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麻烦 天是淡淡的蓝色,微风吹在脸上,带来了初夏的味道。我静静地走在甬道上, 抬头望着头上狭窄的天空,做了个深呼吸,突然觉得这次的感觉跟我迷路那次好 像,有些莫名的思绪在我脑中回旋……“姑娘,这边走。”我一惊,转头看去, 长春宫的太监正看着我,“咱可不能停,会误了点卯的时辰。” “啊,对不住,请公公带路。”我抱歉地点了点头。“嗯,走吧。”他回身 继续向前走,我移动脚步,可刚才灵光一现的念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边走边 想,头都大了,可还是不行,我暗自吐了口气,暂时还是放弃吧,要是随随便便 地就想起来,那就不叫灵光一现了吧。“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小太监不禁 回头略带疑惑看着我,我也端正地略带疑惑地看了回去。他一愣,转回头去嘴里 嘀咕了些什么见鬼了。“哈哈……”我无声地用力在他背后笑,觉得自己很无聊, 不过心情好多了,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抛在了一边。 “姐姐。” 我不禁停了一下,这是在叫谁?四下里张望,没人呀……难道我也见了鬼不 成…… “大姐。”一只手从后面轻轻的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啊!”我不禁叫了出 来,雷电般地转过身去,看见明晖正站在我身后,也被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 “哎,你这小子,搞什么?”我一手紧紧地按住我狂跳的心脏,一边瞪视了 过去,他一愣,就细细地打量起我。我一惊,本能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这小子 很是精细,家里最要防备的就是他了,原本提醒过自己要小心的,只是没想到他 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我们就这样彼此相望,我知道他在琢磨我,可 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才能不引起怀疑。身上正在不停 地冒冷汗,就在我决定要不要晕倒的当口儿,那太监凑了上来:“明晖大爷,您 这是……”明晖一顿,转身笑道:“福公公,我只是找我姐姐说两句话。” “嗯,可是大姑娘得去长春宫应卯呀。今儿个是头一天,主子还等着呢。” 福公公淡淡地说。我在一旁暗喜,说得好,马上就得走,走得越快越好。只见明 晖走了上去:“公公,与个方便,我常在宫里走,还不知道,不会误了的。”转 手拿出个什么往福公公手里一塞,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我拉长了耳朵, 也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什么“主子……” “呦,这是哪儿的话儿呀,亲姐姐进了宫,怎么也得嘱咐两句呀。成!我到 那边看看,您可快着,我可也担着干系呢。”福公公笑眯眯地往一边走去,我怒 视着他,看他那乐不得的样儿,傻子也知道银子给的不少,刚才还嫌我走得慢呢! 这死太监…… “姐?” “啊?”我转过头,看见明晖已经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咬牙切齿的样子。 “嗯哼!”我咳嗽了一声,端容问,“你找我有事?”暗自打点起全副精神准备 战斗。“啊,知道姐姐分去了德妃娘娘那里,以后也不太好见面的,所以借个空 儿,赶紧来见见。”我淡淡一笑:“嗯,我很好,谢谢你了,阿妈和额娘怎样了?” 我慎重地转去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啊,阿玛和太太很好,虽说没选上,做女官也很好,够了岁数就出去了, 比一辈子不得见的好。”我点了点了头:“他们安心了就好,姨娘和妹妹好吧?” 他一笑:“挺好的,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前儿个来了信,叫人去接呢。嗯哼……” 明晖也清了清嗓子,我看着他,心里明白他还有话想说或者想问我什么,我低下 头去故作不知,不想接了话茬儿,去搬砖头砸自己的脚。可心里也在暗暗地琢磨, 他想说什么呢……猛地想起来刚才听他跟福公公说什么主子,难道是八爷他…… “大姐,那天碰到也没功夫说个话儿,你就跟太监走了。” “啊,是呀,赶着去储秀宫,主子们都在那儿等着呢。”我笑眯眯地说,心 里已然明白了,真的是来探话儿的,拐弯抹角地想知道我跟十三爷他们是怎么回 子事儿。