某种 东西的边缘。第七张狄雷认出是他拍摄的那幅,焦点并不准确,但看得出那东西既 不是鲸鱼也不是一条黑色的鱼,甚至并不细小,也不是一条鲨鱼。它并不是乌贼, 甚至也不是一条巨型的鳗鱼。这照片显示出的只是一个不够清楚的东西,无法理解 是什么。 迪玲在他背后看着那照片。它可能是一种活的生物,它也可能是……任何东西。 迪玲问道:“你说过你不喜欢神秘的东西,你后悔来吗?”第二天一早,“西 班牙人”号在阳光照亮的海面上,向东南航行。船员们首先当然是检查四周几浬内 的海面。正如预料到的那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戴韦思指出海面上没有鱼跃, 这表明这一部份海域的鱼没有往日那么多。但是,这点是很难肯定的,根本没有以 鱼跃能被看见为根据计算鱼量的正常数据,鱼一般是被那些要吃牠们的大鱼追逐时, 才跃出水面的。这类数字纯属推测,不过整个早上却几乎完全看不见有鱼跃出水面, 却是事实。 尽避大家心存疑惑,但却没有详加讨论,所有船上的人都对昨晚发生的怪事感 到好奇,在光天化日下,根本无法相信那可能发生过。海鸥在四周飞翔,海水在阳 光下起伏,洗甲板,吃早餐,一切都回复正常,那在发光的海中冒险的事,是令人 难以置信的。狄雷感到它不可能真正发生过,要对它加以严肃的讨论,会被当作无 稽之谈,在白天谁也不会信的,最好还是避而不谈。 虽说这样,狄雷拿出了工具,制造一个微型的海底拾音器,它是设计成具有方 向性的,这样要收听海底或鱼类的声音,可以转动方向以确定其方位,只是一般的 拾音器可以向四周转动,却不能指向海底,海底在昨晚是关键性的方向,也就是在 船的正下方。因此他给拾音器安装上一个滚轴,使它能像航海罗经一样,即可以向 四边转,也可以指向任何方向。这样做,不正是默认了曾发生过怪事了?这时迪玲 走过来,看着他干活。 当他把滚轴安装好后,她问:“这是干什么用的?”他讲给她听,她犹疑地说: “昨天,我要求你别去试用赶鱼桨,等到了浅水时才试,你却大发脾气,要我让你 上岸。现在我们正向着巴卡岛驶去,那儿有人会为我父亲制造某些东西的,就是我 要求你做的东西。一个赶鱼的仪器。如果你仍然要走的话,你可以从那儿搭巴士返 回马尼拉去。不过我希望你已改变了主意。” “我已改变了主意了,”狄雷不好意思地说,“我已告诉了你父亲。我生气, 是因为我问什么都不给我一个答复,现在我知道你父亲也有些事是回答不上,他也 想弄清楚的。我打算要把它们弄个水落石出。” 迪玲叹了口气,或许说,是松了口气。她问:“我在舱房桌子上放了几张照片 和在书桌上夹了一段剪报,你看过它们了吧?”他点点头。 “你认为怎样?” “你指的是放它们让我看这事吗?” “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好让你认识到我们并不是每个问题都答得上的,现在你 该了解了。”他问:“我仍然认为你可能回答得上某些问题,不过算了,巴卡港湾 很浅吗?” “低潮时有十呎十五呎,我们在那儿制造了某些东西,某种可以到海底去进行 拍摄和捡拾标本然后又能回上水面来的工具,有一艘海洋研究船最近会经过马尼拉, 它上面一定会有一艘小型潜艇,也许它能探出某些答案。”跟着,她很不舒服地说, “我有一种感觉,总觉得小型潜艇……不安全。”他抬起头来。 “怕什么?海魔?”当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时,他裂开嘴笑笑道,“你那潜挖 机? 若说是以这么大的一艘船去几千浔深的海底潜挖,岂不该有信心?” “那是一个跟船不相连的仪器,”她说,“它沉进海底,又会自己浮起来,根 本没有电线相连。你现在在干什么?”他这时把刚弄好的潜水拾音器收好,取出尚 未试验过的海底喇叭。 “我要把这个也试试弄成能有指向性,”他说,“事实上,我想把它改装成发 出声音,像一道扇形的音束,以后又再弄成像一个空心锥形的音束。”她不作声了。 “西班牙人”号继续往前航行。 “有跟‘赤发鬼’号的船长谈过吗?”他问。 她摇摇头。 “你应该跟他聊聊,他是个既蠢又自信的大话鬼,”狄雷说,“他不由自主地 要说大话,完全是无法自制的,他是个顶和蔼的人,只是不住口动动脑子就讲不出 一句真话来。” “我们早发现了,”迪玲道,“我没发现,是别的人。” “这又是另一个禁提的话题吗?或许我可以问一声是怎么回事吧?” “我最好还是去弄午餐了。”迪玲赶快说。 她站起来离去了,狄雷耸耸肩头。要是前天,甚至是昨天,他会感到愤慨了, 不过现在他明白,这些人是有一些秘密不愿让他分担的,今天他开始分享到那秘密, 他自己也有很神秘莫测的问题,要去动脑筋想想了。