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色之影 两天后,我返回久别的橡木城堡。巫医科伦娜给我的答复使我重新又落入了寒 冰刺骨的水底,她告诉我,她连延迟我体内魔咒发作的能力都没有,更枉谈解除它 的可能,再多的钱也于事无补。 我用手提着四袋满满的金币,那瞬间,感觉自己象个自信的耍宝的白痴,无知、 幼稚、可笑、傻呼呼地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无法用钱解决的,这一点我知道的很清楚,可是我现在 沦落到这样的情形恰恰是为了获得这些闪闪发光的双面金路易,这不知道是讽刺, 还是悲哀。 巫医科伦娜拿走了五万金盾,第二次消散了我体内魔咒发作的症状。 我坐在橡木城堡主卧的地板上,四周的精美的淡红色帷幕从屋顶垂落到地板上, 地板已经全部换成了塔亚山脉特有的落叶松木,墙上悬挂着几幅喜欢使用黄色和红 色暖色调的提香派画风的油画,屋内所有摆设和雕塑都呈现出材料天然的花纹,厚 重的质感,惟自然的风格,无一不显示出挑选者的品位和内涵。 埃嘉有着独特的眼光和欣赏水平,她挑选的很多东西,家具,油画,雕塑和各 种服饰,都很美,但是并不是我厌恶的那种刺眼的绚丽,我个人固执地认为艳丽就 是世俗,平淡中才显气质。 我坐在地板上,靠着巨大的床沿,阿力克匐在我旁边,前面是装有五百万金盾 的四个袋子。 虎威骑士团,出征一万五千名骑士,数千名随军军士,回来全军共有不到八千 人,也就是说接近九千人战死在兰色大陆。 九千条性命,我得到了一千八百万金盾,从我的收益来讲,平均一条命卖了两 千金盾。 我仿佛就是在做一笔鲜血淋淋的交易,而面前每一枚双面金路易上面都往下滴 着鲜红的血。 这个社会中很多谋取利益的事情都是赤裸裸、血淋淋的交易。屠夫屠杀比人低 级的生物,然后出卖它们的尸体;而我和贵族指挥们变相的屠杀比自己低级的士族 骑士,换取金钱。 手工作坊主屠杀雇佣者的健康,换取利益;商人挑逗民众的欲望,鼓噪和赞美 欲望,而从人们手中剥夺财富。 永远是高级生物盘剥和欺凌低级生物,聪明的生物左右愚蠢的生物,强悍的生 物指使弱小的生物,有价值的生物占有低价值的生物本来就可怜的资源。 这就是生命吗?就是我不得不遵守的生存的方式吗? 恍惚中我合上疲倦的双眼。 “天藏……天藏……天藏……” 曾经在兰色大陆的石冠城堡出现的声音又出现了。而我再次置身于一片混沌之 中。 “谁,你是谁?”我茫然四顾。 “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声音逐渐从遥不可闻变得依稀可辩,终于可以 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缓而悠长,却莫名的感觉寒意逼人。 “你为什么喊我,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对着混沌的四周大喊着。 “是你发现的我,你一直在我身边。”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四周的寒意已经逼的我几乎愤怒,更确切的说应该 是恐惧逼的我几乎愤怒,我随手拔刀,但是却发现悬挂战刀的腰间空无一物。 “快没有时间了,他马上就会来找你了。他就快来了……” “不要说这种没有边际的话,你到底是谁?”我几乎吼道。 “让梦回到开始的地方吧。”那个声音说道。 围绕着我四周的混沌迅速的飘散,四周的景物逐渐的清晰了,全身武装的我正 靠在一个石头箭垛旁,阿力克匐在身旁,对面是一座巍峨巨大的城堡主楼,在高耸 的城堡上有一扇窗户,隐约透出一团昏黄的灯火,这一切惊人的熟悉,我心中有种 不祥的预感。 我猛然站起来,向四周望去,四周城墙上都是虎威骑士团的骑士,一名传令骑 士从我面前跑过,身上的铠甲发出金属的撞击声,而城堡的外面是密集的篝火,显 然是一片军队的驻地。 