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班尼爬出皇家客房,冷风迎面吹来,醒脑提神。明月高挂,繁星点点,不是潜 行逆踪的好天气。班尼见珊西雅五体投地趴在洞边,当下亦不敢站起,伏在女人身 旁。珊西雅对他指了指身后墙上,又指指面前房缘。班尼会意,翻过身来监视城堡 顶楼,以防顶楼天台上的守卫巡来。珊西雅匍伏前行,不发半点声响地移到客房顶 最边缘。她探出头,一双大眼左右灵转,触目所见没有半兽人踪迹。她向班尼打个 手势,这才站起身来,移动到三楼墙边贴墙而立。班尼跟着跑到她身边。 “沿着墙沿阴影绕到东塔,上天台,再由天台进入城堡。然后看我的。”珊西 雅轻声道。 “我们从哪离开?”班尼跟在她后面,边走边问。 “走水路。他们要想救两百多人,必定要从矿坑脱走。我们得手后自败行迹, 一边掩护另一边。到时碎骨地忙乱,地下水道必定有机可趁。” 班尼没有再问,这种事珊西雅本来就比他行,也不必多参意见。他很想等东西 到手之后立刻与莉莉雅等会合,一起冲杀离开。但是费达克之怒为主,解放奴隶为 副,先带卷轴走才是当务之急。他想了半天,决定若是情况允许,那就让珊西雅先 走,自己回头去会合大家。多一个精灵总多一分力。 珊西雅停在东塔前,取下缠在左手上的细绳索,扣上包包里拿出的索头小钢爪, 右耳贴在墙上听闻动静。班尼没事可做,只有有样学样地也去听墙。只听墙的另一 边有几个半兽人喝酒聊天,至于上面天台有无走动之音,他便分不出来了。见珊西 雅看着自己鬼笑,倒觉得自己现在以耳贴墙似乎有点愚蠢。珊西雅笑了没多久,自 顾自地点点头,向后倒退一步,钢爪向上抛出。绳索还没落直,她已轻身一纵,贴 壁而上。三两下功夫人已落入天台边矮墙后,留班尼站在底下瞠目结舌。 “她是人还是猫呀?”班尼心下骇然,抓着绳索攀登而上。他这种上墙法纯粹 考究臂力,与女盗贼的身手自不可同日而语。难看归难看,倒也还是轻轻松松上了 天台。上来一站稳他便大吃一惊,只见天台空旷无比,半兽人守卫与他相隔十步距 离,这时已然发现他。班尼一惊之下便欲拔剑。半兽人也是大惊,张嘴便要豪叫。 凭着月下矮墙照出的一斜阴影,珊西雅竟从那守卫身后出现,纤纤细手持有一块小 布捂上半兽人大嘴。半兽人没机会发出半点声响,身形微晃,当即倒卧在地。 这番表演,直看得班尼满心佩服,忍不住对珊西雅比了个大拇指向上。珊西雅 蹲在守卫身边,两手急急下挥。班尼这才发现自己在城堡天台站得老高,简直是在 告诉人家自己在这里。连忙矮下身形,小步移动到珊西雅身边。 “我真不应该带你来。”珊西雅责备道。“笨手笨脚的大笨牛。” 打从班尼加入图拿尔圣堂以来,只有被莉莉雅骂过笨手笨脚。但想自己如果没 有珊西雅同来,只怕一出那皇家客房就已被人发现。让珊西雅这一念,当真让他满 心羞愧、无地自容。如此笨手笨脚,自己竟能活过这十几年的冒险生涯,实在侥幸。 “干嘛呀?说你一下就不高兴啰?” “我…”班尼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立刻转移话题。“他死了吗?” 珊西雅看他出糗,脸上似笑非笑,说道:“睡着了。没有必要我不杀生的。” 她绕过班尼身体,又回头往东塔方向移动。见班尼还尴尬地瞧着她,伸手在他头上 一拍:“傻瓜,以初学者来说,你表现还不差啦。来吧。” 班尼无话可说,乖乖跟在她后面。来到墙角塔旁,天台上无门可入塔。见地上 有木门一扇,通往楼下。珊西雅自包包中取出夜行油一罐,在那门边铁栓处上油润 滑。收起油罐,握住提把,无声无息地便将那门打开,自门后木梯缓步下楼。班尼 将门带上,观察所在空间。如今他们身处一个极小的房间,他两下了木梯一站,余 下的空间就不大了。房间另有一门,门下透露出灯光,依稀可见人影晃动,更传来 几个半兽人聊天的声音。珊西雅将他拉到木梯后方,低声道:“门后就是守卫休息 室,没上哨半兽人就住在里面。放心,虽然离这么近,但是不到换哨时间他们应该 不会进来。不过为防万一,麻烦你在门口守着。” “我们在这里要干嘛?”班尼疑惑问道。 珊西雅一笑:“大笨牛,你要学的可多了。既然一时学不全,就交给专家处理 吧。”说完把包包在地上,面对墙壁摸索去。 班尼轻拔长剑在手,走到门边守卫。门后半兽人说着一些无聊笑话,没什么听 头。