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是人还是魔鬼? 拉马兹砰的一声打开门从所长办公室走了出来。女秘书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 地站了起来。 “快进去看看,所长头晕!”拉马兹说罢快步走出了接待室。 玛琳娜对这个年轻人的命令式语气很不满意。但当她往门里一瞧时,便顾不得 吵架了,立即跑进了所长办公室。 奥塔尔仰着脑袋瘫坐在圈椅里,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脸上红一块, 白一块,呼吸缓慢得仿佛马上就要在玛琳娜的眼前断气似的。 “您怎么啦?”玛琳娜惊恐地摸摸他的额头——额头热得烫手。“该怎么帮帮 您呢?”她差点没哭起来。 “快把门关了,不让任何人进来!”奥塔尔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 听到所长终于说话了,惊惶失措的女秘书才如释重负,她立即跑去把通向接待 室以及直接通走廊的两个门都关上了,然后又回到所长身边。 “需要叫医生吗?” 奥塔尔摇摇头。 玛琳娜毫无意义地在屋里转来转去,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 “是不是来杯咖啡?” “不必!”奥塔尔坐起来,用两手捂着脸靠在办公桌上。 “这是一场梦吗?”他心想。“不,当然不是梦。拉马兹究竟是干什么的?是 人,还是魔鬼?” 奥塔尔已毫不怀疑这个拉马兹·科林捷利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第二天早晨上班时奥塔尔情绪极为恶劣,脑袋昏昏沉沉。昨天夜里做了一宿恶 梦。准确地讲,断断续续做的是同一个梦: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啄木鸟,一只硕大 无比的黑色啄木鸟,用长长的椽啄他的太阳穴。他痛得跳了起来,想抓住这个畜牲, 却怎么也抓不住。啄木鸟飞到窗外,在树上呆了一会儿,又飞回来了。他决心把所 有的窗户都关上,却没用,刚一合眼,啄木鸟又开拾啄他的太阳穴。 早晨6 点他才从恶梦中醒来。怒气冲冲地爬起来洗了脸,刮了胡子,想坐下来 干活。但脑袋像铅那样沉,还发烧,思想无法集中。 “奥塔尔,我真为你担心!”吃早饭时妻子说。“看来你不是当研究所所长的 料。还不如写个申请,回到原来的岗位上算了!” “你就别刺激我了!”奥塔尔气得咬牙切齿,一拳擂翻了面前的茶杯。 杯子碎了,滚热的茶从桌上淌到了地下。 奥塔尔猛地站起来,拿起皮包就上班去了。妻子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不明 白丈夫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奥塔尔能告诉妻子他最近为什么神不守舍吗?能告诉她,说他现在的办公 室里有一个重的老式保险柜,里面万无一失地保存着前所长达维德院士尚未发表的 一份科学著作,只要得到它就可以一举成名吗?能告诉她,说他现在每天望着保险 柜密码锁的圆盘冥思苦想,却怎么也猜不出那五位数的密码是如何排列的吗?能告 诉她,说一个自称能洞察一切、能猜透别人心思的奇怪的年轻人来找他,要求在他 那儿当实验员,并同他分享达维德院士的科研成果吗?能告诉她,说他现在正坐立 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吗——不知道是该同那个年轻人合作,还是该找一个锁匠来 偷偷打开保险柜,从而独吞达维德的科研成果? “有人来电话吗?”奥塔尔一进办公室就问女秘书。 “没有。” “任何电话都没有?” “没有。” 奥塔尔习惯地把皮包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掏出了香烟。 已经是第六天了,拉马兹还没有露面。四天前,奥塔尔很想自己给奇怪的年轻 人打个电话,但竭力克制住了自己。他自我安慰地想:拉马兹肯定会主动来电话的。 但直到今天也没有来电话。 “也许他是个疯子,或者是狂躁病患者,已把这件事忘了?”奥塔尔揣测道。 不,拉马兹既不像疯子,也不像狂躁病患者。 奥塔尔拿起话筒,开始拨号。但立刻又改变了主意,觉得这事应当由女秘书替 他做,自己不能同那个乳臭未干的家伙平起平坐。于是按了一下转换机键钮。 “请讲!” “给我接拉马兹·科林捷利!” “可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这就告诉你。” 