这……这是……这是被基安马斯军团围困的石冠城堡,而我面前石冠城堡主楼 的有灯火的那扇窗户就是埃嘉的房间。 而这一切场景是基安马斯军团进攻的前夕,那时我在城墙上睡着了,冷汗从我 的额头滚了下来,我的全身僵硬的生疼,难道……难道和基安马斯军团战争还没有 开始,我仍然还身处兰色大陆,凯旋亚平宁只是一场梦! 所有的苦难还要再经历一次,所有的危险还要在面对一次吗?我突然抱住头, 大吼道,“不!” 我大口喘息着喊着,“不!”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阿力克敏捷的爬起来,警 觉的对着四周狂吠着,我眼前是明亮的烛火照耀的房间,有淡红色的垂向地面的帷 幕和间隙中的油画,面前堆积着四个装满金币的钱袋。 我倒在床沿的地板上,汗水流淌在地上。我大口地喘息着,是梦,是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现在这才是真的,刚才那是梦,现在这是才真的,我不停的对自己说 道。 阿力克奇怪地看着满脸大汗的我,略歪着脑袋,轻轻摇动着尾巴。 整个夜晚,我再不敢合上眼睛,我不安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我在房间里点燃 了更多的蜡烛,不停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感觉着疼痛,对自己确认着,但是仍然无 法平复狂跳的心。 第二天早上,疲惫的我终于迎来了曙光。 快到中午的时候,埃嘉带着大队骑士来到橡木城堡。 “天藏,天藏。”埃嘉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埃嘉。” “耶!”她跳着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胳膊,这几天她快乐的象只百灵鸟。 “天藏,伯父调拨了三十名省城的见习骑士,派来给你,他说让你帮助训练, 我想伯父是看你没有自己的亲兵吧。” “哦。”我答应道,我从城堡的窗口向下望去,城堡中的广场中聚集着不少年 轻的骑士。 “天藏,明天陪我去我朋友那里好吗?”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的,我的好朋友,蓝色镜湖郡的约芬尼。嘉。” “我记得你提过她,她是个公主?” “是啊,她是安德鲁亲王的小女儿,我和她最要好了。答应我嘛,好嘛。” “好啊。明天。” “嘻嘻,你要把你新来的这些亲兵都带去哦。”埃嘉一边撒娇一边说道。 “哦?好吧。”我笑了笑,答应了。 埃嘉跳着离开了。我也去迎接费尔南多伯爵派来的这些见习骑士,他们都是和 我一同在兰色大陆作战过的同伴,所以十分恭敬的表示跟随我是他们的荣誉,我笑 着叫人给他们安排在亲兵的房间。 忙碌的一天过去了,让我恐惧的夜晚再次来临,我害怕听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声 音,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安困扰着我,我整晚不敢合眼,烦躁的在房间里象头笼子 里的狮子一样来回转悠。直到天边已经出现曙光,我才浅浅的小睡了片刻。 清晨,埃嘉便带着十几名亲兵来到了橡木城堡,我集合了自己的亲兵,阿力克 跟在旁边嗷嗷兴奋的吠着,一行人出发了。 埃嘉的亲兵虽然衣着华丽的铠甲,但是远比不上省城骑士团的见习骑士盾牌和 盔甲上咆哮的六爪狮子威风,这种特殊的标志说明着见习骑士的士族骑士的身份, 三十名骑士团的骑士在任何地方都不禁使人侧目。 