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梦溪山庄(下) 城楼上的官兵见一人上来,不知是敌是友,稍一犹豫,全被雪琦儿点着穴道, 皆不动弹。主控室里,二十余名健壮的大汉正全力推动拉动铁索的轮盘。雪琦儿 窜身上前,正待去点这些汉子的穴道。不料眼前人影一晃。有人挡住去路,原来 是前天晚上赵光兴手下黑翼天鹰傅晓林。他轻功了得,显然是冲着雪琦儿来。他 不知道雪琦儿就是那晚锐不可挡的少年。傅晓林不知天高地厚如鹰啼一般怪叫一 声,伸出“鹰”爪直冲雪琦面门抓来,其速快如闪电惊雷,声势夺人。 雪琦儿没料到半路竟会有人阻挡。他微一怔,缩身回避,接着侧身反手去扣 傅晓林手腕。傅晓林毕竟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他动作神速,闪电般急退,接着打 出一爪。雪琦儿从内心赞叹傅晓林的鹰爪功夫不菲,但今天遇上了自己,就大打 折扣。冲着傅晓林凌厉的这一抓,雪琦儿故意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姿态。傅晓林 见状,得意至极,狠狠抓过来。雪琦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拧身 移形到傅晓林的身后,双掌顺势一推,傅晓林立时身形前飞。傅晓林暗自叫苦, 没有料到对手如此厉害。他倒也不失一流高手的身份,空中来个转身,返身折回, 凌空攻来。 雪琦儿无意伤害傅晓林,但转念一想若不制服他必将拖廷时间,城门打开在 即,于是暗提一口真气,劈出两掌,这两掌下去,傅晓林不死也成重伤,岂知那 傅晓林已知雪琦的厉害。怎敢硬接?他身子横飞,避开这两掌,接着又攻将上来, 雪琦儿再次劈出两掌,傅晓林仍只避不接。 雪琦儿顿时明白傅晓林在玩猫鼠游戏,故意拖延时间,不由心中泛起一阵怒 火,虚晃一招。傅晓林果真中计,向左方回避。雪琦儿乘机切断他的退路,隔空 劈出两掌,正中傅晓林的前胸。他发出一阵闷哼,栽倒在地。 雪琦儿冲入主控室将那二十余名大汉穴道封住,又将城门放下,他方松了口 气。 城内,众官兵一阵骚乱,个个费解地望着又关上的城门,面面相视,不知所 以然。 忽然有人高呼:王将军到—— 众官兵立即静下来。伴马的嘶鸣声,一队人马闪电而至,中间那位精神抖擞 的将军,先是看看又关上的城门,又抬目望望让在城楼上的雪琦儿,眉宇紧锁, 此间有人向王坚回禀了适才发生的一切。 王坚冷漠的双眼盯着雪琦半晌,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一挥,立即有三十余身 影翔空而起直奔城楼,显然都是武林高人。 雪琦儿童真地一笑。他寻思着这一下可好玩了。 这突来的三十多人,个个穿黑色夜行衣,雪琦儿不明白堂堂大将军的手下竟 如此装扮,令人费解,但这些并不重要。雪琦儿估计忽必烈一行人业已走远,不 会再有什么危险,又想起此刻碧莲姐姐已解开穴道。如果此时返身回城必将引来 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则不如引这些黑衣人到城外玩一会儿。心念至此,他转身 一跃下城。那些黑衣人果然穷追不舍,雪琦儿觉得很开心。他耳边呼呼生风,脚 下踏过丛草灌木,凌空渡过成片的树林,他还不时停下来逗逗那些黑衣人。 雪琦儿将这些黑衣人弄得浑身冒汗,暗自叫苦,大约玩了一个多时辰。雪琦 儿觉得兴致全无,便急奔一程甩掉黑衣人。 雪琦儿独自来到一条山溪下。溪水潺潺,萧落的桃花随波逐流。他索性坐在 一块石头上把脚伸进水里,甚觉舒服。冰冷的溪水浸着他的肌肤,冲淡了他刚才 玩游戏时升高的体温。他望着萧落的桃花,脱口吟道:桃花尽在随流水,洞在清 溪何处边?洞……在清溪……何处边!什么洞?他忽然想去寻张旭《落花》诗中 的洞。此时,东方升起了启明星。雪琦儿不觉困乏,也许昨晚干了一件最惬意的 事儿。他晾干脚,便信步沿溪水去寻诗中的洞。溪水潺潺,他不觉走出很远,沿 着七曲八折的山溪进入一幽幽的峡谷。此谷深深,时有狼嚎之声传来,偶有猿啼 鸟鸣。令人感到静得可怕。 忽地他眼前一亮,发现前方有块一人多高的碣石,上面隐隐刻有四大字。他 不禁好奇心萌动。快步上前一看究竟。