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六十年前一个宁静安详的深夜里,图拿尔圣女丝黛琳小姐于睡梦之中身体腾空 浮起,轻轻盈盈地飘在自己卧房的床脚,浅浅微笑地看著他满脸讶异神色的丈夫, 圣骑士克西可特尔爵士。那是女神透过自己的血脉向她的子民道出神谕;那是克西 可特尔此生与神最接近一刻;那是改变这一家精灵以及许多有缘牵扯进来的所有生 命的转戾点。 “我亲爱的圣骑士,你不需要感到惊慌。藉由你妻子的双唇,我将道出我的心 伤…” 女神对克西可特尔说出了击杀人类男婴的命令,听得克西可特尔完全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他惶恐地说道:“仁慈的女神啊,请告诉我这是您对精灵一族的重大 考验;请告诉我这是您是在测验我们的信仰阵营;请告诉我您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么 做。不然,您要我如何能够相信象徵了纯真善良的图拿尔女神竟会下令屠杀婴儿?” 女神叹息说道:“你高贵的情操让我欣慰;你质疑的心情我也能够体会。然而 这名名叫鲁肯的男婴将会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他的命运会引领他为诺瑞斯带来毁 灭与败亡。请你了解这是我所下过最沉重的谕示,为了诺瑞斯也为了你的族人,承 受著心中的不安去把我的话传开吧。” 克西可特尔谦卑地在女神身前跪下,深怕冒犯却又不得不说出心中想法:“宽 怀的女神啊,您能够告诉我这名男婴将来到底会做出什么坏事吗?” 女神摇摇头:“的确,我不能。未来总是未知且充满变数,即使是神也不能预 知。但是我很确定他会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他的存在是一项错误,他不属于 这个世界,他不应该被创造出来。” “喔!公正的女神啊,但他已经存在了!”克西可特尔说著:“他已经是一个 生命了。他是手无寸铁的婴孩,他的一生还没有任何的作为,他甚至还不认识这个 世界。我怎么能够为了他将来可能会做而又还没有做的事情就对他施以终结一生的 惩罚呢?亲爱的女神啊!我一辈子呼喊著您的名号行圣骑士之事,我自问从未对不 起您,也不曾愧对我自己。如果为您办了这件事,我从前的信仰都将毁于一旦啊。” 图拿尔亲切地看著他,温柔地说道:“劳苦功高的圣骑士啊,你难道不能信任 你的女神吗?” 克西可特尔摇头道:“我相信您的。我只是不能相信我自己。” 图拿尔道:“我尊重你的主见,也希望你尊重我的。去吧,克西可特尔爵士。 把我的谕示传达给每一个精灵知道,让我的子民们共同来决定这件事的发展。” 女神说完便离开了。丝黛琳小姐的身体飘然落地,轻轻地靠上克西可特尔宽厚 的肩膀。他们夫妻两精灵忧郁地看著彼此,瞳孔之中映照出深沉的叹息。他们了解 彼此的个性,清楚地知道若是此事处理不当,他俩的生活多半要从此改变。然而他 们两个是当时图拿尔圣堂中的核心人物,对多数的精灵来说,他们的言语就代表了 女神的旨意。图拿尔破例如此明确地传达的神谕,他们没有可能藏私隐瞒。于是, 第二天他们召开了圣堂会议,将此事报告出来与所有精灵研究。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这次的会议并没有延续很久。众精灵们一面倒地认为神 谕中提到的人类男婴该死。他们确信女神的决定,而且他们不喜欢人类。对精灵们 来说,不属于诸神所创的人类缺乏神性,必定在心灵道德上拥有缺陷。当然放在台 面下的理由是精灵们不喜欢看到人类迅速发展茁壮。万年下来诺瑞斯各族都维持了 一定的均势,起码从来没有哪一族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人类的出现显然已经打破了 这个平衡。虽然人类生的多死的也快,但是他们的数量总是持续不断地在增加著。 如果哪一天人类出现了有野心的强力领导,各族只怕都没有能力抵挡他们的侵袭。 所以当神谕指向一名该死的人类的时候,大部分的精灵都认为这个人类就是他 们所担心的那个领导人。这必定是女神为了子民的生存著想所铺下的后路。他们很 乐意抓住这个机会,在婴儿成为威胁之前化解这个危机。 克西可特尔失望地瘫坐在会议厅里,没有办法不对他的族人们感到心寒。精灵 已经算是很善良的生命了,但是整场会议里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反对杀害无辜的声 音。他不禁要怀疑良心这种东西是否还存在于诺瑞斯之上。他心痛地做出决定,轻 轻地对妻子说道:“你知道我爱你。”丝黛琳了解地点头道:“你知道我会支持你 所有的决定。” 克西可特尔将妻子拥在怀里,说道:“吾爱,我俩的良心不允许我坐视这种荒 唐的沉伦。因此我不会参予屠杀孩童的行动。我不会大声地喊出我的心声,但是我 会在私底下暗自希望冥冥中有著力量能够保佑那名孩童平安。也许他会活下来;也 许他会长大;也许有一天他会得到女神预言中的毁灭力量。即使那天到来,我也不 会认为我此刻下错决定。吾爱,我们存活的地方叫做诺瑞斯,不叫滋长异界。我们 遇上了麻烦应该要自己承担,不该凡事依赖女神。” 丝黛琳道:“如果那婴孩终究拥有毁灭的力量,吾爱,我们又要如何承担?” 