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脑移植道德吗? 在一间装着各种复杂仪器和设备的黑魆魆的病房里,躺着一个满脸胡须的老头, 由于病痛的折磨,乍一看像是80 岁出头,可实际上才刚过74 岁。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透过眼镜望着天花板,很难确定他是在睁着眼睛 睡觉呢,还是在静静地思考什么。 这个极度衰弱的老人就是已和死神做了三个月斗争的科学院士达维德·格奥尔 加泽,他的心脏没有经受住因独生子突然失踪而受到的打击。 起初,所有人对他的康复已不抱希望,但医生们毕竟还是缓解了他的病情。现 在,一切就要看他自己肌体的生命力了。不过,一个被疾病摧残了三个月、身体已 极度虚弱的老人是否能恢复健康,谁也没把握。 病房深处神秘地响了一声,房门慢慢地启开了。一道明亮的、像门那样宽的光 带印在了地板上。 主任医生祖拉布走了进来。他轻轻地关上房门,光带立刻被一只无形的手卷走 了。浅棕色的金属门刚刚关上,病床的右上方便亮起一盏小灯。灯光只照着科学院 士的头部。这一来,他就更像是墓室里的死人,而不像医院里的病人了。 祖拉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早上好,达维德先生!” “已经是早晨了?”院士问,眼睛仍然望着天花板。 “对,9 点钟了。” “你们这儿9 点钟还是早晨?”院士露出一丝几乎察觉不出的冷笑。 “我们知道,您的早晨是从5 点开始的。” “您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向我道早安的吧?”院士冷冷地道,“我坚决要求您坦 率地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我并不怕死!我只怕一件事:怕来不及给我的同行和 朋友留下必要的指示,以便他们能把我已经开始的事情做完。 所以,您没有权利瞒着我。” “别激动,达维德先生,您这种怀疑是没有根据的。我很清楚我是在同什么人 打交道,请您相信我。” “您去过罗马吗?” “您说什么?”主任医生一怔,以为自己听讹了。 “我问您去过罗马没有?” “去过。” “那您一定记得,那儿的旅游公司有这样的安排:‘罗马三日游’、‘罗马五 日游’等等。我必须准确地知道,我对自己的工作还能做几天的安排——三日还是 五日。我还能活多久?几天,几月,还是几年?” 祖拉布一下子慌了。他没料到院士会如此咄咄逼人。 “年轻人,如果您还没有想好的话,我可以等几分钟。” 竟称一个52 岁的主任医生为“年轻人”!——祖拉布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用不着,我马上就回答您的问题。坦率地告诉您,经过几乎三个月的强化治 疗后,您总算脱离了危险。再过两周我们就允许您坐起来。再过一个半月或两个月, 我们就让您出院。” “您认为我能完全康复?” “您这样年纪的人,心肌梗塞后要完全康复是不可能的。” “我说‘完全’康复,是指至少还能再活一年。” 一阵沉默。 主任医生耸耸肩。 “一切都明白了!”达维德非常镇定地接着说。“所以我才一再,不仅一再, 而且坚决要求您明确地回答我,我还能活几天或几月。” 院士扭过头直视着主任医生。祖拉布发现,院士那深陷的服窝里闪着火一样的 光芒。 “我曾经说过,您不能激动。要知道,病情每分钟都可能恶化。您眼下出院的 可能性是80%。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有把握将这种可能性增加到95%。但是,即 使出院后,您每天都可能发生意外情况。您的心脏就像是蛛网上的铅球。” “明白了。”达维德打断了主任医生的话,“这才是实事求是的谈话。 我今天就开始行动。首先,请您让奥塔尔教授来见我。” “我知道你们会有一场什么样的谈话。两天以后再说。不能急。何况我们今天 还会有一场并不轻松的谈话。接连两次紧张的谈话——太过份了。” 主任医生坚定而自信的语调把院士弄火了。 “年轻人,我的每一分钟都是极其珍贵的!我坚决要求让奥塔尔教授今天就来 见我!” “随您的便吧!您的要求很容易满足。”祖拉布停了停,“虽然我…… 我已经讲过了,我想同您谈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院士的眼镜片后面又闪起了火一样的光芒。 “请讲吧!” 祖拉布浑身冒汗。他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谈。 “我即将给您讲的事,可能显得不可思议,”他鼓足勇气开始讲:“但请您别 打断我,先听我讲完,然后再发表您的看法。