“梦溪山庄”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显现出 一股雄厚磅礴的气势。 “梦溪山庄?”雪琦默念道,没有找到洞,却……。深山幽谷,是谁在这里 隐居?会不会和百花谷一样呢?不管怎样,既然无意来到梦溪山庄,必定有缘。 则不如进去游玩一番,不枉此行才是。 雪琦儿展开轻功,几个起落便前行十里多地。所谓的梦溪山庄,根本就没有 通往山庄的路,途中全是奇石灌木、古树,他未见到什么亭台楼阁。雪琦儿怀疑 这里是业已消失的山庄,正疑惑间,忽见幽幽丛林中有几座楼阁,而远离楼阁的 溪水上建有一别致的小亭。亭中似乎有一孤单的倩影。 雪琦儿心中大喜,奔袭过去。他躲在一丛草木中向亭中望去,亭中果真有人, 是一位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百花谷的师姐师妹们可谓个个沉鱼落雁,但与这位 少女相比之下,失色不知多少倍。 此景此人,雪琦儿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天仙,她会不会是神仙呢?他心中不由 泛起一种无端的可怕。 那少女坐在亭栏上,仰望星空,口中不停地数着星星…… 扑哧!雪琦心头一亮竟笑出声来。这世上还真有人和自己一样酷爱数星。这 一来,他心里的那种恐惧感荡然无存。 “谁?”那少女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显现出受惊吓的样子。 雪琦儿见自己已暴露,只得不好意思地站出来,跃上亭台。 少女看见雪琦,满脸惊愕,“你是谁?如何进庄来的?” 雪琦儿抱歉道:“这位姐姐莫怕,小弟无意进得庄来,我并无恶意,还望姐 姐见谅。” 少女不语,明眸审视着雪琦儿,目光中泛一丝淡淡的柔情,稍纵即逝。半晌 道:“你是谁?” “小弟的名字姐姐就不必问了。”雪琦儿眨眨眼睛,犹豫一下又道:“不过 我想知道姐姐的芳名。” 少女闻言,不由也笑起来,原来是个少年,也就放松警惕。少女道:“小弟 弟也真坏,不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倒想知道别人的名字。” 雪琦儿眼睛一翻,呶呶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你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少女一听,想了想又道:“为什么叫我神仙姐姐?” “因为只有神仙才会住在这种地方呀。这里连条路都没有,再说你长得也像 神仙姐姐一样漂亮呀。或许你就是神仙,所以才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咯咯笑起来,笑道:“那你一定见过神仙姐姐了?” “没有!只是听说过。”忽然他头摇得像拔浪鼓,道:“见过,见过,你不 就是嘛!” 少女笑笑道:“小弟弟,姐姐真的不是神仙。” “那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沉默了。 雪琦儿见状道:“姐姐不要生气嘛!如果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少女看了雪琦儿一眼,叹口气道:“不是姐姐不告诉你,而是姐姐没有名字。” 雪琦儿一听格格笑起来道:“姐姐是不是在欺负小弟弟呀!姐姐真的没有名 字吗?” 少女陷入沉思,茫然望着远方。少女不象在开玩笑。 雪琦儿惊讶看着少女道:“那你怎么称呼呀?” “他们都叫我公主。”少女缓慢地道。 “公主?”雪琦儿纳梦。 “对!他们都称我为公主。”少女重复道。 “那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让我知道他们是谁。”少女默然道:“他们 去做他们的事了。” 雪琦儿越发觉得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你和他们都住在这里?” “不!”少女道:“我们住在西北遥远的大漠里,不久前刚到这里。” “噢!”