奥塔尔看了看拉马兹的名片,把电话号码告诉了玛琳娜。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奥塔尔极度紧张地等待着。 不到一分钟,转换机上的灯亮了。 奥塔尔按了一下键钮。 “拉马兹·科林捷利的电话接通了!”女秘书说。 奥塔尔用有点发颤的手拿起话筒,“喂!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您是奥塔尔先 生,对吗?” “对,是我吩咐给您挂个电话的。”奥塔尔慌乱地说。 “可我几天以前就在等您的电话了。” “本来我不准备给您打电话,但秘书告诉我,说有个年轻人给我来过电话。我 想,大概是您……” “您想错了!我给您讲得很清楚:如果您接受我的建议,就来电话。您没来电 话,却在第二天就开了一个会,决定从莫斯科请一个专开保险柜的锁匠来。别以为 我也同您的下属一样天真。我知道,您想同锁匠达成秘密协议,让他先偷偷地帮您 把保险柜打开,等您把达维德院士的科学著作弄到手并妥善地藏起来之后,才当众 开启保险柜。别吃惊,尊敬的所长,没什么可吃惊的。识破您这个并不聪明的诡计 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洞察力。只需一点点情报,再做点分析,您那不太光彩的计划就 暴露无遗了。” “等等,请听我讲完……”奥塔尔想打断他。年轻人的这番话使他完全慌乱了, 他就像落入网里的鱼那样拼命挣扎着,而这个网却是他自己织成的。 “您先听我讲完。”拉马兹说。“坦率地讲,您比我估计的还要愚蠢,竟拒绝 了我的宽宏大量的建议。遗憾,非常遗憾!要是您接受了我的建议,所有问题很轻 易地就解决了,而且不会留下痕迹。”没想到您原来是个悭吝人,对,尊敬的所长, 一个最平庶的悭吝人。连用别人的著作来借花献佛也不愿意。毫无办法。从今天起 我只好自己干了。我承认,单独干很困难,但我别无选择。我总有办法达到目的的。 而您呢,尊敬的所长,您在被打碎的食钵面前将什么也得不到!” “您能到我这儿来一趟吗?”奥塔尔的声音都哑了。 “什么意思?” “咱们再谈谈,商量商量。” 沉默。 “喂,您听见了吗?” “别着急,我听得很清楚。只是我得考虑一下,是否值得同您再见一次面。” “请赏光到我这儿来一趟吧,咱们再谈谈。最好现在就来。” “好吧,我去!” 奥塔尔放下话筒,松了口气。然后便通知女秘书,说今天他要给科学院长写个 报告,不接见任何人,但如果拉马兹·科林捷利来了,请他立即进去。 这一次他对拉马兹的印象要好一些。年轻人表现得比较热情和善良,甚至带着 一种宽宏大量的神情。 奥堡尔站起来欢迎他,给他让坐,然后坐回自己的圈椅,专注地望着这个年轻 人。 沉默了片刻。谁也不愿先开口。 拉马兹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愤怒的目光。奥塔尔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这才明 白,自己面临的是一场困难而紧张的谈判,刚才他觉得年轻人表现得很热情和善良, 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希望而已。 “您来了,很好。”奥塔尔终于首先打破了难堪的沉默。 “不好,因为失去了几天时间。” “失去的无法挽回。但没有白白地失去。我们弄到了一个实验员的编制。” “这个问题解决了,不错。”拉马兹冷笑道。“不过,最好还是谈主要的。咱 们这件事得开诚布公地谈,否则谈不出任何结果。”咱们这件事”——奥塔尔不喜 欢这个提法。 “为了把这事从头说清楚,戏把我的要求再简要地讲一遍。顺便说说,这些要 求是完全合理的和可以接受的。” “请讲吧!” “第一:请您安排我当实验员。根据您刚才说的话,可以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解 决了,对吗?” “对,已经解决了。” “第二:9 月1 日前您必须去找一次国立第比利斯大学校长,告诉他,说我是 一个很有天赋的物理系学生,我不仅写好了大学中业论文,而且写好了副博士论文。” “已经写好了?!” “对,已经写好了!看来上次咱们会见时您没有留心听我讲,或者不屑于听我 讲。校长应当允许我在明年1 月份之前通过剩下三个学年的考试,并且,这是最主 要的,允许我同毕业论文一起通过副博士论文答辩。1 月份之前我完全来得及把论 文最后誊清,并在您的帮助下将它发表在研究所的学报上。瞧,第二个要求也并不 复杂,完全可以满足!” “对。可是,您怎么可能一次通过三个学年的考试,我又怎么可能一下子读完 您的论文呢?!我是一个科学家。不错,我不像达维德院士那样赫赫有名,但也有 相当的知名度。