去约芬尼公主的路途估计需要两天多的时间,在第二天中午,我们经过一城镇, 遭遇到另一只贵族远行的队伍,队伍中有一名贵族小姐和一名中年贵族男子,仅仅 有十几名普通的武士随从。 “埃嘉莎公主,您好。” “阿丽西亚公主,您好。” 因为两位女士的名字中都没有皇室的称谓,所以说明都是郡主的女儿。 “哇,埃嘉莎,你的亲兵卫队好威风啊。我父亲只给我了十几名蓝盔武士而已, 你居然有这么多骑士,你好厉害啊。” “嘻嘻,这两天天气真好,我去看看朋友。”埃嘉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埃嘉莎,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从欧罗巴大陆来的奥布耐恩王子 殿下。”对面的贵族小姐介绍着旁边的一名中年贵族。 “殿下,您好。”埃嘉问好道,对面的贵族也还礼。 我也欠身对着贵族致意,贵族也对我略略还礼。 我默默的跟随在埃嘉的后面,没有丝毫加入他们谈话的意图,埃嘉这时向对面 的贵族小姐介绍着我,“我的朋友天藏骑士。” 对面的贵族小姐笑了笑,轻轻的对我致意,我也还礼。 埃嘉脸上轻微的发红,转眼即消。 “最近兰色大陆战事频繁呢,你听说了吗?”埃嘉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都是些低级士族和莽汉才去的地方,我一直陪我朋友在访问莫林家族的朋 友,王子殿下的家族和莫林家族一直是世交。”对面的贵族小姐答道。 埃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沉默了许久。 两只队伍沉默的行进了片刻,然后非常礼貌的互相告辞了,两只队伍分手了许 久,埃嘉仍然沉默着,失去了平日的欢声笑语。 我轻抿着嘴,默默地跟在她旁边,心里忍不住发笑,这个小丫头,什么都喜欢 招摇,不过刚才对面那个不也同样是在招摇过市吗。 两个女人在瞬间,已经开始并迅速结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而且估计彼此 都受了伤。 不久,埃嘉又笑起来,一直我们到达约芬尼公主的安安城堡,再没有遭遇新的 战争。 安安城堡坐落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上,城堡的一旁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经过,河流 的另一面是美丽的秋叶树林,在河流的这一面,约芬尼公主在青翠的绿地上布置了 一片可以容纳数百人聚会的营地。 而我们到达的时候,营地上正在举办着聚会,数百名贵族穿着洁白的休闲礼服 和纱裙,或围绕着,或站立着,或在树下,或几人相伴,倾听着一个修女一样装束 的人在演讲,她站在用鲜花搭建的花坛上,声音轻柔,动作舒缓。 约芬尼公主的随从安排亲兵们休息,我和埃嘉更换了衣服也来到聚会的营地。 花坛上是斯塔睦教的修女,她正在对着贵族们宣扬博爱的教义,这个教派是信 奉大神阿拉泰的爱世界爱万物的宗教,而周围的聆听者多为贵族小姐,少数男伴陪 伴着她们。 “这个世界解决仇恨的方法是宽容,而宽容的源泉来自与你对众人的爱。”修 女轻柔的述说着。 “神已经给我们做出榜样,他播洒的阳光照耀好人,同样也照耀坏人;恩泽的 雨露给行善的,也给作恶的。” “爱不是占有,你不能将自己的自私融入爱中,爱纯洁无暇,爱会有痛苦,但 是痛苦来自与它的杂质,而非爱的本身。” “神预言过,当爱人知道真谛之时,人也不娶也不嫁,象神一样。” 我倾听着修女的布道,看着虔诚的聆听着的贵族们,感觉到有些可笑,神之所 以宽容,对世人同样的恩泽,是因为神之强大,神之浩瀚广阔,世间的邪恶在神的 眼中如同米粒之微光。 就如同我们会爱一只刁蛮的小猫,尽管这只猫和它所有的同类都无法相处,我 们仍然宠爱它,陪它玩耍,给它食物,爱抚它的身体。 