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的梦境里哭泣 夜归出版社:二十一世纪出版社作者:竹林 为了慰劳晚上在化工厂加班的同学, “太平洋”师傅特地给大家包了荠菜肉 馄饨作宵夜。这时节野生的荠菜已经开花起苋不能吃了,可是他用心良苦地在食 堂后面的一小片土地上撒了种子,一茬一茬的荠菜就这么嫩生生地拱出地面,春 天的感觉好像无穷无尽。自产的荠菜拌入少许的肉馅,那种青绿中掺着淡红的颜 色在半透明的皮内隐现,跟漂亮的葱花交相辉映,咬一口,鲜美的滋味让人从心 底里透出幸福。温晓云端着饭盒, 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只, 饥饿的胃发出了欢呼。 可不知为什么, 一滴热泪突如其来地从眼里滚出来, 落在一只大大饱满的馄饨上 了。就在这时, 嚼得满嘴流油的雷摩斯抬起头来, 朝她望了望, 似乎漫不经心, 又似乎大有深意。 这个雷摩斯呀,总忘不了玩深沉,其实也浅薄得很。她捧着饭盒, 悄悄地出 了食堂。 好像春夜风中一阵熟悉的呼吸, 温晓云飘飘然走进了农场里那座古老的神祠。 她把放在那个小台子上的一只空碗撤下, 将依然温热的一饭盒馄饨放上去。这时 一个念头, 像道强烈的光, 照亮了她那原本混沌的思绪。她想她真傻, 真傻!既 然路校长会来, 那她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守着他? 路校长不是把他住的这间神祠取名为“星星斋”吗?“星星斋”, 就是星星 住的房子。没准路校长就跟童话里的小王子那样, 曾经是B612号小行星上的主人。 她坐在门槛上, 托着腮帮。夜空呈现出丝绒般富有质感的暗蓝色, 多么华贵、 多么迷人, 又多么阔大啊!它大到一束光走上百亿年, 也碰不到它的墙壁, 大到 我们人类的任何探测器, 也无法触及它那黑暗的边缘。甚至我们如今所能看到的 最远的类星体, 还是在地球尚未凝聚, 银河系也没有形成时的样子! 这就是宇宙, 拥有比地球上所有的人还多的星系的“大房子”。它是地球上 最杰出的设计师也难以想像的超现实主义的杰作———包在斑斓汽球外面那层漂 亮的膜构筑而成的“大房子”! 记得路校长说过, 人类住在银河系的旋臂边缘, 离银河系的核心远达三万光 年。如果有人住在银河系的中心, 就会发现, 他们那儿才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几百万个灿烂的星球在他们的天空闪烁, 就好像地球上最繁华的大都市里通 宵不灭的霓红灯那样。他们会可怜我们住在城市的远郊, 灯光是如此稀有——— 只有几千颗恒星装点着我们昏暗的夜幕…… 风从黑濛濛的田野上吹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真的很冷, 也很饿, 肚子咕噜噜地在叫。鲜美的馄饨就在面前, 但馄饨是留给路校长的。路校长—— —他从濒死的绝境中救出了她, 他给了她一切, 可是她能回报他什么呢?只有一 碗放凉了的馄饨。 路校长, 你会嫌弃, 会笑话我吗? 不, 你不会, 你那么仁慈, 那么宽容, 你一定不会觉得小云可笑。你的小云 , 也许不是你最好的学生, 可她是最敬你爱你的学生。只有她心里知道你多么好 , 多么伟大! 谁都知道, 如果没有你, 没有你的血肉器官的付出, 我们今天都不能坐在教 室里了。可是, 当时间一天天过去的时候, 他们就知道读自己的书, 做自己的事。 他们甚至异口同声, 说你———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死呢?你又怎么能死呢! 他们的物理成绩比我好。可是他们连最普通的物质不灭定律也忘记了。一切 如此简单, 根据物质不灭定律, 人死了以后留下的遗体是客观存在。然而, 那天 当我们悲痛万分来到医院太平间时, 什么也没有看到。 如果他们说你失踪了, 那才比较正确。 然而, 路校长, 为什么人们要说你死了?为什么?! 也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冷漠, 为了逃避继续追寻的责任吧! 是的, 一定是这样。路校长, 你不晓得, 今天晚上, 他们吃夜宵, 吃得那么 香, 那么甜, 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可我觉得, 他们嚼的是自己 的良心, 吞下的也是自已的良心, 因为他们———已经把你忘记了! 路校长!你为什么还不来呢?小云想你呀!如果没有你, 我的生命还有什么 存在的必要?这个世界, 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一串亮晶晶的液体在温晓云的脸上闪烁。被夜色浸润的田野, 就像头顶上那 富有质感的天幕, 从她的脚下铺展开来。圆月的银辉溢满了天空大地, 一切如梦 如幻,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一种飘忽之感。 