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迟来的母爱 小城的生活是波澜不惊的。海把它当作了摇篮,随着船歌晃悠悠地交替着日月。 渔民当天出海所获的海鲜,上市售卖大都是在第二天,但与小贩的交易却早在 当晚九、十点钟就开始了。所以有经验的采购者,往往都赶这个辰点儿唏哩哗啦、 呼三喊四、挑肥拣瘦,就此乱成了热闹;你一车,我一包,抻斤动两,让纸币做了 最后的敲定。 这晚刚过十点,鱼腥气还浓着,人走得已有些稀落,一双穿红色松糕鞋的脚在 水渍上轻踏着来。 那是一双高得有些可笑的,小小的松糕鞋;晃摆着的木偶样的走姿,时而紧上 几步,时而缓迟着,让脚板在地面轻轻磕点。。 两旁摊位上的交易已接近尾声,鱼鳞、皮壳散乱在肮脏的地上,像从发丝里梳 出了头皮屑。女孩瘦小的身子,便在一小堆活蹦乱跳的海虾前蹲下去。 应该说,这不是摊主所盼顾的买家,这样的孩子来溜摊儿,也多半是为了好玩。 但他还是起了兴趣,因为有一点他觉着奇怪,为啥一个外表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 通的小丫头,眼睛会眨得这么亮?正因为她眼里的这种晶莹叫人心动,甚至让人忘 了她其实是个很丑的孩子。 她的右手一直紧攥成拳头,神色中刻意装出的正经,只有随着她左手伸出两指, 捏起一只弹腿瞪须的鲜虾时才消散掉。喜悦随即点亮了她整张脸,甚至于那十几粒 雀斑也变得乖巧了、生动了。 “妞妞,想吃虾么?”摊主好脾气地逗她,“要买就趁早叫家里的大人来。” 他说着,用铁扒子搂了搂虾堆,让它们蹦得更欢。 “我现在就买!”小女孩急声说,“我有钱的!” 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庄重了,甚至有几分严肃,“我称两斤虾。” 像怕摊主不相信似的,她冲他飞快地伸开了一直攥着的右拳头,里面叠成方块 的纸币腾腾冒着热气。她很神气地说:“是妈妈叫我来买的。” “你不就是那个……给画家做模特的小女孩吗?”摊主这下记起了,前些天, 有个大胡子男人常去海边写生,身旁总带着个孩子。 女孩听摊主提到这事儿,更是兴奋得脸色贲红。“对啊对啊!画家伯伯对我可 好了。” 小姑娘重重地点着头,神气得像怀里揣满了宝贝一样。现今,她是恨不得让这 小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有个长大胡子的画家伯伯。 “我知道了,你叫艾欣是吧?”摊主笑眯眯地说,“你妈妈可叫刘月蓉?” 艾欣眨着眼问:“你怎么知道?” “我孩子也是在红菱小学读书的。” “噢,是这样啊!”艾欣说,“我妈妈……现在可疼我了。” 把鲜虾倒进盆里,用清水涮洗,三遍后才盛放盘中。桌上的火锅正嘟嘟翻着热 浪,辣酱、白醋、芥末油早就一溜儿摆好。 刘月蓉夹起一只虾,伸进滚汤里摆了摆,便捞了出来,就要这鲜嫩劲儿。一旁, 艾欣正吃得不亦乐乎,白生生的虾仁放调料里蘸一蘸,含在嘴里像要化掉。小丫头 嘴巴快,她妈才烫好一只,她就一剥皮,猫儿似地抿进嘴去。面前的小碟很快就堆 满了虾皮。 刘月蓉如今倒是好耐性,脸上一直泛着笑,嘴里还劝着:“多吃点儿,虾是艾 欣买回来的,艾欣是大功臣喽!”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酸溜溜的。孩子这顶点儿岁数,其实是最需要母爱的, 偏偏这些年自己并没给予多少。唉,要不是上次大胡子廖岸来,跟她消了往日的怨 隙,她母性的慈怀还不知啥时候才能被唤醒呢。可怜的艾欣,直到现在,她还不知 道廖岸其实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么想着,便更觉得对孩子不起。艾欣其实是最无辜的。 “妈妈,我想胡子伯伯了。”孩子吃着吃着,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刘月蓉听后心抖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笑:“你跟他才处了几天,就这么记挂着?” “廖伯伯对我可好了。”艾欣说,“我好几天晚上都梦见他,他是条大人鱼, 在海底下游啊游的,好象从来不知道累似的。我就是条小人鱼,跟在他屁股后面, 还能采到大珍珠呢!” “他跟你说起过……他如今在哪里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艾欣挺自豪地说,“他常年呆在海底下面,跟鲸鱼为伴, 专门培植龙涎香。” “他要是真这么忙的话,只怕也没什么工夫想起你这小娃娃。” “不会的!”艾欣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廖伯伯不会忘掉我的,他还答应要 给我买衣服呢……哎呀!不好了。” “怎么了艾欣?”刘月蓉看到女儿的小脸涨得通红,赶忙问个究竟。 艾欣眼里已渗出泪来:“妈妈,我忘记跟伯伯要通信地址和电话号码了。我是 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事孩子。”刘月蓉将艾欣紧紧地搂在胸前,“我想……你廖伯伯会主动跟 你联系的,他怎么可能忘掉咱们小艾欣呢!”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