因为我们比一只猫高贵,比它强大,我们随便的施舍和怜悯都可以轻松的满足 这个可怜的小生命,这正如神施舍和怜悯人一样,我们眼里的恶棍,在神的眼里, 是如此的无足轻重,他的邪恶的罪行是如此的琐碎。 我们不会和水中的一只卑微的浮虫拼的你死我活,因为它是虫子,我们是高贵 的人;神也不会去和卑微的人拼的你死我活,他随时可以毁灭草芥一样的人们。 但是,作为这个恶棍的同类,我们却无法象神一样无视他的邪恶,他可能会剥 夺我们的生存的权利,快乐的权利,欲望的权利。 角逐发生在同类之间,发生在利益冲突的群体中,发生在欲望相同的竞争者中, 而不会发生在天壤之别的人与神之间。 卑微如我们的凡人,就有凡人的苦恼和欲望,就如同现在这些虔诚的听众,在 祈祷结束以后,可能会立刻为一片封地,或者一个城堡,和自己的亲人大打出手, 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 又或者,会依附更强大的主子,将自己的仇人或者敌人想尽手段压制折磨。 还可能,因为攀比的私欲,或者美色,或者美物而驱动着自己的奴仆和骑士, 在红尘弥漫的世间掀起波澜。 而很多人都将这个混乱世界的解决之道寄托在爱的身上,那爱是什么? 爱的确不会产生痛苦,但是维持爱却痛苦万分,为了维持爱,就必须面对欲望 和诱惑。 我顿时有些迷茫和混乱,爱如果不是占有,那如何证明爱曾经存在过呢;爱如 果不是快乐和满足,那如何体验爱呢;如果爱仅仅是付出,那为什么我却在她离去 后饥渴难耐;爱既然不是痛苦,不是占有,不是快乐,不是满足,不是付出,那爱 是什么? 爱是否是一纸契约,要我用包括自由,尊严,生命等等一切来或多或少交换的 烈酒,或者象卡扎丛林中部落人吸食的毒品,能忘记一切忧虑,她让我可以回避我 充满屈辱的生命,或者是孤独的生命,找到瞬间的归宿? “天藏?” 胡思乱想的我被埃嘉的声音惊醒。 我注视着面前麻痹自我的人们,也许是在安抚自己不安的内心的人们,感到身 为其中一员的可笑,但是仔细想想,至少这些人还愿意聆听这些话语,总比那些把 良知抛到脑后,无耻的掠夺和屠杀的家伙要强一点吧。 “天藏?”埃嘉轻声叫着我。 “哦。”我恍恍然答道。 “这是约芬尼公主殿下。”埃嘉向我介绍着站在我们身旁的一位贵族小姐。 我才发现有个身材和埃嘉相仿,秀丽端庄的贵族小姐在我们旁边。我因为自己 的失礼表示歉意,向约芬尼公主问好。 “这是我的朋友,他……来自于欧罗巴大陆的荷里艾塔,天藏王子殿下。”我 诧异的听见埃嘉居然这样向约芬尼公主介绍我。 我感觉到自己几乎遭遇到魔法电击,我向约芬尼公主恭敬的弯下的身体几乎无 颜抬起来,我从内心感觉到屈辱和可耻。 我,天藏,居然已经无脸告诉别人自己的骑士身份,需要象个骗子一样冒充什 么什么地方的破烂王子殿下,才能站在这个地方。 我的眼睛能看到埃嘉的身体在轻微的颤动。 我必须丢弃我的自傲和所谓的尊严,承受这一切,因为我不愿意埃嘉难堪,甚 至我担心她会哭。 我抬起了头,近忽无耻的接受约芬尼公主递过的手,对着她行着贵族的吻手礼。 我从埃嘉的眼睛里面清晰的看到慌乱和闪烁逃避的眼光。 这时,花坛演讲的修女已经结束了布道,周围的众人都在走动着,我看见两位 女士从旁边走过来,一位衣着十分醒目的修女服饰。 “这是斯塔睦教的丽亚修女,她是蓝色镜湖郡的白衣主教。”约芬尼公主介绍 着。 “这是尊贵的天藏王子殿下和他的女伴埃嘉莎公主。”约芬尼公主特地在我的 介绍前加了对皇室才有的称谓。 我以为这是我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刻,我几乎要羞愧的离开,但是我错了,因为 约芬尼公主接着说道。 “这是丽亚修女的朋友,爱琴郡的法师尼尼亚斯爱娜。” 一颗彗星从天空中直接撞进我的头颅,我顿时脸色惨白,我面前正站着我的朋 友,曾经拨动过我心弦的赫尔德里克教系的法师,银色头发的尼尼亚斯爱娜。 