路校长说过的, 如果太空中有一架电梯, 我们乘在里面, 是分不清上升还是 下降的。 路校长, 你会来接我吗?你会带我去乘这样的电梯吗? 能乘这样的电梯多么好啊!四周是透明的, 无遮无拦, 星星就在眼前飘荡, 伸手可摘。 啊, 路校长真的来了。不过他并没有乘电梯, 而是乘在一颗闪闪发光的小行 星上, 就跟童话里的小王子那样。 甚至他本人也变得小、变得年轻了, 那清瘦俊雅的模样, 有点像雷摩斯。不 过温晓云心里还是明白, 他不是雷摩斯, 而是路校长。路校长穿着飘逸的白绸衣 , 像一个真正的王子那样对她说:“以后, 到了夜晚, 你要看星空啊。我的那颗 星太小了, 小得我没法儿告诉你怎样才能找到它。可是我会在我的星星上面笑。” 他笑了, 笑得那么灿烂, 那么好看。一只星星做的头盔, 在他的前额上闪光 :“星星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义。对于旅行者,星星给他们指明方向;对于 学者,它们是要回答的问题;对于商人,它们是黄金;对于普通人,它们只不过 是些微弱的光。” 温晓云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正在排演法国作家埃克絮佩利写的童话《小王子 》, 路校长曾亲自改编, 亲自导演, 在仲夏之夜的晚会上, 自立中学的同学们演 出了这出戏。她把长长的头发塞在帽子里, 打扮成一个淘气的小男孩。于是她也 笑了, 因为她的星星是会笑的, 有路校长的星星是会笑的。 她笑着, 但是心里充满了忧虑, 因为她看见她的星星正离她远去。她急急地 朝前追赶。突然, 一阵疼痛使她蓦然惊醒。原来她睡着了, 她的脑袋碰到了门框 上。 她揉揉眼晴, 发现刚才的点点繁星现在稀疏了。高高的天宇因为布满了云而 显得厚重, 而沉沉的大地则因缕缕夜雾的升腾而缥缈起来。梦的感觉还留在心头 , 她有些恍惚, 好像天地已浑然一体, 又好像她正置身于宇宙的某处。而宇宙这 所大房子, 实在太奇妙了。从创世的爆炸开始, 就不停地膨胀, 时刻都在创造新 的空间, 时时刻刻———无论我们身在何处, 都会看到别的星系在远离我们而去。 即使“会笑的星”, 也挽留不住啊! 隐隐约约地, 温晓云感到了悲凉和失落, 但她并不甘心。再说谁又能肯定那 美好的梦境不是现实, 而现实则是人类的一个恶梦呢? 怀了这样的信念, 温晓云忍着饥饿、寒冷和一阵一阵头晕目眩的难受, 默默 坐在星空下, 一动也不动, 坚定地、耐心地等待路校长的到来。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它来得那么突然和不可思议, 但是她一点也不感到 意外, 因为确确实实, 她听见了! 不错, 听见的是声音———起初很微弱, 渐渐清晰和明亮起来, 它穿透无边 的寂静, 从古老的银杏树的树梢, 从弯弯新月的清辉下传来, 天哪, 有人在唱歌! 女孩儿呀贝蕾, 来来去去啊光难追。 相对论呀, 捷径, 今日出门呀,昨夜归! 温晓云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歌声似乎正从她的心底里发出, 但确确实实她并 未在唱。这不是梦!她对自己说, 他来了……那个小王子, 不, 不是小王子, 是 路校长, 路校长唱着她的歌回来了, 肯定是特地来找她的。她又惊又喜地向前走 去, 只觉得天空和大地, 今生和来世的一切地方都充满了他的歌声, 悠扬、动听 , 宛若金色的号角, 在宇宙的大房子———膜的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吹响了。 “路校长, 路校长!”她快乐地叫着, 像小鸟展开翅膀一样, 她张开双臂迎 接他———远远地, 一个看上去很熟悉的身影正在走过来。 不知为什么, 歌声嘎然而止了。 她觉得奇怪:“路校长, 你唱得真棒, 为什么不唱下去了?” 可是黑影好像吃了一惊, 转身跑开了。 “路校长, 路校长!”温晓云急了, 拔腿就追。可是黑影越跑越快———不 , 那不是跑, 而是飞, 像鸟儿一样, 忽扇着翅膀, 沿着黑夜的地平线飞。她使出 全身的力气追上去, 只见那黑影越来越远, 越来越小, 最后仿佛变成了一颗轻盈 的气泡, 在茫茫夜空中升起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颗心快从喉咙里跳出 来了:“路校长, 你不要走, 我是小云, 我是温晓云呀!” 然而天旋地转, 一切都在离她而去, 一切!树影、房舍、黝黑的田野, 浓浓 厚重的夜的长裙———都像宏大宇宙中的星系一样, 遵循着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力 量, 决绝地离她而去。 她不甘心。她踉踉跄跄地朝前狂奔, 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路校长, 不要撇下我呀!带我去吧, 求求你带我一起去, 离开这里……” “奇迹”再一次发生,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刹那间失去了重力, 像一朵云似 地飘了起来———路校长听见了她的呼唤, 他来接她了!