还有一个请求:如果我的建议里对您 有什么冒犯之处,也别多心。咱们俩都是科学家,而且是杰出的科学家,为了解决 复杂而重要的科学难题,自然要求我们拿出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 祖拉布以为院士这时会打断他,但达维德一声不吭。 “您的名字享有世界声誉。”主任医生接着讲,“不是自夸,我的名字也如此。 美国、英国、德国、日本都曾出版我的学术著作在动物大脑移植方面,我和我的实 验室的成就得到了全世界的承认,如果您阅读报刊时也关心医学方面的新闻,您不 会不知道这些成就。” “可能不全面,但知道你们的成就。” “太好了!既然您知道我们研究所的科研课题,即使不全面,即您就会知道我 和我的助手们今天就可以做人脑移值。” “您说什么!”达维德惊叫道,想从床上坐起来。 “求求您,别激动!”祖拉布站起身来按住院士。“躺着别动……如果需要的 话,我在脑袋下给您垫个枕头。求您千万别激动!” 达维德向大夫,说得准确点,向命运屈服了……他明白,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时 代已一去不返了。 “我非常清楚,现在同我谈话的不是一个普通人。”祖拉布接着说。“作为一 个勇敢的科学家,您对献身于任阿科学新发明和革命性创举早已作了心理准备。您 别以为人脑移植的革命性意义不如在天体物理学研究中发现宇宙不守恒。” “您也知道,我的心脏已经不中用了,可我的大脑甚至比年轻时还健康和有生 命力。给我换一个心脏不是更好吗?”院士完全明白了祖拉布的意图,祖拉布也知 道院士已完全明白了。 一阵沉默。只能听见周围的各种仪器发出的蜂鸣声。 “您不愿理解……准确地讲,您非常理解我的意图。今天心脏移植已是很简单 的事,不过是一般的手术。遗憾的是您的整个肌体已经不中用了,恕我直言,已经 老朽了。您的血管已硬化到只要手术刀稍稍一碰就会破裂。直说吧,您的躯体不可 避免地即将报废。而更可悲的是您的确有着一个年轻的大脑!” “够了!”达维德忍不住了。“别讲了!” 祖拉布窘住了。他明白自己走得太远。 “请原谅……当然,把一个严酷的现实这样直截了当地讲出来,从我这方面讲 是很不策略的。但是您……您不是一个普通人……没必要对您拐弯抹角。您那完美 的科学家的一生和深遽的智慧使我鼓起勇气,坦率地讲出了这个使您痛苦的问题。” “咱们别做科学论文了,直接回答我,您要我干什么?”老院士脸上掠过一丝 苦笑。 祖拉布为难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您怎么哑巴啦?我却一切都明白了。”达维德非常平静地说,“再一次问您, 你们准备怎样收拾我?” “我马上就把一切都告诉您。”祖拉布松了口气。他明白,主要的障碍已经越 过了,最难启口的已经说了出来。“我和我的助手们得出结论:必须把您的大脑移 植给一个年轻人——当然,得取得您的同意。” “给我的大脑配上一个年轻人的躯体——这样讲不是更委婉吗!” “我为您在这样的时刻还如此幽默而感到吃惊和叹服!” “你们准备把我的大脑和智慧赏给哪个幸运儿呢?” “您在嘲笑我?!”祖拉布生气了。他觉得,院士的讥讽语气表明他对主任医 生的建议和整个这次谈话并未认真对待。 “不,我是非常严肃地在问您。” 一阵沉寂。 “首先我想知道,您是否同意把自己的大脑移植给一个年轻人?”祖拉布的声 音又变得坚定沉着起来。 “我觉得,要我立即同意这样一个建议,未免太天真了。要取得我的同意,您 首先得使我相信这种手术是可能的。此外,既然您给我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就是说, 接受我的大脑的年轻人已经在您的医院里,而且,这是最主要的,他不反对做这个 手术。我同意您的建议是可以理解的,是合乎逻辑的。 因为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由于您的坦率相告,我已经知道自己反正最多只能 活三、四个月。可是那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 告人的目的呢?……第二,请回答我,这个对自己的大脑不满意,而想获得一个更 聪明、更有学识的大脑的年轻人是谁?简直是开玩笑,他想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 一下子就变成如此丰富的知识的拥有者,要知道,为获得这些知识,我耗费了几十 年的时间,牺牲了自己的健康,总之,付出了毕生的精力!”院士的声音里既带着 讥讽,又充满痛苦。 “达维德先生,我非常佩服您的逻辑性。