雪琦道:“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少女摇摇头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雪琦儿觉得不应该再和少女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儿,转移话题道:“我刚才看 神仙姐姐你在数星星。” 一谈到数星星,少女高兴起来,道:“是啊!那些星星可有意思了!每当我 数星星的时候,就感觉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快乐了。”说完用两只闪闪的眼睛看 着雪琦儿。 “是吗”雪琦惊喜道。 “真的很快乐!” “其实我也有同感。” “你也爱数星星?” 雪琦儿快乐地点点头,笑望着少女。忽然二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一起数星 星吧!” 两人一直数到九百九十九颗,都茫然望着空中的星星停下来,不约而同互相 看着对方,忽然又都笑了。 “我经常数到……”少女道。 “九百九十九颗就数不清了。”雪琦儿一眨眼插话道。 少女道:“对,对。”说完忽又笑起来,道:“你也如此?” 雪琦儿双手一摊道:“没错!我就是找不到这第一千颗。” 少女不语,只是怔怔地望着雪琦儿。她忽然觉得和雪琦在一起如此开心和亲 切,她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前世曾经相识过,也许…… 她目光一动不动望着雪琦儿那有几分可爱童稚的脸。她盯着他那双铮亮的眸 子,似乎要从中找出答案,解读出这种莫明其妙感觉的来由。 雪琦儿见少女一直盯着自己,先是心头一惊。忽又感觉出那射过来的目光那 样熟悉、那样亲切,那样…… 雪琦说不出心中这种奇妙感觉到底是什么。 两人彼此默视,产生奇妙的共鸣。彼此都觉得这样妙不可言。 忽地,远方出现几条人影朝这边掠过来。雪琦儿心道:“难道黑衣人追到这 里来了?不大可能!除了黑衣人会是谁?难道是神仙姐姐所说的他们。” 少女见雪琦儿盯着那几条人影有几分紧张,思索一下,道:“小弟弟,他们 回来了,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雪琦儿微一笑道:“留在这里不行吗?” “他们不乐意我跟外人接触,凡是和我接触的人都得死,你不怕吗?” “怕呀!”雪琦儿风趣道:“不过我死不了!” 少女看看自信的雪琦儿道:“为什么?” “因为有神仙姐姐你荫护呀!” 少女正色道:“别闹了,小弟弟!赶快离开这里吧!否则就走不掉了。” “哼!”雪琦儿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多厉害。” 少女吃惊望着雪琦儿,竟想不到一个少年竟如此倔强和韧性。忽然她双手搭 在雪琦的肩头,道:“我是不是你的神仙姐姐?” 雪琦知道神仙姐姐决意要自己离开这里,这是一种关爱,自己又何忍拒绝? 便言道:“是啊。” “如果你承认我这个姐姐,就应听姐姐的话,速速从这边离去。”少女边说 边用手指向亭台西边的一个峰顶。 雪琦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便随口说道:“明晚,我还要来和姐 姐一起数星星,你可要等我啊!” 少女先是一怔,后又愉快笑道:“那你一定要来噢!现在最要紧的是马上离 开这里。” 雪琦儿瞪着大眼睛扫视一下那渐渐靠近的几条人影,小嘴一呶,心道:“明 晚若再让我撞见,倒要看看他们的庐山真面目!”想到这,不由冷笑一声。 少女见状,道:“小弟弟别担心,他们每天晚上都不在这里,你放心走吧!” 雪琦儿纵下亭台,按少女指的方向翻山出谷。 那几条人影落在楼阁前,有人道:“你们都回房休息吧!”少时,只剩一个 站在那儿。他朝亭子这边望望,身形一纵,上得亭来。少女看见那人,脸色阴沉 下来,转身就走。 “请公主留步。”那人语气凝重。 少女停下来,转过身道:“什么事?” 那人不自然地一笑道:“公主又是一宿没睡?” 少女冷冷道:“我睡不睡不劳你操心!” 那人抬目看了公主一眼,道:“公主在不在意我的一片心意这并不重要,不 过看公主的气色今晚上一定很开心。” 少女一怔道:“你无中生有,我能开心?