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警卫队部队收拢,撤回营区。尽管此处离自由港不远,夜间行军可于午夜前进 城,然则天色已晚,大家又站了一个下午,鲁肯下令生火造饭,明日再行归城。 鼙桑带同班尼山穆,来到主帐之前。帐外守卫进帐通报,过得片刻,出来回报 ∶“鼙桑将军,大人请您进去说话。” 帐内鲁肯背门而立,站在他的办公椅之前,也不坐下。那椅旁架起两盆柴火, 火势不大,微微晃动。火盆旁排着两排各式长剑,想鲁肯如此神力,自不需要使剑, 那当是装饰之用。鼙桑等入帐之后,看着鲁肯爵士的背影。虽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 神色,但在此种光影照耀之下,鲁肯感觉起来像是一位忧心重重的老者,一点也没 有刚才那股威猛霸气,天下无敌的气魄。 鼙桑礼貌上应该一进帐来就跟鲁肯介绍班尼跟山穆,但是看到鲁肯这番景色, 他不知是不是该出声打扰,只好先跟客人做个手势,静心等待。 站了好一会儿,鲁肯才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鼙桑,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年, 自以为洛u 菪拔P 外族间带来了一片和平岁月。今日我才彻底了解到,原来那都不 过是暴力胁迫下制造出来的假象。” 鼙桑忙安慰道∶“大人,请不要这么想。沙巨人不知好歹,侍强而骄,应该给 他们一点教训。” 鲁肯想了想,还是摇头∶“你这是违心之论了。给教训只是一时的手段,却不 是和平相处的长久之道。沙巨人只是微微感到实力增强了一点,马上就起意反抗, 只怕半兽人、暗精灵他们也快要找上门来了。原来这些年来所谓的外交,都还是奠 基在武力之上,不堪一击┅” “大人┅” “你一定认为我不应该把瓦沙打到尸骨无存?” 鼙桑不愿意在鲁肯面前说谎,于是他没有回答。 “把你的想法直说出来无彷。” “是。”鼙桑在心里把想法修了一番,说道∶“当时情形,能不杀瓦沙当然是 最好。只是他那样坚持,已是非杀不可。属下以为,杀了他也就是了,大家在心里 留下一个英雄形象,此后沙巨人感念瓦沙牺牲生命争取不成的执念,也许未尝不能 让我们两族再得一段不短时日的和平相处。但是大人最后这一步,让沙巨人们心里 只留下恐惧跟愤怒,实在不是┅属下觉得┅” “我知道。”鲁肯挥手让他不必再去想修辞。“我近日心事重重,许多事情都 处理不当。何况事实证明,我本来的外交理念就已经不正确。鼙桑,自由港要继续 发展下去,首要之务就是要与各族做好外交。你牢牢记住,万不可蹈我覆辙。” “大人,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听鲁肯的言语,竟似有意交接。鼙桑心感惶恐, 急忙问道。 “你听我说。”鲁肯道。“诸神异界之门已开,诺瑞斯各族除了人类之外,全 部都开始感觉到神力降临,战力大增。沙巨人只是一个开端,相信在很短的时间之 内,所有曾经觉得被我们欺压的种族都会出兵挑衅。我残杀瓦沙,要立的威不只是 立给沙巨人看,还要让其他还在观望的种族都不敢轻举妄动。” 鼙桑不知道鲁肯所谓的诸神异界之门是指什么,但是听他这么讲,心里也觉得 比较好过。“原来大人此举另有深意,属下┅” 鲁肯再次打断他的话∶“不管我什么深意,这个举动都不恰当。就算他们都怕 了,也只是治标,不能治本。我没有几年好活,不可能永远守护自由港。警卫队必 须要改变作风,而且要改就要快。然而只要我还在位,改革就很难实现。想我年过 六十,做事却依然冲动,今日之事,我实在不能保证不会重演。我已经不适任了, 鼙桑,此后自由港是好是坏,可要让你多担待了。” “大人!”鼙桑急道∶“改革是一回事,但是您┅” “我还有一个一生中最重要的心愿没有完成。你就帮我担点责任,让我还有点 时间去做我自己的事,这样可以吧。”鲁肯说着,转过身来,这才看到鼙桑身旁还 站了两个精灵。“喔?你有客人?”他对班尼和山穆点头道∶“对不起两位,我心 里有事,实在怠慢了。” 