不过,我只想说明一点:对一个人来 说,躯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请您注意听我讲。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主要意思,这 样您就不会对我的论据感到奇怪和荒谬了。对一个人来说,主要的是躯体内的灵魂, 是这个极其复杂的血肉之躯里谁在思想。大脑移植后,这个年轻的躯体不会成为别 的什么人,而将成为您,成为世界知名的科学家达维德院士!”祖拉布两眼生辉, 他相信这番话起了作用。 “您讲得这样简单和容易,就好像是买一块大衣料似的。”院士又给祖拉布浇 了一盆凉水。“尊敬的主任医生,对您来说,把一个人的大脑移植给另一个人不过 是一次医疗手术,是外科学以至整个医学的一次伟大胜利。是的,我再强调一下, 是最伟大的、史无前例的、不可思议的胜利。可是,人——这是有思想的动物。” “完全同意。” “谢谢您赞同我的看法,可是您考虑过没有,把一个人的智慧、思维、情感移 植到另一个其素质完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一分钟以前您曾说了一句俏皮话,不过这句俏皮话却包含着某种真理。的确 如此,把一个人的大脑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实际上只是给它换了一个脑壳,换了 一个住所。我确信,所谓灵魂,就是大脑。大脑就是人本身。 有什么样的大脑,就有什么样的人。可以换心脏,换肾,换肺,换手和脚…… 甚至把所有器官全都换了,这个人还是过去那个人,可一旦把他的大脑换了, 他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同意您的看法。完全同意。您的论断是有道理的、合乎逻辑的。但是,那 个被换掉大脑的年轻人何辜?要知道,也许他将来会是个画家或者音乐家。也可能 是未来的科学家。抛开这些不谈,即便从道德角度看,把一个年轻人的大脑换掉, 这样做公正吗?” “达维德先生!如果是个哲学家或是音乐家向我提出这类问题,我不会觉得奇 怪。可您是当代杰出的科学家,我认为您应当有分析的头脑!” “请别激动,我并没有说什么伤害您的话!” 达维德说罢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很费劲地把眼镜摘下来放在被面上。 “对不起,您能帮我把眼镜片擦擦吗?绒布在床头柜上。” 祖拉布立刻站起来,拿过眼镜,把镜片仔细地擦了擦。 “需要给您戴上吗?” “不用,谢谢您,放在我手里就行。” 达维德闭上眼睛,并把头扭过去面冲墙壁。 “睡着了。”主任医生沮丧地想,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们谈到哪儿啦?”院士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祖拉布又振奋起来。 “您是不是累了?休息休息吧,咱们明天再谈好吗?” “不,我不累。咱们把话谈完。”达维德扭过头来,吃力地戴上眼镜。 “请谈吧。” “我给您解释一下,”祖拉布又开始讲,“并不是您被送到医院以后,我才想 起要做人脑移植的。两年前我就绝对相信,无论在科学技术、心理准备还是实际操 作上,我已能够进行最复杂的人脑移植手术。您也知道,我国的立法机关眼下还没 有制定人脑移植法。谁知道要过多少年,也许要过十年人脑移植才会合法化。而我 今天已经能够做这种史无前例的复杂手术了。我为什么要等待?我为什么要把首创 的荣誉让给别人?是的,我也是人,也具有一般人都有的弱点,我渴望争世界第一。 我这种虚荣心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应受到谴责。” “可是,既然人脑移植没有得到国家法律的允许,您又怎么敢做这种手术呢?”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祖拉布压低声音,耳语般地说。“手术可以秘密进行。” “如果谁也不知道您做了这种手术,那又怎么得到世界的承认呢?” “等人脑移植一合法化,我立刻就宣布这一秘密。到那一天,我就把您这个年 轻的科学院士达维德介绍给公众。” “看来您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信心,信心是成功的保证嘛。可是,您却没有考虑 手术也可能失败,” “我不想瞒着您。您应当知道一切。成功的机会是百分之八十。” “也就是五分之四。” “实际上成功的可能比这要大得多。