这一次他显得那么高大 , 那么温柔, 那么光芒四射, 好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小女孩的老祖母那样。他 搂着她快乐地飞升, 向着没有贪婪、没有罪恶、没有污秽和争斗的地方去了—— —也许是另一个全新的宇宙。但不知应该庆幸还是遗憾, 温晓云并未像那个卖火 柴小女孩那样, 在一个寒冷的清晨到来之前死去, 所以也无缘追随路校长升入天 堂。她只是在跑到考古队帐蓬前被一堆工具绊了一下摔倒了, 由于营养不良加上 一时饥饿导致的低血糖使她昏迷过去了。声音惊动了帐篷里的小贝, 他及时出现 在她面前, 把她抱进帐篷, 放在自己的地铺上。他用一杯加糖的热开水使她清醒 过来, 却把她心中的天堂驱逐了, 把路校长也驱逐了。温晓云愣愣地瞪着他, 心 里充满了懊丧:“路校长呢?” “什么路校长?”小贝又是怜惜又是不安, 这个女孩子, 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 刚才他抱起她的时候, 就像抱起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他真担心她会死去。 “你怎么就不问问你自已?半夜三更的, 是梦游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呆在 宿舍里?”他故意唬起脸, 显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男孩喜欢在某种时刻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这并不奇怪。他闭嘴的样子再凶 也像含着笑。但温晓云十分怪异, 不仅对他没兴趣, 连看一眼都嫌懒, 她垂下眼 皮, 有气无力地说:“我并不重要……” “哟, 你可真谦虚———”小贝绷紧的嘴角终于牵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那是 略带讥讽的微笑, “敢说‘我’不重要?如果天地之间, 没有‘我’, 那么世界 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与路校长相比, 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温晓云微弱但是清晰地回答。 “又是路校长!”小贝似乎是故意在抱怨,“你说的那个路校长是……” 突然, 他像一个老人那样把手掌拍在额头上, 以一种夸张的热情叫出了声: “我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 坐在前面那座破房子的门槛上的小姑娘就是你……” “那是星星斋, 不是破房子。”温晓云纠正他。 “好吧, 星……星斋, ”小贝心里有点好笑, “就在那个星星斋的门口, 你 说过的那个‘时光旅人’?” 真想不到, 刚才还软绵绵像棵霜打过的小草似的温晓云突然支撑着坐了起来 , 异常激动地说:“是的是的, 小贝哥哥, 你见到他了?” 这虚弱的女孩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晴, 清澈的目光里含着那么热切的希 望, 那么真诚的信赖, 使他实在不忍伤她的心。他转过脸去, 支支吾吾地说: “这个嘛, 你知道作为时光旅人, 可不是平常的人, 所以看见他是比较困难的… …” 温晓云着急地打断了他:“为什么?” 小贝急中生智:“小姑娘, 你先设想一下, 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只有两维的 平面世界里会如何?毫无疑问, 我们没有高度, 就像一些纸牌那样, 我们可以有 红桃、黑桃、梅花、方块等等形状, 而我们的房子, 也只是一个大的正方形。如 果有一天, 从正方形的上面飞来一只蝴蝶, 那我们是看不见的。蝴蝶想让我们发 现它, 除非落下来, 张开美丽的翅膀紧贴我们的平面。而它的突然出现一定使我 们惊讶万分, 因为我们不能想像它是从何而来的。如果它飞走了, 也一样让我们 不可思议。因为在我们看来, 它就像有隐身术似的, 一下子就从我们的视野里消 失了。同样的道理, 假如有一个来自四维世界的人, 当然, 他也是一个四维的人。 这个人一定能在我们这个三维世界里神出鬼没, 时而显形时而隐形甚至变形, 让 我们摸不着头脑, 我们又怎能随随便便看到他呢?” “大哥哥, 你说得真好。”小贝想不到, 这番信口开河竟把温晓云给征服了 , 她那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甜甜的微笑:“我明白了, 路校长就是这样的人, 所 以他会这么伟大这么神秘。” 如此断言真让小贝目瞪口呆。这个女孩真是一个谜, 但要解开这个谜, 似乎 要先解开她的“路校长”之谜。