班尼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山穆做了个抱胸礼道∶“爵士大人谈理警卫队公事, 我们站在这里听去,也是无礼,还希望爵士大人不要责怪。” 鲁肯道∶“没关系。”看向鼙桑。鼙桑忙介绍道∶“这位是奎诺斯的山穆福尔 摩沙,这位是费威勒的班索德。属下五日前在康茫地让暗精灵追杀,他们两位路见 不平,出手相助,属下很是感念。两位朋友想要知道警卫队要纳黎阿克的异界圣石 作何用处,于是属下带了他们来参见大人,希望大人能解除他两的疑惑。” 鲁肯一笑∶“其实你也想知道吧?” 鼙桑道∶“大人没有告诉属下,一定有大人的道理。” “嗯。”鲁肯看着班尼,点了点头道∶“异界圣石跟两位没什么关系,两位为 什么想要知道警卫队要它的用途?” 班尼自怀中取出那块石头,说道∶“好奇。” “好理由。”鲁肯笑道。“其实它的用途很简单,我是要研究一个巫术系的法 术而已。” 山穆问道∶“爵士大人,我对法术也小研究,这块石头就算真是来自仇恨异界, 它也只是仇恨异界里的一块普通石头,其中并没有包含任何魔法要素。我实在想不 出什么法术需要用到它来研究。” “看来两位的好奇心还满重的。”鲁肯道。“自然之子说的没错,研究法术的 过程中并不需要用到它,它的用途是在于定位。” “传送术?”山穆讶异道。“爵士大人想去仇恨异界?” “是啊。”鲁肯倒不隐瞒。“我有点事要找英努怒克谈谈。” 除了山穆、班尼之外,连鼙桑都忍不住惊讶神情。山穆脱口问道∶“什么事要 跟仇恨之神面对面来谈?” 鲁肯道∶“这是我的私事,亲信之人都不知道,就不方便告诉两位了。” “哼!”班尼道∶“鲁肯大人跟英努怒克很熟吗?我还记得你是真实之殿出身 的。” 鲁肯看向班尼,满脸兴趣。看了一会儿,笑着说∶“我并不认识英努怒克,他 也不是我崇拜的神祉,如果你是在指这个的话。” 班尼没想到他会如此正面的回答,倒也小愣的一下。他又问道∶“敢问鲁肯爵 士信的到底是什么神?” 鲁肯踱步到兵器架旁,面对着那满排的长剑,不在意地答道∶“你知道我是真 实之殿出身,我当然信的是真实之神呀。” 班尼满脸的不信∶“是吗?” 鲁肯目光从剑架上转到班尼脸上,有点不高兴地道∶“很少有人敢质疑我的说 话。我倒想问问,索德先生有不相信我的理由吗?” 班尼面对鲁肯的目光,没有一点退缩∶“鲁肯爵士,真实之殿二十年前毁在你 的手上,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难道弄成这样子真实之神还会继续祝福你吗?” 当年真实之殿里发生的事并没有真的外传,不过稍微有在注意此事发展的人也 都大概可以看出端倪。只因一来鲁肯势大,二来他在那之后对待外族或有蛮横,对 自由港内部却全无恶行,所以二十年来也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事。这时班尼说 了出来,山穆怕他不知轻重,起了冲突,连忙拉拉他的衣角。鼙桑则在旁边想要出 言阻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乱瞪眼睛。 鲁肯跟班尼对瞪了老半天,突然微笑了起来,说道∶“索德先生问的倒也满有 道理。如果真实之神已经没有继续祝福我的话,我大概就没有信任何神了。这样回 答,你满意吗?” 山穆跟鼙桑两个都在班尼旁边急使眼色,只希望他不要说出“不满意”之类的 话。山穆使了半天眼色,眼睛都酸了,看不出班尼想怎样,他就转看鲁肯爵士。要 是鲁肯一不高兴,起了杀机,他可得要随时准备好逃命。然而就这么一看,只看得 他两眼大睁,嘴巴乱颤,鼻头上冒出了汗。他忍不住慢慢举起右手,指着鲁肯身旁 的兵器架。 “爵士大人┅”山穆道。“那把剑┅你怎么┅史诗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他 的声音在颤抖之中已经隐隐流出愤怒,双手在紧握之中已经微微发出魔光。这下换 班尼大惊,忙跟他使起眼色来了。 “啊?史诗剑?”鲁肯没会过意来,一时不知道山穆怎么突然提起这把剑。 “喔?对,你一定是福尔摩沙家族的后人。我事情太多,都没想到这个关系。是呀, 这把剑已经在我这里放了二十年了。” “怎么会?”山穆大声问道。班尼出手抓住他的胳臂,以防他失了理智冲上前 去。 “你知道克西可特尔大君吗?啊,你是福尔摩沙家的人,一定知道他。”鲁肯 解释道。“当年他带着夫人来到自由港避祸,把史诗剑跟怀孕的丝黛琳小姐都留在 真实之殿,自己走了。后来真实之殿势微,我就把剑拿来了。没有通知你们,实在 不好意思。” 山穆见他解释的清楚,心下冷静了一些,说道∶“既然这样,请大人把剑还给 我。” 鲁肯面有难色道∶“自然之子,史诗剑虽然是你家上辈发现的,但不能因为发 现它就算是它的主人啊。我也是二十年前在真实之殿里发现了它┅” 山穆突见追了一生的家传宝剑,心情兴奋,继而想到这把剑是在鲁肯的手里, 心情岂只是荡到谷底而已?听到鲁肯不想还剑,他一时之间可是万念俱灰,语气疲 累地道∶“我父亲为了史诗剑而死,我忙忙碌碌一辈子只是为了把它找回来。不管 是不是发现它就能算是它的主人,它在我家里已经有了传家宝的意义跟地位。鲁肯 爵士,我没有能力将它自你手中抢走,我也不会愚蠢到这么作。如果你留着它只是 为了装饰好看的话,请你考虑到它对我们家的意义。我不希望我的子孙背负起跟我 一样的任务,浪费一生的在找寻传家之宝上面。请你┅” “好。”鲁肯道。 山穆跟班尼不敢相信,齐问∶“好?” “既然史诗剑对你有这么大的意义,当然好啊。”鲁肯道∶“不过请听我说。 我留了它二十年,只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有用到它的时候。只是不瞒你说, 我如今真的需要用它。现在自由港暂时无事,我可以尽快去办这件事。少则十天, 多则一个月,我一定把它还给你。你相信我吗?” 山穆既然没能力用抢的,自然是不信也得信鲁肯。他道∶“一个月。希望大人 不会食言。” 鼙桑在旁道∶“鲁肯大人从不食言。” 班尼心想∶“那也未必。”不过看在鲁肯愿意还出史诗剑的份上,他也没多做 讽刺。 山穆对班尼道∶“班,你还有事要问吗?”班尼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不过句句 火药味十足。此刻鲁肯表现出善意,班尼也不想破坏了山穆的好事。他摇了摇头。 山穆转而对鲁肯道∶“爵士大人,此刻我心情激动,只怕多有言语冲撞,还是先告 辞了。一个月之约,希望大人不要忘记。” 鲁肯道∶“不会。现在已经晚了,让鼙桑招待你们在营里休息,明天再随部队 一同离去吧。” “不必,我们现在就去自由港。”山穆道。在这里逗留其实无彷,不过珊西雅 去探了警卫队总部,不知情况如何,还是先去会合为妙。班尼将异界圣石交给鼙桑, 便跟山穆一同转身要离去。 鲁肯突然问道∶“索德先生,你用这个名字多久了?” 班尼跟山穆心中一惊,不知此问何来。班尼道∶“爵士大人怎么会以为这是化 名?” 鲁肯语气平常地道∶“因为你不叫这个名字啊。”见班尼全身紧绷,继续解释 道∶“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容貌起了多大的变化,只要是我用心记忆过的面孔,我 是绝对不会认不出来的。况且你这化名取得跟真名那么像,我怎么会想不到呢?” 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班尼两脚一跨,手在剑柄上一握,神情紧张万分,随 时准备出剑。山穆两眼一闭,两手一比,嘴里已经开始念起传送咒文。 鼙桑搞不清楚状况,忙问∶“怎么?班,你们是干嘛?” “鼙桑,”鲁肯笑道∶“这个精灵如此不凡,怎么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他就是图拿尔圣堂的班尼艾皮索德爵士啊。” 班尼出剑对着鲁肯砍下。鼙桑护主心切,跳出来向班尼的手腕抓去,叫道∶ “班!不要动手!”班尼对他虚刺一剑,鼙桑也来个虚踢一脚,彼此都不想伤害对 方性命。班尼此时心感生死攸关,剑虽出手,实则无意与鲁肯硬拼。他只想撑上个 几秒,让山穆完成传送施法,逃离此地。 鲁肯中指跟拇指一弹,“叩”的一声,山穆心中一惊,施法已被打断。“不要 急着走,也不必紧张。艾皮索德爵士,还请不要出剑。” 班尼一看逃离无望,大叫一声,甩开鼙桑扑向鲁肯。鲁肯举掌轻挡,剑尖一经 接触,班尼只感到一阵既不霸道亦不猛烈的力量将自己向后一推。