克西可特尔道:“我将要离开费威勒,尽我所能取得与他同等强大的力量。如 果他将来为恶,我必会挺身与他抗衡。只有当他做出真正该死的事,我才有正当的 权力让他离开世界。” “吾爱…”丝黛琳幽然说道:“我对我们的族人负有责任,不能与你同行了。” “留在这里并且相信我。”克西可特尔低头吻了爱妻的唇。“我们有最真的爱 情羁绊,永远不必担心分离。” 图拿尔圣堂派出使者前往自由港要求人类交出鲁肯。图拿尔圣堂发出兵力与各 族联军集结于康茫地外与人类对峙。真实之殿动员民兵并发书请来魁诺斯生命之殿 相助,誓言绝不向无理的神谕低头。鲁肯默默地躺在襁褓之中,对外界因为自己而 起的天翻地覆浑然不知。事情拖了几个月,演变到了若是当真开打定会波及全世界 的紧张情势。各族长老暗暗盘算,知道联军实力虽然未必会输给人类,但是各族彼 此多年的仇视只怕难以维持军心。又过了数天,矮人本著锁国传统率先撤军。精灵 们眼看人类态度强硬,不愿为了一个婴孩多伤性命,于是也跟著离开。这两族一走, 联军军心涣散,没有谁再想去管什么神谕,当即一哄而散。 克西可特尔等到圣堂收兵回城,掩饰著心中的欣慰对外宣布道:“为了以后有 能力面对这名人类,我将出外寻求解决之道。从此之后,我的一切作为都跟图拿尔 圣堂无关。”然后他就离开了费威勒。精灵们当时不能了解为什么他要与圣堂撇清 关系,直到几年后他成为闇骑士才都恍然大悟。他的老朋友司碧爵士透过丝黛琳小 姐找到他,私底下劝过他许多次。克西可特尔总是对朋友们说这是他选择的路,至 于是善是恶总有公论,大家慢慢看就是了。 每年克西可特尔都会抽出时间悄悄地前往自由港,默默地观察鲁肯几天。他看 著这名神谕中的小孩慢慢长大,慢慢强壮;看著真实之殿对他谆谆地教诲,勤勤地 训练。他估量著彼此的实力,计算著对方的品行。就像真实之殿里的许多人类圣骑 士一样,克西可特尔看不出少年鲁肯的野心。后来克西可特尔力量大成,自认已经 超越了诺瑞斯凡间生命所能运用力量的极限,不管鲁肯再怎么锻炼应该都不会是问 题。他宽心地回到秘斯摩尔堡,嘲笑自己为了莫名其妙的一道神谕而投身英努怒克。 他很想放弃他所有的力量回去费威勒。他怀念以前当圣骑士的日子,怀念可以跟爱 妻朝暮相处的生活。可惜他要回头并不容易,因为他已经跟仇恨之神签下了合约。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了搜寻上古法器的生涯。他相信与英努怒克的合约 绝不是不可撕毁的,他相信诺瑞斯上存在著能够毁约的方法。数年之后他在伊鲁丁 的图书馆中查到了一把名叫“英努怒克之诅咒”的剑,根据他所读到的记载,这把 剑是唯一能够斩断合约的法器。他追了这把剑很久很久,始终没有能够将它找出来。 一直到有一天的夜晚,那是距今三十五年,他漫步在自由港的某个黑暗的街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命运还是巧合,他亲眼目睹了鲁肯暗杀真实之殿的两名爵士以及 无辜的路人。 克西可特尔慌了。他许久不曾感到如此慌张。这个他以为不足为患的人类小孩 如今不但变得邪恶,而且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击败的了。他黯然地离开了自由港,孤 独的走在冷月照耀的康茫地上,苦思著这许多年来的错误。也许该是他对自己承认 错误的时刻了,但是承认错误又有什么用处?他的天性就不是容易被任何困境打败 的精灵。在沮丧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的内心让更远大的计划充斥。他不想再找英努 怒克之诅咒了。他不想再撕毁合约了。他背弃过图拿尔,何妨再背弃一次英努怒克? 不过这一次他要背弃的更彻底。 诸神在他的眼中如今只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是可以利用的跳板。克西可 特尔打算以自己的才智结合闇骑士吸取生命能源的能力来完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创举 :吸乾英努怒克!仇恨之神下放了力量给他,自然已在两方之间建立起奇妙连结。 利用这个连结来吸乾仇恨之神的力量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有完全取得了仇恨之神的 力量才有可能对抗鲁肯。只要能够对抗鲁肯就能够播乱反正,让他过去的十几年堕 落岁月找回意义。他跟丝黛琳提出这个计划,圣女没有反对,没有劝阻,只是若有 所思地握住他的双手… 其实丝黛琳心中明白,就算克西可特尔能够研制出吸取英努怒克力量的法术, 基于异界通道关闭的事实,他也绝不可能真的吸乾英努怒克。世界上唯一有可能做 到吸取神明力量的生命只有她自己,图拿尔的圣女。血缘上的连结会让女神无法阻 挡这种反叛,而且女神也不会以为她在下界的圣女竟会有这等野心。很可能一直要 到女神的神力被吸乾后她才会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丝黛琳没有将这个事实告 诉克西可特尔。尽管她深爱著这名精灵,她并没有打算要为他背叛女神。 克西可特尔专心地执行著他的计划,居然没有花多久时间就让他写下一纸连神 都无法抗拒的吸摄法术。