看这一时之间当如珊西雅所说,不会开门进来。他守了一会儿满是无聊,忍不 住又跨回两步,看看珊西雅在做什么。 女人身旁放着一个魔法宝石,淡淡泄漏微微蓝光,珊西雅就着这点光专注地在 墙上工作着。至于她到底在做些什么,由于她身体挡住所以也看不出来。班尼心想 那墙之后自是东塔,莫非珊西雅是想从这里打个洞进去?打洞进去当然没有问题, 但那塔下所站的四个守卫有可能不发现吗?然而却又为什么没听到敲打之声?他不 熟偷盗艺术,知道自己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也就不去麻烦。回头想起躺在客房的那 个阿卡拉,实在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一个人跑来跟闇精灵动粗;又想到许久未 见的康秘克李,今晚救他自由,但也不知道他有没机会真能活着离开碎谷地;莉莉 雅…莉莉雅到底今后会有多大的转变?是不是她就要舍我而去了?如果真的这样, 对她算是比较好吗? 眼前稍暗,是珊西雅已将宝石收起。班尼见她招手,轻声走到珊西雅身旁,洗 耳恭听。 “好了,骑士,从现在起不开玩笑。待会儿我先下去,你不必担心我会被发现。 等我就定位,你就直接下来。一人两个,干净俐落,可别让他们出声了。” 班尼点头:“这种干净俐落是我的专长,小姐也不必担心。” “我担心你敌友不分。要是伤到了我,我找谁哭去?” 班尼心想:“不是说不开玩笑了吗?”把剑提到身前,对墙指了指,意思是: “别说了,来吧。” 珊西雅两手伸到胸前,十指擩动放松。深吸一口气,两手便插进墙中。班尼仔 细一看,只见墙上一块半尺见方的大砖块四周缝隙里的混泥黏料全被挖空。照这砖 块让珊西雅抽出的厚度来看,只怕整块砖比她人还要重。看不出砖上做了什么手脚, 便是让她不费什么力的就整块拉了出来。她把那大砖往地上一放,见班尼一付惊奇 表情,轻轻笑道:“专业秘密,想学请交钱。” 墙已打通,时间有限,底下四个守卫只要有一个抬头张望便要糟糕。珊西雅不 多停留,晃眼间已通过那洞进入了东塔之中。班尼不敢怠慢,急忙透过那洞往下看。 这座塔的设计无聊透顶,总共四楼这么高可是完全中空,一跳可到底。塔底分出四 方站了四个半兽人守卫。细辨他们神情,跟这座塔一样无聊,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 着彼此。一面墙上有着木门一扇,乃是正常出入用路。门两旁燃着两枝火把,是塔 中唯一光源,光不及远,暗处颇多。门对面的墙底摆了一个小木箱,是整座塔里唯 一吸引人的东西。从班尼这个角度看下去,那箱子简直是在对他招手道:“快来偷 我吧!” 珊西雅正在洞旁表演特技。只见她手脚靠着塔墙大砖之间的缝隙稳稳贴在墙上, 慢慢顺着火光阴影向塔底游去。班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移动,虽然越向塔底越接近 光源,但珊西雅反而越能融入黑暗。到得最后,班尼明知她已经到达塔底,却完全 无法分辨出她到底躲在何处。班尼看准方位,深吸大气一口,两脚轻轻一蹬,整个 身体已经腾空入塔,直往下墬。四个半兽人只感头上一阵风起,在看清楚房间中央 多了一个精灵时,一名守卫已经喉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班尼微稳落地身形,看 准门旁另一守卫,手起剑入,穿喉而过。那半兽人若是脖子稍细,脑袋便已掉了下 来。回剑转身疾劈,却见身后如今唯一还站着的,只有珊西雅一人。他左脚使力, 后退大步,长剑在女人面前扫过。剑疾风劲,虽未伤到珊西雅分豪,却也随风飘下 两丝金光细发。 珊西雅抬起右手,左摘右捻地接下自己断发,拿到班尼眼前道:“敌友不分。” 见班尼张嘴欲言,便又加念一字:“笨。” 班尼又无话可说,心想这女人跟莉莉雅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放下长剑,将 木箱旁边两具半兽人尸体抬到一旁。见两尸背心各插一刀,皆没入柄,暗自计算若 是珊西雅要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却不知自己是不是躲得了?