他后退数步,在 山穆身旁站稳脚步。若是以前,必定又再扑上,打不过拼掉一条命也就算了。然而 如今的班尼心中多了许多想法,对鲁肯的仇恨不再是他唯一关注的事。他不再能像 以前一样说死就死,了无牵挂。他没有再出剑,但也没把剑收起。他对着鲁肯说道 ∶“鲁肯爵士真好记性,二十年了你还认得出来。” “当年你在我面前发誓要取我性命,可让我印象很深啊。”鲁肯微笑∶“你已 经长这么大了。这几年来常常听说你的事迹,我也一直为你感到高兴的。” 班尼道∶“原来鲁肯爵士在费德沃也布有眼线,心思放的可真远。” “那也不是什么眼线了,只是一个老朋友。”鲁肯退后两步,在自己的椅子上 坐下,以减轻班尼跟山穆的紧张。“小爵士,二十年前你曾说过,当你再来找我的 时候就是来报仇的了。这是你这次来的目的吗?” “我很想。”班尼咬牙。“但是不是。我知道报仇跟找死的差异。” “聪明。一直听说你很冲动,我还很替你担心。”鲁肯道。他看班尼尼那全身 用力的样子,忍不住又道∶“别握着剑了,像你这样使劲,再多的力气也会用光。 你是客人,只要你不冲动,我不会动手的。告诉我,你既然知道现在找我跟找死无 异,那是什么理由让你还是冒了生命危险化名而来?现在费达克那里正在开战,图 拿尔圣堂可仰仗你了,干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班尼心想反正真要动手也是输,倒真不必一直这样用力。他放开腰中剑,站直 了说道∶“我想问你海尔爵士在哪里?” “原来如此。”鲁肯点头。“海尔没来自由港,他现在已经到了费德沃。我并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像他那种人物,就算是游泳穿越泪之海,我也不会觉 得惊讶。” 班尼跟山穆对望一眼,都想海尔没事就好了。他们不知道鲁肯到底现在居心如 何,只有对着他一直看,没有话说。 “就这样?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班尼想既然已经被识破,干脆全问了。“我另外还想知道你到底要找英努怒克 干什么,不过我想你一定不会说了?” “这个我不会说,不过只要事情顺利,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好,那我都问完了。” 鲁肯站起来走向班尼,伸出手道∶“我们人类不用抱胸,就只是握手而已。你 在自由港待过,应该知道。” 班尼看都不看他的手一眼,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不握?那算了。”鲁肯把手收回来,又道∶“我以为要等到费达克战事打完 你才会来找我,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年轻的爵士。去吧, 希望有缘能再相见。” 班尼讶异∶“你让我走?” 鲁肯道∶“你来找我的事都办完了,又不报仇,不走干嘛?” 班尼听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才踏出一步,这又停了下来。他实在不能了 解鲁肯到底在想什么,今天一天看到的事只让他觉得这个人与他心中恶魔的形象越 差越远。他心中极乱,只感到满心的问号。今日除了对付沙巨人的时候之外,鲁肯 完全没有散发出任何让人感到恐惧害怕的气息。他说起话来诚意满满,不愿说的就 不说,愿意说的都不似谎言。真要比较起来,似乎连那克西可特尔都比鲁肯来得可 怕。难道鲁肯当真不是伪善?那二十年前在真实之殿那晚又算什么?诸神降下神谕 要将他格杀又为什么?他越想越乱,一乱就渐渐开始火大。想到如果这样就离去, 他会每天让这些问号给淹死。他最后承受不住,回头爆发∶“你究竟是善是恶?是 黑是白?你当年为什么要杀底里厄斯爵士?你既然选择了邪恶的道路,又干么如此 为国为民,混淆视听?难道你以洛u 膝i 以补恶?难道你以为曾经受你迫害的生命 能够放下仇恨原谅你?我恨了你二十年,因着心中对你这股恨意,我的剑染了多少 血,杀了多少命?我算不清!”他指着鲁肯的手从来未曾因为激动而抖成这样,他 的眼睛也从来没有因为激动而染上泪水。