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卡拉叙开门见山:“大使,那半张卷轴你可有带在身上?” 班尼嘴角微扬,心想果然跟这卷轴有关。“达克金大王是有交由我带来一份羊 皮卷轴,但事出仓促,并未于信中详细解释其中细节。这卷轴所载法术威力惊人, 只因记载不全,数百年来纳黎阿克无数高强法师都无法译出其原貌。这本是我族一 个不外传的秘密,大王能够知道,莫非这卷轴不全的部分竟然是在碎骨地里?”他 故意将这张卷轴说得十分重要,但于重要之处却又含糊带过,这等模拟两可的话说 来总是不会错的。再怎么样,碎骨地离纳黎阿克这么远,总不可能真的知道一张小 羊皮在闇精灵世界里的地位。班尼等在来的路上都已商量过大略应对,既然是被派 来谈判,总不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得先装出神神秘秘,让对方摸不清底细,再慢 慢把话套出来。一开始班尼给半兽人“就算合作不成”这等暗示,也是在给对方一 点神秘的不安感,留下变数,对方就难以掌控全局。 卡拉叙道:“不错,另外半份‘费达克之怒’的确保存在碎骨地。”他本来对 闇精灵固有狡猾难测的刻板印象感到忧心,不知对方到底在心里打什么主意。不过 现在德温既然坦承有将卷轴随身携带,顿时感觉心安不少。不管德温意欲如何,最 多不过开的条件苛了点,应不应承得了都在其次,重要的是你卷轴都已经进了碎骨 地,难道还能让你安安稳稳把它带出去吗? “费达克之怒?”班尼脱口问道。这法术以精灵史上最惨痛的天灾为名,其威 力可想而知。若说自它创出至今曾被人施展过,那必定是弄到世人皆知。五百年来 费德沃并未发生魔法大战,想来是在它有机会现世之前便已被人撕做两半。这其中 原由,当年费威勒应当有精灵参予,若是自己以往肯花点时间在魔法公会里读点魔 法史之类,此刻当不至于一无所知,全无头绪。 “喔?”卡拉叙面现疑惑,“怎么大使连这卷轴所载的法术名称都不知道?” “嘿嘿…”班尼立刻干笑两声,思考应对:“大王见笑了。我自小盗贼出身, 对于死灵法术研究本来也不深。况且这卷轴分隔两地五百年,流传的名称怎么会相 同呢?在我们纳黎阿克,称这法术为…‘瑞席费德沃’,翻做普通语可说是…嗯… ‘费德沃去死’,这自当是年代久远而误传了。依我些微印象,知道当初创出这个 法术便是为了对付精灵,但后来因缘际会,出世不久便遭人撕毁。我族当年花了好 大精力才将半张卷轴带回纳黎阿克,此后交予死灵公会研究,却再也无力回复。我 想,既然法术名都传错了,说不定这段历史也更有脱误?不知道碎骨地对这个法术 的由来是不是有更详尽的记载,倒希望大王不吝赐教。” 这段闇精灵版的法术史说了等于没说,只听得顾德生跟山穆暗暗点头,心中都 对骑士这番分析废话的能力感到佩服。 “原来贵族并不清楚这份卷轴的由来原委…”卡拉叙沉吟道。“贵族以为这法 术从未被施展过,这对法术的创造者来说可真是太冤枉了。”他转向神谕祭司: “长老,说故事你比较在行,就请你跟大使说说这费达克之怒的由来吧。” 祭司咳嗽一声,说起故事:“这个法术在当年闹得天翻地覆,对精灵一族近代 发展史有极大的影响。但因为少有生命愿意接受一个法术可以造出这样绝灭骇人的 效果,于是精灵们在自以为毁掉了费达克之怒之后,彼此商议取得共识,对外界及 后世隐瞒整个事实。我们一直以为只有碎骨地跟纳黎阿克还传有真实历史,今日才 知道原来贵族也同样被自己的祖上所蒙蔽。”