我是极而言之。” “就算是十分之九,也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我的失败对您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您最多不过失掉三、四个月的生命。而 一旦手术成功了,您却会得到第二次生命,第二个青春。还别忘了,青春是在您已 具有丰富的学识和经验,已在科学领域取得辉煌成就时回来的。接受我的建议吧, 这个险值得冒!” 达维德沉吟半晌后,突然问: “您准备用其躯体来收容我的灵魂的年轻人是谁?” 祖拉布从院士这句俏皮话里听出他在严肃而警惕地提问。 “一个精力充沛的23 岁的青年。大学物理系函授部三年级学生。身躯高大。 运动员的身材和粗犷的男性美结合得非常和谐。” “叫什么名字?” “拉马兹·科林捷利。” “名字很好听。就是说,如果手术顺利,醒来后我就变成了拉马兹·科林捷利, 对吗?” “是的。”主任医生答道,仿佛没有听出院士的讥讽语气。“不过,这只是在 我们没有公开我们的秘密之前。” “现在我想回到刚才我向您提过,但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同意您的看 法:大脑,就是人的本身。有什么样的大脑,就有什么样的人。那么,如果你们真 的准备把我的大脑移植到这个年轻人的脑壳里,那你们又如何处置他的大脑呢?看 来,准备把它移植到我的脑壳里啰?” “是的。” “这一来,我们在上帝面前是否有罪呢?你们把我的大脑移植到年轻人的身上, 让科学院士达维德变成23 岁的大学生,而把这个年轻人的大脑移植到我身上,让 拉马兹转瞬间就变成孱弱的老头子,再过三、四个月就一命呜呼。您是医生,从事 于最人道的职业,在道德上有做这种手术的权利吗?而我,一个科学家和社会活动 家,即使是个普通人,又有攫取别人生命的权利吗?” 院士还没有说完,祖拉布的脸上已露出微笑。他明白院士因什么而不安,于是 立即回答说: “我已跟您讲过,我一切都考虑和分析过了。两个月前拉马兹受到一次剧烈的 脑震荡:车间里桥式吊车的挂钩击中了他的头部。我们尽了一切努力都无法恢复这 个年轻人的知觉。尊敬的院士,您尽可放心,无论在上帝面前、公众面前还是自己 的良心面前您都是无罪的。” “就算如此。可是在那个年轻人面前我们问心无愧吗?”达维德一字一顿地问。 “毫无疑问!” “在上帝面前也完全无罪吗?您确信将来不会有人把人类智慧的这一伟大成就 用来危害人类吗?” “您信上帝?”祖拉布情不自禁地把那个女记者曾向他提过的问题提了出来。 他很想知道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信上帝?不,我不信上帝。坦率地讲,在科学家当中,最了解上帝的是物理 学家和天文学家,而我既是前者,也是后者——我是天体物理学家。 我当然不相信上帝,但我相信宇宙的秩序与合理性,相信大自然的力量以及由 这种力量造成的生态平衡。而我们干预大自然——从各种各样的巨大建设工程到您 的手术——是否过于热衷了呢?别忘了,我们自己也是自然之子,我们如此狂妄, 我们的母亲会饶恕我们吗?” “我不害怕上帝。旨在宏扬人类的智慧并造福于人类的事,是不应当引起恐惧 的。我是在为人类的进步和幸福而斗争。我问心无愧,并确信自己做得对!” “这就好!我没有问题了。”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 “您同意做人脑移植吗?” 一阵沉默。 祖拉布紧张地等待着。甚至在周围各种仪器的蜂鸣声中,他也能清楚地听到自 己的心跳声。 “是否必须把他那个没有知觉的大脑移植到我的头颅里?” 祖拉布一怔,他没料到院士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必须,否则您的躯体马上就会死去。而您是一位知名人士,死后政府将组织 死因鉴定。您想想,一且发现您的头盖骨里竟然没有大脑,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 波。” “我是您选中的第一个人吗?” “对,您是第一个。我曾有过几个对象,但基于两点考虑放弃了。第一,这个 人的大脑应当是值得拯救的。第二,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这一手术在科学上的伟大 意义,再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这样大无畏。” “我和所有正常的人一样胆怯。”达维德冷笑道。“无畏——不过是能战胜恐 惧。好吧,假定手术成功了,那我会变成谁呢?” “您仍然是您自己呀!”祖拉布不高兴了。“难道又要从头给您解释么? 