“因为你!我花了二十年在做我不喜欢做 的事情┅二十年┅没有一件事让我的良心┅我的良心”他咬紧嘴唇,吸了大口气才 能继续说道∶“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良心┅我还有没有心┅” 帐棚之内一片沉静,只听得到班尼克制不住的大呼吸。门外守卫本想进来查看, 但有鲁肯跟鼙桑在内,他们自然不必多此一举。山穆一手搭上班尼的肩膀,没能说 出言语给予安慰。鼙桑满脑子雾水还是雾水,已经决定不必想要弄懂任何事。鲁肯 神色黯然,等到班尼呼吸渐顺之后,他说道∶“小班尼。冲动会腐化理智,力量能 蒙闭人心。当年我不满真实之殿保守作风,急着培植自己的势力,满心以为大地给 了我不凡的力量,就是要做不凡的事。是邪恶,是良善,在我心中并没有多大的不 同。那时候的我,的的确确是个没有良知的恶魔。你那时候还小,并不知道底里厄 斯对我有多大的恩情。杀他,其实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 班尼抬起头来,静静的听着。 “你恨我是没有错的,你为了恨我而走过的一切也都是我的错。你想要杀我报 仇,没有错,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一切,而我也没有办法做 出任何补偿。你记住,不要因为我后来做过什么事,而让你在报仇的时候感到手软。 底里厄斯爵士是我凭着邪恶的心态杀的,我做再多的善事都不能填过。有一天等你 实力够了,就来报仇吧。” 就这一番话,打翻了班尼二十年来信仰的一切。连一个恨上了二十年的邪恶魔 鬼到头来都能变成不知道该不该杀的人物,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能够确确实实肯定的? 班尼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手,看看剑。他看看鲁肯,又看看自己。他不禁要想, 在碎骨地有多少的半兽人是想要来找自己报仇的?他能够告诉每一个找上门来的半 兽人,他们来报仇是错误的吗?什么是是非?什么是善恶?什么动机?什么目的?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是肯定的对了。 鲁肯见他动摇,说道∶“不要想了。我将要做的事,也是你一定会来阻止的。 其实那事是对是错我也不能肯定,只知道那是我一定要做的。我会给你阻止我的机 会,只希望到时候你有这个能力。去吧,找个地方让自己静一静吧。” 班尼无话要说,低头混乱。突然眼中神色一闪,平淡说道∶“鲁肯。” 鲁肯爵士道∶“怎样?” 班尼抬高长剑∶“让我知道我差多少实力。” 鲁肯看着他的骑士长剑,展开笑颜∶“好。底里厄斯临终册封你骑士神力,就 是要有朝一日来藉你之手,杀了我这个恶魔。我也很想知道图拿尔圣堂史上最年轻 的爵士有多大本领。”他走到剑架取下了史诗剑,一弹剑身道∶“艾皮索德爵士, 你以此剑洛uW,用它来跟你试剑最合适不过了。满灌加持,一剑试完吧。” 班尼两手持剑,剑身平眉,直指鲁肯。须臾,臂肌暴涨,是圣力加持;须臾, 剑泛白光,是圣剑加持;须臾,体孕红晕,是伤害加持;最后,剑尖疾电,是麻痹 加持。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对鲁肯能不能造成任何伤害,至于常用的生命、圣甲 之类的防护加持全都免了。 鲁肯嘉许道∶“很好,你这一剑之力,不会比沙巨人砍在海里的那一刀差。” “但是他那一刀还是伤不了你。” “你比克西可特尔形容的厉害多了啊。” “跟克西可特尔一战让我受益良多。”班尼说完,全身法力灌入长剑,剑身白 光大现,直把整个帐棚照的跟白天一般。他跨上一步,狂剑刺出。 剑到了鲁肯面前半尺,蓝光阻势。但闻金铁交击,班尼全力前刺,往那蓝光里 穿了进去。鲁肯史诗剑横举胸前,班尼的剑尖一碰到那剑身平面,就再也无法前进 半分。班尼不肯收剑,一丝一丝地挤出全身所有的力量,跟鲁肯两个凝在中间。两 剑颤动,嗡嗡大响,间或散出阵阵蓝白交接的强光,自那营帐接地细缝激烈地传了 出去。