他走到门旁,趴到地上 就着门缝往外看,见门外走廊幽暗,大约十步之外方举有火把在墙。火把旁有门, 自是卡拉叙的皇家卧房了。他见门外并未受到惊动,心下稍安,这才回头站到珊西 雅旁。 珊西雅跪在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检视摸索着。确定木箱外层没有任何诡诈之后, 她将刚刚掉的长发取到面前拉直,慢慢滑进箱身与箱盖之间的接缝。在滑到左方接 缝时,那头发嘶地一声断去。珊西雅再拿另一根头发拉进去一扯,又是应声而断, 很明显这接缝之中另有古怪。她又将包包摊开,取出班尼叫不出名字的怪异工具, 在适才有异之处小心端详。她在那机关的上、左两面各以不同角度打了两个小洞, 再以类似开锁器的金属物自小洞中深入轻轻转圜。没过多久便听箱内传出‘咳啦’ 之声,珊西雅脸上展现笑容,看来陷阱已被解除。她又花了一点时间打开了箱上大 锁,擦擦手汗,慢慢地将那箱盖打开。 “疑?”珊西雅低声呼道。 班尼立刻蹲下凑过去,问道:“怎么?不在里面吗?”低头看去,只见那打开 了的箱盖内侧装有一个玻璃瓶,瓶内鲜绿液体流动还冒烟,不过瓶口机括已被破坏, 不管那陷阱有什么效果如今已不必担心。而让珊西雅‘疑’出声的却是箱内景况。 这箱子里面空空旷旷,就只摆有半张卷轴。明明白白的目标就在眼前,但两人谁也 不敢冒然伸手去拿,因为那卷轴之上漂浮着一袭黑暗。这黑暗似是一股轻烟,又是 液体流动;仿佛透明无害,但又确实看不真切。班尼跟珊西雅对望一眼,彼此眼中 都可看出对方不知道那是什么。 “总之这是邪恶之物,我试试看能不能以圣光净化。”班尼说着伸手放在箱口, 嘴中默念祷文。 “这是魔法产物,你以法术去碰它,未必是好。”珊西雅拉开班尼的手,摇头 道。“还是我先试试。” 班尼没有争论,站开一点看珊西雅行动。今晚到此为止,珊西雅已经露了好几 手让班尼佩服的技巧,如今就算看她双手一挥便能撤掉那黑暗,班尼也不会觉得惊 讶。却见珊西雅这回没耍什么花俏,只是很传统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碎石丢进箱里。 咚咚两声,那小石直落箱底,一点也没受到黑暗阻碍。珊西雅在箱上挥挥手,只见 箱中黑气随气流流窜,但一丝也没有溢出箱外。珊西雅两手在腰间一插,嘟嘴道: “打我出道以来,还没碰过解不了的陷阱…这到底是什么呢?疑!” 这一声‘疑’听来带有痛楚,班尼忙道:“怎么了?”却见箱中黑气突然涨出, 已将珊西雅右手小臂围绕,便似一只手掌自箱中伸出抓住她一般。珊西雅浑身颤抖, 吃力地转头对班尼道:“好冷…我改变主意了,你快试试…试试净化它…” 班尼大急,一手抓住珊西雅的右手,试图将她与黑气分开。另一手伸至黑气旁, 祷告求取净化圣光。便在此时,箱中黑气全部散出,冲上墙去融入房内黑暗。班尼 但觉手上大力一扯,珊西雅的手脱离他的掌握,竟整个人离地而起,让那黑气拉扯 撞墙。班尼骇然,见珊西雅咬牙切齿,显是痛苦难当,忙扑上前去欲将她拉回地上。 但听嘶啦声起,珊西雅贴着墙被向旁边扯过两公尺有余,背上衣衫破裂,皮开肉绽。 她倒忍得住,这时还怕让人发现,直是一声都没叫出来。班尼见此情况,一时不敢 有大动作,深怕珊西雅再被强扯。定睛一看,只觉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珊西雅两手大张,凭空挂在墙上。其位与门旁火把极近,甚是明亮。但在珊西 雅身后,巨大黑影缓缓晃动,全然不顾光与影的自然定律,黑影就是存在。班尼后 退一步,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对准那黑影。他平静心乱,打量四周,见其余房内 黑暗再无异状,便慢慢向珊西雅走近。他本想珊西雅没再强力挣扎,以为黑影稍微 平息,没有继续折磨。这时走近一看,心惊胆跳。只见珊西雅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双眼无神,半开半闭,竟已是快要死去。她头慢慢垂下,长发散落,焉焉一息,毫 无生气地道:“班尼…我…好冷…” 班尼惊讶暂定,凶气上脸,净化圣光灌入长剑,对那黑影狂劈而下。