尼尼亚斯爱娜站在我的对面,眼睛里瞬间流露的内容复杂的让我心碎,她白皙 的脸庞更显得苍白,她轻轻的对我行礼,然后向埃嘉问好。 我木然的还礼,羞愧已经不足以表达我此时的心情,现在的我比以前在冥河之 畔还要痛苦。 谈话终于结束了,埃嘉和约芬尼公主交谈着走在前面,丽亚修女和尼尼亚斯爱 娜告辞离去,尼尼亚斯爱娜脚步很慢,故意留在后面,她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对我 一字一顿小声说道,“你……骗……我……” “我……”此时的我有一万句话要讲,但是却象个木头人一样傻在当场,嘴无 声的张开又合上。 已经离开的丽亚修女发现爱娜没有跟上,停下了脚步。 爱娜直视着我,终于长叹一声,伤心的将头扬向另一边,我仿佛看见她眼中的 晶莹闪烁,她离开了我的世界。 我缓缓的跟在埃嘉和约芬尼公主后面,胸膛中仿佛破碎了一扇窗户,不断有玻 璃落地的声音。 约芬尼公主离开后,埃嘉不言不语,也不看我,独自在前面走着。 我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可能这时候她更需要我,我追上她,拉住她的手, “别在意了,开心点儿。” “约芬尼的朋友是个王子,而且不久就会成为国王。我不想她在我面前趾高气 扬的,我不想啊……啊……”埃嘉抓住我的胳膊扁着嘴说道。 “我不怪你,一点也不怪你。”我说着。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知道你一定生气了,是不是,你生气了。” “没有,不是生气。” “不要骗我,我看出来了,你生气了,你一定在心里瞧不起我了。” “没有,怎么会呢,我没有生气。”我感觉有些筋疲力尽的说道。 “你一定瞧不起我呢,在心里鄙视我,说我虚荣,你看你连和我说话都已经懒 散呢。”埃嘉神情越来越象要哭的样子。 “不是,是刚才那个法师,她是我以前的朋友,她认识我呢。”我想这样能安 慰她吧,就说出了实情。 “那……那……她责怪你了吗?” “一切都结束了,你别不开心了。”我说道。 埃嘉猛然一把推在我胸前,疲倦的我丝毫没有防备,往后退了两步。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应该骂我,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不要你对 我这么好!我不要!”她叫着直往前冲去。 我微微摇晃着,几乎无法站立,险些跪在地上,我感觉自己的胸膛里在一滴滴 的流血,冰凉的,一滴滴从高空落下来。 - * - * - 从安安城堡回来已经数天,每夜我都不敢入眠,总是在天明前小睡 片刻,而且还经常惊醒,我身体倦乏,而且埃嘉也不来陪伴我了,我内心越来越烦 躁。 一天中午,埃嘉来到橡木城堡,她又显得活力四射,她说有个神秘礼物要送给 我,同时告诉我,福陵兰郡主和夫人邀请我共进晚餐,费尔南多伯爵和他的家人也 回光临。 我带着两名亲兵和埃嘉来到了银龙城堡,阿力克也跟着我们,因为好几天没有 出门,他开心的在野外狂吠乱叫,撒着欢跑来跑去。 晚餐的时候,我将阿力克拴在城堡后面的小校军场上,叫两名亲兵从厨房找来 很多牛排和骨头,安抚着低声吠叫的阿力克。 阿力克可能是非常不满意把他拴在小校军场上,在我们正进餐的时候,他呜呜 的用很大的声音埋怨着。 “你们万万没有想到吧,你们说阿力克太温顺了,其实他是条苍龙呢,天藏一 命令,阿力克就变身成苍龙了,他在落日平原上咬死了五只三头犬,好凶猛呢,就 象伯父养的猎鹰扑兔子一样,一扑又一扑就把三头犬咬死了,好恐怖呢。”埃嘉听 见阿力克在外面叫唤,得意的对旁边人说道。 “真的吗?”旁边有人很惊讶。 “是啊,天藏在京城就有怒龙骑士的外号呢。”费尔南多伯爵笑道。 “哦,落日之战已经传到京城去了吗?”有人问道。 “那倒不是,可能很多人都以为京城谈论的怒龙骑士和落日之战的血魔天藏是 两个人呢。”