见我不搭茬儿,明晖咬了咬嘴唇,低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猛一 抬眼直望过来,下了决心似的:“姐,那天……” “明大爷,时候不早了,我们得紧着去了。”福公公溜达了回来,我暗自松 了口大气,决定把那句对死太监的评语收回来,赶早不如赶巧呀,来的真是时候! 要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晖的问题,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算错呀…… “姑娘,走吧。” 我抬头看了明晖一眼,他也是没办法,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就一笑:“姐姐 保重了,我会想法子去看你,好告诉你家里的信儿。”我微笑着点点头:“你也 是,告诉老爷太太我很好,不用惦记着。”他点点头,回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 影,略有些百感交集,真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家人? 朋友?还是……敌人? 进宫应了卯,穿上了女官的制服,也踩着花盆底,我接受的第一份工作,是 清点兼清洗德妃娘娘的一些古董花瓶、瓷器什么的,很简单,我却非常感兴趣。 这比起在故宫里展览的那些仿制品不知道要精致多少!我觉得兴奋得不得了,居 然可以亲手碰触这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且还有这么多。 德妃娘娘是个温和慈爱的女人,见了我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常例嘱咐 了两句,就派了这个活计给我,并没有让我去伺候她。不管怎样,我就当她是一 种照顾,心里很庆幸有这么一个舒坦的开始,因此很开心地搬了那些花瓶、瓷器 到廊子下的阴影里,打了一盆水,拿来些干净的软布,就坐在小板凳上快乐地工 作。真美呀!我不禁感叹着,那些现代的艺术大师,鉴赏师得多么羡慕我呀,呵 呵……我不禁低声哼起歌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咦?”突然发现盆里隐约 有个人影,呵呵,我偷笑,看来十三阿哥又想来他的每日一吓了,哼哼,我故作 不知假装忙碌,只是把手里的布在盆里浸透了水,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回身甩了 过去,甩了他一头一脸。“哈哈,这回看是谁吓唬谁,你可……”我大笑着抬头 望去,猛地顿住了,觉得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了,那水珠正顺着额头滑到了四阿哥 那双幽黑冰冷的眼…… 水珠继续下滑到了刚毅的薄唇又流过了下巴,我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水珠流动, 直觉地冲向前去用袖子去擦拭:“四爷,我……我不是,我以为是……不是您… …”我语无伦次地慌乱地擦着,突然对上了他的眼光,定定的,黑黑的,看着我, 并没有别的动作。我也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反应了过来,我这是在干吗?居然用袖子给他乱擦,我只觉得腾的一下, 所有的血都上了头,一阵眩晕,不禁退后了一步。“铛”的一声就把水盆踢翻了, 溅了一身。“哗啦”盆子又碰上那些花瓶瓷器,传来的声音真是让我胆战心惊。 这要是摔碎了什么,我的天呀……顾不得脚后跟生疼,我赶紧回过头蹲下身去检 查收拾,好在没有大碍。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用袖子擦了擦汗,咦?怎么是湿的?“喝!”我 猛惊醒过来,咽了口唾沫,用了全部的力气把我重若千斤的脑袋抬起来望去,四 阿哥还站在那里,没有消失。我身体所有的机能似乎都在瞬间消失了,我只是静 静地看着他,动不了,就那么看着……那双眼突然有一丝笑意闪过,我眨了眨眼, 眼花了吗?怎可能……正想着,突然一切又恢复了原状,甚至比原来更冰冷,我 一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不禁歪头看去。 “呵,这唱的是那一出呀?”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四爷身后传来,不是十三阿 哥,没听过的,我不自觉地往一边使劲抻了抻脖子。突然四爷往旁边闪了两步, 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孩出现在我面前。他正靠在月亮门旁笑看着这里,突然见到我 也是一愣,看了我两眼就笑了。