对于路校长,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他甚至还有一 些印象。但所有的信息加起来,只能组成一个更大的谜。因为他确实无法探测到 他的内心。也许人人都知道他高尚,但高尚的内核里有什么,我们看不见,一般 的人都看不见。就像宇宙里的黑洞,谁都无法亲历。但物质穿越黑洞以后,也许 会在另一个全新的宇宙,以另一种全新的能量方式如花一样怒放。 小贝突然觉得,探索路校长,就是探索一个新的宇宙。他正想深入下去问她, 可她的思绪已经迅速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小贝哥哥, 你上次说过的, 石窟是 虫洞在地球上的出口, 真的吗?” 小贝微微一愣, 确实, 他也希望是这样。可他已经到石窟下面去过了,如果 现在就下这个结论,显然为时过早。 他眉头一皱, 忽然想起来了:“小姑娘, 你可真会瞒天过海。这话哪是我说 的?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在认得你以前, 人家连什么是虫洞都不知道嘛。”温晓云嘴噘得老高。她 显然是要耍赖。世上最难对付的, 只怕就是女孩子耍赖了。 “小贝哥哥, 你好有学问。认识你以后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马屁拍 得实在让人舒服, 使他不忘形也难。小贝抿着嘴就笑了:“告诉你, 世上很多奇 异的事, 都发生在北纬30度, 石窟就在北纬30度。加勒比海上著名的百慕大三角 , 也在北纬30度。笫二次世界大战时, 一架日本侦察机在北纬30度一处名叫龙三 角的海域上空失踪了。在失踪前, 驻守在琉球岛上的指挥员收到从侦察机上发来 的一则奇怪的电讯。那电讯说天空发生了巨变———天空打开了……飞机已不受 我控制, 我们将离开地球———然后电讯中断, 飞机也消失了。据说此事在日军 的战场记录中一直保存着, 令许多科学家百思不得其解。天空打开了, 这是一种 什么样的情景?就像一个两维的动物想像空中的飞鸟那样, 我们很难想像。但我 认为, 也许所谓打开的天空就是虫洞———那种贯穿第四物理维的管道, 它可能 使人从宇宙的一个地方进入到另一个地方, 也可能同另外的宇宙相连。根据最新 的宇宙理论, 宇宙正在不断地制造下一代。亲宇宙衍生子宇宙, 子宇宙衍生孙宇 宙, 子子孙孙的宇宙像不断冒出来的泡泡, 它们彼此之间联系的通道就是虫洞。 不过如果我们真的穿越虫洞, 到了一个物理性能完全不同的宇宙, 可能会使我们 的形状消失, 就像那架失踪的飞机一样。所以, 我们还是躺在床上做梦比较好。 印度教里说过, 宇宙就是神的一个梦境……” 说到这儿,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帐蓬里惟一的那盏灯的光焰已变得苍白, 灰朦朦的晨曦正在遥远的东方天际蠕动。折腾了一夜, 真该抓紧时间打个盹了。 可是被他救起的这个小姑娘却亢奋得双目炯炯, 黑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的嘴巴, 像要把他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生吞下去。小贝的心一动, 睡意又没了。 他觉得她就像一个夜里不肯睡觉, 纠缠着要听妈妈讲故事的小孩子。对故事中的 每一个细节, 无论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现实的还是浪漫的, 她都信以为真。他想 , 他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起, 他就不停地说啊说—— —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吗?他真的在乎她的感觉吗?他不知道。不过他的确从未 见过一个女孩像她这样迷恋天上的星星;她对宇宙空间有一种特别的感悟;她身 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她似乎不应该属于这所简陋的民办中学,不,也许正是这 所简陋的、比自己的母校更接近星空的学校培育了她的这种非凡气质呢!他也有 些恍惚了。 突然她一跃而起往外面冲去:“我要去寻路校长, 天亮了, 就见不到他了。” 老天, 她岂止入迷?根本就是走火入魔了!他一步上前拦住了她:“不许出 去!” “不, 我要去, 我一定要去!”她那细瘦的胳膊被他扭住了。她急得直跳, 低下头, 就去咬他的手背。他很痛, 可依然不松手, 两只眼晴用力盯着她:“告 诉我, 路校长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的口气非常严厉, 像在发布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 她愣了一下, 不再挣扎 了:“路校长就是……就是我们自立中学的校长, 他叫路云天, 是世界上最好最 好的人……” 他的声音变温柔了:“再跟我谈谈路云天, 好嘛?” 