这些年来,你一直逼我想什么以前 的什么,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话间透出不满和忿怒。 那人苦笑道:“公主言重,当年在下将公主从险境中救出,不图回报,只是 想让你必恢复记忆。” 少女打断他的话道:“够了!够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人叹口气自语道:“十八年了,我居然没能令公主恢复心智和记忆,真是 蹉跎岁月,愧对祖先呀!”神色黯然。充满几分悲凉和苍桑。他仍不死心,探试 道:“十八年前,公主不记得在那喜码拉雅山发生的事吗?你是天上降世的公主 啊!” “喜玛拉雅山?天上降世的公主?”少女复念道,她讨厌地道:“这些话你 已不知说了多少遍,可对我来说听一万遍也一样。” 那人并不着急,仍心平气和地道:“公主慢慢地想,有些忘掉的东西。若干 年后会想起来的,只要公主有足够的信心。” 少女不再说话,而是仰视苍穹稀有的几十颗星辰,天快要亮了。那人一眨诡 异的双眼,温和道:“我想公主昨夜,数星星一定数得很开心。若不然气色不会 那么好,是不是在数星星过程中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倒没有。” “唔!”那人满腹狐疑道,“那一定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少女摇摇头,冷冰冰道:“是你多虑了。” 那人审视着少女的神色,仿佛要从中读出什么秘密似的。忽然他笑笑道: “但愿是我多虑了。” 少女漠然道:“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回房休息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目光盯在少女的右手,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事,道:“有一 样东西,公主可认得?十八年来我一直为你保存着,生怕有什么闪失。” 少女十分纳闷,望着那人凝重的样子,问道:“我的东西?” “对,是公主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少女问。 “因为那不是一件普通的东西,它对所有人来说具有无限魅力。如果世上的 人知道公主和那东西在我手里,将为了争夺你和那东西而互相残杀。酿造一场空 前浩劫。”那人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在你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我一直保密。” “真得这么可怕吗?”少女又道:“但你还是提前说出来了。” 那人没有回答少女的话,而是取出蜡丸一样的东西,盯了半天。最后他一咬 牙,用右手的姆指和食指将之捻开,露出一团黄锦锻。他谨慎地将锦锻一层层揭 开,里面是一枚巧夺天工的水晶指环。那人将指环给公主,道:“现在物归原主。 但愿这能使公主忙找回从前的自己。” 少女不解地盯着水晶指环,道:“这不过是一枚指环而已,有什么与从不同 的呢?” 那人转身眺望西方的天空,沉浸在一片回忆之中,黯然不语。许久许久,缓 缓道:“这枚指环与众不同之处是它能发出神奇的力量,无所不能,可谓至神至 玄的一件宝物。” 少女惊讶道:“至神至玄的宝物?既然是宝物,你为什么不用它去做你想做 的事儿?” “若能的话,我又何必让公主你恢复记忆?此物只有你才能让它大显神威, 在别人手里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而已。”少女顿时明白他的意图,便道: “只有让我恢复记忆才能驾驭七星指环,是不是?” “公主真是聪明绝顶,你只有恢复记忆才能用咒语让指环发挥神力,所以你 必须恢复记忆。”那人道。 少女怔怔地站着,心中一片迷茫,甚至想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真所谓:梦溪见倩女,魔侠逢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