伯爵道。 “这是怎么回事?” “天藏在今年春季京城举行的武神大赛进入决赛前十名,第二阶段的比赛中, 有两位法师学院的法师同时和天藏一个组,一个是召唤法师,一个是元素法师,” 伯爵见所有人都听他说话,停下进餐,讲述着,“但是这个组只能有一名出线,所 以当时外围赌的赔率都认为天藏毫无出线希望,赔率居然是一赔六十四,可惜我当 时不知道啊,哈哈。” “伯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天藏连我都没有告诉呢。”埃嘉问道。 “我的一名副官当时正在京城,他说他看好天藏,于是在赔率一赔六十四的时 候买了天藏出线,天藏果然力克所有对手出线,他大赚一笔。后来远征兰色大陆的 时候,他一直是最支持天藏的,开战前就极力怂恿我重用天藏,我很是奇怪,因为 我对天藏略有了解,而他并不认识天藏,于是我探询究竟,他就告诉了我大赛的始 末。” “阿力克是在天藏对抗召唤法师的时候,法师召唤出朱雀,阿力克就变身成苍 龙与之抗衡。所以,京城知道天藏是怒龙骑士,而不知道落日之战中的血魔天藏。” 这是第一次,由福陵兰家族的领袖之一,对我如此赞许,也是众人第一次,整 齐划一的因为我的实力而尊重我,特别是福陵兰郡主,特别向我推荐几款新式的菜 肴,仿佛一位长辈一样让我体验到他的关心。 埃嘉听了最开心了,而我略略点了点头,这是对我的第一次正式场合的介绍, 正式隆重的将我介绍给福陵兰家族和所有参加宴席的人们,不过,来的太晚了,我 经历了从寒冷的冬季到春天的转变,体验了福陵兰特殊的四个季节。 我没有给众人继续谈论的话题,我不想令海杜克对我有什么反感,或者感觉到 他不再是主角,太被冷落,我继续沉默着,心里仿佛一片湖水,映着所有人的倒影。 不一会儿,众人又开始谈论别的话题,而海杜克果然成为主要的发言者,再次 成为焦点。 晚饭后,埃嘉将我带到她的书房,书房中有一大一小两面古朴风格的镜子,大 的有一人多高,放置在地上,并且有沉重的框架保护着,而小的可以放在桌上,镜 子呈现水晶一样的晶莹,并且散发着柔和的蓝色的光晕,与众不同的是两面镜子都 出奇的厚,至少有数寸厚。 当我从镜子面前经过的时候,一道流光异彩扫过镜面,而我样子映在镜子中。 我轻微的感觉到镜子中有温和的魔法源存在,我问道,“这镜子是用水晶石做 的,是吗?” “对啊,你看出来了。”埃嘉得意的说道,“不过,这不是一般的水晶,你能 看出这镜子的神奇之处吗?” 我仔细的端详着这两面镜子,除了格外精致,略微感觉有魔力源的波动,好象 并没有奇特之处。 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瞧。”埃嘉见我看不出镜子的秘密,开心的笑着,十分得意。 她伸出一只手,手掌轻轻贴在大镜子的表面,一团淡蓝色的光晕立刻从接触镜 面的手掌处笼罩了埃嘉全身,我明显感觉到魔力源的波动急速增强。 笼罩埃嘉身周的光晕消退了,埃嘉缩回了手掌,她笑着让我看镜子里面。 我目瞪口呆,镜子里面呈现出变幻的景色,而原来和埃嘉一样大小的镜子中的 埃嘉迅速的变成拇指大小,背景时而是云雾山林,时而是银龙城堡,时而是高山, 时而是流水,时而是草原,而拇指大小的埃嘉在不同的背景中活动着,笑着,沉思 着,舞蹈着。 “太神奇了,太美了,居然世界上会存在如此美的东西!”我惊呼道。 这时,图象逐渐黯淡,然后镜子又恢复成一面普通的镜子。 “知道这镜子叫什么吗?”埃嘉问我。 “不知道。”我惊异的抚摩着镜框,不停赞叹着。 “它叫阿弗洛迪特,是爱神的意思。”埃嘉说道。 “爱神,真美的名字。” “听我说啊,知道为什么叫爱神吗?”埃嘉把我的手拉着,叫道。 “不知道,真是太神奇了。它为什么叫爱神?”我问道。 “因为它有个特点,如果一人将手抚摩在上面,影象会被镜子记忆下来,但是 瞬间影象就会消失,但是如果一对爱人或者情人手牵手抚摩镜子,则被记忆的影象 一直会存留在里面的。”