若不是警卫队律军甚严,只怕大家早已将在主帐之外围了满满一圈,驻足观 看了。撑了一分钟之后,班尼所有的加持圣茫灭尽,力气耗光,终于连剑也举不起 来,剑尖往地上一撑,半跪倒地。 班尼靠着剑,扶着身,喘了老半天,叹气道∶“居然连这样都伤不了你┅” “不必灰心,如果这样讲你会好过一点,你此刻实力已经能伤到克西可特尔。” 他把史诗剑举在眼前,看着那剑上还余留的淡淡电气,感觉拳头里隐隐传来的阵阵 酸,竟又过了半分钟之后才算完全消去。他神色凝重,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短短 一个月,你的能力竟能有这种进展,精灵受到异界影响很大啊。看来,滋长异界比 我想像中要近得多了。” 山穆正过去扶班尼站起,听到这话,抬头问道∶“爵士大人,您一再提及诸神 异界、神力下放,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喔?你想知道?”鲁肯把史诗剑插回架上。“那就都坐下来听我说。” 山穆扶了班尼坐上一张客椅,自己坐在他旁边。由于班尼是力气耗尽,身上并 无伤痕,也就不能医疗,必须等他自行休息,正好也用此空档听听故事。鲁肯叫鼙 桑也坐了,自己把他的大办公椅提到他们三个面前,好像老师上课一般,坐成了一 小圈。 “艾皮索德爵士没事吧?”鲁肯先问,见班尼摇头,他便说道∶“你们两位最 近是不是有感到本职能力大增,似乎女神就在不远处将她的神力无止无尽地下放到 你们体内。法术的效果比以前大得多,出剑的力道也猛的很?”班尼跟山穆下午还 在讨论这件事,当下都点头称是。鲁肯道∶“那就是因为滋长异界与诺瑞斯之间的 封印通道已经打开,图拿尔的神力对她子民的眷顾比以前更加直接的缘故。” 山穆问道∶“图拿尔?” 鲁肯知他心中疑惑,解道∶“图拿尔是精灵之神,自然也会照顾半精灵。你们 的自然之母其实也是她在诺瑞斯上的另一个名字而已。” 山穆点头表示明白。每个半精灵的生命中都会面对到自己到底算是人类多一点 还是精灵多一点的定位问题,这其中自然也牵涉到信仰的神祉到底是哪一位的部分。 人类并没有真正的造物主神,所以很明显的半精灵是处于图拿尔的眷顾之下。古早 的半精灵们觉得如果直称自己是信仰图拿尔的话,似乎就等于是抹杀了自己血统里 人类的那一面,他们不想这信仰的问题太过困扰,干脆就说自己信的是自然之母。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渐渐遗忘了自然之母的真实身分。然而每个半精灵的心底都隐 隐约约地藏有图拿尔的影子,知道自然之母跟图拿尔之间大有关联。所以当山穆听 到鲁肯这么明说,他心中也不会觉得太过奇怪。 鲁肯开始了他的故事∶“诸神一开始在诺瑞斯各自造族的时候,其实都存有许 多玩乐的心态。那个时候他们本身居住的各异界都跟诺瑞斯建有直接的通道,让他 们能够随时以神力介入,调整这个世界的平衡。也因为这些通道,他们位于地上的 子民们都可以很直接的受到他们神力影响。在那个年代里,所有的种族都拥有比现 今强大许多倍的军事力量,这是因为他们个别的力量都比现在强的缘故。喔对了, 那个年代的种族里并不包括人类,我们还没开化。” “这样的情形发展了几千年之后,诸神渐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诺瑞斯上魔法 壮丽,一个火球术可以烧干一座小湖;力量强大的巨魔一拳可以打碎一个小山头; 牧师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将死去的生命复活;德鲁伊教徒飞天遁地,没事就跑上神 的领域说长问短。如果没有冲突倒也还好,一但发生战事,战场所在必定荒凉狼藉, 百年内寸草不生。” “诸神聚会讨论,都说诺瑞斯的生命已经发展太过,可以移山倒海、改变自然, 绝不是凡间生物应该具有的能力。之后他们协议,决定要关闭异界通道,以减低神 域直接对诺瑞斯的影响。只是这个协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像图拿尔那样 正直的神祉,自然是说关闭就关闭,不会有问题。但是如果她关了滋长异界通道之 后,英努怒克却不关仇恨异界呢?