我这才发觉自己还像个歪脖杨树似的,真是尴尬 无比,忙站了起来,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回倒是没什么脸红的感觉,看来 丢人丢的多了,脸皮也就厚了,不禁苦笑,摇了摇头,就听见那男孩在说话,忙 收敛心神,镇定下来仔细听着…… “四哥,莫不是刚淋了雨?小心着凉呀,呵呵。”男孩笑嘻嘻地说。四阿哥 看了他一眼,只是拿出手绢在脸上擦了擦:“你不是和老九老十去打布库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淡然地看着他,真的很有威严。那男孩却半点不 怕,还是嬉皮笑脸的:“十哥突然肚子疼,教席们就放了,本来想和十三哥去放 鹰的,他说要来这儿,我就一起儿来了。”四阿哥往外看了看。“他已经先进去 了,我是听奴才们说您先来了,这才过来找您,没成想儿到看见……”他笑望向 我,我恭敬地低下头去翻白眼,真是好事不出门,还觉得今天很幸运呢,看来我 是高兴得太早了。“嗯,那就走吧,娘娘可能在等了。”四阿哥没看我一眼,抬 脚就走了,我呼口气,好么,可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喂……” “啊!”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男孩走到了我跟前,很有意思似地打量着 我,我站定脚步,福下身去:“奴婢给主子请安,爷吉祥。”我弯着身子,等了 半晌,觉得腿有些酸了,正暗暗想诅咒。 “嗯……起吧。” 我站起身来立定一边。“你是新来的女官,谁家的?”那男孩问。“回主子 话,雅拉尔塔家的。”我淡淡地说,心下已然猜出他是谁,我并不怕他,他没有 十三爷那样张力,也没有四爷的压力,对于他我没什么感觉。更何况,他的结果 我早就知道了,我不禁微微掀了掀嘴角,不是吗?十四阿哥最后也只是个可怜人 罢了,唉…… “是你呀……”十四阿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似的,嘲笑 我吗?我有些气,没过脑子就说出口:“就是我!”说完,就想给自己两个嘴巴 子!难道我今天碰到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不禁涨红了脸,退了一步。“奴婢失礼 了。”我低下头去,有点儿担心这样的冒犯会有什么后果,会罚跪,还是饿一顿, 甚至打一顿?我脑子里拼命回想在内务府学规矩时,是怎么讲的来着……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我的头抬了起来,我本能地想挣脱,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动弹不得。感觉这个动作有点儿侮辱人,但没办法,我只是放沉了脸色,平静地 看着他。十四阿哥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真的很有意思。”我大惊,上 次说我有意思的是十三阿哥,尔后已然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那些在明在暗 的敌人,我猛地挣扎起来,甩脱了他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猜测他的想法… … 见我平静的面具终于裂了缝隙,他很开心地笑起来,我却很想哭。这进宫才 几天呀,还有谁是我没招惹到的,瘟神附体吗?我只想安静地来去,却好像身上 挂了串儿鞭炮似的,走到哪儿响到哪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正在胡思乱想,十 四阿哥往前又逼了一步,我顺势后退,心里感到有些不耐烦了,今儿发生的事儿 太多了,我的理智已经不够用了,那电影里是怎么说的?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他再靠近一步,我就…… “十四弟!”一声轻呵传来,我抬头看去,十三阿哥正站在门洞边看着这里, 脸色可真是……我打了个冷战。“你在这儿蘑菇什么,今儿个娘娘留饭,就等你 了。”十四阿哥转头一笑:“就来了。”我傻乎乎地看着十三阿哥,突然颊边一 热,没明白怎么了,只是看见十三阿哥眼中怒色更盛,这才反应了过来。看来真 是一个爹生的,都是小色鬼。我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去,十四阿哥笑得开心, 还有点儿挑衅;十三阿哥面无表情,可两手攥得死紧。我看了他一眼,转向十四 阿哥,他正笑望着我,我抬手,在他亲过的地方用袖子擦了擦……他脸色一紧张 就涨红了脸。“哼。”十三阿哥轻笑了出来,我没再看他们,只是福下身去, “奴婢告退了。”转身收拾东西走人。 拐了两个弯,到了库房,把这些古董什么的一样一样收好,就觉得自己的手 在颤抖,脸上有点儿湿润。