举凡祭司之流大都自以为上达天命、 高人一等,虽然卡拉叙为了政治利益对闇精灵十分客气,但这位祭司讲话就不太顾 忌是否无礼了。 “大使一定知道,在五百年前世上只有一族精灵,也就是现在住在卡勒辛的木 精灵。当时精灵种族主义昌盛,疯狂崇拜图拿尔,自认是世界上最善最美的种族, 眼中完全容不下任何不纯净的沙砾。于是他们苛法重罚,决心要把族里不够优秀的 份子全部赶出去。当然,碎骨地一直与卡勒辛敌对,传下的精灵历史或许有些夸大 偏见。但据说那个时候已经夸张到就是有精灵在对另一半示爱的时候,若不是全心 全意,竟然也会立即遭到放逐。精灵立族万年以来所流放的族人全部加起来,只怕 还没有那一百年里流放的多。当时整个树城人人自危,寝食难安,深怕自己说错一 句话,便要永远离开故乡…” 这段历史十分难堪,高精灵史学家本想跳过,直接从建城后开始记载。但总想 历史的存在就是为了要让后世从中记取教训,只得忍痛写入史书。班尼听祭司讲的 口沫横飞,心里满不是滋味,插话道:“这些精灵史我们很熟,祭司只管跳过便是。” 祭司看到德温大使那付不自在的神情,心中倒是一乐,继续说道:“有一天在 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里,碎骨地掳获一名图拿尔圣堂的重要人物。这个精灵当真了 不起,从古至今,就只有他一个精灵能够杀破牢笼逃离碎骨地。但在他回到卡勒辛 之后,精灵们硬是不相信他是逃出来的,反而说他出卖情报以换取自己苟活,决议 赐与放逐。这精灵大怒之下,招集自己部署,说服他们不要继续活在这个无理盲目 的故乡。在第二天,二十一个精灵跟着他一同跳下树城,扬言有天将会回来结束一 切疯狂!这个精灵,大使一定知道是谁了?” “是。”班尼慢慢点头:“他就是摩赛斯?纳黎阿克爵士。” “没错,就是后来开创闇精灵一族的这位英雄人物。他们这一跳,可对精灵的 分裂跳出极大的火花来。那时候呀…” “祭司长老,”班尼忍不住了,“这些历史真的不必再提了,请挑重点讲吧。” 纳黎阿克与二十一个使徒的故事,每个精灵都知之甚详。史书上称跳树的那一天为 “墬落日”,对精灵一族造出前所未有的冲击。因为这是万年以来第一次有精灵主 动离开故乡,自愿放逐,而且一下子就跳了二十一个。这件事让精灵全体开始深切 体认到某些作为的合适性,对于一些特定的传统观念开始检讨。并在最后导致以图 拿尔圣堂为主的改革一派出走,精灵从此分裂。好啦!我就算要温习历史,也不必 请你半兽人来当老师吧? “大使说不提,那便不提吧。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跟精灵记载的有所出入了。 墬落日之后,纳黎阿克并非像精灵所传立刻远走安东尼西亚建立聚落,而是去了费 德沃大陆上最阴邪的地方:”不眠地‘。他们以强势力量进驻这个不死怪物的大本 营,镇日与邪恶为伍,为的可不是要以图拿尔的神力净化这片异土,而是要能专研 死灵异术、接触死亡气息,将自己转化为人见人惧的闇骑士。“ 纳黎阿克爵士号称史上最强的闇骑士,但对于他如何自圣骑士堕落如斯,精灵 们却不甚了了,少有记载。班尼今日首次听闻,内心虽然讶异,但又觉不宜表现于 脸上。自己说不明了费达克之怒的由来,勉强倒还说得过去。但若是像纳黎阿克这 种重要人物的事迹居然没有在闇精灵一族之中流传,可就有点太不近情理了。他未 多做表态,安静地听祭司讲下去。 “五年之后,就在这个房间的那个角落里…”祭司向身后王座之旁一指:“突 然凭现一袭黑暗。