我总不能盲目地推荐您吧?!” “让您现在、此刻就读完我的论文当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但我对物理学、 数学、理论力学等学科有很深的了解,我现在、此刻就可以向您作出证明。我仔细 地读过您的《中子星的极光》一书。记得吗,您曾和已故的达维德院士在这间办公 室里讨论过这本书的最后定稿,对吧?院士当时曾用红铅笔在书上画满记号,对吧?” “您……您怎么知道?”奥塔尔吃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别着急,这您以后会明白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达维德怀疑百万 吨物质往中子星上的一次性陨落所产生的摩擦,是否会影响该星球的温度。准确地 讲,他怀疑陨落的范围太大。您接受了院士的意见,将这段话改为:亿万吨物质在 一秒钟内往一平方公里球面的陨落……我没有记错吧?” “一点也不错!” “要不要我讲出陨落的速度?每秒16 万公里。您还记得吧?当时您就坐在那 几。是9 月份。您穿着深蓝色西服。当达维德把您说得哑口无言时,您发火了,激 动得浑身是汗,后来还向院士道了歉。记得吗?” “记得。”惊得呆住了的奥塔尔低声说。 “现在,我想您已相信我能在明年1 月份之前通过三个学年的考试了。 别担心,所长同志,勇敢地去找校长吧!我愿意自己被认为是您发现的天才。 将来我成名了,您也会沾光,我不会忘记您的关照。您还可以告诉校长,说我 的德语、英语和法语讲得都很流利。我的德语讲得很好,看来您已经相信了。至于 英语知法语如何,您眼下还没有能力测验我。您不妨继续学学英语,两年前您学英 语的劲头很大,可只学了两个月就扔下了。还记得您刚开始学的时候多么积极吗? 把所有的休息时间全用进去了。可是自从在皮聪达碰上一个女人之后……” “够了!”奥塔尔大声叫喊道。 “难道对过去的回忆使您如此激动?” “何必这样冷嘲热讽!不是我的过去,而是您的话使我激动。您对我生活中的 这些往事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是谁告诉您的?谁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告诉您 了?” “别发火,安静点!喝点水吧。消消气。不管怎么样,我是来找您建立友谊与 合作关系的。安静点,别发火!” “您不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这些生活细节的,我就无法安静。还不仅是一 般地知道,而且是准确地知道。好像我的全部生活都被您制成了幻灯片,您爱放哪 张就可以放哪张!” “安静点,所长,安静点,让您更加惊奇的还在后面呢!” 奥塔尔紧张地望着拉马兹不吭声了。他整个身心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正准备 告诉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那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和恐惧。 “请讲!”奥塔尔几乎是耳语般地说。 拉马兹站起来,两手按在所长的办公桌上,前倾着身子,也耳语般地(奥塔尔 觉得像是蛇的咝咝声),却极其清晰地人: “我能开保险柜!” “您说什么?!”奥塔尔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把圈椅弄翻。 “我知道密码,能把保险柜打开,现在就能开!”拉马兹直起身子,但没有坐 下,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您相信吗?” 奥塔尔傻不楞登地眨巴着眼睛。 “您是不舒服吗?”拉马兹关心地问。 所长仿佛变成了石头人,一动不动。 “给您倒杯水吧?”拉马兹真的不安起来。 “您真能打开?”奥塔尔终于惊恐地、可怜巴巴地问。 “是的,我能!”拉马兹点上一支烟。“您无法知道,为破这个密码我付出了 多大的代价。想想看,要从亿万个数字组合中找出唯一的一个能打开保险柜的数字 组合该有多么困难!干完这件事后我整整躺了两个星期。” “您确信自己已知道密码了吗?” “毫无疑问。” “现在就能把保险柜打开?” “当然!” “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既然您马上就能看见打开了的保险柜,又何必去死呢!” “天哪,我这是在作梦么?!” “把门锁上!”拉马兹神秘地命令道。 