埃嘉说道。 “这么神奇?”我几乎惊呼道,“会一直存在里面,永不消失吗?” “如果永远互相爱着对方,则影象永远也不会消失。”埃嘉说道。 “但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里面有爱侣的身影啊,难道在这面镜子 前留下影象的爱人,从来没有一对永远互相爱着对方吗?”我几乎手足发凉的说道。 “傻瓜,人都是要死的,人死了,怎么还会爱着对方呢。”埃嘉说道。 我长舒了一口气,极力的勉强自己忘记这个问题。 “来,我们拉着手,天藏,慢着,你要一心一意的想着我哦,好了吗?” “好了。”我笑着拉着埃嘉的手。 我们伸出手,手掌抚摩在大镜子的表面,瞬间,我们两人都被淡蓝色的光晕笼 罩,温和的魔法元素围绕着我们,然后逐渐消散了。 我们缩回手掌,果然,镜子再次变的不透明了,美丽如仙境的背景出现了,我 和埃嘉的影象在镜子的世界中漫步,牵手,坐在草地上,嬉戏,交谈,互相偎依… … “哇,快看,是落日平原耶,好美啊!”埃嘉叫道。 镜子中出现的是别样的落日平原,不再是战场,而是辽阔,壮丽,温馨的落日 平原。 我几乎为面前的美丽心疼的窒息,我握着埃嘉的手,目睹着名叫爱神的镜子简 直痴了。 “这面大镜子放在我的书房,这面小镜子,嘻嘻,给你拿回橡木城堡,放在你 的床前,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哦。”埃嘉说道。 我沉迷在这美丽中,几乎都忘记了回答。 “天藏笨笨。”埃嘉叫着我,“来,和我一起摸这面小镜子啊。” 我们同样也拉着手,抚摩着小镜子,同样我们被光晕笼罩,光晕消失以后,小 镜子中也出现了我们两个人的影象,景色在不断的变幻。 更为奇妙的是,大镜子中的景色和小镜子中的景色不一样,而且影象的举动也 不一样。 我置身于两个镜子之外,目睹着两个世界的两对璧人一样的影象。 我小心翼翼的将那面小一些的爱神带回了橡木城堡,我捧着她看了又看,景色 不断在变幻,里面我和埃嘉的影象也不断在变幻,我看着镜子中的埃嘉,她或颦, 或笑,或喜,或嗔,我爱不释手,转眼一夜就过去了,天边已经曙光初现,我将镜 子小心的放置在卧房的桌子上,坐在床沿,远远的望着她。 不知不觉中,我合上双眼。 “天藏……天藏……天藏……” 令我恐惧的声音又出现了,我抱着头大吼着,但是声音仍然没有消失,我喊叫 着,“醒过来,天藏,醒过来,天藏!”,四周的景物迅速变的清晰,面前出现巍 峨巨大的城堡主楼,四周城墙上都是虎威骑士团的骑士,他们彼此小声交谈着,城 堡主楼上埃嘉的房间里,隐约透出一团昏黄的灯火。 “不!混蛋!不要老把我留在梦里!”我对着四周的骑士大吼道。 四周的骑士惊讶的看着我,一名骑士走过来,“天藏骑士,天藏骑士,你没有 事吧?” “阿力克,阿力克?”我大叫着。 我感觉左手有清晰的热烘烘、湿漉漉的感觉,我低下头,阿力克用舌头舔着我 的手,“啊!不!”我恐惧的大叫着,不可能,在梦里怎么可能感觉到阿力克在舔 我的手,不可能。 我狂叫着,纵身从城墙上跳进石冠城堡中,我发疯一样扑进城堡主楼,“埃嘉, 费尔南多伯爵!”我叫喊着拼命往城堡上面冲。 我猛然撞开点着烛灯的房间,埃嘉的房间是整个城堡唯一亮灯的地方,我冲了 进去,埃嘉正背对着我,坐在桌前,她的身后有个巨大的黑影,正无声的向她压去。 “埃嘉!”我大叫着投出血魔战刀。 黑影象一块绸布一样被战刀钉在屋顶。 背对着我的埃嘉缓缓转过身来,可我看到的却是一张漆黑的脸,陌生的面孔, 她用我已经熟悉的声音喊着,“天藏……天藏……天藏……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帮 助。” “啊!不!”我声嘶力竭的大叫道。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