咱们不是谈好了吗?” “我是问我的正式身份将是谁?叫什么名字?” “在没有公开咱们的秘密之前,您是拉马兹·科林捷利。可这有什么要紧呢?” “非常要紧。第一,这一来我将会有年轻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只有一个妹妹,唯一的妹妹,她是单独过的。您将在普沙韦拉大街上有一个 单居室,准确地讲,是一个半居室的套间。” “瞧瞧,我将有一个妹妹,我还应当知道拉马兹的父母、祖父母、邻居、朋友、 熟人以及同学们的姓名,对吗?” “请放心,达维德先生。一切我们都考虑过了,事先已做了安排。”主任医生 兴奋地说。他感觉到院士已经快同意了。“手术后我们将把拉马兹的情况告诉您。 再说,一个受了脑震荡的病人恢复知觉后把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这种情况不乏 先例。您为什么摇头,不相信?”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这种情况非常微妙。我忘了妹妹、朋友、熟人,甚 至忘了自己的名字,却清楚地记得拉马兹根本不懂的天体物理学、许多科学问题和 几门外语。顺便说说,我的钢琴还弹得很好。您大概知道,我的父母当年是音乐家。 父亲在交响乐团拉小提琴。他衷心希望我也成为音乐家,并迫使我读完了音乐学校。 可我却迷上了物理,虽然音乐也没有扔掉。 音乐是我休息和放松的唯一手段。手术后有那么一天,当我的妹妹、朋友和熟 人看到我坐在钢琴前时,他们不感到奇怪吗?” “这个问题最容易解决——在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一个月当中,您暂时不 要表现出自己的非凡才能和智慧。然后咱们就一起来制造神话,说您经过一种特殊 治疗后,大脑获得了一种惊人的领悟能力。您开始学习物理和天文,只需几个月的 时间就让所有的人确信,您的才能是前所未有的,是惊人的。人们都喜欢轰动新闻, 喜欢出现新奇事件。我确信您将使所有的人信服,信服得您自己都会感到可笑。您 将在25 岁时就通过博士论文答辩。您的名字将罩上荣誉的光坏,您将成为最受欢 迎的人。成为妇女们的偶像。” “妇女们的偶像?”院士再次冷笑道。 “是的,是的,您在科研工作中一日千里的突飞猛进将使您周围所有的人震惊 不已!” “就算是这样,可几年之后人脑移植手术将会合法化。那时候您将把我们的秘 密公开,对吗?那时候……”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错,那时候我们将宣布您是谁。想一想,这又将引起 多大的轰动?而您就将成为独一无二的、最最驰名的人物。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接受 大脑移植的人,您,达维德·格奥尔加泽,将永远名垂青史!” 院士的眼睛仍然盯着天花板。 “就是说,您同意了?”主任医生兴奋地低声问。 “这样的建议,消化它还得费好多时间呢,更不用说做出同意的决定了。” “可我们没有时间了!好吧,达维德先生,再想一想,把一切都仔细地考虑考 虑。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沉默。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主任医生又问了一遍。 “别生气。请晚上来听答复。” “太好了!我很佩服您的冷静沉着。您从来没有失去幽默感。这说明您有着坚 定、勇敢的性格。”祖拉布来劲儿了,“还想告诉您一件我认为是十分重要的事。 从今天起,我已开始对与这次手术有关的各种事件作详细的记录。从我来找您开始, 咱们的全部谈话都录了音。将把这个录音磁带复制五份保存在不同的地方,保存到 我们能够公开这个秘密的那一天。” “我很欣赏您的高瞻远瞩和工作效率。我相信手术会成功。” “谢谢您,达维德先生,您的信心更增加了我的力量。手术成功后,您将成为 历史性的人物,您的名字将为全人类所知。恕我直言,比起您在天体物理学方面的 成就来,人脑移值这一手术将给您带来更大的知名度。” “我从来不追求荣誉。我感兴趣的是人脑移植后出现的不可思议的、惊人的变 化——从科学的角度看。”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瞧,我没有选错人。祝您万事如意。晚上10 点钟我再 来。我相信您。我料到您会同意的。” 院士闭上了眼睛。他想单独呆一会儿。他暂时什么也没有想,只等着祖拉布脚 步声消失远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