奥塔尔像中了催眠术似的机械地去执行了命令,回来后用手摸索着身后的椅子, 并用一只手扶着椅背。他的膝盖在发抖,他怕跌倒。 拉马兹小心地,极其小心地转动着第一个圆盘,让箭头对准需要的数字。 奥塔尔伸长脖子,竭力想看清箭头对准的是什么数字,却怎么也看不清。 拉马兹又开始转动第二个圆盘,动作那样缓慢,就像是在爱抚它似的,几乎察 觉不出圆盘在转动。找到第二个数字后,拉马兹稍稍歇了一会儿,又把手伸向第三 个圆盘。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奥塔尔一眼,又把第三个数字对准了箭头。还剩下两个圆盘 了。他掏出手绢擦擦额头上的汗,再擦擦手,又把手绢放回兜里,然后才开始转动 第四个圆盘,极其缓慢地转出了下一个数字。 只剩下最后一个圆盘了。如果拉马兹真的猜出了密码,那么只需把第五个圆盘 一转…… 屋子里暗了下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拉下了厚厚的窗帘。 拉马兹爱抚着圆盘,轻轻地转了一下——第五个数字对准了箭头。 他回头看了所长一眼: “打开了!” 他直起腰,抓住沉重的手柄往右一转,猛地打开了涂成棕色的沉甸甸的铁门。 “天哪!”奥塔尔不禁惊叫了一声,然后便死死盯住保险柜里那码成一排排的 各种颜色的卷宗。刚才还跳得怦怦作响的心脏此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往前跨了一步,迫不及待地想把手伸进保险柜,一格一格地去寻找那梦寐以 求的手稿。 拉马兹立刻转过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奥塔尔像中了风似的,一下子呆住了。他想往前走一步,却走不动。 “您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关上?”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便瘫坐到地 板上。 拉马兹轻蔑地微笑着走过去,把他拽起来,拖到了圈椅旁。 “为什么,我问您,为什么关上?”奥塔尔又叫嚷起来。他好像又有了力量, 竟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拉马兹的肩膀,开始使劲地摇晃。“为什么把保 险柜关上,为什么,为什么?马上给我打开,我命令您,马上打开,立刻打开!” 拉马兹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猛地甩开了奥塔尔的手,像对付小孩子似的,把他 按在圈椅上。 “安静点!咱们把将来的计划好好商量一下吧。不错,我又把保险柜锁上了, 但密码我没有忘。安静点吧,集中一下思想!” 奥塔尔能安静下来么,能集中思想么?! “我想,”拉马兹继续说,“您已完全相信我的潜力了。大概也明白了,单独 干,咱们谁也干不成,只有一条路——合作。当然,也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正式 请锁匠来开启保险柜,当众取出达维德的手稿。您自然是不愿走这条路的。因为这 样干不明智,既不会使死者得到幸福,您却要失去许多东西。即使您无力克制自己, 并拒绝我的友谊,也并不妨碍咱们公事公办。达维德的遗稿现在在咱们手里。我想 提醒您,从今天,从这个小时,从这一分钟起,一切都取决于您,取决于天体物理 研究所所长奥塔尔教授了!” “什么事取决于我?” “多着呢!不过我要再说一遍:咱俩之间首先需要的是开诚相见和行动的协调 一致。” “咱们为什么不把遗稿今天就取出来呢?” “不行,奥塔尔先生,绝对不行!” “请问,为什么不行?”奥塔尔明白自己别无办法,只好听任命运摆布,按捺 住急躁情绪。他的声音还不太坚定有力,但比刚才平静多了。 “为什么,难道您不明白为什么吗?” “现在不是打哑谜的时候,把您的条件说出来吧!”奥塔尔又来劲了。 “嗬!”拉马兹冷笑了一下。“这就对了!好,我讲。如果我再次把保 险柜打开,把达维德院士的遗稿交给您,怎么能保证您不会把它们独吞了呢? 把希望寄托于您愿意和我共同署名,这样做明智吗,合乎逻辑吗?要知道,您 是天体物理研究所的所长,教授,而我不过是大学物理系函授部的三年级学生!即 使我相信您的善意和真诚,相信您像骑士那样豪爽,作为今天才进研究所的一个默 默无闻的实验员,我怎么可能和您共同署名呢?难道人们看不见吗?这一来他们就 会猜出其中奥秘。” “那该怎么办?我可以去找校长,可以满足您的第二个要求。我立刻就推荐您, 并发表您的论文。您很清楚,明年1 月底之前我们将参加一场前所未有的辩论。开 启保险柜的时间我最多只能拖两个月,再多我就没有权力了。” “我一开始就对您讲,咱俩之间最需要的是坦率。