剑到处邪 气稍散,却在这时自那影中出现一只锁甲大手,一把抓住班尼长剑。班尼回扯不动, 便不再扯。左手抓上珊西雅肩膀,念道:“神圣之手!” 艾皮索德式的神圣之手与众不同,激光四射,竟将那邪异黑影吹散。珊西雅自 墙上落下,软摊在班尼肩上。班尼将她抱到门边放下,拍拍她的脸庞。见她脸色稍 显红润,悠悠醒转,知道神圣之手已发挥功效。他不敢多有分心,横剑挺立珊西雅 之前,环顾塔内空间。适才消散之黑气这时重行凝聚,在聚到将近一个人大小的时 候,自其中步出一个身着黑色战甲的精灵。班尼虽然没有见过闇骑士,但最近对他 们时有耳闻,倒也不会陌生。闇骑士站在墙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面带微笑, 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圣骑士。 “很有趣的神圣之手。喔?”他开口道,“班尼?艾皮索德?我倒不知道图拿 尔圣堂居然也淌进了这趟混水。” 对方如何得知自己姓名,班尼虽然好奇,却不重要。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 时间,但自己实力跟对方相差太过悬殊,若是孤身一人,拼一拼也就算了。现下珊 西雅疲弱不堪,可不方便硬来。对方既然没有大声嚷嚷,姑且先跟他拖时间看看情 况再说。他道:“我胆大妄为,以为假扮德温不会被发现,却没想到纳黎阿克早已 在碎谷地伏下高手。当真失策。” “哼!”闇骑士不屑一笑。“达克金果然不长进,派出个大使都会让人半途截 杀,真是丢闇精灵的脸。”他左跨一步,站在木箱边,伸手取出箱中卷轴。“不过, 截杀他的是你艾皮索德,那也算那大使自己该死。喔对了,”他把卷轴收入怀中, 续道:“纳黎阿克使者身上还有另外半张费达克之怒,麻烦你交给我吧。” 这话说的客气,实则欺人。班尼想到自己早上对待德温情景,似乎跟现在差不 了多少。他冷笑一声,说道:“阁下既然听过我的名号,应当知道我不可能把东西 交给你。” “嗯。”闇骑士点点头,转身自空中突现的黑暗里取出一把大剑。他道:“我 并不想杀你,一点也不想。” “那容易,就让我们走。”班尼道。 “呵呵…”闇骑士笑道。“我也想。但是你不愿意留下卷轴,这让我很难做。 骑士,聪明一点。不要说跟我动粗你没有胜算,这一打起来,卡拉叙就在隔壁,惊 动了他们对你可不好呀。本来我把这卷轴交给他们,也只是为了要他们出面引来纳 黎阿克的另半张卷轴。你把卷轴交给我,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像卡拉叙他们那 么无聊,想要再搞一次费达克之怒。” 相信闇精灵的保证?我像是让费达克之怒吹上天去的神木吗?班尼紧握剑柄, 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真是不礼貌,聊这么久现在才问我是谁。不知道司碧那老家伙是怎么教你的。” 闇骑士将剑杵在地上,两手靠着剑柄轻松地道:“秘斯摩尔堡的克西可特尔,在此 为您服务。” 班尼听到这个名字,知道不必再谈。司碧爵士曾对年轻骑士提过,秘斯摩尔堡 的闇精灵虽然恶名不显,但千万不可低估他们邪恶的实力。尤其一位克西可特尔大 君,其力量更胜纳黎阿克的达克金。图拿尔圣堂多年来没有对秘斯摩尔堡动武,主 要是因为克西可特尔领导低调,没有图谋。但如此邪力多年隐忍不出,一但开始动 作必定惊天动地。班尼打定主意,半张卷轴在克西可特尔身上,自己是绝对拿不回 来的,但自己身上的卷轴却是绝对不能再落入他手中。他将卷轴自怀中取出,抓在 手上暗祷圣法。克西可特尔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出手阻拦。 “卷轴上的保护法术乃是五百年前纳黎阿克爵士亲自施展,今日费德沃大陆上 只有图拿尔顶级牧师飞帝勒或是卡拉丁的那个邦格?威尔才有可能破除。骑士想要 毁了它,可不容易呀。” 班尼见法术果然无法净化卷轴,便即拿剑来割。这卷轴放在身上一天了,可都 没试过要毁掉它,现在割了几下才知道它坚韧无比,当真割它不动。班尼不再试, 决定做出最坏打算。 “珊西雅,能跑吗?” “可以。”珊西雅站起身来,只感全身无力。但在这种时候,不能跑也得能跑。 