温晓云哭了。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她呜呜咽咽抹着眼泪, 讲了路校长的 一切, 讲了他的失踪和她的等待……他被震撼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把她拉 过来:“我明白你的心了, 小姑娘!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 你叫什 么?” “温……晓云!”她还在抽泣。 “好了好了,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以后不要每天晚上来了, 我会替你 守夜的。如果我见到路校长,我就告诉他, 有一个名叫温晓云的同学在等你, 她 多么想见到你……” “你有把握见到他?”他这么说只是想安慰她,可她又认真起来了。于是他 只好继续下去:“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正在研究球状闪电。” “球状闪电是……是外星人的飞行器吗?”她一边哭,一边还在断断续续地 问。 为了把她从悲恸中引开,他想了想说:“科学上关于球状闪电的解释有很多, 似乎到现在也没有定论。以我的看法,如果说球状闪电是外星人的飞行器,那么 操控它的显然不是物质的‘人’,而是一种以能量形式出现的‘人’。这种能量 的‘人’在某种状况下会迅速还原成物质的‘人’,当然物质的‘人’还会在瞬 息之间转变成能量。这在我们看来,好像化作了一道光, 也许这就是球状闪电。 温晓云同学,你的感觉好点了吗?你不觉得世界很奇妙,也很美好吗?” 温晓云果然破涕为笑:“小贝哥哥,谢谢你谢谢你,我想路校长就是乘这样 的飞行器离开我们的,他也一定会乘这样的飞行器再回来。” 越来越清亮的晨光终于驱散了沉重的夜幕。温晓云低下头去,竟发现地上有 一颗蓝色的眼球在滚动。她惊得大叫一声:“小贝哥哥,你的眼睛!” 小贝手忙脚乱地检起自己的“眼球”,赶紧安慰温小云:“不要紧张,这是 我的隐形眼镜。” 温小云笑得更轻松了:“石洞花还把你当小贝克汉姆呢!” 小贝却笑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姓贝,他对这个纯真的女孩隐瞒了自己的身 份。 其实,他就是滨州一中的王东! 原来那天雷摩斯走后,表哥就迫不及待地向他问起关于七星窟的情况。他当 然不会谦虚,大大吹嘘了一番那次探险的经过。说完以后,他以为会有好事,比 如表哥要跟童小倩取得联系,那他就可以当一回红娘,趁机捞一笔赞助再来七星 窟探秘。哪知表哥借口有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回单位,挥挥手就要把他赶走。他见 势不妙,赶紧从表哥口袋里掏了一百元,利用周日又去了一次七星窟。 岂料这次来到七星窟,竟发现这里已经驻扎了一支考古队。他在考古队里转 了转,无意中居然听到了有人在提表哥的名字。原来这支考古队竟是表哥派下来 的。 说起来,表哥的工作性质关乎到国家的机密和安全,跟考古是不相干的。不 过表哥在单位里有点小权,像这样莫名其妙地派了一支伪装成考古队的队伍下来, 只怕是七星窟里确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 这样,王东的兴趣更浓了,他想若能在考古队里谋到一个“位置”,那就能 名正言顺地去七星窟探秘了。 可表哥怎能允许王东不上课混到考古队去?即使利用双休日也不行。王东对 表哥死缠烂打,像专业的狗崽队那样盯着他。到后来,表哥吃不消了,居然向领 导汇报,给他安排了一项特殊任务,又为他向学校请了几天假,让他成了考古队 的一个编外人员。 正在王东庆祝自己的胜利之时,表哥却板起面孔跟他约法三章:第一,注意 安全,不许乱跑;第二,不可以跟童小倩联系;第三,坚决保密,决不能暴露自 己的真实身份。 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前两条他勉强答应了,第三条却有点难度:“自 立中学的那个雷摩斯,已经认识我了。” 表哥冷笑一声:“这就看你的了。如果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那还是老老实实 呆在家里吧!” 王东赶紧声明自己有办法。 他就如此这般地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这里。 现在他好想对温晓云说,我根本不是考古队的,我是滨州一中的学生,我叫 王东! 可他哪能违背表哥的约定!有好多话在心头,他说不出来。他只能继续跟她 谈天说地,谈宇宙万物的无限神奇……谈着谈着,他竟鬼使神差地把她拥抱了一 下。可就在这时有人发出了惊讶的喊叫:“咦?温晓云!”他们一起转过脸来, 只见帐篷外面呆呆地站着三个人,他们是:乐华生、石洞花和雷摩斯。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