他怀著兴奋的心情施展了它,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克 西可特尔不灰心,再接再厉地改善法术。但是不论他怎么改总是没有效果。他的心 情越来越沮丧,他的意志也随之消沉。他在疯狂与忧郁之间打转,渐渐变得消瘦。 丝黛琳看在眼里,忍不住心中沉痛,就跟他说了关于异界通道封闭的关键,希望能 藉此打消他这个念头。可惜克西可特尔执迷不悟,又开始了打开异界通道的计划。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魂焰剑就是封印通道的法器,知识所及能想到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史诗剑。 于是他去魁诺斯打伤了山穆的父亲,夺取了史诗剑。回到秘斯摩尔堡后这把剑 并没有解决他的问题,只为他带来更多的困扰。姑且不论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如何 使用这把剑,光是生命之殿派来管闲事的那些圣骑士就让他够头大了。他不怕生命 之殿,但是他也不想伤害他们,最麻烦的是他们还把图拿尔圣堂的老朋友都扯进来。 克西可特尔眼看自己把事情越弄越糟,终于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在一次与妻子森 林中幽会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心中的难过而崩溃。 “吾爱…”他发抖地说。“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以为我什么都能 办到,结果我根本一事无成。我多希望我愚蠢至极的自大只有伤害到我自己,但是 可怜你也要无辜受牵连。吾爱,我毁了你的幸福!我对不起你…我无能…我对不起 你…” 丝黛琳让克西可特尔靠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轻拍著丈夫因激动而不住颤抖的 背。她想著当年婚礼上克西可特尔容光焕发的活力风采,与如今怀中这名黑衫闇骑 士似乎完全没有相像之处。不过丝黛琳并不觉得自己坎坷,并不觉得丈夫对不起自 己。她满心的懊悔,她感到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造成丈夫必须承受如此痛苦。对于 爱情的牺牲渴望在那一刻间盖过了图拿尔圣女的信仰。丝黛琳将对女神的歉意化作 一滴眼泪在心中收藏,轻轻地对丈夫说:“吾爱…我可以取得女神的力量,全部的 力量。” 克西可特尔抬头急道:“不行!你不可以…” “喔,但是我可以的。你看,吾爱,我都已经把法术准备好了。”丝黛琳自怀 里拿出一张卷轴,那是她为了吸取图拿尔神力所写下的亵渎卷轴。“这是我早就想 做的事。女神任由邪恶放纵,并不对诺瑞斯展开实质的帮助…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想 要把她的力量据为己有,用来救世。只是我自私,我还想继续做她的信徒。于是我 等著你…吾爱…我等待著,期待你能够收伏仇恨之神。我对不起你,我旁观著你的 痛苦。我不要再这样了。我要吸乾女神;我要除掉鲁肯;我要救你;我要解放世界。” 克西可特尔看不出来妻子这番话的真假。他不知道丝黛琳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 是因为爱他。他相信妻子绝对没有背叛女神的意图,但是他又隐隐希望圣女能够完 成她所说的事。丝黛琳不给丈夫发表反对意见的机会,在克西可特尔还没开口说话 前又说道:“这是亵渎女神的不归路。不管成功或失败我们都没有机会回到以前的 日子。所以在这么作之前,我希望能先作一件事。” 克西可特尔道:“吾爱,任何事我都会尽力为你达成的。” 丝黛琳挤出笑容道:“我想要一个孩子。” 要一个孩子!当两夫妇为了更好的明天奋斗却走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 的地步时,趁还有机会的时候生一个孩子似乎是个明智的选择。也许他们不能带给 孩子幸福,但是他们可以拥有未来。他们的道路也许会将他俩送入万劫不复的局面, 但是他们要他们的下一代能够亲尝父母为这世界所种下的美好果实。至少克西可特 尔是这样想的。于是那天晚上丝黛琳怀孕了。他们慢慢地等待著;他们树林中私会 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彼此关怀,为了将出世的小精灵而默默含笑。他们不去想 像在孩子出生之后所需面对的一切,那些什么亵渎女神拯救世人的雄心大志都被抛 开一边。小莉莉雅不知道,自己在母亲腹中成长的那段日子是他父母一生中最快乐 也最哀伤的日子。 可惜情况失控,丝黛琳怀孕的事让生命之殿的人发现。克西可特尔杀了为史诗 剑而来的生命之殿指挥官后,眼看图拿尔圣堂不能继续庇护圣女,于是带著丝黛琳 逃往安东尼西亚大陆。情势逼迫之下,他将史诗剑与妻子交予真实之殿的底理厄斯 爵士,希望藉此可以护得母子平安,卸下过往恩怨。