一摸,这才发觉流眼泪了,叹口气,找个凳子坐下, 用手指用力地按摩太阳穴……冲动真是害死人呀,我真的有点儿后悔了,才提醒 自己不要惹麻烦,就干下这起子事儿来,不知是因为十四阿哥的得意,还是十三 阿哥的愤怒呢?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处罚呢?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高高的承 尘……算了,已经干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再说惹了麻烦十三阿哥也会帮……我 猛地站了起来,暗自警惕自己不要再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不然早晚会害死自己的, 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地有种受伤的感觉,我摇了摇头,决定不要再自叹自怜了, 接着工作吧。突然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望望窗外,暮色渐浓,也不知道这里几 点开饭,一会儿定要找个人问问,这可是大事。 “扣扣”有人敲门,我回过头,看见小太监李海探了头进来,看见我在,松 了口气,“茗姑娘,叫我好找呀!快去,主子叫你呢!”我抬头向上,真是无语 问苍天呀,该来的终归要来,正式工作第一天就受罚的,大概也算是创了个纪录 吧。“呵……”苦笑呀……小太监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调整了呼吸,转头: “走吧。”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太监后面,边走边打量四周的景致。打我进长春宫来, 也只去过娘娘的正屋、我的屋子和库房而已,所以现在我并不知道这是往哪儿走, 可也不想去问李海,心中有些懒懒的。可能最近碰的事儿太多,有些疲了,知道 应该害怕,只不过…… “哼!”不禁冷笑了一声,最近似乎也染上了冷笑的怪癖,看来皇宫这地方 确实能让人变得不正常,但愿在我回家之前不会变成个冷笑怪人。小太监不时回 头看我,我故作不知,现下心里已明白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否则早就揪了我去, 还会这样派人来找?就算十四阿哥去他额娘耳边嘀咕些什么,了不得让娘娘不待 见就是了,反正我也从未想过顺杆儿爬,去出头儿,随他吧。 石子路边青草碧绿的,没种什么花朵,很简洁,有些素净之美。看来德妃娘 娘亦如史书中所写,是个守拙之人,并不喜欢那等繁华豪奢,这很和我的胃口, 好感又暗自多了两分。正想着,小路一转,豁然开朗,前面灯火通明的,李海示 意我停住稍等,自向前走去,掀了门帘子就进去了,想必是去通报一声。我四下 里看了看,不停有太监宫女端着菜蔬、果品、盥洗用具川流不息,可偏是静静的, 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两种极端的感觉混在一起,让人不由得肃静起来,很压抑。 哼!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仪吧……突然发现自己又冷笑了,不禁皱了皱眉头,这 坏毛病可不好。 “茗姑娘?” “啊?”我一抬头,看见李海正冲我招手,示意我进去。我点点头,暗里做 了个深呼吸……踩着稳定的步伐走了进去…… 好香呀!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甜香,不知是檀香是麝香,很好闻,有种安定心 神的感觉。这很好,正是我现在需要的,因此又使劲吸了几口。猛地觉得几道目 光射了过来,下意识转头去找。喝!吓了一跳,四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正坐在 一个围桌前用膳。四阿哥看了我一眼,就自去夹了一筷子什么放入口中慢慢地嚼, 两眼下垂,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十三阿哥端了杯酒,正定定地看着我。 我一愣,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可马上就觉得这好像不太庄重,这是现代礼仪, 在这儿好像不合用。正有些尴尬,却见十三阿哥对我一笑,仰头喝干了酒,我心 里一松,也淡淡地有些开心。十四阿哥也拿着酒杯,就那么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 若有所思地瞅着我,我心一紧,知道刚才的情景已经落入他的眼中,忙暗自惊醒 起来,不要再出差错。 “茗薇?” “啊?”