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不信任您,把达维德院士的遗稿交给您我不放心。您呢?您信任我吗?如果 信任,我将深感荣幸。我准备把前所长的遗稿拿走,抄一份正式的目录后立即还回 来。您放心吗?” 奥塔尔无可奈何地睁眼看看年轻人,感到很难为情,立即又垂下了眼睛。 “瞧瞧,我没有弄错,您也不信任我。” “那咱们该怎么办?再重复一遍:开启保险柜的时间只能挡两个月。10月5 日 是达维德院士诞辰75 周年纪念日。就把10 月5 日作为最后期限吧。 您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 “什么办法?” “把保险柜封起来。” 拉马兹信心十足的样子使奥塔尔看到了希望。 “请讲。” “保险柜的开启时间只能在两年零两个月之后,也就是在达维德院士诞辰77 周年时,讲得准确点,就是在两年后的10 月5 日中午12 点整。” “为什么不能早些?’“因为老院士留下了遗嘱,遗嘱中的一条说:保险柜应 在他去世后第三年他生日那天中午12 点开启。” “遗嘱?!在哪儿?” “我知道在哪儿。” “您真的知道?” “我撒谎有什么意义呢?!”拉马兹笑了。 “洞察一切?”奥塔尔又吓得呆住了。“我信,我信,我什么都信!不过……” “又是‘不过’!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得不到您的信任。” “请原谅!我只不过是给弄糊涂了,今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全都是意想不到的。” “好吧,那我给您讲清楚。要取达维德的遗嘱只有一个条件——必须三个人一 起去:您、工会主席和党委书记。” “为什么要这样隆重?叫我怎么向他们解释呢?” “别着急,捺住性子听我讲完。您明天就装作很悲病地对大家说,好久没去看 望老所长的遗孀了。您得把自己打扮戍一个善良、殷勤、品德高尚的人。一定要让 工会主席同您一起去。理由很好找,就说你们应当向已故所长的夫人通报一下不久 前那次会议的情况,告诉她,你们决定用什么办法来永远纪念老所长。” “是吗?”奥塔尔听得目瞪口呆。 “最好同她在院士的书房里谈话。问问院士夫人的生活情况。安慰安慰她,谈 谈那次工会会议的决定,谈话中装作是无意识地从书架上取下天文百科全书第二卷 翻翻。” “然后呢?” “然后就好办了。天文百科第二卷里夹着一个封了口的信封。”拉马兹当然没 有说,他几天前如何装成新闻记者访问了院士夫人,偷偷地把装着“遗嘱”的信封 塞进了这本书里。 “万一院士夫人要单独拆阅呢?” “别担心,她不会的。理由很简单,信封上写着:‘致第比利斯天体物理研究 所所委会。’如果她仍然坚持要单独拆阅,那更好,由于遗嘱的内容,她读过之后 肯定会叫您去,把它交给您本人。如果您再次去她那儿,绝不能单独去,仍然得同 工会主席和党委书记一起去。” “我相信,您已经知道了遗嘱的内容。” “达维德院士用自己特有的粗大字体清清楚楚地写着:‘一旦我死了,基于某 些科学上的考虑,保险柜的开启时间应在两年后我的生日那天,即10月5 日中午12 时。’遗嘱还有若干条,但对我们来说主要的是这一条。明白吗?” “明白,但我还不懂,这条遗嘱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两年——这对飞速发展的 现代科学来说简直是一个世纪。两年后达维德的科研成果还有什么价值呢?” “您太着急了,所长同志。请您捺住性子,咱们先把今后的计划研究一下,为 实现这个计划从现起就得进行战斗。” “求求您,讲快点吧。我实在按捺不住了。” “然后嘛,亲爱的,您就把达维德的遗嘱带回所里,在公开的会议上把它宣读 了。” “下一步呢?”奥塔尔无可奈何地吞下了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称呼“亲爱的”, 他明白,发火毫无意义。他早已陷入泥潭,而且正愈陷愈深。 “下一步,就该执行院士的遗嘱了。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保险柜可靠地 封起来。” “我怎么也不明白,把保险柜封起来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干脆把遗嘱毁了不是 更好吗?” “对不起,我把您估计得过于聪明了。现在注意听我讲,别打断我。不错,保 险柜将会用火漆封起来,将无法开启,但这绝不是对咱们而言。” “为什么?” “很简单,亲爱的,太简单了。我不是叫您别打断我吗?!