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天在自 由港内与妻告别,竟是他俩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 丝黛琳难产而亡,底理厄斯心怀愧疚,亲自跑去找到克西可特尔告知噩耗,并 转述其妻遗言:“吾爱,我很遗憾不能陪你完成毕生志愿,然而我也不能否认我很 高兴没有真的去做那件事。其实做与没做大概没什么分别,我的心已起亵渎之意, 女神的乐土只怕不再能容我回归。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将会飘往何处,只希望我能够 找到回家的路。不能伴著你老去,不能看著孩子长大…我带著遗憾死去。吾爱,我 解脱了,你却还有许多需要抉择。不论我在哪里,我会看顾著你与孩子。只希望… 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克西可特尔悲痛不已,失去了理智。多年来的闇骑士生涯他一直让自己保持在 正邪之间游走,起码他没有越过自己心中的那条线。但如今他没有顾忌了。他让仇 恨蒙蔽了理智,他的身心皆为英努怒克所有。他的恨意无穷无尽的延伸,不但要将 帐算在生命之殿头上,更要算在图拿尔的头上。他推开了底理厄斯,举起他的剑, 骑上他的马,向生命骑士大本营奎诺斯城奔去。 那一天他化身成为人类骑士心中的恶梦,将象徵著邪恶的暗黑魔气满满地灌入 了神圣的殿堂。生命之殿残存下来的圣骑士们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掉那天的景象, 以及那一头名叫克西可特尔的恶魔。在闇骑士魔气放尽之前,生命大殿里几乎已经 找不到任何没有染血的空间。尽管克西可特尔耗尽了力气,连剑也举不起来,但是 他脸上的怒容却丝毫未减。他瞪视著满厅的尸体,瞪视著大门外那些恐惧丧胆的圣 骑士,他心中想著:“吾爱…我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你愿意看到的结局?但你的逝去 难道又是我能接受的吗?事情就是会走到这个地步,再也怪不得任何人。吾爱,司 碧跟底理厄斯会照顾我们的孩子,不必担心了。毕竟…孩子跟著他们比跟著我好…” 他放下手中的剑,收起了满脸怒容,莫不关心地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的心死了。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完全不在乎是谁跑出来救他。他两眼无神地看著这个扛著他的 人的背影,丝毫没有去想怎么会有人能够扛著他不拿剑地逃离奎诺斯。他昏昏沉沉 地在奔跑中睡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让自全身袭来的一阵巨痛激醒。他知道 这是圣骑士用神圣之手在治疗他,而因为自己投身闇骑士的天谴,他必须在此医疗 过程中承受难以忍受的痛楚。 圣疗让他再度昏厥,当他终于又醒过来后,天色已然黯淡。就著身旁的营火, 辨著天上星辰,他认出自己已在卡拉那平原。在冷静地仰望天空痴呆许久之后,他 在营火旁烤肉的男人道:“是你救了我?” 男人站直身子对他笑道:“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克西可特尔看见火光在男人脸上飘忽,认出是鲁肯后,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 虚弱的他知道这口水吐不到鲁肯身上,他只是要表达愤怒。 年轻的鲁肯道:“我以为你已经发泄够了,怎么还对我吐口水?我没惹你啊。” 克西可特尔无力争吵,只轻声道:“你没有惹我…但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 一家人都不会弄到这个地步。你没惹我,你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害得我家破人亡。我 不屑你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鲁肯走到他面前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闇精灵每年都会来自由港 拜访我。虽然你一直没有在我面前现身,但是我一直为你的力量而折服,你是我遥 不可及的目标。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我只知道我渴望有一天你能成为我的 老师。你的力量比真实之殿的骑士们强大多了。” 克西可特尔道:“没有人看出从小你的眼中就没有真实之殿的骑士。也想不到 你会暗杀两名爵士级的骑士达成晋升的目的。” 鲁肯笑道:“那天晚上的事情让你看在眼里,倒真是让我担心了好多天呢。” 克西可特尔微感惊讶,叹道:“原来你当晚就知道我在旁窥视?怎么没有将我 一并杀了灭口?” 鲁肯道:“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惧怕过的人物。我当时高估了你,不敢跟 你正面冲突呀。” “既然你已经起了杀意,今天又何必救我?” “报恩。”鲁肯说:“这两年我查明了当年各族神谕要将我格杀之事,也猜到 你为什么一直暗中观察我。这么多年来你有能力杀我而不杀,我是很放在心上的。” “胡扯。”