那精灵一族不是从此让他族欺侮?矮人之神布瑞 尔也是很有问题的,他这个神玩世不恭,做事只凭自己高兴,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好 玩就到最后不关。战神拉罗斯柴克好战成性,觉得诺瑞斯越打越热闹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为了顺应众神决议而答应要关,会不会真关也有待观望。就在诸神这么谁也信 不过谁的情况下,一千年过去了,半个异界也没有关闭。” “图拿尔看不下去,要求再次开会,但是在他们终于聚在一起准备好好谈的时 候,一切都太迟了。那是大约距今两万年前,据说是由巨魔率先挑衅矮人,矮人又 牵出了精灵,一族拉一族,最后演变成全面性的毁灭战争,整个诺瑞斯没有一块土 地幸免。” 山穆插话助兴∶“就是神话中所谓的‘重生战’。” 鲁肯嘲笑式地∶“重生战,多好听的名字?大地到处干枯,云厚却不落雨,阳 光洒不下,万物长不出,野ua分裂,板块飘移,整个世界被搞到天翻地覆,没有生 命还能认得它的本来面貌。先要死去,才能重生,要说这是重生战是可以,只是, 嘿嘿,未免太美化了一点。” “但那是神话中流传的事。神话为了醒世,往往表现夸张。”山穆道。 “自然之子愿意这样相信,就这样相信吧,我的故事却还没讲完。重生战之后, 诺瑞斯已不适合生物生存。诸神无法,又回到世间,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让阳光再 度破云而出。之后过了五千年,各族才渐渐再成气候,聚落而居,发展出类似现今 世界的版图与文化。” “眼看各族势力平均,世界也堪称平衡。图拿尔为免重蹈覆辙,旧事重提,要 求各神关闭异界通道,以防类似的灾难再度发生。这一次诸神都拿出了诚意,不再 犹豫。他们个别交出一件代表本身异界的事物,让图拿尔打造成一把神器,藉由这 把神器的力量,同一个时间里将除了滋长异界之外的所有异界的通道全部封印。从 此之后诸神不能再亲临诺瑞斯,他们的异界也只有生命死后才能回归。神的力量仍 然可以在很遥远的地方给予他们的子民祝福,但是比起以前可就差得很远了。” 山穆对这种神话很感兴趣,问题也比较多∶“封印了之后,图拿尔还留在诺瑞 斯?” “是的。图拿尔是唯一一个诸神都愿意相信的神祉,所以才将封印之事交给她 来办。她在诺瑞斯上又停留了好几千年,等待着诺瑞斯大地自行孕育的种族产生出 足以自立的文化,也就是人类。终于,图拿尔等到了自由港建城,她来到这里,将 那封印神器交给人类的领导者保管。女神的做法十分的睿智,因为这把神器不管交 到哪一个神或是他们所创的种族手上,都很有可能有那么一天私心自用,而再次把 异界通道打开。但是异界通道开启对人类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人类必定 会誓死保管好它。” “在这里讲一个题外话。图拿尔交出了神器之后,本应直接回到滋长异界,按 照约定关上大门。但是她却先去了费达克,与一名精灵男子交欢,一日怀胎生下了 一个女婴,从此在世上留下了图拿尔圣女的血脉。由此可见,不管多么正直及良善, 只要一对事物生出关怀就会有私心,连图拿尔也不例外。” 班尼一听到图拿尔圣女,想起莉莉雅,忍不住要道∶“图拿尔圣女一脉受到女 神大力眷顾,但也仅只是圣法高强而已,并不能算是多大的私心。” “那只是因为图拿尔是个好神,她懂得控制好介入的力道。精灵都只知道圣女 是图拿尔在诺瑞斯的代理人,可不知道一但图拿尔觉得有必要,她可以直接藉由圣 女的肉体现世。如果不是有图拿尔圣女的存在,费达克五百年前就已经毁在风暴里 面了。” “原来是这样。”班尼喃喃道,心里想着原来莉莉雅拥有这种力量。 “人类保管着这神器数千年,代代由领导者临终交接。临终时交接秘密这种方 法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实在是不可靠到了极点。只要有一任保管者死于非命,这 秘密就算是断了。自由港在警卫队接管之前一直都是由真实之殿在领导着的,这神 器自然由真实之殿的最高骑士负责。