班尼将卷轴交到珊西雅手上,说道:“务必请将卷轴带回图拿尔圣堂。你龙族 公会是个值得努力的目标,我如果能不死,他日加入贵会再叙。” 珊西雅没再说话。她绝不愿丢下班尼不管,但也知道眼前只有这条路可走。班 尼专精战斗,自己是逃命专家,若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大家都不可能有机会。却听 克西可特尔道:“佩服,果然是图拿尔眷顾的圣骑士。但是你以为你能为这女人争 取多少时间?” “珊…”班尼举剑过胸,“走!”正对闇骑士疾疾刺去。 珊西雅打开塔门,拔腿便跑。心下盘算着:班尼绝非克西可特尔敌手,必定不 会恋战。或许自己隐身墙角,待两个精灵厮杀经过,再施偷袭,便有胜算?心中主 意还没打定,却听身后轰然巨响,东塔的门让人撞倒在地。耳边生风,只见班尼的 身躯从自己头上飞过,重重地落在卡拉叙门前。珊西雅急忙跑过将班尼扶起。见他 双手虎口俱裂,鲜血长流,竟是连闇骑士一剑也接不下。班尼晃晃脑袋,倚着珊西 雅勉强站起。此时身旁哗啦声起,却是卡拉叙的房门突然碎裂,一把金光大刀自门 后劈出。班尼举剑欲挡,被珊西雅一把抱住向前扑倒。那刀劈进地面,石屑迸飞, 但刀身却毫不抖动。拔刀出地,卡拉叙大王满脸狞笑站在走廊上。 “一起走,没差了。”珊西雅与班尼两相扶持,往宴会厅跑去。厅门两名守卫 这时已闻声而来。走廊窄小,两个半兽人一挤便将路挡住。班尼横剑一砍,一剑四 断,自他们尸体上跳过,来到宴会厅。 这番吵闹,城堡内若还有半兽人没醒来,只怕当场要给军法处置。班尼两个直 奔宴会厅大门,只听门外人声杂踏,不是退路。进退两难,无法可想,班尼推过宴 会大桌顶住大门,只盼珊西雅能够再显绝技,找到个秘门或什么的。不然,今晚就 算玩完了。 卡拉叙哈哈大笑,神色自若,走到族长宝座上坐下。将刀靠在膝盖上,乐道: “德温大使,想不到你这么急性子。说好明天再一起研究卷轴,您今晚就来了?哈 哈哈哈哈哈!” 班尼盯着厅旁走廊,见克西可特尔没有追来,拉把椅子到身后,大落落地坐下, 喘了几口气后说道:“要施展费达克之怒,你碎谷地只要出一张嘴就行,哪有这等 好事?你以为达克金大王干嘛要派盗王之王来当大使?”他想这话只怕也没有冤枉 达克金了,德温大使多半便真的身负这项任务。 珊西雅在班尼身后左来右去,寻找是否另有出路。卡拉叙见大门已被对方自行 封起,便也不去理会珊西雅,继续对班尼道:“达克金既然没有诚意,那我们也不 必继续客气,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们纳黎阿克有闇骑士。德温,将那半张卷轴交出 来,我便不跟你为难。待我完成费达克之怒,过个十年八年自然放你回去。对你们 精灵来讲,这点时间也不算长吧?” 班尼眼看珊西雅徒劳无功,今日逃命看来已是无望。克西可特尔是打不过,但 你卡拉叙可未必是我的对手。既然无法夺取费达克之怒,那么退而求其次,若是能 杀了卡拉叙,这场浩劫至少能被拖延。只要莉莉雅等逃出生天,将消息带到图拿尔 圣堂,一切仍有挽回余地。他气喘够了,站起身来道:“卡拉叙,跟纳黎阿克作对 直与找死无异。你有种!”右脚一勾,将那椅子对着卡拉叙踢去,跟着举起剑就向 前冲上。 卡拉叙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连刀都不去提。椅子雄雄来势,到他面前一尺远 近突然爆裂飞碎。班尼不在乎那椅子是怎么碎的,心里只有一个无论如何要杀了卡 拉叙的念头,冲势不止,挥剑猛劈。剑势又在卡拉叙身前停下,金属交击声响,克 西可特尔再次凭空出现,以手中之剑接下班尼此劈。班尼面对强敌,也不畏惧,只 感愤怒,提剑又劈。然而不管他左劈右砍、上刺下击,剑始终碰不到对方身体。克 西可特尔随手挡了几下,微一使劲,班尼便又向后飞去,跌倒在珊西雅身旁。 “艾皮索德好大的名头,原来也不过如此?”克西可特尔嘲笑道。卡拉叙在后 面鼓掌,哈哈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艾皮索德啊?精灵们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呀。” 