克西可特尔冷道:“你要寻求盟友,而我是最佳选择。” “哈哈!”鲁肯大笑:“不错,这的确是原因之一。我也不是要你帮我做什么 事,只想与你平辈论交,之后我或许遇上什么问题需要与你咨商。克西可特尔大君, 你今天惹下很大的祸事,日后麻烦绝不会小。多一个强力的盟友总不会错的。” 克西可特尔吃力地站起,在面前划出黑暗,也不回头就说道:“你太年轻,冲 动并且野心过盛,跟你合作对我绝不可能有好处。我没心情跟你说这些,也不想看 到你。等哪一天你心性安定之后再来找我。”说完遁入黑暗离去。 克西可特尔身心俱疲,想到自己已经拖累了妻子,千万不可以再拖累孩子,于 是他也不去自由港了。他在卡拉那平原某个德鲁伊营地里雇了佣兵,直接传送至费 德沃,孤零零地回到了秘斯摩尔堡。他默默不语,消沉好几年之后才派麦克斯去自 由港迎回丝黛琳的遗体,顺便打探关于自己孩子的消息。当然他并不知道司碧已经 将孩子掉包。图拿尔圣堂已经因为克西可特尔而失去了一个圣女,他们必须全力妥 善保存这一个。 知道妻子留下的是个男孩之后,克西可特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图拿尔圣 女,吸乾女神的计划就不必再去遂行。他尽心地布置好妻子的墓地,亲手将那份亵 渎卷轴放进棺木。他埋葬了过去,却不清楚该如何去面对未来。第一次碎骨地大战 过去了,鲁肯赢得了他的图谋,也间接将小班尼送回费德沃。克西可特尔眼见儿子 交到司碧的手中照料,心中再也没什么放不下的。至此,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逃离 仇恨之神摆布这唯一的目标。 一直到二十年后他发现自己受了大骗,原来他有的根本不是儿子,原来图拿尔 圣女一直都存在于世间。刚开始他只想要暗地看顾著女儿也就算了,但在发现到女 儿也渐渐面临自己与妻子当年的困扰后,他无法不去让自己考虑是否该将亵渎卷轴 再次拿出来使用。考虑著、考虑著,女儿也已经找上门来。眼看这是个该决定的时 刻了。 于是,克西可特尔跟莉莉雅两精灵如今站在丝黛琳的庄严小巧的墓园之中,亲 切又陌生地诉说著从前的往事。 深夜,秘斯摩尔堡,父女对谈。 “以前的事就是这样。”克西可特尔谈起以前不胜唏嘘,叹气说道。“莉莉雅 小姐,上一代的事情与你无关,血缘上的真假我也不在乎您要不要相信。跟您说这 些只是认为您有权力知道。”他温柔地拨开坟脚上的一块砖,自其中取出一纸尘封 的卷轴放在那盏滋长明灯旁。 “这就是能够让您取得女神神力的亵渎卷轴。它为上一任持有者带来无尽的折 磨与痛苦的抉择,如今这份被遗忘的难题又再一次找到了新的受害者。圣女,不要 让它困扰你,尽快决定要不要使用它。不论您如何决定都无关对或错,那只是一件 你愿不愿意做的事罢了。”他本有许多话想说,但都忍住吞回肚里,吸口气又说: “您在丝黛琳小姐的墓前考虑考虑,我就先不打扰您了。”说完回头就要离去。 莉莉雅听得恍恍惚惚,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如今见到克西可特尔的背影越走 越远,她心中燃出一阵激动,张口说道:“大君…” 克西可特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与莉莉雅对望。他不知道莉莉雅想说什么,他 只知道自己迫不及待的想听听莉莉雅要说什么。他的心情莫名紧张,这感觉似乎只 有许多许多年前等待丝黛琳回应自己求婚的答案之时可以比拟。尽管嘴里说的满不 在乎,他的心中其实多么希望听到女儿叫自己一声“爸爸”… “我…我平常不是这样拙于言词的…”莉莉雅说。“我并不是…我没有…嗯…” 她吸了口气再说:“我没有怀疑过您跟我的血缘。我也不是不愿意与您相认。只是 有点突然…我不习惯…” 克西可特尔笑了。他笑自己可笑的心情。原来他突然好希望那个班尼艾皮索德 真的是他儿子。起码,面对儿子不必像现在这样面对女儿来得尴尬。 莉莉雅看著他的笑容,也轻轻回报以一笑,说道:“您一定害怕我会恨您或是 什么的,但是其实对一个女孩子来讲…有个父亲总比没有好,是不是?” 克西可特尔简直鼻子酸、眼睛红。他不曾奢望能在这最后的时刻听到女儿与自 己相认,他有一股想要跑过去拥抱莉莉雅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敢与莉莉雅 太过亲近,以免之后分离时彼此太过悲伤。他点点头,温柔说道:“的确,有比没 有好。的确…那么,我的女儿…我先进去了。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啊。”说完举步离 开墓园。 看著父亲丝毫不显苍老的豪迈步伐渐行渐远,莉莉雅嘴角浮出奇特感情的微笑。 以往她开朗的大笑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她最近不管再怎么开心也只能在脸上挤出浅 浅的微笑。父亲关上了墓园的铁门;父亲转过转角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莉莉雅感到 了一份难舍的情绪,好像这亲情的滋润只是稍纵即逝的幻觉一样。她闭上眼睛专心 地让这股温暖在心中洋溢。过了不久,她抛开了这些杂念,摊开亵渎卷轴… 克西可特尔大君心满意足地向城堡后门走去。丝黛琳的墓园是他心中唯一的圣 堂,也是秘斯摩尔堡的这扇后门唯一通往的地方。