只不过神器中的秘密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失传, 虽然它本身拥有很强大的威力,不过真正高阶的骑士都不需要仰赖兵器的神力,所 以这把神器到后来的价值就变成了真实之殿领导的象征而已。” 班尼神色惊讶,看着鲁肯说不出话。 鲁肯点点头∶“对,那封印神器就是魂焰。” 班尼继续惊讶,只是摇头道∶“魂焰已经断了,所以各异界的通道又再度打开。” “没错,所以现在诺瑞斯上各族除了人类之外都开始感觉变异。自由港如果不 做好准备,只怕浩劫难免。”鲁肯这话是对着鼙桑讲了。 “可是,”班尼怀疑道∶“难道魂焰不是你叫克西可特尔去抢的吗?” “我跟克西可特尔大君平辈论交,也不能命令他去帮我办事。我只是跟他提了 一下魂焰,刚好他自己也有用得到这把剑的地方,于是他就去找海尔爵士。本来海 尔如此天人,应该要我自己出手才有把握。只是二十年前我曾发誓不找他麻烦,这 些年来我也不太喜欢做些违背誓言的事,所以就任由老克西可特尔去。我以为最多 不过就是抢不到而已,想不到计画失控,他们两个居然把魂焰给抢断了。” 班尼还是怀疑∶“就算没断,你要魂焰又有何用?难道不是要弄断它?” 鲁肯道∶“我不想骗你,没有错,我要魂焰就是要解放其中的封印力量。只不 过时候还没到,魂焰断得太早了。如果我不尽快把事情解决,各族又都不知自重的 话,两万年前的惨事只怕将会重演。” “你要怎么解决?”班尼质问。 “我有办法,只是需要时间。魂焰早断,实在是出乎意料。” 山穆问∶“魂焰不能重铸吗?” “魂焰不需要重铸。”鲁肯答∶“只要将碎片聚集就能够再次封印。不过一来 我还是要它断,二来另外一块碎片在海尔身上,我找不到他。对我来说,重新封印 是最后的办法。” “你到底要异界通道打开作什么?”班尼虽然对鲁肯有些微改观,不够还是对 他十分不信任,语气依然不善。 “我不是说过了吗?”鲁肯道∶“我要去仇恨异界。” “去仇恨异界干什么?” 鲁肯笑了笑∶“小班尼,不要一直问这个我早说了不愿回答的事。” “你把自己的私事放在诺瑞斯整个世界的命运之前,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鲁肯摇头笑道∶“小爵士,二十年来你认识的我本来就是把一己之私放在所有 之前的恶人,这有什么好讶异的?” 班尼没话说。 “不要激动。”鲁肯又道∶“如果我的计画成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甚至永 远都不用再担心。等你知道我要做的事,决定要阻止我,那时你杀的了我就重铸魂 焰吧。” 鲁肯讲到这样,三个听众都是满怀心事。他们想着适才听到的故事,想着可能 发生的浩劫,想着鲁肯那不肯透露的计画,想着自己在这里面能扮演的角色。最后 还是鼙桑先说了话。 “鲁肯大人┅”鼙桑道。“等我知道您要做的事,我会不会想要阻止您?” “可能会,鼙桑,可能会。”鲁肯微笑∶“那是你要自己决定的事了。一件事 是对是错在不同人的观念里都可能不一样。我要做的事情无关对错,只在于要不要 做。到时如果你被迫要与我对立,就不要留情。如果你们真的能够阻止我,我想我 也会很高兴的。” “既然魂焰的秘密在千年以前就已经失传,你又是如何得知?”班尼问。 鲁肯保持着笑容说道∶“我有一个很老的朋友,这个朋友自天地初开之时就已 经在记载着世界上的大事。图拿尔交付魂焰的时候,他是在场亲眼看到的。” “谁?” 鲁肯摇头不语,那是不愿说了。 室内又是一片沉静,各想各的心事。鲁肯让他们想了一阵子,说道∶“我的故 事讲完了,你们两位如果还要回自由港,现在就该上路,免得城门关了。” 班尼跟山穆站起来,觉得要走也该先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鲁肯看 班尼欲言又止,便道∶“小爵士,你还恨我吗?” 班尼不愿犹豫,说道∶“恨。” “好!”鲁肯高兴∶“你已经恨了二十年,不在乎多恨这几天。保重吧。” 山穆向两个人类道了再见礼,跟上班尼的脚步离开帐棚。 -------- 五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