当时族长骛虚鲁大王正与祭司战王在此议事,见此异象无不大惊。 纳黎阿克自黑暗中步出,对我族提出要求。原来五年来他们精研异术,集死灵法、 神圣光、暗黑邪气之大成,创出了一纸足以毁天灭地的法术!只于一些细微末节难 以想通,故来求教当世名望最高的巫师,也就是当年我族的神谕祭司。既然两方面 明显有着共同的敌人,鹜虚鲁大王自然答应。六个月后,这‘费达克之怒’终于出 世!”祭司越讲越是兴奋,直似当年之事他有亲身参予一般。 但在班尼、山穆与顾德生听来,可就越见恐惧了。虽然祭司还没有明说,可在 他只字片语之间,也已显然听出这故事最后端倪。班尼伸展手指,让夹带其中的汗 水滴滴滴落,喃喃说道:“费达克之怒…” “没错!”祭司突然提高语调:“费达克之怒就是费达克之怒!它不是什么天 灾异象,亦非什么诸神惩罚!实实在在,它是诺瑞斯有史以来最完美最强大最突出 最致命的魔法风暴!由最强的闇骑士主法,二十一名护卫邪气加持,神谕祭司主祭, 加上一个信仰坚定的圣骑士为祭品,造就了这场强烈非凡、史书都不敢照实记载的 空前成就!” 班尼等听到这里,都感觉难以说出话来。好厉害,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样一 张小小羊皮能有这么大的背景?根据记载,费达克之怒狂飙十天十夜,大雨不断、 万雷齐鸣;巨石空中飞窜、神木连根拔起;盆地费达克氾滥汪洋、树城卡勒辛摧毁 殆尽。事后三月洪水方消,浮尸遍野,生态混乱。接下来的五十年里,所有精灵活 在黑暗的阴影之下,脸上难见一笑。如此景象,当真只能以惨不忍堵四字形容。而 这一切,居然会是因为一个法术所造成,若非亲耳所闻,简直难以想像。 “要不是因为图拿尔圣堂暗中搞鬼,费达克之怒可绝不只这点威力呀…”祭司 感慨地说道。 “祭司的意思是说…当年费达克之怒竟然还是这法术没能完全施展的效果?” 班尼紧紧压抑,不让声音听来颤抖。 “唉…”祭司长叹一声,“纳黎阿克的二十一个使徒之中藏有叛徒,以致图拿 尔圣堂能得知这个法术将被施展。他们巧尽心思,连纳黎阿克这等人物亦被瞒过, 最后我们掳来的祭品骑士,竟是图拿尔极高阶的牧师乔装假扮。这个精灵在被献祭 的同时,发下他最后的祷文,求得图拿尔亲临观看。也该是仇恨女王诅咒!图拿尔 这婊子看不下去,居然以神力介入凡务,使这完美的法术威力骤降,一天的能量分 成十天释放,终于让大部分的精灵逃过一劫。可恨!实在可恨!我瞧精灵们如此可 恶,多半是因为他们的神本身就乱七八糟的关系!” 山穆跟顾德生听祭司如此侮辱图拿尔,十分担心班尼会发飙。但见骑士似乎为 了大事担忧,倒不太理会自己的神明被污蔑。其实班尼自小在真实之殿长大,对图 拿尔并非十分崇信。若非自己二十年来托付在图拿尔的辟佑之下,他其实还比较喜 欢人类的神。事实上,他有时真的很怀疑自己的骑士神力究竟是来自图拿尔,亦或 是真实之神? “在法术进行到最后,所有参予施术人员尽皆油尽灯枯的时候,祭坛中央突现 黑暗。一名闇骑士使徒冲向纳黎阿克,出手欲夺取费达克之怒。纳黎阿克虽强,但 施术过程耗力最多的也是他,当场跟那个使徒一夺扯,费达克之怒便被撕成两半。 叛徒冲入黑暗,自此不知所终。纳黎阿克心力交瘁,终于暴毙而亡…” “可是他后来还远走安东尼西亚,建立纳黎阿克城呀!”山穆说道。 祭司摇头:“那是他余下的二十个使徒后来以他的名义为号召弄出来的。图拿 尔圣堂经此剧变,自然不可能再搞那什么热爱生命的一套,当下倾巢而出追杀闇精 灵。