保险柜上的火漆确 实会引人注目地闪亮那么几天,但几天之后人们便不会再注意它,甚至对保险柜本 身也不会注意了。明年1 月底咱们俩就把它打开,把需要的东西全拿走,让不需要 的原封不动地留在里面。至于照原样重新加上火漆,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两年后, 当公开把保险柜启封时,里面除了一些次要的科研资料和几次失败的实验记录外, 便什么东西也没有了。而咱们俩到那时早已成了著名人物。今天人们议论纷纷的许 多事,两年后也早已被忘却了。 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奥塔尔低声说。 “很好。”拉马兹站了起来。 奥塔尔沉默一会儿后,抬起头望着拉马兹说: “明天早上请把申请书和大学的证件拿来。” 拉马兹往西服的贴身口袋里掏了掏。 “给,申请书和证件都在这儿。” 奥塔尔既惊讶又赞叹地摇摇头。 突然,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 “您怎么啦?”拉马兹急忙跑过去扶他。 “没什么……您走吧。告诉玛琳娜,让她马上进来一下。明天早上您就开始去 实验室上班吧!” “您的脸色煞白。” “不要紧。让玛琳娜进来。请您尽快离开研究所。看来不得不叫急救车了,而 我不愿意把这次发病与您的来访牵连在一起。您明白吗?” “明白!”拉马兹说罢几乎是跑出了办公室。 天刚亮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拉马兹睁开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 太阳还没有升起。 “谁这么早打电话来?” 他朝放在地板上的电话机伸过手去,懒洋洋地拿起话筒。 “喂!” “我吵醒您了?” 拉马兹听出来是英加的声音,于是睡意立即消失。 “有什么事讲吧,英加!” “我需要马上见到你。” “发生什么事了?”拉马兹担心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需要和你谈谈。我现在就去,顺便帮你收拾一下屋 子。我好久没上你那儿去了。” “何必上我这儿来呢。放心吧,我一切正常。今天早上我有事要出去。 咱们12 点在体育馆或者动物园门口见吧。” “12 点?”英加沉思起来。 “不行吗?” “怎么不行!那就准12 点在动物园门口见吧。” 拉马兹提前半小时到了。他把汽车停在电视大楼前,徒步往动物园走去。 约定的时间愈是临近,他愈是激动。他不知道英加会从哪个方向来,于是选了 一个能望到街两头的地方,在那儿等她。 他远远地就看见英加从电视大楼的方向走来,正紧张地用目光寻找着哥哥。当 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她快活得几乎叫起来。立刻跑到拉马兹身边,跳起来搂住他的 脖子。 一接触到英加的身体,拉马兹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你怎么啦?”英加盯着哥哥那显得很紧张的面孔,恐惧地问。 “没什么。”拉马兹强作笑容。“咱们到汽车里去吧。兜兜风。想不想去坐缆 车?” “不行,这太花时间。”英加遗憾地说。 “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多么漂亮!她多么温柔、纯洁和天真!”一种强烈的欲 望攫住了拉马兹。 “很遗憾,但我的确没有时间。该回去上班了。”妹妹的声音使他清醒过来。 “上班?” “对,上班。” “我用车送你。”拉马兹说。 汽车穿过英雄广场,来到滨河街。 “拉马兹,你知道吗,我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英加说。“昨天我去祝贺一 个女朋友的生日。在那儿碰上一个男人,约摸三十来岁。我发现他想坐在我旁边。 我不大愿意。但他还是想法坐到了我旁边,并问我:‘拉马兹的情况怎么样?’… …” “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拉马兹打断了妹妹。 “当然记得,后来我问了那个女朋友。她的回答把我吓坏了。原来那个人是民 警局的侦查员,名叫列里·多利泽。” 民警局的注意使拉马兹感到不安,但他没动声色。 “列里·多利泽?不认识,没听说过。” “可给我造成的印象是,好像他认识你。” “也可能认识,但我不记得了。你也知道,许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了。他说些什 么?” “他说,您哥哥的外语讲得真好。” “你怎么回答?” “我说,干嘛开这种愚蠢的玩笑。