克西可特尔踏著轻松的步伐走著, 心中彷彿有蝴蝶飞舞一般。他起码有三十年不曾感到快乐了。他以为他的心老早随 著丝黛琳的逝去而死了,却没想到见到女儿仍能唤回遗忘许久的喜悦。这份喜悦似 乎化作一取实质的音乐,细细地传入了克西可特尔的耳中,让他心中的蝴蝶不由自 主地跳起了奇幻欢娱的舞蹈。 跳了没多久,克西可特尔回了回神,发现他听到的音乐不是发自心中,竟是真 的有人在弹琴作乐。这音乐细不可闻,若不是自己有强大的闇黑魔气可与空间共鸣, 他根本也听不见。音乐当然是弹出来让人听的,会去弹无声的音乐的必定有其他目 的。克西可特尔虽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他可以猜到这首八成就是吟游诗人著名 的隐形之歌。他冷冷地笑笑,推开城堡的后门,走进主厅。他在厅堂之中左右环顾, 漫步走到自己的宝座上坐下。他悠闲地弯著手臂顶著自己的下颚,闭著双眼倾听这 几乎听不见的乐音。 陶醉在音乐之中,又过了片刻之后克西可特尔才张开眼睛说道:“这琴弹的真 好。何不弹的大声一点也好让大家都可以欣赏?”见四周没人搭话,克西可特尔笑 了笑又道:“还要我请才肯出来吗?阁下的肚量可也小了点。”说罢两手使劲,魔 气大放,自他体内袭来的黑气向四面八方狂奔而出。这么一喷之下,在左方大梁柱 后方就显现出两条不协调的阴影。只喷了没多久,阴影的主人再也没办法于此魔气 之下继续弹琴,那隐形之歌就此停住。魔光幻化,露出一人一精灵,就是顾德生与 崁德丽两个前来营救圣女了。 “啊…圣骑士崁德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克西可特尔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 对崁德丽低头鞠了个躬。见崁德丽爱理不理地,他也不生气,又问道:“这位诗人 我没有见过,虽然心中有底也不好随便猜测。阁下既然来到敝堡便是我的客人,若 连您的大名都不知道可算是我太无礼了。” 诗人将竖琴挂回腰上,正色说道:“我是自由港龙族公会的会长顾德生。一直 听说克西可特尔大君气度恢弘、风采偏偏,原来是一个喜欢笑里藏刀的家伙。” 克西可特尔摇头道:“我笑的一向真诚,只是立场不同,或许彼此会有冲突罢 了。不管冲不冲突,以笑容待客总是基本礼节。顾德生先生也不是无名小辈,不会 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吧?” 顾德生道:“立场已经摆明了,就不需再如此客套。克西可特尔大君,我们这 次来是想请您交出图拿尔圣女。虽然有点不自量力,还是希望大君不要为难。” “不是我想要为难,实在是你强人所难。”克西可特尔道:“莉莉雅是我的女 儿,我带她回家这也不行吗?” 顾德生“哼!”地一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也没管过莉莉雅,现在一出来 就说带女儿回家?你如果真是想要尽一份你作父亲的责任我也不会来管你。但是你 一出手就要强迫人家去对付女神,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吗?” 克西可特尔道:“你这是强行给我扣帽子了。我并没有强迫莉莉雅作任何事, 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提供意见。当时这位崁德丽小姐都在场,难道你有看到我 逼她吗?难道莉莉雅不是自愿跟我走的吗?” 崁德丽道:“圣女一时情绪低落、信仰动摇,若不是你趁虚而入,她怎么可能 考虑对女神不敬?”顾德生强调道:“不管你能说出多好的理由为你的行为开脱, 你都无法否认你是在将他推向堕落的深渊!就算莉莉雅信仰动摇了,你也没有权力 去影响她的道路!” “影响她的道路?谁有这个权力?你有吗?”克西可特尔说。“圣女会如何抉 择岂是你或我可以影响的?我也不妨告诉你,如今莉莉雅正处于抉择的关键时刻, 她会不会亵渎女神不需多久便可分晓。如果她决定追寻图拿尔的道路,我会立刻将 法术毁去,不让她再有为此煎熬的机会;但是如果她将诺瑞斯的利益摆在前面,如 果她选择亵渎图拿尔,我也尊重她的意愿。事实上,身为她的朋友,你们也应该尊 重她的决定,不是吗?” “你在谈的是你女儿的未来大事,甚至是诺瑞斯世界的未来大事。我认为她应 该拥有一个跟朋友谈谈的机会而不是独自承受决定。”顾德生放低身段道:“大君, 今天既然被你发现,我也不寄望能将莉莉雅带走。我只希望能在她做出抉择之前再 见她一面,就像你说的,给予建议。希望你成全。” “然而如果我放你去见她,你不也是想用自己的言语去影响她的行为吗?”克 西可特尔微微摇头道:“你认为我没有权力去影响她,为什么你又有权力?” 顾德生语塞,不悦道:“我不是来跟你玩文字游戏的。” “的确不是。”克西可特尔道:“莉莉雅就在这扇门后不远处,不过我不会让 你们过去的。你们可以留下来接受我的招待,也可以拔出剑来硬闯。要怎么作,快 点决定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顾德生与崁德丽没有多作考虑,同时拔出剑来。 “好!为了朋友连性命都不顾。莉莉雅能够交到像你们这样的朋友,我想我也 不必为她担心了。”克西可特尔自黑暗中取出他的闇黑大剑来,顺手挥了两下,说 道:“来吧!” 