使徒们若不是靠着纳黎阿克的响亮名号让他们有所忌惮,根本不可能生离费德 沃。总之,费达克之怒虽然没能毁掉精灵,但也让他们从此分裂成三个部分。纳黎 阿克闇精灵,费威勒高精灵,以及不死不休、还敢重建卡勒辛的那些木精灵。” 故事到此,算是讲完了。宴会厅里如今安安静静,没人再说什么。班尼趁这段 时间,平静心情,回头思考局势,问出遗余:“如果那半份卷轴让叛徒拿走消失, 又怎么会出现在碎骨地里?” 卡拉叙抢在祭司头里回答:“大使,这是前两年因缘巧合,碎骨地重又得到了 叛徒手中的卷轴。其中细节,说起来无聊,大使也不必多问了。” 班尼一行人中,以山穆对法术的研究最深,他问出关键:“祭司可曾想过,这 法术太过强大,连女神干涉都无法阻其神威,这其中必定已经超越了凡间的力量, 非我们所能掌握。以纳黎阿克爵士如此天人,亦在施完法术之后立即死亡。接触这 样的东西,直与玩火无异呀。” 三巨头听得此言,都感觉好似做坏事被抓到一般。其实这节他们早已想过,虽 然法术已经做过一定程度的修改,但始终都找不出能让主术者不死的方法。但当然 了,若是纳黎阿克方面同意施法,要牺牲的一定是闇精灵,不可能是半兽人。他们 倒是想,如果闇精灵不提出这一点,那大家就当是没这回事算了。 “这个…要做大事,一点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这两年我们细心研究当年记载, 佐以手上这半份卷轴,已经找出这法术缺失之处。其实当年参予施术的闇骑士虽然 个个货真价实,但他们本身的邪气是基于对于同胞的一股愤恨之情,并非真正的邪 恶,因而导致整个法术所运用的能量不纯。如今我们只要确定暗黑邪气的邪恶品质, 必定能造就出便是图拿尔再度亲临也无法干预的终极风暴!” 战王也帮腔道:“大使想想,施展这个法术所要求的牺牲,比起真的战争所会 造出的伤亡可说是完全微不足道的呀。” 阿卡拉一声不出,只无力地看着自己的三个上司。今天晚上所听到的事情,简 直是他一生之中所听过最不荣誉的勾当。甚至都已经跟荣誉无关了。如果这闇精灵 答应施术,那等于是要不战而灭人种族!这样…这样…想到这样想不下去,阿卡拉 反而感觉心中平静。他已经明白了解到,自己无论如何要阻止这件事发展下去! 德温大使与两个随从低声商议几句,一起站起身来,大使说道:“这件事牵连 太大,风险亦难以考量。我们必须要了解整个法术的细节运作,才能给大王答覆。 大王明鉴,并不是我们不相信神谕祭司对此法术的专精,实在是…当年纳黎阿克爵 士与贵族合作…说实在未必真的对贵族有什么好心。说不定这法术另有奇妙之处, 施展不慎,碎骨地一起毁了也并非不可能。我想,今天先暂时讨论到这里。我们回 去参祥参祥,并从明日开始与祭司共同解读整份卷轴,待得对费达克之怒有全盘的 了解之后再作定夺。我这位同伴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试图掌控我们不了解的力量 并不是明智之举。大王以为这样安排可好?” 卡拉叙原也没想对方会立刻给下答覆,德温之言大半也在他们算计之中,对他 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众人互相又客套几句,便由战王亲自带领德温大使等人前往 客房安顿而去。 -------- 五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