‘难道您不知道,我哥哥还能用法语、德语 和英语自由地表达思想呢!’我生气了,就不再理他了。” “后来呢?” “后来他站起来说:‘难道您不知道,他的钢琴也弹得很好吗?’我气坏了, 打断了他说,别拿我哥当取笑的对象。对了,他还说,在你受伤之前,谁也不知道 你有那么大的学问。后来他摇摇头说:‘原来您也不知道!有意思!’” “你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也没说。后来在饭桌上我瞧也没瞧他一眼。走的时候我问女主人,这 个列里·多利泽是什么人,她说是她哥哥的朋友,在民警局工作。我吓坏了。一出 我女友家就给你打电话。是半夜1 点,没人接。整个晚上我都在想……” “想什么?” “想得很多。为什么他要取笑你?” “你怎么知道他是取笑我呢?也许我真的外语很好,真的弹得一手好钢琴呢?” “你也拿我开心!”英加瞪大了眼睛。拉马兹的脑袋又晕了,一种想把这个动 人的姑娘搂在怀里的强烈欲望又攫住了他。 “我的确懂得一点外语。钢琴弹得也不错。” “真的?”英加更加吃惊了。 “真的!”拉马兹说。 回答他的是长时间的审视。 “怎么,你不信?”拉马兹微微一笑。 “你什么时候学的外语?在哪儿学的?” “开始单独生活的时候,悄悄学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炫耀自己。” “你不是开玩笑吧?” “绝对不是!” “你发誓!” “我发誓!” “我真感到害怕,拉马兹!” “怕什么?” “别生气,我是为你担心!” “为我担心?” “对,为你!” “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在受伤之前完全是另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粗鲁,急躁。你过去从来没有读书和学习的愿望。过去我总觉得你很讨厌我, 而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就没有任何亲人了。而现在……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不过在头部受到撞击以后,我的脑袋瓜突然开窍了! 就这么回事!”拉马兹半开玩笑地回答了妹妹的问题。 经过锡安教堂时他刹住了车。英加就在旁边的民族博物馆工作。 “再见,我该上班去了。”她吻了哥哥一下。 “等等,别急,我送你一个小礼物。”拉马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妹妹。 英加高兴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只钻石戒指。 “是真钻石吗?”她把戒指拿在手里,瞪大了眼睛。 “难道我能送你一只假钻戒吗?!”拉马兹笑了笑。 英加把戒指放回天鹅绒小盒,恐惧地望着哥哥。 “你怎么买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 “英加!” “别这样,拉马兹,我很担心,非常担心!” “你担心什么?”拉马兹笑着问。 “你这辆车是哪儿来的?你哪来这么多钱?” “车不是我的。”他从兜里掏出一些证件,把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妹妹。 “瞧,这是委托书。一位朋友把车借给我用几个月。 他到国外出差去了。” “别骗我,拉马兹,我知道这样的委托书怎么制造。” “我不骗你,英加,我是要你相信我!” “反正我很担心。求求你,把车还给别人!” “他到阿尔及利亚出差去了。等他一回来,我就还给他。” “把戒指也还给商店。” “为什么还戒指?”拉马兹觉得受了委屈。 “如果你爱我,就照我说的办!”英加推开了车门。 “那个人什么模样?”拉马兹突然问。 “谁?” “就是那个列里·多利泽。” “高高的,瘦瘦的,”英加竭力回想,“对,两鬓还有白发,和年纪不相称。” “高高的,瘦瘦的……” “你认识他?” 拉马兹摇摇头。 “我走了。晚上给你打电话。” 英加钻出汽车,往锡安教堂的方向走去。 拉马兹目送着她。衬着浅黄色的锡安教堂,妹妹的身影显得更优美了。 快走到教堂门口时,她又扭过头来,虽然隔着车窗玻璃看不见拉马兹,却仍然 朝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拉马兹真想跳下车去,同她一起走进教堂,点燃蜡烛,祈祷一番:然后同她一 起驾着汽车远走高飞。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