顾德生以乐音剑舞出快捷歌曲,崁德丽孕育快捷加持后即跳向前去与克西可特 尔厮杀。当然,当世最强悍的闇骑士出剑不会比她慢的。交锋不到五剑,崁德丽已 让克西可特尔的剑背狠狠地在手臂上打上一击,痛得她手骨几乎断去,不得以剑交 左手又再扑上。顾德生两剑相擦,嗡嗡作响,让克西可特尔一时心神放荡,跟著冲 过去横剑就砍。克西可特尔挺剑猛劈,一剑便劈得两个对手站立不住向旁倒去。克 西可特尔回剑站定,待他俩稳下脚步,说道:“我已手下留情,这也是看在我女儿 的面子。两位都该知道轻重,不自量力的死缠滥打也要有个底限。” 顾德生道:“就是看在你女儿的面子我们才要死缠滥打。你以为我们没事干喜 欢来跟你过不去吗?” 克西可特尔道:“真的就算是死也要见莉莉雅?” 顾德生道:“不错!” “好,套句你们艾皮索德爵士会说的话…”克西可特尔举剑道。“那你就去死 吧!” 克西可特尔一剑刺来,魔气四射,顾德生只觉得遍体生寒,手脚当场动弹不得, 只有在心里想著:“死在这里,不知道算不算是辜负了班尼的托付?”还不及多想, 眼角望见崁德丽的身影扑过来,反身便以背脊将闇骑士魔剑猛击给挡了下来。这一 挡好厉害,只挡得崁德丽鲜血狂喷,随著剑势劲道撞倒在顾德生怀里。崁德丽此刻 已是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但她苍白的神色彷彿是在跟顾德生呐喊著:“一定要救圣 女!” 然后顾德生眼看著崁德丽的身体让巨大的力量拉扯得离开了自己的身前,向后 直直地飞到克西可特尔手中。克西可特尔左手张掌一抓,提著崁德丽的后颈将她举 在半空。 “圣骑士,你的忠诚令我敬佩。只不过…”克西可特尔惋惜地道:“这已经是 我第二次看到你为了救他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了。难道骑士之道对你而言就只是牺 牲奉献吗?难道你不为他人而死你就不快活吗?你自己的生命对你而言就这么没有 价值吗?” 崁德丽咳了两口血出来,说不出话。顾德生冲上两步叫道:“把她放开。” 克西可特尔转头一瞪,顾德生深怕他伤害崁德丽,只好停步。克西可特尔道: “圣骑士代你承受了这一剑,所以你很想要救她?” 顾德生道:“废话!” 克西可特尔道:“如果她没有代你承受这一剑呢?你还会这么想要救她吗?我 就奇怪,你们两个既然来找我,就应该有两个都会死的决心。为什么这时候又来搞 谁要救谁这一套?” 顾德生再一次语塞,只好呸了一声说道:“你这献身仇恨的恶魔,说了给你听 也不会懂。” 克西可特尔哈哈大笑,说道:“强词夺理,其实你自己也搞不懂。我问你,如 果我说只要你自愿受死,我就饶了她。你干不干?” 顾得生想都不想:“好!” 克西可特尔道:“为什么?你是她的上司,你的命比她的值钱,这是基本的道 理。你为什么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 “一个好的上司不会舍弃属下的性命而不顾的,这也是基本的道理。”顾得生 说。 “好!”克西可特尔冷笑两声,手掌一松将崁德丽丢到顾德生身旁。“我放了 你们。不要再跟我纠缠。回去结婚生子幸福快乐一辈子吧!” 顾德生扶起崁德丽,检视她身上的伤势。崁德丽吃力地伸手在胸口施放神圣之 手,当即没有生命危险。顾德生扶她在旁边坐下休息,转头对克西可特尔道:“并 不是我在意你会怎么想,不过我跟崁德丽小姐不是这种关系。” “喔?不是吗?”克西可特尔恣意打量他们两个,评论般地道:“你算是相貌 堂堂,圣骑士也颇有姿色。你是说你们孤男寡女在小费达克骑马骑了三天三夜的肌 肤之亲,居然没有一点点的爱慕之情?” 顾德生道:“没有。” “呵呵…”克西可特尔一付不相信地道:“你没有,你怎么知道崁德丽小姐也 没有?” 顾德生不说话。他也没有回头去看崁德丽。他真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克西可特 尔会无聊到提这种尴尬问题。 克西可特尔看他说不出话来,便道:“你口中说得好听,什么上司不会弃下属 于不顾,但是事实上就是你愿意用你的生命来救她。你可以问心无愧,但是崁德丽 小姐不会将这恩情放在心里吗?你难道不知道在你愿意用生命来换她的那瞬间,你 们的感情就已经变质了吗?” 顾德生不曾对崁德丽起过这种念头,但是他不敢说他跟崁德丽会不会真的因为 今天的事情而导致日后有什么发展。至少,当年就是因为类似的情形所以他才会跟 珊西雅牵扯出一段感情。这话题尴尬到难以形容,跟眼前状况没有关系,顾德生不 悦道:“你跟我们很熟吗?什么感情纠葛你看一眼就知道了?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有什么用意?” “怎么会不相干?一切都有相干。”克西可特尔的语气不似先前的嘲讽。“今 天你一句话救了人家一命,也许你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你能保证不会影响人家一生 吗?你作了一个决定,你影响的可不只你一个人啊。一切都有关联的。或许今天我 饶了你们两个,日后我却死在你们两个手上呢?任何决定都与这个世界环环相扣, 你不能自私的以为只跟你自己有关。” “世界瞬息万变,许多事情都不可靠。就连是神,你也有可能背叛祂,祂也有 可能遗弃你。