我收敛心神赶忙抬头,这才注意到德妃娘娘歪靠在一个帘幕后面, 我上前两步,蹲下身去,“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嗯,起身吧。” “谢娘娘。”我又福了福,站定身子,心下有些猜想,她和儿子们吃饭的当 口儿,叫我来做什么呢? “小薇?” “啊,是。”我面容一正。 “以后就叫你小薇吧,嗯?” “是。”我弯了弯身。“怎么样啊,都收拾完了?”德妃问道。“是,回主 子话,今个儿把小件儿的瓷器都归拢了一下,只是有几个宋代官窑的瓷碗是放在 匣子里的,并未使用,那物件儿薄,容易碎,奴婢没敢乱动,请主子示下。”我 清晰稳重地回了话去。 “嗯,有数吗?” “是,已跟福公公给的册子对了,只是略有添减,奴婢已另册注明。”我答 道。 “好,是个干净明白的孩子。” 帘幕后人影晃动,像是娘娘坐起身来:“来呀,把这劳什子撤了,都是我生 养的,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是。”几个宫女太监忙走了上去收拣。我偷眼看去,德妃娘娘一身秋香色 的旗装,只挽了个髻儿,斜插着一只珍珠簪子,正温和地看着我,我忙垂下眼来, 做恭谨状。“看来额娘今个儿是得了个好丫头。”一句戏谑传来,是十四阿哥。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他想干吗……“是呀。”德妃娘娘语气开心了不少,看来是 疼小儿子,“小薇,去给爷们见礼。”我一顿,走上前去,并未看他们,只是低 头端正地行礼如仪:“奴婢给主子们请安,主子们吉祥。” “嗯,起来吧。”四阿哥淡漠的声音传来,我心不禁一颤,忙的退后了几步, 站过一旁。“儿子们还未给额娘敬酒呢。”四阿哥端起了酒杯,十三阿哥和十四 阿哥也忙端了起来。“是呀,额娘无论如何也得喝了这杯孝心。”十四阿哥笑眯 眯地说。宫女忙送上了一杯酒,德妃娘娘很高兴地举起酒杯:“我不喜饮酒,不 过这杯怎么也得喝了。”一仰头饮净,阿哥们也跟着喝了。十三阿哥笑说:“额 娘酒量好着呢,只是不跟我们喝罢了,嫌我们酒量不好,喝着没劲儿!”娘娘 “扑哧”一笑:“就你会逗我开心!这是哪儿的话儿呀,我老啦,喝不动了。” 边笑边摇头。“谁说的,额娘看起来年轻着呢,也就二十出头!”十四阿哥嬉笑 着说。“胡说,没半点儿正经!”德妃笑骂道,很是开心。我在一旁看着,十三 十四逗她开心说笑,四阿哥却静静地坐在一边,有些格格不入。不禁想起,德妃 娘娘似乎更疼小儿子,对于这长子却…… 我看着四阿哥,想着等他做了皇帝,德妃成了太后之后,他们母子之间的冲 突……唉!他虽然如斯冷漠,可毕竟是人,是人就需要别人爱吧。我下意识地偏 过头,有些怜惜地看过去……一道幽深的目光正扫了过来,对了个正着儿,四阿 哥明显地一愣,我一惊,迅速地调转目光,觉得脸上有些热。突然感觉到屋里没 了声息,却打死也不敢再抬头看,天晓得刚才他们看见了什么,又以为什么,其 实我只是有点儿可怜他…… 唉!不知为什么,就偏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因此只是屏息静气地站着。 “嗯哼!”德妃清了清嗓子,“小薇,过会儿子你去把今儿个你改过的清单拿给 我,我知道你识文断字的,还有些事儿要让你去办,福公公会去找你的,去吧。” 她很温和地说,语气也没什么波动,可我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像我这样一不小心就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少有。唉,自求多福吧!我很淡定地福下 身去:“是,奴婢告退了。”转身又向阿哥们福了福身,退后两步,转身走了, 没有再看他们半眼,说什么也不敢再乱看了。 我快步走着,终于过了拐角,看看四周没了别人,使劲儿吐了口气出来,拍 拍心口,心脏有些不舒服,活动了一下脖子,觉得有些僵硬,刚才真是很紧张的。 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摇头,有人说这人一辈子肯定会干三件特后悔的事 情,可我今天已经后悔两次半了呀,难道说这意味着我以后是一路平坦?再也不 会干后悔的事儿了?还是说我只要再干半次后悔的事儿,我这辈子就结束了? “呸呸!”我使劲儿甩头,真晦气……唉呀!算了,多长点儿脑子和记性比什么 都强呀…… 我抬头望着天空,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吧,走了,决定下去吃饭,再去拿 册子,晚上还有一个召见呢。我左右看看,凭着印象好像应该往右走,琢磨了一 下,嗯,就往右,刚抬脚要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一惊,回头看去,只 见十三阿哥正从甬路上向我走来……我的妈呀,我差点没哭出来,难道说我剩下 的半次马上就要用光了吗?