他对昨晚发生的事有一种奇怪 的想法,他不十分相信它们,但他想设法去弄清它们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迪玲可 以保守她的秘密,他也可以不披露自己心中狂野的想法。 船上的常规生活照常进行,戴韦思在需要时才发号施令,不过没有正规的纪律, 只是合作无间。狄雷听见一个船员问迪玲一个问题,竟直呼其名,这是一个领薪水 的船员不可能做的事,这么看来,船员都是志愿参加的,才可以说得通。他听见迪 玲说:“为什么你不去问他呢?”那船员是东尼,他走到狄雷在工作的这边甲板来。 东尼也不说客套话, 径直说道: “我们在争论,我们在谈及……昨晚的那条 ‘鲸鱼’的事。”狄雷点点头。使用“鲸鱼”这个字眼,就好象把昨晚所见的一切, 说成是自然和正常的。 东尼问:“你估计它跃起时速度有多快?我知道鲸鱼能跃出水面。在电影裹我 看见过,但昨晚那条跳得多么高啊!” “我可没有去估计它呢,”狄雷道。 “你录下了声带,”东尼说,“你可以计算出它离开水面时到跌回时之间的时 间吗?” “嗯,当然可以的。”狄雷抬起头来说。 “这将是很有趣的事,我曾在某本书读到过,鲸鱼跃出是用相当高的速度,如 果我们能找出它跃出的时间持续多长,我们就可以知道它有多快了。”狄雷考虑了 一会,然后拿出录音机;他放了一阵录音带,然后用快转找到最后那部份,听到那 令人不愉快的嗡嗡声,最后找到了那冲刺声音开始的地力,另一方面,从摄影到的 照片可以估计出跃出海面的高度。 狄雷从它冲出海面时开始计时,数出了声音上升这一段的时间,这声音越来越 响,变成了一种轰鸣,在最响时停住,跟着是在好几秒后才听见那东西落回水面浪 花四溅的声响。东尼已记下了跃出的时间,等那浪花四溅的声音响起来时,他已计 出了他的数据。这时狄雷把录音机关掉。 东尼在纸上写上一些数字,说道:“跃起和跌落的时间相同,我们知道物体落 下时的速度,我们掌握了它落下的时间,就可以算出它的落下的速度,从而可以知 道它跃起的速度了。” 他又乘又除地算了一番。“粗略来说,是每小时六十哩,”他说道,“那条鲸 鱼竟以时速六十哩向上跃起!什么东西能游得那么快呢?” 狄雷道:“那是你的问题,我也有一个问题,我们听见它上来的时间是五分十 秒,我们当时所在的海域有多深?” “大约四千五百浔。” “如果我们假定它是从海底游上水面,到它冲出水面时,它一定是以每小时至 少六十浬的速度穿行的了。”狄雷道。 “但一条鲸鱼能游每小时六十浬吗?” “不可能,”狄雷说。 东尼犹疑了一下,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上嘴不说,走掉了。 狄雷又回过头来改装水底喇叭,声音在水底有它自己的传播方法,如果你掌握 得到,你是可以造成了不起的效果的。你在海底发一个信号,甚至在难以置信的几 千里外的海水里都听得见,不过,就不知道那还未试验过的赶鱼桨会有什么效果了, 狄雷过去从未听说过鱼可以用声音驱来赶去,但用声音却可以将鱼击晕或杀死,用 一个潜艇的铃声在很接近的地方可以使鱼失去知觉,那么用一种特殊的声音把鱼圈 起来,那并非不能理解的,但是昨晚的事,有些仍然无法加以解释。 戴韦思走到狄雷身边。 他说:“我想,过去我们没有海底耳朵,错过了大量的情报,可能我们会听得 到各种各样的声响的。” “可能的,”狄雷同意道。 “我们多少活像原始人面对他们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时一样,原始人以为天上 打雷就会降病死人,他们把自然现象说成是天神妖魔,当然我们是不能接纳这种思 想的。”“当然,我们不能。”狄雷同意道。 “但昨晚发生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就跟打雷对于原始人一样,太神秘莫测了。 原始人会把它归究为神鬼魔怪的。” “或者,说成是海魔吧。”狄雷道。 “是的,他会想象这事背后有人,”戴韦思道,“这人做什么,全随他高兴, 所以原始人把一切自然现象都认为是神鬼魔怪,他还不懂得自然规律,所以想象出 一个人,或某种神明或妖魔,做出这般怪事。这想法是很自然的。” “说得很对,”狄雷问,“但你要说明什么?” “我们不该像原始人一样去看待昨晚的事件。”狄雷道:“我再同意不过了, 但你到底想弄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