班尼爬起,剑指卡拉叙:“你怎么说也是一族之长,只会躲在闇精灵身后,像 什么样子?懦夫!”他想激得卡拉叙扬言单挑,便可不必对抗闇骑士。谁知卡拉叙 早将传统美德抛诸脑后,懦夫二字他听得老不在乎,只道:“有别人帮我打架,何 必自己出手?族长之责在于领导,不必凡事都自己上啊。哈哈哈哈哈哈…” 闇骑士向前两步,动作缓慢优雅,气势恢弘无匹,其盔甲内隐隐散发出的暗黑 气息冷冽窜流。这两步一走,竟压得班尼跟珊西雅呼吸不顺、几欲窒息。班尼左手 直举,施放‘盘根法’,希望能暂时牵制闇骑士的行动。但在闇骑士一身邪气之前, 班尼简单的法术根本毫无作用的余地。他拉着珊西雅一起后退,除了硬拼,心中再 无其他点子,但是又拼不过人家。珊西雅手里握着两把匕首,也不知道是该丢向眼 前怪物还是该怎么样,只得握着班尼的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身后宴会厅大门传来 阵阵撞击,似乎随时都会让半兽人破门而入。在班尼一生三十年里,从来没有感觉 像现在这么接近死亡过。 “克西可特尔!” 狂然一声叫喊,形随声至,一匹巨狼竟自东塔走廊内飞冲而出,直奔闇骑士。 班尼认出山穆的声音,心里全不知该高兴还是怎样。己方多了山穆,增加了胜算吗? 亦或是增加了尸体一具?然则不管如何,山穆已然出现于此,并正以绝快的速度欺 上闇骑士身体。克西可特尔不慌不忙,随剑一刺,正对山穆眉中。山穆冲势难止, 前脚在剑背上一拍,狼身向上腾起,落在珊西雅身前。 “你朋友不少嘛。”克西可特尔不减微笑。 山穆四脚一落地,当即回复人型。也不向同伴瞧上一眼,两掌一伸,嘴唇狂震, ‘星辰风暴’冲手而出,击向闇骑士。班尼见他神色狂乱、眼角泛红,竟似与克西 可特尔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山穆的法术比起班尼可高强多了,只见一束魔法爆在 闇骑士身上,于其身体周遭旋出点点火星,爆裂急促。克西可特尔泄出邪气大盛, 挺立于魔爆之中,语气不变说道:“德鲁伊教徒专擅自然系法术,然而要想突破闇 骑士的暗黑邪气,若不使用神圣系法,哼哼,很难。” 山穆双眼圆睁,肌肉暴动,法力急摧而出,咬牙道:“是魔法就能伤你!”只 听克西可特尔闷哼一声,似显痛楚之意,随即说道:“你便是用尽法力,也仅能伤 我皮肤。不跟你耗!”长剑一挥,带出身上邪气,一袭黑暗直冲德鲁伊。正听闻德 鲁伊惨叫一声,突觉气流不纯,举掌一挡,接下匕首一把。他想到还有一敌没有出 手,虽然不见任何被袭征兆,仍然向后一退。眼前剑风疾过,直觉让他安然避过此 击。他递出长剑,将班尼之剑下压,让他一时无法抽身而退。接着左手轻挥,适才 接下的匕首疾疾飞射,插入女盗贼肩头,将其钉在地上。他眼见班尼的两个同伴都 已倒地,便也不再逼迫,右手松开放班尼自由。 “我一向跟德鲁伊教徒没什么牵扯,唯一瓜葛都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阁下难 道姓作福尔摩沙?为了史诗剑而来?”克西可特尔对着山穆道。 山穆咳血,手握右胸伤口,放泄医疗魔法:“你倒记得清楚,史诗剑在哪里?” “哈哈!”闇骑士仰天大笑。“别说它早已不在我这,就算在,你又有什么能 力向我取剑?”他不再理会山穆,转而面向班尼,说道:“圣骑士,你今日一点胜 算都没有,还想怎样?” “没有胜算,那么战死便是!”说着对闇骑士又再扑上。克西可特尔挡他剑劈, 不费吹灰之力。边耍边道:“什么战死?你还有多少事没有完成?随随便便就说要 战死怎么像样?你难道不想杀鲁肯吗?底理厄斯的仇又怎么说?” 班尼向后一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这些往事自从二十年前发生 之后,班尼从未与人提起,实不知眼前魔头有什么可能得知。 克西可特尔一笑,并不直接回答。“以你目前实力,想伤我都办不到,要到何 年何月才能对抗鲁肯?” 班尼心想他所言非虚。自己连他都伤不了,只怕一生一世都不可能面对鲁肯。 他面现愤恨,不但是恨鲁肯,更恨自己没有实力。他道:“我总有办法,不必你操 心。” “办法?”克西可特尔伸手至空中比画,霎时间从黑暗中取出一物:“你所谓 的办法就是这个吗?” 