我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情才是最真实的。任何可能与爱情相 关的决定都不应该随口说说,不放在心上。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你们两位日后会不会 有爱情纠缠,会不会结婚生子。我只是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关心对方,就不要再 随便作出为对方牺牲生命这种蠢事。两个人都活著一切才会有意义,少了一个…一 切都是虚幻的。” 顾德生与崁德丽自然不知道克西可特尔以前的事,这时听他讲这些,虽然感到 颇有道理但是也不得听得不一头雾水。克西可特尔见他们两个反应不过来,也不在 乎他们是否懂得自己说话的用意,开口又道:“莉莉雅的决定显然不会只影响她一 个精灵,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决定需要如此谨慎,也就是为什么旁人不应该再去试图 影响她。收起你们的剑。一切就让莉莉雅自己去决定吧。” 顾德生与崁德丽对看一眼,彼此摇摇头后,顾德生说道:“你说的话有道理, 我们也很尊重莉莉雅的决定。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莉莉雅 走向万劫不复的道路!” “轰!”地一声闷响,紧接而来的是一阵一阵缓急不一的晃动。秘斯摩尔堡晃 得好像天摇地动一样。不只是秘斯摩尔堡,整个诺瑞斯都随著这声闷响开始晃动。 碰碰!碰碰!好像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颗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好像生命的河流里出 现了源源不息的脉搏雀跃。这一声闷响震醒了所有深夜里沉睡中的生命,也宣告了 将要发生的大事。 “已经开始了。”克西可特尔道。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我的女儿念颂 了亵渎的卷轴,开始了创造女神的变化。很抱歉,两位,你们来不及了。” “不!”崁德丽大叫一声,持了剑又向克西可特尔奔去。“恶魔!你自精灵手 中夺走了一任圣女还不够?你居然连你亲身的女儿也不肯放过!你这该死的恶魔!” 她豁尽了全身的力气,加持了全部的法力,即使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伤到克西可特 尔,她还是要奋不顾身地呐喊出她的愤怒。 然后在顾德生与崁德丽不敢相信的眼神之下,圣骑士的剑刺进了闇骑士的胸膛, 直没入柄,从克西可特尔的背后爆出。随著这到致命伤痕喷出的不是血液,却是一 道道邪异猛烈的闇黑魔气。魔气壮观地喷上克西可特尔身后的大门,在门上化作实 际有型的屏障将门仔仔细细地密封了起来。 “在莉莉雅完成吸取女神神力的过程之前,这道门是绝对不会被打开的。”克 西可特尔呼出熊熊的魔气说道:“大势已定。圣女或许亵渎了女神,但她为了诺瑞 斯上千万生灵的善良本心却是不变的。不要…为了她取得力量的方式而对她有所偏 见。她还是你们愿意付出生命来守护的…图拿尔圣女…如果你们对她所带来的信仰 冲击无法谅解,请怪我…不要怪莉莉雅。我求你们…给圣女一个机会,秉持著你们 以往对她的信任,协助她完成她宁愿放弃过去的一切也要达成的…心愿。” 崁德丽震惊地问道:“克西可特尔…你何必…” 克西可特尔自胸口拔出崁德丽的剑,轻轻地交放回圣骑士的手中,说道:“心 已经死了三十年,我的肉体到今天也不再有存留在诺瑞斯上的意义。如果你们愿意, 请帮我跟莉莉雅说一声…我爱她…我对不起她。” 克西可特尔缓步走到宝座上坐下,虚弱地说出最后的话语:“如果我死后化身 魔型为祸诺瑞斯,请她不要有任何迟疑,亲手来把我送去我该去的地方。”在他呼 出了最后一口气之后,他体内残留的魔气爆体而出,于他身旁环绕几圈之后冲天飞 逝。曾经惊天动地的秘斯摩尔堡克西可特尔大君就此孤独地在他的宝座上沉沉死去。 手刃了代表邪恶的强悍闇骑士,崁德丽却没有一丝欢愉的情绪。她有点想哭, 她甚至怀疑自己冲动的一剑是不是刺对了。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圣骑士该有的冷 静,走到克西可特尔尸体后方让黑气缠绕的大门,在剑上聚起净化圣光大力劈下。 正如克西可特尔说的,一点都没有撼动到紧闭的门。她回头要向顾德生求助,却看 到诗人如今站在闇骑士的尸体旁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魔气最后离去的地方。 崁德丽问道:“顾德生大人。克西可特尔并没有化身魔型?像他这么可怕的闇 骑士怎么会这样?” “他的魔型回归仇恨异界去了。”顾德生说著自他怀中取出两天前以魔法送达 自己手中的宣告信。“看来英努怒克急著招回他所有可用的资源。鲁肯上仇恨异界 的事只怕是势在必行了。” 四周还在震动,震得崁德丽浑身不安。她看著黑气缠绕的门道:“也许圣女取 得女神神力之后可以阻止鲁肯…” “也许…”顾德生点点头,语带忧心地道:“但是我宁愿她不要尝试…” -------- 五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