班尼见他手中握有一把双手剑的剑柄,黑黑地毫不起眼,不知是何用意。然而 仔细观望之下,心中越来越惊,失声叫道:“这是魂焰!”魂焰名气颇大,珊西雅、 山穆以及卡拉叙一听都是心头一震。班尼上前想将那剑柄抢过看个清楚,克西可特 尔随便一让便让他落空。班尼又再将剑举起,对闇骑士怒询:“海尔爵士怎么了? 说!” 克西可特尔随手一抛,魂焰剑柄落入黑暗。他道:“魂焰都毁了,你想他怎么 了?” “你去死!”班尼疯狂吼叫,震得在场众人双耳疼痛。二十年来班尼心中所寄, 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再见海尔。他与海尔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底理厄斯身亡之夜, 班尼见到海尔无人能挡的壮阔豪气。自那天起,海尔便在他心里种下不可抹灭的神 人影像。有没有魂焰对他来讲都是其次,只要有海尔在,能学到像他那样的本事, 自己觉得要做任何事都有可能。如今听到海尔死讯,直叫他所有一切尽皆幻灭,心 中狂怒不下当年见到鲁肯屠杀底理厄斯。红色的世界再度回到他的眼中,无尽的潜 力爆发于他的长剑之上。这句“你去死”一叫,他已不算是精灵,他已经算是魔兽。 这时要叫他杀出血路离开碎骨地,只怕也不是不能办到。只可惜,他现在的对手还 是克西可特尔。 “喔!喔?嘿嘿…有意思。”克西可特尔一边招架强剑,一边品头论足。“不 错不错,这样才像样。不然我还真以为你浪得虚名呢。”他剑上加快,施展真本事, 不出十剑班尼已经笼罩在自己喷出的血雾之中。克西可特尔见这样伤他,他好似没 有知觉一般,不知道继续下去会不会真的把他打死。他语气一转严肃,说道:“你 的战斗技巧是不错,圣骑士能练到你这样已是很不容易了。但是一味的狂敲猛打, 遇到力量强过你的对手,你又能如何?”说着猛力一劈,班尼的剑差点脱手,整个 身体一沉,摔倒在地,随即爬起再战。 “海尔爵士为什么拥有让你觉得一生都无法达到境界?你有没有想过?你难道 不曾怀疑过以圣骑士的训练方式是不可能练成那种战技的吗?”班尼久攻不下,心 中一虚,已不似之前那般勇猛。克西可特尔又已可以随意阻挡,他继续道:“海尔 就是想过这一点,自行力求精进,求教于武术家公会。于蛮力中融入敏捷,魔法外 汇合天地自然气。纵身之间可高十尺,出拳之快肉眼难察,一握之力可以碎石,站 在水上都不会沉去。晚年更专研德鲁伊教义,魔法运用亦超越圣骑士的藩篱。旷古 至今,就此一人而已。然而,他仍然不是鲁肯的对手。”他震开班尼长剑,回过在 他腹部一带,瞬间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淋漓。若不救治,当可致命。“圣骑士, 用用脑袋。你若想要作大事,一定要懂得不能画地自限这个道理。更不可随随便便 就要战死。保得性命,什么都可以谈。喔?” 他最后这一声“喔?”却不是为了班尼而发。数步之外的德鲁伊教徒疗伤冥想 之后,这时已然站起,双眼紧闭,专注施法。克西可特尔一看这架势,便知今晚已 到该结束时刻。他剑交左手,右手对上班尼运劲,邪气狂放,竟将班尼强吸近身。 手掌一翻,扣住班尼脖子,将其举在空中。 “福尔摩沙的小子不错,居然懂得集体传送术。” 卡拉叙还在笑:“传呀!在克西可特尔面前,你能传到哪里去?” 闇骑士诡异一笑,也不理他,整个脸几乎贴到班尼脸上。“艾皮索德,海尔爵 士没死。但是他想要通过自由港来找我,只怕过不了鲁肯那一关。你想想我说的话, 走出自己的路。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尽管来秘斯摩尔堡找我。对了,我知道你这么 多事,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儿子。今日真的见了面,我才知道我一直被愚弄。你 自己小心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克西可特尔时间抓的极准,在山穆完成施法之前将话说完。宴会厅中紫光乱闪, 霎时凝聚在班尼等同伴身上,随即一收,三条身影消失无形。珊西雅消失的空间上, 一团黑气夹杂着半张卷轴,慢慢飘落地面。 卡拉叙笑容僵在脸上,下巴几乎掉下。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宴会厅,不敢相信克 西可特尔竟会放他们离去。他自宝座中跳起,对闇骑士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克西可特尔优雅地走到门边,捡起另半张卷轴,慢慢道:“什么什么意思?我 得到我要的东西,他们要走就走,我也不想管呀。” “你要的东西?怎么不是我们要的东西吗?”卡拉叙见到对方如此行为,已然 感到被人利用。 “你在说什么?”克西可特尔无辜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费达克之怒交 给你吧?喔?不是吧?你真的这么以为呀?” 卡拉叙怒极,抓起金黄大刀吼叫:“连你也想来骗我!你当我们碎骨地是什么 地方?” 克西可特尔大剑挥下,邪气爆出,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裂缝,直达卡拉叙宝座。 “碎骨地不是什么坏地方,碎骨族本质也不算太差。只可惜族长太过自私自大,难 成大事。卡拉叙,你让阴谋权力冲昏头了。二十年前就让鲁肯骗过一次,居然还不 死心。今天我不来骗你,却去骗谁?”见卡拉叙气得浑身颤抖,又道:“你如果还 能算是碎骨族的战士,现在就该举刀向我砍来。可是你根本不敢,你怕了,你是懦 夫。不要说我不给懦夫机会,我现在把剑收起来,你如果打赢了我,尽管把费达克 之怒拿去,只是我怀疑以你现在跟纳黎阿克的关系,是不是能找到足够的闇骑士帮 你施法。唉,说这么多都是废话,你根本不敢。” “你!”卡拉叙听他污辱,但真的敢怒不敢言。 “嘘…”克西可特尔一手搭在耳朵上作聆听状:“听!那是什么声音?啊!你 糟糕了,奴隶逃跑了!卡拉叙呀,我看你要处理的事情多了。”他做作摇头,好像 十分为卡拉叙担心的样子。“矮人奴隶若有活口,卡拉丁可要跟你开战了。卡拉叙, 赶快派兵去追杀呀。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跑掉的圣骑士也知道这里情形。就算没有 矮人奴隶活着离开,只怕卡拉丁那边听多了下来调查,你一样要出事。我看图拿尔 圣堂得知你想要施展费达克之怒后,当场就会动员一切兵力杀来。卡拉叙,我的懦 夫朋友,你这么忙,不会有空招呼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喔。一年之后你这碎骨地 如果还没被烧掉的话,我再来探望你啊。保重。” 卡拉叙两腿一软,摊在自己宝座上,两眼无神地望着自己的大刀,想着接下来 将要面对的一切。他没有做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碎骨族 的荣誉!之所以搞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可恶的闇精灵!还有图拿尔圣堂!还自由港 警卫队!还有这群不中用的族人!还有这个世界!还有创世诸神!还有仇恨女王! 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全部!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为 什么… 哗啦一声,宴会厅大门终于让半兽人们撞开。门外二十来个半兽人挤在一起, 看着卡拉叙无力地坐在宝座上怨天尤人。大家想着刚才隐约听到的房内对话,看着 大王脸上那毫不责怪自己的怨怼神情,一时间谁也不动作,谁也不说话。过了一段 时间,后面又有士兵跑来,叫道:“报告!后山矿坑被奴隶挖通,我军已经无法阻 止他们离开了!” 卡拉叙一爪将大刀丢到墙上,指天大骂:“克西可特尔!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半兽人士兵们站在门口观望,见到大王发飙,已不知该如何看待。只有一个最 勇敢的半兽人,夹在人群之中,小声说出大家的心声:“懦夫…” -------- 五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